她这个观念,对周东平如此,对江南江北兄妹如此。对祁思煜,也是如此。
可现在,她打算主动出击一次。齐慕远一直对她很好,一路走来,她得他庇护良多。她想回报他一次。一来,为他争取解元的机会,二来,也为他的从龙之功出一份力。
反正祁思煜当初放毒蛇害她性命,就已是种“因”,她现在不过是收这个“果”而已,并不算违背自己的原则。
姚书棋早已看祁家不顺眼已很久了,前日祁家人在考场散布流言,虽说他当时还击回去了,终是觉得不爽,总希望能把祁家打趴下再不能翻身为止。此时一听杜锦宁要对付祁家,他顿时跟吃了兴奋剂似的,两眼冒着精光。
“少爷,您放心,我一定做好此事。”他说道。
杜锦宁转身进了里间,出来时手里拿了一张小纸片,递给姚书棋,姚书棋接过后便退了出去。
出了门他也不叫人套车,而是直接走到巷口,雇了一辆骡车,去了城西,进了一家茶馆。
这个茶馆跟杜锦宁开的博悦茶馆连锁店不一样,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茶馆,里面的茶水和小食走的都是平民路线。因价钱便宜,茶水和小零的味道都不错,生意倒是挺好,赶骡车的车夫、街边的混混、三教九流的人,没事都喜欢来这里喝点茶吃些点心小食。
姚书棋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转进了一条巷子,从茶馆的后面进了门,直接上了二楼。
“姚爷,您来了?”一个伙计迎了上来。
“秦六爷在么?”
“在的、在的。”伙计也不去禀报,直接领了姚书棋走到最里边的一间房,敲了敲门,等里面有人说“进来”,他这才做了个请的姿势,“姚爷您请进。”
姚书棋推门进去,就看到秦老六翘起个腿坐在那里看话本,还时不时往嘴里扔颗油炸花生。
抬眼看到姚书棋,秦老六忙把腿放了下来,起身笑道:“姚大哥,你怎么来了?”
姚书棋走过去,将他手里的话本拿走,扔到一边,又将装花生的碟子挪开,严肃着一张脸道:“有事要你做。”
秦老六立刻敛起了脸上的笑容,先摆了摆手,走出门去,看了外面一眼,这才关上门,回来对姚书棋作了个揖,问道:“什么事?”
两年前杜锦宁到府城后,立稳脚跟不久,就让姚书棋偷偷在城东买下了这间茶馆,落到了秦老六名下,再将秦老六从县里叫了上来,明面上经营这家茶馆,实际上结交三教九流,并把一些合用的人收归麾下,为秦老六办事。如果街上有机灵的小乞丐和流浪儿,也挑选一些进行秘密培养。
秦老六原就是漓水县的混混,因为脾气爽朗,为人义气,朋友众多。当初鲁小北和姚书棋把他推荐给杜锦宁,也正是基如此。他到府城来做这些事,真正是如鱼得水,比他在漓水县管茶园要畅快多了,为杜锦宁网罗不少人才。
祁家的下人,就是秦老六通过人联系并收买的。
“你去联系王老二。”姚书棋从怀里掏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让他把这钱给张老头,让他想办法让祁大少爷去少爷家放一把火,扰得少爷明日不能入考场。”说完又掏出一张五十两的,“这张给王老二。”这些钱自然是分批给王老二和张老头的,这个就不必他特意吩咐了,秦老六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秦老六吓了一跳,睁大眼睛望着姚书棋,一副见鬼的表情。
姚书棋见状,哪里还不知道他想什么?同样一瞪眼:“你这是什么表情?我会害少爷吗?这都是少爷吩咐让做的。”说着,他又把杜锦宁要借着这个机会把祁家拿下的打算说了一遍。
秦老六听了,表情微缓,但手却牢牢地缩在袖子里,怎么都不肯去接姚书棋手里那两张银票。
姚书棋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盯着秦老六,不悦地道:“怎的?你不信我?咱们俩相识的年头不短了吧?比跟少爷还要长。现在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你以后别指望我在少爷面前替你说好话。”
秦老六却摇摇头:“当初说好的,不见少爷的信物,谁的吩咐我都不能听。姚管家,不是我不信你,咱们做事得讲规矩。”
姚书棋没有作声,盯着秦老六看了半晌,见他走到椅子旁坐了下来,一副没有信物不理会的姿态,姚书棋的脸上这才绽开了笑容,拍拍秦老六道:“好样的,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秦老六作为杜锦宁的一颗暗棋,能不跟杜锦宁接触,就尽量不接触,免得暴露出来。有什么事都靠姚书棋从中联系。
而为了不让别人收买姚书棋,钻这个空子,杜锦宁跟姚书棋、秦老六三人约好,秦老六不见信物不办事。这个约定,当初姚书棋也是十分赞同的。
因为自打秦老六来了府城,并没有什么事要他做,这还是第一次动用他这颗棋,姚书棋刚才故意不把信物拿出来,也是存了试探秦老六的心。
姚书棋在怀里掏了掏,掏出那张杜锦宁给他的纸条递给秦老六。
秦老六拿了,并没有马上看,而是对姚书棋道:“行了,你说的事我知道了,我会马上叫人去做的。”
姚书棋点了点头:“那我回去了。有什么事你叫人去庄越那里,让他跟我说一声。”
“好。”
第532章 密写
姚书棋便没再逗留,从房间里出来,径自下了楼,出门上了骡车。
从窗户望见姚书棋的骡车离开了巷子,秦老六这才回转身来,先将门栓了,将桌上的油灯点燃,然后把姚书棋给他的纸张放到火上,慢慢烤着,不一会儿,纸上慢慢显现出一排字来。不一会儿,字迹就消失不见了。
这些字十分特别,不是大家惯用的繁体汉字。如果有穿越人士见了,一定能认出,它们是中国简化了的文字。
虽说不是第一次看到火上出现的字,秦老六还是被这一幕给狠狠震撼了一把,心底里也涌上一股惧怕的寒意。
在他看来,这种用火烤一烤就能在纸上看到字迹,而且还是一种特殊文字的方法,绝对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在秦老六的认知里,能用这种方法的,绝对是需要培养大势力、有许多天大的秘密、做大事的相当于皇子、王爷们之类的人物。他们为了争夺天下,才会使用这种高端又隐秘的手段。
再想想杜锦宁也在培养自己的势力,而且小小年纪,说话做事滴水不漏,连齐伯昆这种做大官的老狐狸都佩服不已,在科举路上更是一路绿灯,这绝逼不是一般人啊。
莫不是杜少爷是皇帝流落在民间的儿子,齐伯昆他们围绕在他周围,是暗中为他保驾护航,为他做皇帝蓄积力量
每每想到这种可能,秦老六就胆颤心惊,总觉得自己知道了个天大的秘密。胆颤心惊之余,他又激动得浑身战栗。
要是他跟随的杜少爷真是皇帝的儿子,那他以后岂不是要跟着飞黄腾达了他一个小混混,能做一个皇子、王爷、甚至未来皇帝的心腹,简直就是被天上的馅饼砸中了啊。
要是杜锦宁知道秦老六这么会脑补,肯定敲着他脑袋道你想太多了。
这种在纸上写隐身字,然后在特定条件显现的事情,放在后世,小学课本里都有说的好么无非就是化学反应罢了。
密写药水她随随便便就能罗列出好几种。
比如,用毛笔蘸取醋、柠檬汁、番茄汁、洋葱汁等在白纸上写字,晾干后都可以不留痕迹。想读此密写字,只需要把纸放在火上烤一烤,棕色字迹便会很快出现。她给秦老六写的,就是这种东西。虽说洋葱、番茄、柠檬她在这古代还没看到,但醋还是挺常见的。
另外,用米汤写密信,用碘酒来显示;用酚酞溶液写字,用氢氧化钠溶液涂抹来显示,都是可以的。
实在是啥都找不到,还可以把一张纸浸湿,将另一张干燥的纸覆在上面用硬木棍写字,湿纸晾干就看不到字了。再将那张纸放入水中,字迹又出现了。
这些方法,现代度娘那里不要太多哦。
她用这种方法制成信物给秦老六,除了防止有人利用姚书棋命令秦老六做事以外,其实就是满足她的恶趣味,增加神秘感,顺便震慑一下秦老六而已。
事实证明,对化学知识为零的古人来说,这种震慑效果还是杠杠的。
杜锦宁是走一步看三步的人,她不知道以后会遇到什么事,也不知道以后入了朝堂,会跟什么人产生利益冲突。她不想太过依靠齐家、关家或梁家,她得有自己的力量。所以她暗中让秦老六培养一些人手,以备不时之需。
这些事情,再谨慎也不为过,所以当初秦老六来府城时,她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教他学习简化字。待他学会了,这才放他到茶馆里做事。
秦老六不见信物不做事;见了信物,纸上显现出来的内容跟姚书棋所讲的内容不符也不做事;显现出来的内容即便相符,字迹也相似,但不是简化字,也同样不做事。
另外,为防秦老六起歪心思,她在秦老六身边自然也是埋了暗子的,秦老六并不知道;而明面上,秦老六的大儿子此时正在陈氏身边做小厮,这是秦老六表示愿意为杜锦宁做事时答应的条件。
看到纸条上显现出来的内容与姚书棋所说的一致,秦老六将纸团成一团,走到净房扔进了马桶里,这才下了楼吩咐人把王老二找来,办理此事。
半个时辰之后,祁府的张老头收到了外面传进来的信,便去找流云聊天。
当初秦老六选中张老头作为祁府的暗子,是因为张老头的儿子赎身出了府,他一个人孤身在祁家,此人还是个见钱眼开的人。偏他跟流云的爹交好。流云在祁思煜身边受了气被打骂得狠了,张老头就给他们父子出些主意,教流云如何讨祁思煜的欢心。因此,张老头倒是很得流云父子的看重。
祁思煜正为被杜锦宁这个仇人压在头上,只得了第二名满心怨恨呢。在自己院子里摔了一地的瓷器之后,被祁元道叫去训斥了一通。
他不服气地道“要是齐慕远得第一名,我还没这么气。可杜锦宁,他凭什么爬到我头上他算是哪根葱潘大人不是正主考官吗他既认出了我的卷子,为什么不让我得第一名”
祁元道也觉得潘义庭没使力,否则,再怎么的也轮不到无门无派的杜锦宁拿头名。
不过他也不好火上烧油,只得好言好语地安抚孙子“不管是什么原因,事实已是如此了,不可改变。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把第二、第三场考好。你现在在前三之内,只要后面考好了,解元还是有希望的。万莫因为这个失了心志。”
“有希望有希望,您老人家就会这样说。当初您还说,解元只在我跟齐慕远之中产生呢。为什么这个杜锦宁又冒出来占了头名照这样的势头,他莫不是又跟府试、院试一样,高中榜首吧”
祁元道抚着胡子,眉头皱得紧紧的“难说。鹬蚌相争,渔翁得利,没准在潘大人和汪大人两人互不相让的情况下,让杜锦宁捡了个大便宜。从这次排名来看,杜锦宁就是这样拿到头名的。后面两场,难免又会出现这种情形。”
说着他叹了一口气,看向孙子“不管怎么的,你尽量考好就是了。有些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咱们只能做到最好。”
第533章 中计
祁思煜能想出放毒蛇咬杜锦宁的主意,歪歪心思只多不少。见祖父总是一副正人君子模样,遇到难题不想着如何解决,只想着靠自己努力,祁思煜就很不赞成。
他道:“祖父,咱们能不能不让杜锦宁考后面两场?”
祁元道心里一动,但多年所受的儒家教育还是占了上风,不好的念头一把,又被他压了下去。
他劝道:“煜哥儿,你听祖父一声劝,千万别动歪歪心思。你即便得不了解元,但乡试还是能高中前三的,举人是稳稳的。可如果你对杜锦宁动手脚让人发现了,捅到主考官那里去,那你整个人就完了。不光这次乡试你过不了,以后还能不能参加科考,那还是两说。那杜锦宁以前好运,但不代表一直好运。潘大人和汪大人绝对不会让他得解元的,没准下一场你就是头名。”
祁思煜紧抿着嘴,没有作声。
祖父的话虽然有道理,但他就是不甘心。
而且,他深知祖父的话只是安慰他。要知道齐慕远这两年经常出入衙门,帮助衙门判案,衙门里不少官吏对他的判案手段是赞赏有加的。
往年乡试的第二场都是着重考刑法判案,这是齐慕远的强项。而反观祁思煜自己,吟诗作词写文章他还可以,但对于刑法判案,他是真的不在行。
所以说什么下一场祁思煜就是头名,这种话也只是哄哄小孩儿罢了,祁思煜半点不信。要说第三场拿个头名,他还有点信心,毕竟第三场主考诗词歌赋。
但三场考试,一场比一场不重要。他前两场都没得头名,杜锦宁和齐慕远的德行又无亏,潘义庭想把他推上去得解元都找不到借口。
他能出头的唯一办法,就是把杜锦宁拉下来,让他再无得解元的可能。如此一来,第一场考试里祁思煜的名次比齐慕远高,即便齐慕远第二场拿了头名,那祁思煜和齐慕远两人也都在伯仲之间。第三场他再在诗词上使把劲儿,这解元就是他的了。
祁元道见孙子这个表情,就知道他仍然没有打消歹念,不由又苦口婆心地劝祁思煜。
末了他发狠道:“你要是敢出手去害杜锦宁,等你乡试完,你就给我滚回京城去,我再不认你这个孙子。”
祁思煜这才慌了。
他打小就跟在祖父身边,与祖父感情深厚,跟父母的感情却是十分淡薄,弟兄姐妹之间就更不用说了。而且父亲在京中就是个小官,无权无势的。他要想要锦绣前程,过好日子,只能抱紧祖父这条大腿。
“祖父放心,我不会做那种蠢事的。”他只得表态。
祁元道这才满意,温声道:“行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就得入考场。”
“是。”祁思煜行了一礼,退了出去,回了自己的书房。
祁元道下过死命令,临考之前,祁思煜都要单独住在前院的书房里的,免得被无知的妇孺所打扰,不能好好休息。
流云得了张老头的指点,见祁思煜脸色不好,问明了原因,便出主意道:“少爷,其实这事完全不用咱们自己出手。您请人去杜家放一把火,即便查出来了,那也不关您的事,完全不影响少爷您的声誉。”
祁思煜眼睛一亮:“对呀。”又夸流云,“还是你小子聪明。”
想了想,他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你乔装一下,去找个人办这个事。事成之后,我赏你二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