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杜锦宁看完了奏折,赵晤问道:“这件事,你怎么看?”
关乐和在奏折里写道,放开了路引,整个省的商业活动立刻繁荣起来。不过他们最担心的情况并未出现。
当初,大家担心放开路引后,因为行商的利润丰厚,那些农民会放下手里的农具开始经商,而让农田荒芜。
但事实表明,农民虽然也有些开始行商,但更多的是趁农闲时多编几个草帽等手工品来卖,不会任由农田荒芜。而由于小商贩的活跃,农户们把手里的粮食和手工品卖给小商贩,不再任由大商人利用不多的销售渠道进行压价盘剥,日子比原先好过许多。
“恭喜皇上,第一步成功。”杜锦宁给赵晤道喜。
赵晤自然也十分高兴。
“那奏折里提的问题呢?”赵晤又问。
人员流动,商业繁荣,自然也带来了很多新的问题。比如治安不如以前那么好,一下子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案子发生;还有物价也似有往上涨的趋势。
“乱世用重典,所以治安上要严打,抓住就严惩。惩戒一番后,那些蠢蠢欲动的人就会偃旗息鼓。而物价上涨应该是暂时的,这是人们把自己私藏的银子拿到市面去流通,从而造成了流通货币过多,物价会有一定程度的波动。不过只要官府做好控制,物价上涨的幅度应该不会很大。”
“不过,由于银子和铜钱不便携带,钱庄的银票必然会取代银子在市场上流通。一旦钱庄贪图利润,储存的银子和银票不成正式,必然会引起市面上的恐慌,那才是真正的物价上涨。所以微臣建议,由朝庭开办一个官方钱庄,统一印制银票代替银子和铜钱的流通,严格控制银票与储存白银的比例。通过官方钱庄,朝庭可以宏观地掌控和调节物价。另外再通过一些手段微观调控,平抑物价。如此一来,就不会出现大幅的通货膨胀了。”杜锦宁建议道。
想想自己以后或许没机会再跟赵晤谈话,杜锦宁也不再藏着掖着,把自己知道并理解的一些经济上的观念与方法,都一一跟赵晤说了,听得赵晤眼睛发亮。
拿到奏折,他也在想办法。治安上他跟杜锦宁一样的看待,那就是严惩。但对于如何抑制物价的上涨,他却是没什么好办法。召集了几个大臣来商议,大家似乎也提不出什么好点子。
毕竟大宋一直都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除了荒年灾年有些波动,其余时候物价都十分稳定。大家对于如何抑制物价,实在是没什么经验,翻一翻典籍,也找不到类似的情况可以借鉴。
却不想杜锦宁一下子给了他许多解决方法,还给他灌输了许多理念,仿佛给他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有些东西他还听不懂,但这不妨碍他觉得杜锦宁十分厉害。
本来做皇帝的一言九鼎,赵晤也习惯了做任何事前都经过深思熟虑,做了决定就不要反悔。
可这一刻,他忍不住要把杜锦宁留下:“要不你还是留在京中,别去外地了吧。你要研究稻种,朕来想办法给你弄些田地。皇家还有一大片祭田呢,应该够你折腾了。”
“呃,皇上,商业繁荣是建立在粮食富足的情况下的。粮食不足,根基不稳,什么都无从谈起。”杜锦宁道,“至于在润州还是在京城,微臣曾跟皇上您讨论过这个问题。”
赵晤叹了口气:“那好吧,还是照计划进行。”
他望着杜锦宁:“到了那里有什么事,及时派人跟朕联系。”
这是准备结束谈话了。
杜锦宁还有事没说呢,赶紧道:“皇上,臣有一事相禀。”
“哦,还有什么事?”赵晤好奇地问道。
“臣想在民间办一份报纸,这种报纸,跟朝庭办的邸报相类似。”
大宋是有官报的,上面刊登的内容是明发上谕、大臣奏章、以衣宫廷大事等政治情报。
为免赵晤误会,杜锦宁又详细地说明了报纸的内容:“这份报纸,主要是面对普通老百姓,上面刊登一些学术文章、连载话本、街头轶事等等,并不涉及朝庭大事。当然,如果皇上想宣扬什么政策,引导什么风向,也可以下令,让其进行刊登。比如粤省开放路引取得了成功,咱们完全可以在报纸上报道一番,引起京中民众的兴趣,再进行推广,适当引导。如此一来,推行就容易多了。”
赵晤一听倒是十分感兴趣,又问了几句,最后道:“你想办就办吧。”
反正就在京城里,他的眼皮子底下,如果觉得这件事对朝庭对他不利,他可以立刻叫停。而以杜锦宁的聪明,绝对不会干出对他和朝堂不利的事的。
杜锦宁刚才给了他很多好建议,现在提这么点小要求,如果不答应岂不显得他太过小气?
再者,他对于在民间办报纸的事也十分好奇,想知道效果是不是真有杜锦宁说的这么好。
得了赵晤许可,杜锦宁心满意足地告退离开。
回到家中,她便叫了庄越来,将此事跟他说了,又细细地把办报纸的好处说给他听:“不光能赚钱,还能掌控喉舌,引导舆论……”
生怕庄越不明白这赚钱的道道,她道:“比如京中某酒楼开业,他们可以花钱在咱们的报纸上打广告;比如某学者想宣扬自己的学术理论,也可以花钱在上面刊登。只要咱们的发行量大,这些钱都是很容易赚的。所以不要把每一份的报纸定价太高,稍有薄利即可。赚钱的主要还是在广告和其他方面。”
“啊呀,这可真是好东西。”庄越跟杜锦宁久了,接受新观念比一般人要快。经杜锦宁这么一说,他立刻发觉出这报纸的好处来。
“少爷放心,我一定把报纸给办好。”
“不用亲历亲为,找一个掌柜来做这件事,你掌控大局即可。”杜锦宁叮嘱道。
第711章 考虑周全
杜锦宁又花了一个时辰时间,把报纸的整个版面给设计出来。
她给报纸起名叫,算是隔空给赵晤拍了一记马屁,预示在他的治下,会出现昌明盛世;而“民报”是相对于“邸报”而言的,后者是官方报纸,前者则是民间报纸,算是自己给报纸的性质归了类,这样一来,就不容易引起赵晤和朝庭官员的反感。
正版头条,自然是朝庭新动向,可以宣扬赵晤颁布的新政策新思想,或是对于这些政策与思想的解读,也可以对六部的新政策或动向进行报道,比如去年的国民产值多少,粮食丰收还是欠收,哪里有灾荒等等。
下面的那个版面,杜锦宁则留给了各种思想学说的宣扬。古代文人学者一般都希望能通过文章阐述自己的观点,但即便自己掏腰包印制书籍,也很少有人去买,从而难以产生大的影响。这一块地方则给了文人学者一个宣扬自己思想的窗口。只要这份报纸的销量大,那些文人学者就是掏再多钱刊登文章也乐意。这是报纸创收的一个重要的版面。
当然,在没人花钱刊登文章之前,这一块主要是宣扬她与陆九渊等人的心学文章。看到这种宣扬效果,想来那些文人学者一定会心动的。这也算是她对陆九渊三人的交待。
毕竟他们三人跟了她这么久,她一直没能如他们的愿尽力地去发展和宣扬心学,现在又要抽身离去,对他们终有欠缺。而在刊登他们的文章,宣扬心学的思想,算是给他们了一个完美的交待,同时杜锦宁也借此确立自己在学术思想上的地位,可谓是一举两得。
哥虽然离开了京城,但京城里依然流传着哥的传说。
第二版,划出一个地方来刊登连载话本,再划一个地方专门刊登一些民间轶事。
剩下的地方,就插入各种广告。而在没人花钱买广告位之前,杜锦宁肯定是要先给自己名下的花店、书铺、茶馆、园林、酒楼打一波广告。想想给自己名下的产业打广告,人们还要拿着钱买来看,杜锦宁心里就美滋滋的。
这份报纸,因为印刷技术及造纸技术的限制,版面并不大,目前就是这些内容。
其实这些年一直有许多事要做,很多方面杜锦宁没有精力去顾及。否则她完全可以自己开一个印刷坊,在活字字模烧制时加入铅,能大大提高活字字模的使用次数,降低活字印刷的成本,促使印刷术的进步。但她精力有限,只能顾着最重要的东西。
现在倒是可以借着印报纸的机会,让庄越把这个印刷坊搞起来。
杜锦宁给庄越一一分析了每一个版面的内容、用途及注意事项,又道:“你去找一些笔杆子厉害的人专门做咱们报社的记者,每人责任一两块版面的内容。”
“另外,这份报纸十天出一版,如果来不及就办个旬报,十五天一版也行。每次你把版面的内容定下来之后,送一份给齐老大人审阅,再派人送一份给我。反正润州离这里也就一天的路程,两天打个来回,并不耽误十天一刊的发行。齐老大人审阅过,就等于皇上审阅过,这是给咱们买一份保险,不至于出漏子。待我们两人都确定内容之后,你一定要盯着印刷刊行,千万不要让人钻空子,在上面印制一些反动或触及政治敏感性的内容。”
她盯着庄越的眼睛,表情肃穆:“秦始皇的焚书坑儒你应该知道,这种文字狱的后果如何,你也应该能想像得到,那是要掉脑袋的。所以这件事你一定要亲自盯着,倍加慎重,知道不?”
庄越一凛,赶紧保证道:“少爷放心,我一定会紧紧盯着。”
杜锦宁点点头:“行吧,你去物色做记者的人选吧。那些致仕或因其他原因不能做官的官员,你可以请来做正版头条的记者;思想学术那一块可以让史修先生来做;连载话本当然是咱们自家的话本写手来写,其余自便。”
“我明白了。”
杜锦宁又道:“我留两千两银子给你作启动资金,如果两千两不够的话,下个月各产业的盈余你不必送给我,就用来办报纸,并开一家印刷坊。现在咱们要印的东西越来越多,而且报纸的内容又如此敏感,容易给人动手脚,所以印刷这一块一定要把握在自己手里。”
说着,她又把烧制活字字模时加入铅的方法告诉了庄越,让庄越找人去做试验。
“这些技术是我们手里的王牌,做这个的人一定要全家签死契,将其牢牢掌握在咱们自己手里。”她又叮嘱道,“别辛辛苦苦试验出来,却为人做了嫁衣裳。只要这印刷技术掌握在我们手中,别人就想也学咱们办报纸,印刷速度上不去,也比不过咱们。只要有竞争者,你就可以把出报的时间缩短,十天一刊变成五天一刊,甚至更短。”
“少爷放心,我一定将这方方面面的关都掌控好,不出乱子。”庄越郑重道。
见杜锦宁再没有别的吩咐,他便拱手告辞,立刻着手去办这件事。
他希望在少爷离京之前能够将报纸和印刷坊都完成草创,这样少爷放心,他也放心。
他已是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人生阅历丰富,又做了这么多年掌柜,跟着少爷来到京城,见识不少,自以为自己能独挡一面了。
可现在少爷要离京,把京中的一个大摊子扔给他,他竟然生出惶惶然不知所措的情绪来。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即便他的年纪是少爷的三倍,自以为能力很强,少爷也始终是他的主心骨。他所取得的一切成绩,大部分都归功于少爷的高瞻远瞩。他所做的事别人能取代,少爷那聪明绝顶的脑子却不是其他任何人能取代的。
这一刻,庄越更坚定了一生跟随杜锦宁的决心。
庄越走后不久,青木来禀:“少爷,齐少爷来了。”
第712章 见苏氏
杜锦宁这才恍然发现一天的时光又过去了,此时已傍晚来临。
齐慕远昨天就去大理寺上任了。而大概是他跟杜锦宁的断袖之恋在皇上面前都过了明路,这家伙行为更加肆无忌惮,每天下了衙就直接到杜锦宁这里来。
要不是杜锦宁赶他走,他都要住在杜家不回齐家了。
“你去收拾几样点心水果,我要去看齐爷爷。”杜锦宁吩咐青木。
话声刚落,齐慕远就进来了。
他穿着官朝,英姿挺拔,五官英俊,就这样大踏步从院外走进来,无端地让杜锦宁的心跳了一跳。
不待齐慕远走上台阶,她就笑道:“我一会儿要去看望齐爷爷,你是打算回齐府吃饭,还是在这里吃了再回去?”
尽管两人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确立了“基友”关系,但杜锦宁竭力让两人的相处跟以前一样,禁止过于亲密的举动。
而在齐慕远心里,他倾慕杜锦宁、发自内心的喜欢杜锦宁,那都是来自灵魂上的渴求而非身体上的冲动。所以杜锦宁表现出了不喜欢,他便也克制着自己,不多与杜锦宁进行肢体接触。
“在这里吃吧。”齐慕远发现在杜家与杜锦宁单独在一起,是最放松最惬意的时刻,他不想回到齐家去,受父亲或母亲的打扰。
祖父一般都会比较晚才回家,现在肯定不在府内。
杜锦宁拉铃让人送饭菜过来,齐慕远则去东厢脱了官服,换上了常服。两人相处得如同成亲多年的夫妻,自然而默契。
东厢自打上次齐慕远离家出走却没来得及住就被齐伯昆拎走之后,就一直保持原样,算是杜锦宁为他保持的另一住所。齐慕远到杜家来时,累了困了,都会到那里歇息。
吃过饭,杜锦宁便坐了自己的马车,跟在齐慕远的马车后面,一前一后出了家门,往齐府去。
结果到了齐府,齐慕远一问门房,才知道这时候了齐伯昆竟然还没有回家。
“先去我院里坐坐。”他道。
杜锦宁自然无可无不可。
可还没等两人走到齐慕远的院子,就有下人过来传话:“少爷,老爷和太太知道杜少爷来了,想见见他。”
杜锦宁和齐慕远都愕然。
两人对视一眼。齐慕远道:“如果你不想去,我让人跟他们说,今天不方便,改天再来拜访。”
“不用了。”杜锦宁摇摇头。
不管齐文聪和苏氏有多不靠谱,他们也是齐慕远的父母,是长辈。而她作为齐慕远的朋友,长辈相召,自然要立刻去拜见的。这是礼貌问题。
而且,齐慕远作为孩子,不管自己平时有多嫌弃自己的父母,也希望自己的朋友给父母以一定的尊重吧。
与齐慕远转头往内院厅堂去,杜锦宁心里就在猜测齐文聪和苏氏找自己有什么事。
如果只是齐文聪想见她,她倒不是很惊讶。毕竟她跟齐慕远摆在明面上的交情在这里,她又得齐伯昆的看重。现在她要外放离京,齐文聪身为长辈叫她过去勉励几句,也在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