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农家日常——坐酌泠泠水
时间:2019-01-14 10:34:39

  杜锦宁被说得低下头,不敢作声。
  她根本不是为了陆九渊,而是为了避开齐慕远。可这话她不能说,跟谁都不能说。
  “我不是妒贤忌能的人,要是陆九渊他们真的能让你的学问更进一步,那我也不说什么了。可他们一直在地方上做老师,学问终是有限。你跟着他们学了两年,他们的本事想来你也学得差不多了,还有什么必要跟着他们呢?”
  “太学的老师,可不是这些在官场上不得志的人所能比的。他们不光学问好,为官之道,处世之道,这些经验也是他人所不能比的。否则,他们也不会成为一个国家的顶尖者,被皇家聘为老师,教导皇子、宗室及官宦子弟。”
  “再者,太学不光是老师优秀,学子们也是这个国家最顶尖的那一拔子人。官场的事你也明白,那绝不是只比学问就能成功的,本事、人脉、运气,缺一不可。人脉从哪里来?你没有家族做后盾,就只能自己经营。齐慕远、梁先宽、方少华这些人,你是怎么认识并让他们欣赏你,愿意与你成为好友的?因为他们是你的同窗。同理,太学里的同窗,以后也可能成为你的好友,成为你在官场上的人脉。”
  关乐和目光灼灼地望着杜锦宁:“如此,你还跟我说不去太学吗?”
  杜锦宁被老师训得冷汗直冒。
  她赶紧表态:“老师,我去太学。”
  倒不是她怂,被关乐和训几句就认趴了。实是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在其位,谋其政。她想要做大事,就必须站在高处,命令别人听她指挥。她的身份,决定了她不能走像关乐和这样的仕途之路——两年才从正六品升到正五品,还是借了她的力。这样的升官速度太慢,她等不起。所以,她必须借助一切力量,把官做到一定的位置,起码要上达天听,能让皇帝听取她在农业方面的见解,而不是靠别人来传达。
  而人脉,却是一切力量里最关键的因素。权柄大的老师欣赏她,背景牛逼的同窗喜欢她,她做什么事都事半功倍。
  她又岂能为了儿女私情,把这最重要的助力拒之门外?
  她生出不去太学的心思,该有多糊涂啊。
  关乐和见她态度真挚,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行了,我下午还要上衙,先回去了。有什么事,你派人来通知我。”他站了起来。
  “老师是不是还没吃饭?在这里吃吧。”杜锦宁连忙道。
  关乐和摆手:“不用,你师母派人给我送了饭,我在衙门里吃了。行了,不用送,我回去了。”
  ……
  此时,工部的某处屋子里,陈主事在那里大发雷霆:“怎么回事?那关乐和他凭什么就直接升了那位置?”明明他递了好处上去,上司暗示过那位置是他的。
  “听说,他改进了代耕架。”跟他同在一个屋里办公的一个同僚道。
  这人姓龚,是个从六品的员外郎。
  陈主事盯着那个正五品的郎中的位置,龚员外郎也希望他能升官成功。
  倒不是陈主事的人缘好,龚员外郎盼着他升官,而是一旦陈主事升了郎中,他现在这个主事的位置就顺理成章是龚员外郎的了。
  现在关乐和升了上去,陈主事原地不动,龚员外郎自然也没有希望升任,他心里也十分不得劲儿呢。
  “代耕架?”陈主事的眉头皱了皱,转头望向龚员外郎,“代耕架是个啥东西?改进它又有什么了不得的?还能让关乐和连升两级?”
  龚员外郎暗地里撇了撇嘴。
  陈主事身为工部的主事,虽说管的不是农田水利那一块儿,可他今儿个跟关乐和争的可是屯田清吏司的郎中一职。这个职位上的人,一点儿农事不懂,可能吗?
  如果他是陈主事,必然在竞争这个官职的时候花点时间恶补一下这方面的知识,以免在上司考核的时候露馅。
  可惜他不是,轮不到他来跟关乐和竞争。
  他耐心地解释道:“代耕架,又叫人力梨,是牛力不足的时候由人来牵引的耕田方式,唐高宗时由夏城都督始创,不过效果不是很好。听说,关主事,哦不,现在应该叫关郎中了,关郎中现在所创造的这个代耕架,据说可以以一人一手之力,足抵两牛,比之唐朝传下来的方式好了许多倍。”
  “一人一手之力,足抵两牛?吹牛吧?怎么可能?莫不是为了捞个官职,就夸大其辞?”陈主事满脸嘲讽。
  龚员外郎耸了一下肩,没有再说话。
  空缺只有一个,总要提一个人上去坐那个位置的。不管怎么的,关乐和拿出了图纸,光是他这份态度,就比较合上司的心意。如果那代耕架效果好,得到了皇上的赞许,那么上司都能沾关乐和的光,甚至借着这事再进一步。
  再说,虽说关乐和是新调到工部的,但礼部离这里也没多远,为人如何,打听一下就知道了。关乐和这个做事还是挺靠谱的,他既敢在这个节骨眼上把代耕架的图纸拿出来,就说明这东西绝对有效果。谁敢拿一家族的前途来吹牛呢?
  只是这些话,龚员外郎知道陈主事不爱听,他自然不会说。你永远叫不醒装睡的人。
 
 
第587章 回家吧
  接下来几日,杜锦宁便跟着姚书棋四处看宅子和田地。这些田地也是史昀那里出来的,都是原先被抄家的那些官员名下的,被户部收回重新售卖,因此倒有些连成片的好田地。最后,杜锦宁买下了城东一处宅子,以及城外的两百亩田地和一个小庄子。
  那宅宅子面积挺大,里面的景致虽不如杜锦宁所建的园林那么精致,却也有假山有池塘,绿树成荫,屋舍却不多,还算是比较合杜锦宁的心意,住进去之后再改造改造就完美了。
  除了宅子和田地,杜锦宁又在中人的介绍下买了两个铺面。一处打算给谢氏做点心铺子,一处则扔给庄越,随便他干什么。
  茶馆和书铺,原先就跟梁先宽合作在京城里开了许多分店,杜锦宁便也没打算再开。她手上的有茶园日进斗金,各处的茶馆与书铺赚的钱不少,她现在以科举为重,便不打算在赚钱方面再投入精力,一切都由庄越去打理。
  而在此期间,许成源也在离杜锦宁新宅和点心铺子不远处赁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并在关乐和的介绍下进了一家书院,打算把家里安顿好就入学。
  杜锦宁和许成源都是做事干脆的人,把宅子买好赁好,花上两天功夫派人打扫修整一番,择了个吉日就领着家人搬了进去。
  在此期间,杜锦宁按着跟关乐和约好的时间去了衙门,打算去太学办理入学手续。
  她到门口的时候,关嘉泽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我已经叫人进去跟四叔说了,四叔忙完就出来。”关嘉泽道。
  “不急,等老师处理完公事。新官上任,还是别提早走的好。”
  两人正聊着天,忽听一声:“泽哥儿。”
  两人转头看去,便见关正祥穿着官服,正一脸复杂的看着关嘉泽。
  关嘉泽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敛起笑容,淡淡地唤了一声:“爹。”
  关正祥左右看了看,觉得没什么地方合适说话的,便指了指停靠在一旁边的马车道:“泽哥儿,咱们上车去说说话?”
  “没空,我等四叔出来。”关嘉泽木着一张脸,看都不看关正祥一眼。
  关正祥的脸上隐隐浮现出怒意,不过被他强压了下去。
  他走近两步,温声道:“泽哥儿,你是我关家孩子,怎能一直住在孔家呢?你回家来住吧。你不是最喜欢我那副玉棋子吗?你回家住,爹把那副棋送给你。”
  关嘉泽的嘴角一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
  “我过的虽然惨了点,连人家庶子的日子都比不上。但好歹我是孔家的外孙,依靠着外祖我也吃穿不愁,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为了一副玉棋子就把自己贼卖了。您还是留着你的宝贝哄您心爱的庶子庶女吧,我消受不起。”
  关正祥被他这话说得脸上挂不住,神色顿时一沉:“泽哥儿,谁教你这么说话的?我是你爹,那是你哥哥妹妹,你就非得学那街头妇人,说话尖酸刻薄的么?”
  “唉,子不教,父之过。我是个有娘生没爹教的孩子,自然学不会口蜜腹剑,当面笑嘻嘻地说得比什么都好听,背地里却捅刀子要人命。我这人,说话直来直往,没那么多弯弯绕。您呐,要是看不惯,尽管回去找你的乖儿子去。”
  关嘉泽说着,拉着杜锦宁就走:“走,咱们往旁边点去,别挡着官老爷们办公。”
  杜锦宁开始本想跟关正祥打声招呼的,可关正祥满眼里只看到关嘉泽,完全把她忽略了,他们父子两人说的话又这么让人尴尬,她是走开也不是,站在这里旁听也不是,正不知如何是好呢,此时关嘉泽拉她离开,她正巴不得。
  却不想关正祥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忽然就叫住了她:“杜锦宁,你等等。”
  杜锦宁看了关嘉泽一眼,转过头来对着关正祥拱了拱手:“关伯父。”
  “你替我劝劝嘉泽,让他搬回家来住。哪有家里不住住外面的?”
  “……”
  杜锦宁都不知说什么好了。难怪关正祥会做出宠妾灭妻的事,原来这人如此糊涂。
  关嘉泽一把将杜锦宁拉住,挡在了她的面前:“这关人家杜锦宁什么事?家丑不可外扬,你不知道这句话吗?非得我好好跟杜锦宁解释一下我为什么有家不能回,只能住外祖家?”
  这时关乐和从工部门口走了出来,沉着脸对关正祥道:“二哥,你怎么来了?有什么事不能回家说,非得在这里嚷嚷?”
  “我倒想回家说呢,可这孽子,他回家吗?”关正祥气得脸色发白,指着关嘉泽,一副恨得牙痒痒的架式,“你听听他说的什么话?这是儿子对老子说的话吗?他对我有没有半点尊重?”
  “行了,有什么话回家再说,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关乐和一甩袖子,率先登上了关嘉泽的马车,“嘉泽,锦宁,快上车。”
  关嘉泽的动作比任何时候都敏捷,他紧跟着关乐和就跳上了马车。
  关乐和与关嘉泽可以对关正祥无礼,杜锦宁作为外人却不好这样做。
  她对关正祥行了一礼:“伯父,我们先走了。”这才上了自己那辆马车。
  关正祥对着一前一后驶出街口的马车站了一会儿,深深叹了一口气,转身朝礼部方向走去。
  他是知道关乐和要带关嘉泽去太学,特意来这里劝儿子回去的,无奈还是闹得不愉快。
  这一片都是衙门所在地,而太学的一些老师,是衙门抽调过去任教的,自然不会放得太远,太学就在离衙门这个区域隔着两条街的位置上,面积跟桂省的府学差不多,不过建筑要恢宏大气许多,屋梁上画着和玺彩画和旋子彩画,正殿和彩画上还画着金龙,无不代表着这个学府在大宋朝的地位。
  这是大宋的最高学府。
  关乐和让门房通禀了一番,这才由一个斋夫领着入了门,去了学正所在处。
  “学正姓冯,当世大儒者。”在路上,关乐和低声介绍了一句。
 
 
第588章 太学
  斋夫正在前面引路,不方便说话,杜锦宁和关嘉泽点了点头,表示知道,没有再问什么。
  在一处大殿的偏殿内,杜锦宁见到了冯学正。
  冯学正六十来岁年纪,头发和胡子花白,面容清瘦,一脸严肃。
  见得杜锦宁和关嘉泽恭敬地行礼,他微微颔首,然后就打量两人:“谁是杜锦宁?”
  杜锦宁一愕,看了关乐和一眼,见关乐和也面露诧异之色,她这才垂眸道:“学生是杜锦宁。”
  冯学正捏着胡子,皱着眉头打量了杜锦宁一眼,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他才收回目光,指了指殿内一侧几个案几和蒲团:“坐。”见关嘉泽犹豫,又看向他,“你也一起。”
  杜锦宁和关嘉泽这才走到那边坐下。
  不待冯学正吩咐,一个斋夫打扮的男子走了过去,给杜锦宁和关嘉泽面前各放了两张卷子,以及每人一套文房四宝。
  “咱们太学采用的是‘三舍法’,即学子按水平,分为上舍、内舍与外舍。你们新入学,自然是要进外舍,不过外舍也是有门槛的,你们把那张卷子做一做吧。”
  每个书院都有入门考试的,不光太学,便是桂省漓水县的博阅书院都有入门考,当初杜锦宁考的时候,还被严家刁难过一回呢。所以对于冯学正要考他们这事,杜锦宁和关嘉泽都能理解。
  反倒是关乐和,皱着眉头,轻瞥了冯学正一眼,似乎有些不悦。
  冯学正远远地望着杜锦宁和关嘉泽他们,一脸严肃,似乎根本没看到关乐和的目光。关乐和只得坐在一旁默然不语。
  太学既是最高学府,地位等同于后世的大学,招收学生的方式,跟府学类似。即除了一小部分没中举人便进来学习的“预科班”学生,绝大多数都是举人。
  所以这张试卷上出的题目便是会试题型,即以中的经义一句为题,写一篇文章。
  题目很平实,也不限制文章形式。这是让应考者自由发挥,在放松之时露出最真实的写文水平、处世风格与政治倾向。
  杜锦宁看着题目,慢悠悠地磨着墨,思索着冯学正刚才的举动。
  刚才冯学正特意问她的名字,很显然是知道她这么个人的。而她虽才从桂省入京没几日,认识的人不多,但说起来,这京里她有不少得罪过的人哩。
  比如博阅书院的严家,比如说祁远道的徒子徒孙,比如说她在乡试时拒绝过拉拢她与向她提亲的潘义庭。这个潘义庭还是周东平的老师。
  这些人要是知道她来了京城,并且打算入太学,叫人来为难自己,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既然这样,她这篇文章就不能追求出彩,不能追求风格,而应该踏踏实实,不露出半点漏洞,让冯学正没办法挑刺。
  打定了主意,她提笔开始写了起来。
  刚才发完试卷,那位斋夫就在旁边点了一柱香,示意他们这篇文章必须一柱香的时间内写完。
  杜锦宁写文章向来极快,尤其像这样的文章,她是不需要打草稿的。凭她的记忆力与写作水平,一气呵成就能写出一篇锦绣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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