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狐疑地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杜锦宁放下筷子,在怀里掏了掏:“派人去找有点本事的和尚道士问一问,给点钱,就能拿到一副克妻的生辰八字。”
她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陈氏:“娘您可牢牢记住了,这是我的生辰八字,您别弄错了。”
陈氏接过纸条看了一眼,见上面果然写了一副生辰八字。年纪和生辰的日期都跟杜锦宁的相符,只不过具体时辰有了改变。
古人迷信,因为涉及到扎小人等诅咒问题,所以人们的生辰八字,要不是父母至亲,是不会让人知道的。直到成亲要合八字写庚帖,才会拿出来用一用。
杜锦宁的生辰这么改一改,根本没人知道。
“那和尚道士不知道是你吧?”陈氏不放心地问道。
杜锦宁一笑:“我办事,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一夜无话。
按常理,第二日下了早朝后,皇帝是要召见殿试前十名进宫面圣的。杜锦宁没有再出门,而是老老实实地在家里等着宫里传讯。
到了巳时,果然有宫里的太监来传旨,召见杜锦宁。
杜锦宁早已收拾妥当等着了,接了旨,立马上了马车,跟着太监入了宫。
十个新科进士,有的住得近,有的住得远,需得大家都来齐了之后再去面见圣上。杜锦宁入了宫后,太监将她带到了一个偏殿,便自行离开了。
齐府离皇宫比较近,齐慕远早到了。除了他,还有另两位进士。
皇宫时在,一切都需谨言慎行。大家互相见了礼,就不敢多言,怕言多必失,或是惹了宫里主子奴才的厌,各自坐下喝茶吃点心。
皇上对于新科进士还是很礼遇的,太监们上了茶和点心。但为免上厕所,大家都不敢多吃喝,只端起茶碗润一润唇就放下了。
于是就这么干坐着。
杜锦宁见齐慕远的目光朝自己望来,便也回望过去,用目光询问他有什么事。齐慕远却也不说话,只朝她笑了笑,便收回了目光。
杜锦宁也不在意。
两人风华正茂,又都唇红齿白,眉眼俊秀,这么坐在一起,微笑眨眼,互相之间十分默契熟稔的样子,顿时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
旁边的一位进士见了,笑着问道:“杜相公跟齐相公认识?”
这位进士四十来岁年纪,满脸和善,眼里却闪着精明。刚才一听说杜锦宁和齐慕远的名字,态度就变得十分热络。
殿试的名次没出,但会试的名单上,杜锦宁和齐慕远可是排在前面的。两人年纪这么小,容貌十分出众,在殿试的时候又都坐在第一排,十分瞩目,跟他们一起坐在大殿上应试的贡生们可都认得他们——贡生一共三十九十八名,大殿再大也最多容得下一百名,其余的贡生都被安排在偏殿或是走廊上写文章。能跟杜锦宁他们在一个殿里参加考试的,名次都比较靠前。
所以听得这话,大家都朝杜锦宁和齐慕远望来。
杜锦宁点点头:“认识。”只这两个字,显然不欲多说。
齐慕远早就恢复了他冷冰冰的状态。
那男人见状,只得将肚里的疑问咽了回去,只是笑道:“自古英雄出少年。两位果真是少年英才啊。”
“钟相公过奖了。”杜锦宁虽彬彬有礼,态度上却不见有多热络。
那位钟相公只得闭了嘴。
屋子里恢复了静默。
不过,总有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在杜锦宁和齐慕远身上打转。
好容易十人都来齐,一个大太监进来,扫视了众人一圈,对大家道:“大家按着我念的顺序来排队,我念在前头的,一会儿就走在前面。”
大家顿时紧张起来。
这位大太监念出来的顺序,应该就是殿试时成绩高低的排序。虽说最后状元榜眼的还要皇帝最后定夺,但十人里你如果排在后五位,再如何也不可能中状元、榜眼、探花,除非……
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朝杜锦宁和齐慕远瞅了一眼。
自古探花都是年轻且长得好的。如果杜锦宁或齐慕远排在后五名,没准皇帝见他们颜值高,就把他们其中一个拎上来,做了探花。如此一来,他们辛辛苦苦用真本事考得的名次就要往后推了,这实在是让他们不甘心。
要知道,钦定御批一甲三人称“进士及第”,又称“三鼎甲”。这三人立即授职,状元授翰林院修撰,榜眼、探花授翰林院编修。二、三甲进士如欲授职入官,还要在保和殿再经朝考次,俗称“朝考”。最后二甲和三甲的进士,要综合殿试和朝考的名次,分别授以庶吉士、主事、中书、行人、评事、博士、推官、知州、知县等职。
也就是说,前三名的一甲,跟后面的二甲、三甲,区别是很大的。
如果杜锦宁和齐慕远凭着年轻与颜值,就从末位提到前面来,做了探花,这些把一辈子都奉献给了科举考试、只差一脚就能光宗耀祖的新科进士们,肯定是十分不服气的。
但在皇权至上的古代,不服气也得憋着,这就让大家对这两个小年轻十分没有好感。f
第655章 作者大大你好
至于杜锦宁和齐慕远会不会凭真本事获取一甲,他们根本就没往那里想。
虽说会试的时候杜锦宁得了第一,齐慕远是第三,但这些人都觉得,这两人肯定是家里有背景,直接在会试时做了点手脚,把本排在后面的两人往前推了几步。那位姓钟的进士刚才跟杜锦宁交谈,一来是想攀点交情,二来就是想打探一下两人的底细,想知道两人到底是什么背景。只不过被杜锦宁不冷不热地挡了回来,碰了一个软钉子。
但这些人坚信,殿试是皇帝亲导,这是做不了手脚的,杜锦宁和齐慕远两家的手伸得再长,也不敢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做手脚。因此大家都打算冷眼看着这两人排在十人队伍的后面。
可排在后面也挡不住人家要凭颜值冲到探花位置上来,这就让人十分郁闷了。
大太监没理会这些人各自的小心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便念了起来:“杜锦宁。”念完这个名字,他便停住了,目光在人群里扫视着,等着那个叫杜锦宁的人站出来排在前头。
除了杜锦宁和齐慕远,一群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望着大太监,那表情就仿佛见了鬼似的。
大太监见状,不明所以地皱了皱眉。
杜锦宁和齐慕远来得早,本就坐在屋子的最里面。刚刚大太监进门时这些人又都往前围了上去。他俩不愿意跟这些人挤,便落在了后面。
此时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诧异地看了齐慕远一眼。
齐慕远朝她微微一笑,点了点头,把她往前推了一把。
杜锦宁这才答应一声:“我在这里。”说着也不急着往前挤,等大家转过身给她让出一条路来,她才走上前去,站到了大太监前面。
大太监看到一个皮肤粉嫩、眼睛黝黑、唇红齿白,比鲁国长公主长得还好看的书生站到自己面前,也不由跟其他人一样张大了嘴巴。
他是宫里的老人了。只要不是改朝换代,宫里的老皇帝死,新皇帝登基,他们这些做太监的生活都不会有太大变化,依然会在宫里生活,干自己最在行最熟悉的那摊子事儿。
以前的新科进士晋见皇上的事都归他管。那些人无不都是三四十岁的老男人。现在乍一见杜锦宁年轻漂亮的模样,大太监都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结结巴巴地道:“你、你就是杜锦宁。”
“正是。杜锦宁见过公公。”杜锦宁抬腕拱了拱手,举止彬彬有礼,气度非凡。
这一下大太监回过神来了。
他在宫里生活了二三十年,见过的身份尊贵、卓然不凡的年轻公子多了去了,最不敢以外表和年纪来看轻对方。
他恭恭敬敬地回了一礼,十分和气地道:“一会儿还请杜相公跟着咱家,进到殿里后看到咱家的示意,你就停住脚步。待其他人站好后,依着咱家的号令,大家一起朝皇上行礼。”
“是,劳烦公公。”杜锦宁应道。
大太监又环视了屋里一圈,提高音量道:“各位相公可听清楚了?”
“听清楚了。”大家七嘴八舌地应道。
大太监这才点点头,将手里的纸拿起来,照着上面的名字念道:“齐慕远。”
这名字一出,大家又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转头看齐慕远从后面一步一步地走上来,站到杜锦宁身边,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冒出一个念头:“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背景?为何殿试也能得第一、第二名?”
如果说,第一个听到自己的名字,杜锦宁很是吃惊。那么第二个名字是齐慕远,就是杜锦宁意料之中的事了。
她满怀同情地看了齐慕远一眼,趁着大太监不断念名字,其他人因自己的名次或喜不自胜或失望沮丧,专注力都不在他们这里时,她凑近齐慕远耳边轻声道:“一会儿尽展才能。”
齐慕远本身就是个极聪明的人,又比其他人多得齐伯昆的指点,对于朝堂与权谋,他也是极了解的。昨晚劝祖父那番话,虽然出自私心,但从权谋上来说,他说的是极对的,是舍弃小利而为齐家牟取更大的利益。所以哪怕齐伯昆听到齐慕远说喜欢杜锦宁,对杜锦宁的观感一下子差到了极点,今天早朝退朝后,还是到赵晤跟前,站在皇权的角度上表达了对寒门进士的期许,获取了赵晤更大的赞许与愧疚。
此时杜锦宁简简单单一句话,他就明白这话里蕴含的深层意思了。
他朝杜锦宁点了点头。
两人再不多言,等大太监把名字念完整好了队,便鱼贯着跟在大太监身后朝大殿走去。
进了殿,杜锦宁眼观鼻、鼻观心,看到走在她前面的大太监停住了脚步,随后又做了个手势,她便停了下来,转向了赵晤所在的方向。
“新科进士杜锦宁等人,向圣皇晋见。”大太监尖利的嗓音响起。
杜锦宁便跪下,跟大家一起朝赵晤磕头行礼。
“平身。”
待大家站起身来,赵晤这才开口道:“谁是杜锦宁?”嘴里问着话,目光却落在了杜锦宁身上。
杜锦宁出列,朝赵晤长揖施了一礼:“草民杜锦宁,见过圣上。”
赵晤的嘴角勾起一个幅度。
昨儿晚上,他把杜锦宁的《种田记》看了一遍,看得那叫一个废寝忘食,连晚饭都没好生吃。看到断章的地方,想到竟然看不到后面的情节了,就抓心挠肺地想半夜把杜锦宁抓来问个究竟。而且看完那几本话本他就后悔了,思索着要不要将状元之名给杜锦宁,理由都是现成的,六元及第,哪个时代能出这样的大才子?他一登上皇位就出现了六元及第,这是昌明盛世的预兆,是国之祥瑞。
可思及母后的话,他的头脑又冷静了下来。
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选择题:才华与忠心,你要哪一个?
作为皇帝,最看重的自然是忠心。没有忠心,你才华越高,祸害就越大。历朝历代推翻前朝,建立政权的,哪一个不是惊才绝艳之辈?
他如果选择杜锦宁做状元,虽说理由充分,但难免让跟随他夺天下的臣子失望。
可没想到,今天下了早朝后,在小朝会上齐伯昆竟然主动提出要多提拔寒门学子。
第656章 殿前忽悠
小朝会其实就是三四个赵晤信任的大臣,每次下了朝后留下来,跟他一起讨论一下不能当着大臣们的面处理的事情。而这三四个大臣,都跟齐伯昆一样是在赵晤做皇子时就跟着他的,都有从龙之功。
齐伯昆要送一份人情给赵晤,这些臣子自家又没有子孙有资格争那状元之名,自然乐得个顺水人情,纷纷附和齐伯昆的提议。
赵晤当时那叫一个开心啊,终于可以封他最喜欢的作者大大做状元了。他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好好提拔齐伯昆最看重的孙子,以补偿齐伯昆的这番好意。
殿试后的面圣,实际上就是再一次确认这些进士是否有真材实学的一个过场。尤其是一甲三位,皇帝通常是问得最多的。
此时面对杜锦宁,赵晤有一肚子的话要问她。
比如话本里所写的再生稻、双季稻和绿肥等问题,以及话本的后续情节;比如杜锦宁在策问里所说的农业问题、航海问题和国际贸易问题。
因为一直沉浸在话本的情节里,赵晤最想问的还是农业问题。航海与国际贸易不过是锦上添花,有也可,没有对于大宋也没多大影响。
可农业不同啊,那是国之根本。如果农业发展得好了,所有的百姓都有饭吃有衣穿,做土匪或想造反的人就少了,北边的游牧民族也不敢对大宋轻举妄动。如此一来,就国泰民安了。
做皇帝的,不就是希望盛世太平、国泰民安吗?
赵晤扫视了一排十个低着头的新晋进士,开口道:“杜锦宁,你的文章里提到要加强农事管理。那么你说说,如何管理?具体该怎么做?”
听到赵昶的问题,排在后面五位的进士倒没什么想法,而排在第三位的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头儿,以及排在第四位的那位姓钟的进士,都是心里一喜。
他们一直觉得杜锦宁是靠着家里的背景才能拿到第一名的。殿试虽在皇上眼皮子底下,不过因为试卷都是阅卷官批阅的,皇上不过是看一看前十名的文章,所以想要做手脚,也不是不行。
现在皇上问这么一个关于农业的问题,又具体到如何操作上,这可是问到点子上了。两人看杜锦宁这相貌这气度,再加上会试、殿试都得了第一,下意识就觉得她是哪个大世家的子弟,家里手眼通天的那种。这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能知道如何种田?殿试的第一篇文章,还不知道是哪个做枪手替这小子写的呢。
现在面对面问上了,要是杜锦宁答不上来,露出不学无术的端倪,就算皇上看在他家的背景上不治他的罪,他的状元名头也肯定没有了。到时候第三名就成了榜眼,而第四名也挤进了一甲,他们的好运就来了。如果那叫齐慕远的也露了怯,他们一个状元,一个榜眼都是有可能的事。
两人都竖起了耳朵,就等着看杜锦宁出丑。
这头杜锦宁却是乐了。这是问到了她的老本行上了啊。这话题要说起来,真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呢。最重要的是,现在能把赵晤忽悠好,她想做什么官就不难了。
“回皇上,要想把农田管理好,需得从好几个方面入手。比如农耕用具。犁田、耙田、播种、收割,再加上用水车进行水利灌溉,都得有好使的家什农具不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如果有好使的开垦用具,咱们大宋的许多荒地就能被开垦出来;有好的水利设施,许多旱地也能种上水稻;有好用的播种或收割用具,许多人力就可以被解放出来,从而耕种更多的农田。所以说,科学技术是第一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