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别哭了。发生了什么事,你老实跟太姨娘说,太姨娘为你作主。”婆子推了静儿一把。
当时将静儿买进来的时候,蔺太姨娘就跟她说清楚了,是买她进来给齐慕远当通房丫鬟的。
现在通房丫鬟眼看着当不成了,以后还不知何去何从,静儿自然不敢隐瞒,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跟蔺太姨娘说了。
蔺太姨娘的眉头蹙了起来。
“好了,你先回去歇着吧。少爷那里,我得等老太爷的示下。”蔺太姨娘开口道。
“是。”静儿惴惴不安地行了一礼,跟着婆子下去了。
出了蔺太姨娘的小跨院,她们就看到丫鬟和小厮们匆匆忙忙往齐慕远院子那边赶。
婆子连忙抓住一个丫鬟:“出了什么事?”
那丫鬟也有几分姿色,正做着被少爷一眼看中,飞上枝头做少姨娘的美梦呢,就被婆子打断了美梦。
她虽不耐烦,却也知蔺太姨娘在老太爷跟前说得上话,不敢甩开婆子的手,只得笑道:“观棋传少爷的命令,叫我们去他院子里。至于少爷要做什么,小蝶不知。”
说话间,她就看到了站在婆子身后的静儿,她眼里闪过一抹妒恨。不过下一刻她就瞪大了眼睛,望向了静儿。
她们这些丫鬟,都是住在一个下人院里的。静儿被老太爷安排去伺候少爷的事,她也是知道的。
这个时辰看到静儿在这里,而且她头发凌乱,原先抹了脂粉的脸上还有一道道泪痕,样子十分狼狈,想想就知道她的阴谋没有得逞。
小蝶顿时兴灾乐祸起来,伴随而来的就是极度的兴奋。
静儿没机会,就意味着她的机会来了。
“尹嬷嬷,那边叫得急,我得赶紧过去了。”小蝶迫不及待地朝婆子说了一声,提起裙子就飞快地朝齐慕远院子跑,一边跑,一边还用手去整理自己的头发。
小骚狐狸。
尹婆婆心里暗骂一声,转身对静儿命令道:“行了,走吧。”态度上再没有了以前的那种客气与亲热。
观棋站在院子里,看到小厮和丫鬟们一个个跑进来,没敢让他们直接进去打扰少爷,而是指挥他们在廊下排成了两排,一边男一边女。
待数够了人数,他就让一个长随到门口守住,不放人进来了,自己则进去禀报齐慕远:“少爷,十男十女,到齐了。”
齐慕远向来喜静,小厮丫鬟们进了院子后虽没敢大声说话,但小声议论与脚步声各种杂乱的声音还是有的,传进了屋子里,叫齐慕远心里十分的不耐,只是心里装着事,他忍着没让观棋把这些人赶走。
听得观棋来禀,他打消了原先的念头,没让这些人进屋,而是走了出去,一边吩咐不语和观棋:“把灯都提出来。”
走到廊下,看到一男一女各站了一排,他心下满意,叫观棋与不语将灯举高,下令道:“大家把手都伸出来。”
小厮们还没想那么多,但静儿因为手长得好看,被少爷看中,留下来伺寝的流言,早已在丫鬟们之间流传开了。
这会子听到少爷命令说叫大家伸手,丫鬟们在心里嘀咕着少爷的怪癖,都乖乖伸出了手。手长得好看的那些丫鬟,心里都升起了浓浓的期盼。
走廊不宽也不窄,一男一女两排相对而立,伸出手时,两边的手虽不会触碰到一起,距离却也很近了。这么一看,对比就十分强烈。
男子的手,骨节粗大,手掌宽阔,身材高大的男子的手就跟一把蒲扇似的,而且明显皮肤要粗糙很多。当然,这跟这些小厮做的活要比丫鬟们要粗重有关。
而丫鬟的手,明显小了一号。虽说不是每人都是纤纤玉指,手指修长,皮肤细腻白皙,但跟男子的手相比,还是显得更加纤细好看。
想起杜锦宁伸出手,跟自己的手相比时说过的话,齐慕远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是真的,竟然是真的,杜锦宁通过这样的方式暗示自己,她是个女子!
她竟然是个女子!
她怎么可能是女子?
齐慕远踉跄地朝旁边走了两步,便想往院门口走去。
他要去问问杜锦宁,她到底是不是女子。
可走了两步,他就被廊下的两排人挡住了去路。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观棋看出了自家少爷不对劲。
刚才他可一直看着呢,少爷的目光根本就没落到丫鬟的脸上或身上过,而是扫了一眼小厮和丫鬟的手,就整个人跟出了窍一般,心神不宁起来。
见少爷挥手,他赶紧跟着挥,嘴里道:“行了,都散了吧。赶紧的。”
小厮们不敢怠慢,由最靠近台阶的那个开始,一个个地排着队朝台阶而下,很快就离开了这里。
丫鬟们虽然不甘,但看到观棋的眼睛瞪着老大,眼看着最后一个小厮也跑走了,为头的那个丫鬟只得跟上,虽速度不快,但到底还是离开了走廊。
闹儿自打静儿被带到这里来,就一直盯着这个院子的动静,所以她是最早知道静儿离去,又是最早得到通知,说少爷召集十个丫鬟的,于是她也是第一个到达这里,排在了第一个,也是丫鬟队伍里最接近齐慕远的地方。
结果齐慕远出来后看都没看她一眼。
她心有不甘,在差不多轮到她离开的时候,她心一横,没往台阶上走,而是朝齐慕远走了过来,柔声道:“少爷,您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是哪里不舒坦吗?”
齐慕远满脑子都是杜锦宁,对于阻碍他追寻真相的任何人与事,都极度令他讨厌。
他立起眼来,目光冷厉地盯着闹儿,嘴里冷声道:“滚。”
观棋对闹儿的擅自作主与勾引少爷十分不满,但少爷不发话,他也不好说什么。
此时看到少爷这样,他心情大爽,连忙指着闹儿道:“大胆!”又对长随喝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还不赶紧拉她出去?”
看到长随上前拽住闹儿的胳膊往外拉,观棋又道:“打五个嘴巴子,罚一个月月例银子。”
他是齐慕远的心腹小厮,便是管家都得对他客气几分,更何况这个院子还归他管。要是谁不听他的话,他在齐慕远耳边嘀咕几句,大家就得吃挂落。
长随二话不说,正反几手就飞快地扇了闹儿五个嘴巴。
当然,他知道齐慕远和观棋都不是心狠手辣之倍,闹儿犯的过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加上有点怜香惜玉之心,他下手并不重。五个嘴巴子打完,闹儿雪白的脸蛋也就有些微红。
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直接打脸,而且还是自己想要肖想的少爷下令的,闹儿又羞愧又失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闭嘴。”长随不待齐慕远和观棋发话,就压着嗓子狠狠地喝斥闹儿,“你要再闹,信不信现在就能卖了你?”
闹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蔺太姨娘要为齐慕远选通房,自然得选清白人家的女儿。闹儿和静儿都是穷苦人家的女儿,被父母卖进来的。
其实倒也不是她们的父母狠心,而是穷人家的女儿,进到大户人家做姨娘,倒算是一条比较好的出路。毕竟凭着她们的家世,嫁不了什么好人家。出嫁之后,要是丈夫不能干,免不了一辈子吃苦操劳;要是丈夫能干,家境渐好,她们又会面临丈夫纳妾等问题。
而嫁到大户人家,给年貌相当的贵公子做姨娘,也不算委曲她们。锦衣玉食不说,还能帮衬娘家,也算是一举两得。到时候生个一儿半女,或是得了丈夫的宠,那就是一辈子享不了的荣华富贵了。
所以静儿和闹儿进齐府,倒不是父母狠心,而是她们自己自愿。
齐慕远可顾不得这些人在闹些什么,看到人一走,走廊空出来了,他穿过长廊,下了台阶,飞快地朝外面走去。
观棋忙跟在后面问道:“少爷,您去哪儿?”
“去润州。”
观棋一愣,心里旋即一惊,觉得自家少爷怕是中了邪。
凭齐慕远那聪明的脑袋与清醒的头脑,可是从来不会犯糊涂的。
他盯着齐慕远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嚅嚅地道:“可是,少爷,城门早就关了,出不去呀。”
齐慕远一怔,停住了脚步。
看到少爷两眼直愣愣地盯着院门,观棋又小心地提醒道:“再说,您答应皇上明日复命的。您要是去了润州,算不算违抗皇命?”
齐慕远的眼睛眨了一眨,这才回过神来。
他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颓然道:“也就是说,去不成了?近段时间都去不成了?”
观棋不知道齐慕远为什么要急着去润州,他小心地建议道:“您有什么事要跟杜少爷说,可以写信啊。明儿一早,让护院送去,快马加鞭,以护院师傅的脚程,一天打个来回都有可能。”
“对对对,你说的对。”齐慕远如梦被醒一般,急急走了回去,进了屋里,拿过砚台就开始磨墨。
第752章 总忍不住想笑怎么办?
可蘸了墨汁提起笔,齐慕远就犹豫了起来。
这种事,怎么好白纸黑字地写在信上问呢?杜锦宁如果真是女扮男装,这绝对是个天大的秘密,除了她的母亲、姐姐和自己,估计再没人知道了吧?
自己写信,观棋就在身边;这封信还要托人千里迢迢送去给杜锦宁,中间要经过无数人的手。要是中间出了差子,被人看到,那就会给杜锦宁带来灭顶之灾。
要知道,杜锦宁可是参加了科举考试的,现在还是朝庭的从六品官员,州同知。如果她真是女子,这就是欺君大罪,皇上就算再欣赏她的才学,为了自己的脸面,为了以正朝纲,他都是要杜锦宁人头落地的。
所以,这封信不能写!
齐慕远断然放下了笔。
他在屋子里来回转了几圈,最后嫌观棋站在那里碍眼,他朝观棋挥了一下手,观棋十分有眼色地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替齐慕远关上了门。
观棋一走,齐慕远就颓然地倒在了椅子上。
他心焦如焚,他抓心挠肺,他恨不得现在就长双翅膀飞到杜锦宁那里,摇着她的肩膀问她是不是女子。可理智告诉他,他不能这么做。
尽管润州不远,骑马也就大半天的功夫。可他是赵晤手下的官员,他手里有许多事要做。能抽空去润州看望杜锦宁一趟,已经是赵晤开恩了,而且还是因为他公私兼顾,赵晤掂记着杜锦宁在润州的情况,这才让他去一趟的。
现在要想获得赵晤的同意,往润州再跑一趟,那是绝不可能的。如果齐慕远不在乎仕途,儿女情长,那倒可以不顾赵晤的看法。可是……
想起杜锦宁女扮男装,以后想要恢复女装所面临的困难局面,齐慕远就不敢有丝毫的任性。
不管杜锦宁有什么打算,是打算恢复女装,与他成亲,还是一直这样女扮男装下去,他总得做好最坏的打算,以助杜锦宁度过难关。
想要帮杜锦宁度过难关,让她避免因女扮男装而带来的灭顶之灾,他一方面得有政治资本,一方面也必须要有自己的武装力量。而这一切,他现在手头就有,虽然很微弱,远远达不到能帮助杜锦宁逃脱的地步,但只要经营上几年……
想到这里,齐慕远就想起杜锦宁曾经向自己许诺过的话。
她当时说,让他给她三年的时间,三年后,她会给他的感情一个回报。之后,她就去了润州。
三年……
当时听了这话,他根本就没往深处想,只以为她需要时间去适应这种不容于世的恋情。而现在想来,她应该是给了他一个承诺。三年后,她会恢复女儿身,以女孩子的身份嫁给他。
想到这里,齐慕远心跳加速,热血沸腾,浑身上下都喧嚣着甜蜜与兴奋。
现在,他不用去问杜锦宁,就已经能确定杜锦宁的真实性别了。否则,如何解释她当时说的这话?
三年,三年啊,三年后,他们就能够正大光明的在一起,她将成为他的妻。他们会朝夕相处,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拥抱她亲吻她,做夫妻之间可以做的一切事。
他终于可以不为自己的梦纠结了。杜锦宁是女子,是女子!他梦里的那个她,就是杜锦宁吧?
他没有背叛她,无论是现实,还是梦里;无论是心理,还是生理。梦里的那个女子,一定是杜锦宁。他在梦里亲吻了她,跟她做那种羞羞的事。他爱她,胜过一切……
想到这里,齐慕远再一次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跑到润州去将杜锦宁拥抱在怀里,亲她吻她,向她诉说衷肠。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提起笔,在半干的砚台上蘸了蘸墨,在纸上写下了两个字:三年。
三年!
既然杜锦宁给他许诺下三年的时间,那么他也得利用这三年的时间,竭尽全力地做一切他能做到的事,达到一切他能达到的高度。三年之后,有一场硬仗要打,他会不离不弃地陪在杜锦宁身边,守护她,给她最大的帮助。无论结果如何,他都愿意与她一起承担。
哪怕失去生命!
把那张写了“三年”两年字的纸珍而重之地放到了桌子前面,他倒了水,慢慢地将砚台上的墨汁研开,提笔在另一张纸上,将他目前手头上的力量一一罗列出来,分析比较,思索着三年后它们的用处,斟酌着如何发展壮大……
那一夜,齐慕远很晚才睡。不过第二天他倒比任何时间都起得早。
练了一通拳,他便去找了刚刚起床的齐伯昆。
“你要找一个更厉害的武功师傅?”齐伯昆惊讶地问道。
他刚刚才从蔺太姨娘那里知道昨晚发生的事。因为有心理准备,他对于这个结果倒并不奇怪。
如果齐慕远一改常态地接纳了那两个丫鬟,并且与她们发生了关系,他才会惊讶万分,猜想孙子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呢。
可没想到一觉醒来,齐慕远没对昨晚的事抗议,却莫名其妙地提出了这么一个要求。
“小远。”他接过蔺太姨娘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把脸,“当初学练武的时候,祖父曾对你说过一番话,你可还记得?”
“记得。”齐慕远毫不迟疑地道,“祖父说,您请师傅来教我练武,不是期望我成为一名武夫,而是有自己保护自己的能力。”
齐伯昆点点头:“你记得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