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农家日常——坐酌泠泠水
时间:2019-01-14 10:34:39

  可顾汐年拿规矩来说事,蒋统即便是正主考官,也不好再说什么。
  他只得似笑非笑地道:“顾大人都这么说了,蒋某怎敢不依从。”
  他是正主考,这里的一切都应该由他说了算。可顾汐年不光不听他命令,反而提出异议,蒋统这话是指责他不尊上官。
  “蒋大人年纪大了,皇上都担心您老人家累着,我作为副主考官,自然要多担些责任,以免让皇上担心。蒋大人不如去一旁坐着吧,这里有我们忙活就好。”顾汐年说完,又唤一年轻同考官,“去给蒋大人沏壶好茶。”
  这就暗示蒋统年纪大了,早就致仕了,就别在这里指手划脚了。好好呆着别乱说话,才是正理。
  两个人这边唇枪舌箭,暗含机锋地你来我往,其他同考官都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喘,只埋着头手脚麻利地做事,唯恐被波及池鱼。
  不一会儿,差不多四百份试卷被拆了出来。弥封处也将原试卷送了过来,大家一一对照,确定无误,抄写名单的官员就把目光投到了顾汐年身上。
  反正不管蒋统怎么不满,他既打算抱顾汐年大腿了,就要坚定不移地拥护顾汐年。官场上最忌讳左右摇摆、两边都想讨好的墙头草。所以,这名单怎么写,他打定了主意要听顾汐年的。
  顾汐年却为难了。
  他自然是不想让杜锦宁得会元的。刚才拒绝蒋统,是不想落自己面子。他是打算找到原卷后,挑剔一下原试卷上的字迹。如果试卷上的字写得不好或是太过龙飞凤舞,那他的理由就十分充分了。
  如果杜锦宁的字写得还可以,那他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前十名试卷中有一个人的字写得比较好,超过了杜锦宁,他也可以此为借口,将其挪到第一位。如此一来杜锦宁自然就不是会元了。
  毕竟书法也是才学中的一项不是?
  谁知道前十名的试卷一字摆开,最让人瞩目的就是第一张。那张试卷中的字迹十分工整美观大方,让他们这些看文字看得想吐的阅卷官均都眼前一亮。
  这字好,这字写得太好了,就连对第一张试卷有着憎恶情绪的顾汐年和蒋统都禁不住第一时间被它吸引了。待头脑清醒后,顾汐年涌上心头的就是浓浓的无力感。
  想要挑一挑杜锦宁的字写得不好都不行啊。这家伙怎么能写出这么工整漂亮的字来?就跟那雕版上的印刷体一样。
  他想昧着良心说这字不好都不行,不看那些同考官已忍不住夸奖起来了吗?
  “天哪,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漂亮整齐的字。”
  “你看这些字,似乎用墨的力度与均匀度都是一样的。难为他是怎么写的。”
  “要是誊抄的试卷都是这样的字,咱们也不用看得这般吃力了。”
  “是啊,这字吧,虽比不上那些行书、草书那般飘逸,但用在科举考试或是公文誊写上,似乎挺合适。你不知道,我自打上了四十多岁,这眼睛就不行了,看什么都是迷迷糊糊的。下属们写的公文,字迹稍一潦草点我就不想看了。要是人人都写这样的字,我也不用为看公文而感觉到头疼了。”
  “是啊是啊,同感同感。”
  同考官们看蒋统想把这张试卷挪下去,顾汐年却不允,便以为顾汐年是要保住这位写骈文写得十分漂亮的考生。此时的赞美自然无所顾忌。
  顾汐年有苦说不出。
  “唉,罢了,此子气运如此,挡也挡不住,便由他得这个会元吧。好在还有殿试,如果殿试他也能中状元,那么与这种鸿运当头的人交恶,必是不祥。”
  顾汐年与杜锦宁并无直接恩怨,不过是迁怒而已。他做了一辈子官,能走到这一步,也不是愚蠢之人,知道顺势而为的道理。
  他笑道:“我还说如果此子字迹欠佳,怕是要斟酌着往下挪上一名。如今他的字既得大家赞许,他的会元名头倒也当之无愧。”他看向蒋统,“蒋大人觉得如何?”
  蒋统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也改变不了局势,再多说的话反倒自取其辱。
  他当即冷笑一声:“蒋大人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我这个糟老头子说话有人听吗?”
  便是让顾汐年赢了这一局,他也要咬下顾汐年一块肉来,让他落得个不尊上官、不敬前辈的坏名声。今天的事传到皇上耳里,他相信皇上定然会对顾汐年产生不好的印象的。
  “蒋大人说这话就没意思了。”顾汐年心里勃然大怒,面上却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语调都没变,“刚才下官可是在请示您的意见,您说这种阴阳怪气的话,不知是个什么意思?”
  这官场里,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大家一般都是“面上笑嘻嘻,心里妈卖批”,喜怒不形于色,但暗地里总要较量一番,以获得更大的话语权。这是官场常态,也是蒋统与顾汐年较量的原因。
  不过蒋统人老成精,哪里看不出顾汐年是真的恼了。他虽退出了官场,无欲则刚,并不怕顾汐年如何,但他的子孙还在官场里混,把人得罪狠了总是不好。再者,皇上虽请他出山,但并没有让他复出的意思。如果要在他这行之将木的老头儿和顾汐年之间选,皇上必然还是要选顾汐年的。在皇上面前,他也没有赢面。
  为此,他心里便有些后悔跟顾汐年闹得太僵,语气缓和一些地道:“你刚是请示我?那看来倒是我误会了。行吧,就按顾大人你刚才的意思办。”
  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第639章 论成功的必然性
  自打跟了杜锦宁,姚书棋平生最大的乐趣就是在科考时看榜。一个人静静地呆在角落里,没人认识他。但等发榜的人一出来,他指着第一名说那是他家少爷,那种万众瞩目、万人羡慕的感觉,让他真如六月酷暑喝了雪水,浑身上下真是说不出的舒爽畅快。
  汪福来跟他也有同样的癖好。
  所以杜锦宁从考场上出来后,第二天姚书棋就放下府里的一切事务,跟汪福来结伴一起去贡院门口守着了。大冷的天,这两个家伙也不怕冷,清早就出去,傍晚才归家,在贡院前守上一天也不觉得累。
  “唉,想当初是我跟江北在一起等着看榜。”汪福来忍不住跟姚书棋唏嘘,“他要是一直跟着少爷,日子过得多快活呢,哪像现在……”
  江北自打离开杜家就再没跟杜家人联系,不过汪福来好歹跟他混过一段日子,交情颇好,在桂省时还时不时去探望他,到了京城后还写了两封信去问情况,比较了解江北的近况。
  江南嫁给杜哲新做了姨娘,江北也进了那边杜家做了个管事。可也不知道是跟人发生了冲突还是被排挤了,他最后从江南手里拿了点钱,自己出来做了个小买卖。他又没有经商的头脑,小买卖赚不了几个钱,也只够糊口过日子。
  江南出钱给他说了门亲事成了亲,赁了个小院住着,每日一睁眼就要为一家人的柴米油盐操心,汪福来自己过过那种日子,真心为江北觉得可惜。
  姚书棋一摆手:“别提他。其实少爷是个怎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江南做错事咱们且不说,江北当时头脑稍微清醒些,少爷对他不失望,必会伸手相帮,他也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还是那句话,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出来的,怪不了谁。”
  “好好,不提他,不提他。”姚书棋笑道。
  说是不提,他又来了一句:“其实江北挺后悔的;不说江北,便是江南也后悔。出去了他们才知道咱们少爷、太太是多好的人。可惜啊,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更没有回头路。”
  姚书棋站了起来,活动活动身子,望着贡院张榜的位置道:“这都两天了,应该放榜了吧?”
  姚书棋刚走了几步,汪福来就激动地叫道:“快快快,开门了,放榜了。”说着以跟他年纪不相符的敏捷跑到了贴榜的地方,占据了个最好的位置。
  姚书棋反应也很快,立刻也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贡院门前就围满了人,差役一面叫着“别挤别挤”,一面刷了浆糊,将榜贴到了墙上。
  姚书棋和汪福来见得差役将白榜贴上,他们在前面几个名字稍微溜了一眼,没看到自家少爷的名字,就打住了,根本没往后面看,眼睛紧盯着差役。直到差役将红榜贴上,他们的神色这才凝重起来。
  “少爷少爷,少爷果然是第一名,是会元,哈哈哈……”汪福来四十来岁的人了,在古代都是做爷爷辈的了,看到红榜榜首写着“杜锦宁”三个大字,仍然跟个小孩子一样,拉着姚书棋的手又蹦又跳。
  姚书棋也高兴得高声大笑。
  那些看榜的人一个个羡慕的不行,赶紧去白榜上找自家少爷或是老爷的名字。
  汪福来顾不得享受别人羡慕的目光了,拉着姚书棋就要往外挤,想要回家去报喜讯。
  还是姚书棋稳重些,一把将他拉住:“别急,看看齐少爷、大姑爷他们。”
  两人又在榜上找,首先看的是红榜,红榜张贴的是前三名。
  看到第三名就是齐慕远,两人顿时一喜。
  要知道一万多名考生,有无数人都是历届考不上又重新考的。这些人十几甚至二三十年都浸淫于文章之道,阅历又丰富,不是一般小年轻能比的。其中一部分不是水平不够,纯属运气不佳。杜锦宁和齐慕远能以十几岁的年纪战胜这些人成为前三,说出去别人都不信。
  “快,快找。”两人激动不已,赶紧往下扫名字。
  “看,快看,第七名,关少爷的名讳。”姚书棋激动地拍着汪福来的肩膀,目光又继续往下看。
  “第十二名,三姑爷。”汪福来也在第十二的位置上找到了方少华的名字。
  接下来,倒是隔了老远,两人才在第五十五名找到了梁先宽的名字,在一百一十名找到了许成源的名字。
  姚书棋是个心细的,他既然做了杜锦宁的心腹、杜家的管家,所思所想就不是汪福来这种层次能比的了。
  找到这几人的名字后,他又细细从头到尾将榜看了一遍,跟杜锦宁在太学里走得比较近的或是有怨的,还有以前在桂省里相熟的那些人的名字都看了一遍,将这些人和名次牢牢记在心上,这才挤出了人群。
  坐上了马车,汪福来仍然兴奋不已:“咱们少爷他们几个就是厉害,这么小的年纪,不光都上了榜,而且名字都还挺靠前。咱家少爷更是文曲星下凡啊。”
  通过了会试的人,除非在殿试的时候出大错,否则就已是妥妥的进士,双脚迈入了仕途的门槛。不过到底是进一甲还是二甲三甲,谁是状元榜眼探花传胪,还得在殿试的时候由皇帝定夺。
  姚书棋笑而不语。
  这几个少年自然是资质不凡的。但天底下,资质不凡的人多了去了,为什么别人都不能一举考中,且取得如此好的名次?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没有一个叫杜锦宁的做他们的领头人。
  杜锦宁的天资够聪明了吧?可她丝毫不觉得自己有多厉害,整天埋头苦读,别人逢年过节都还要放松几天,只有她手不释卷。连她都这样,资质不如她的其他几人,又岂敢放松?有一个榜样在前面杵着,那几个自然是比一般人要努力刻苦。
  别人且不说,就以关嘉泽少爷为例。他活泼好动,爱好还广泛。要是没有他家杜锦宁少爷在前面领着,关嘉泽虽不至于成为纨绔子弟,但刻苦两个字却是做不到的。想一次考中还取得第七名,怕是得再来两个渣爹刺激才行。
  努力刻苦倒也罢了,别人也同样头悬梁椎刺股地努力。关键是这一路走来,他家杜锦宁少爷给了这些人多少帮助?分析题型、猜测题目、分析考官喜好、进行考前特训、还给他们做考前心理疏导,他家少爷把该做的不该做都统统做了。这些东西除了他家少爷,又岂是别人能提供的?
  依姚书棋了解,便是太学里的夫子们,都没把科举考试的准备工作做得这么细致而深入过。像齐伯昆、关乐和、陆九渊,就算挺重视自家子弟的科举,却因没有这种应试意识,也做不到他家少爷这种程度。
  他家少爷苦心孤诣地默默做了这么多,这些人在这些方面可谓是走在了所有考生的前面。他们又不是天生愚笨的,要是再考不上,那才是咄咄怪事呢。
  成功,真不是侥幸!
 
 
第640章 来干嘛的?
  纪舒原有个感情极好的哥哥,前几年得病死了,留下个儿子聪明伶俐,纪舒一直把他当成亲生儿子养。这个侄儿今年也参加会试。他知道今天应该放榜了,叮嘱府里的小厮一得到喜讯就去衙门里告诉他。
  可等了一天也没等到消息。待傍晚到了下衙的时候,他匆匆赶回了家,刚进家门,门房就神色紧张地跑过来,悄声道:“老爷,静王爷来了。”
  纪舒一惊,问道:“他怎的来了?”
  他虽是静王赵昶的表舅,贵太嫔的亲人少,就只有他这么个表哥,关系算是比较亲的。但皇子王爷不宜结交朝臣,所以赵昶跟他在明面上走得并不近。逢年过节虽有礼来往,赵昶以前却从未来过纪府。上次破例而来,还是因为老太太七十大寿。
  所以听到赵昶过来,纪舒才如此吃惊。
  门房摇摇头。
  纪舒左右看了看,一脸防备地问道:“他来的时候,没人看到吧?”
  门房呆了呆,再一次摇摇头:“静王爷来的时候是乘马车来的,马车上虽没有静王府的标志,但他似乎没想着要避人,大大方方地来了,还带了几个小厮和随从。”
  纪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问:“他现在在哪儿?”
  “外院的厅堂。”
  纪舒官服也来不及换,直接朝外院大厅奔去。
  进了大厅,果然看到赵昶正站在回廊上,百无聊赖地逗着廊下鸟笼里的鸟。他带来的随从小厮都伺着站在一旁。
  纪舒大踏步走近,远远就抬手行了一礼:“王爷。”
  赵昶转过头来,朝纪舒微微颔首,笑道:“我没事出来走走,你不用紧张,且回去换了常服再过来喝茶。”
  官服穿着并不舒服,且行动坐卧都要讲究些,不能弄皱弄脏,以示对朝庭和圣上的尊敬。
  纪舒虽摸不准赵昶的用意,但看他神情轻松,似乎真没什么事,便放下心来,告了个罪去换衣服。
  不过他不敢轻慢,让赵昶久等,只去了外院的书房,把放在那里的常服拿出来换上,就匆匆回了厅堂。
  进了厅堂分宾主坐下,下人重又沏了茶来,赵昶就关切地问:“纪言会试考得怎么样?今天放榜了吧?中了多少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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