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农家日常——坐酌泠泠水
时间:2019-01-14 10:34:39

  秦老六绝对不会画蛇添足,买通杜家小大房的人来报信,而且还是报丧的。毕竟报丧她就得丁忧,牵扯甚大。秦老六再如何也不会这么坑她。这对他没好处。
  看来,杜辰生是真的去世了。
  现在,杜锦宁是杜家最有出息的人了。要不是这样,杜云翼和张氏也不会千里迢迢地派小儿子来给陈氏和杜锦宁报信,随便派个下人就可以了。
  也因此,杜锦德被扶起来后,便看向了杜锦宁,并朝她施了一礼:“四弟。”
  杜锦宁站起来回了一礼:“二哥,辛苦你了。”
  她唤下人端了椅子来给杜锦德坐下,上了茶和点心,这才问道:“祖父是得了什么病?怎么这么突然?”
  “是二叔。”说起这个杜锦德就一脸愤恨,“二叔又去赌了,不光卖光了自己的田地,还欠下了一屁股债,他就磨着祖父祖母帮他还。祖父帮他还了一次就不肯还了。那日争执之中他气极推了祖父一把,祖父的头磕到桌角上,没两天就去了。”
  说到这里,他又用袖子抹了一把眼睛:“祖母当场病倒,我来的时候,祖母还躺在床上,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他打小就跟着父亲在城里,逢年过节才回桃花村一趟,对杜辰生和牛氏并没有什么感情。这会儿说起杜辰生的遭遇与过世,他其实并不觉得伤心。只不过既是来报丧,总要装装样子,这才做出了抹泪的姿势。
  要不是考虑到陈氏和杜锦宁对杜辰生不光没感情,反而恨不得他早死,他一进门就应该嚎啕大哭才对。
  陈氏听了,心里只觉得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要不是杜辰生和牛氏纵着杜云年,又怎么会养出杜云年那样的性子?现在受其反噬,丧命于杜云年之手,这是自食其果。
  她看向了杜锦宁,等着杜锦宁示下。
  原先是假装牛氏生病让她回去,现在杜辰生去世了,不用再传假消息,对她们而言是好事。尤其是杜锦宁这里,可以放下手中的一切,丁忧跟她一起回桂省去。如此就能避开官场上的事,顺理成章的脱身了。
  想到这里,她真要说杜辰生一声:死得好。
  折磨了她们母女十来年,现在死得恰到好处,倒也算是弥补那些年对她们母女的亏欠了。
  杜锦宁道:“二哥,我身在官场,不是说走就能走的,需得递折子向皇上禀报,申请丁忧才可。如果你着急,可以歇两天后先行一步,等皇上下了旨意后我再带母亲回去。”
  现在是农历三月,天气暖和;桂省位于大宋南部,气候比江南更炎热一些。杜锦德从桂省过来,先到了京城打听,再寻到润州,路上足走了一个多月。家里肯定等不得他们,早把杜辰生下葬了。
  所以他根本就不急着回家。
  不过这话不好说,他只道:“我且等三婶和四弟一块儿走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杜锦宁自然不会催他先行。
  她道:“那二哥就在这里住着,等我接到旨意就跟你一起启程。”
  说着她站了起来,对陈氏道:“娘,您安排二哥吃住,我去书房写折子。”
  “行,你去忙吧。”陈氏应道。
  杜锦宁从陈氏那里出来,回了自己院子。
  把青木留在院门外,她关上院门,一面往屋里走,一面思索着如何安排与布局。
  她其实还有很多事要做的,比如把杂交水稻种植成功后,让齐伯昆帮她争取丹书铁券,再进行下一步,却不想现在就被杜辰生之死给打乱了计划。
  现如今,就只能将计就计了。
  她先写了一封信给齐慕远,派了张松涛去京城;这才写了折子,派人送去给关嘉天,报请丁忧。
  关嘉天是她的上官,她不能越级直接上奏折给赵晤,需得通过关嘉天核实后,由关嘉天写折子报请。
  其实也是她离家乡较远,要是长辈就在本地去世,她在得到信的那一刻,就可以回家处理丧事,不用再守在职位上,到时候直接由上司替她报请丁忧就可以了。
  关嘉天得到信,匆匆来了杜府一趟,向杜锦德问明情况,立刻派人上京城报信。
  待送信的衙役走后,他担忧地问杜锦宁:“你管的这一摊子事,打算怎么办?”
  “看看皇上怎么说吧。”杜锦宁道。
  关嘉天叹了口气,也只得等待消息。
  京中,赵晤看到关嘉天递上来的折子,立刻召齐伯昆来商议:“杜锦宁祖父去世,报请丁忧。你怎么看?”
  不等齐伯昆说话,他又道:“朕听爱卿说过,杜锦宁的祖父对他十分不好,双方还签过断绝文书,可有此事?”
  齐伯昆道:“正是。”
  “如此,朕予以夺情,爱卿可有看法?”
  “夺情?”齐伯昆愕然。
  大臣丁忧,如国家需要他,没办法让他回家守孝,谓之夺情。但夺情往往用于在战场上的大将,或是居于要职的文臣。不管是谁,夺情都要被人在伦理上非议。
  杜锦宁不过是六品小官,虽说她在做的事十分重要。但在有些人眼里此事可缓。缓上一两年再做也不迟。
  可她这晚上一两年,势必对赵晤对抗世家造成影响。
  毕竟,赵晤还希望她让粮食增产之后,再在全国放开路引,繁荣商业,以此来抑制世家对朝堂的掌控呢。
  想了又想,齐伯昆道:“如果皇上拿‘夺情’二字来说,必会遭至大臣们的反对。杜锦宁既签了断绝文书,那就是断绝了关系,皇上从这方面出发,回绝杜锦宁的请求还有几分道理。”
 
 
第791章 背锅侠的价码
  赵晤皱眉:“可断绝文书也隔绝不了血缘上的亲情,再加上死者为大,不管他祖父对他有多不好,又如何签了断绝文书,这时候不让杜锦宁丁忧,必会被世家所攻讦,说朕罔顾人伦。”
  齐伯昆也知道,从断绝文书上做文章来予以夺情,也并不是个好主意。
  毕竟赵晤当初是杀了一个弟弟、囚了一个弟弟才登基上位的,血腥的夺嫡手段一直被人诟病。所以他后来尽管忌惮着赵昶,仍然对他关怀备至,让他自由出入宫中,还让母亲和妹妹对他亲热有加,也是基于这种名声上的考量。
  在杜锦宁这个问题上,如果他因为断绝文书就直接夺情不予杜锦宁丁忧,势必要遭来世家的攻击。
  可让杜锦宁丁忧,他们改革的步伐势必要放缓,这于赵晤也十分不利。权利的斗争来不得半点松懈。赵晤这边一旦放松一点,世家必然会趁机更进一步。这就跟拔河一样,一步退,步步退,最后饶是赵晤有多少雄心壮志,也势必沦为世家的傀儡。
  这就是个两难的问题。
  “如果这件事杜锦宁不上报,不用在朝堂上讨论,悄悄地让事情过去,也说得通。毕竟他当初是跟祖父签了断绝文书嘛。”齐伯昆皱着眉道,“关嘉天是关乐和的儿子,跟杜锦宁是师兄弟关系,属于自己人;而且他这奏折不是按正常渠道送上来的,直接送到了臣手上,臣再递送到皇上御案上来。咱们悄悄把这封奏折撤下去,也没人知道。”
  赵晤也是这般想。
  只是这些话他不好说。毕竟是他不想担风险与责任,推到杜锦宁头上让她背锅,难免不厚道,杜锦宁怕是要对他寒心。由齐伯昆提出建议,他再顺水推舟,就没问题了。
  可齐伯昆不光忠于赵晤,也把杜锦宁当成了自己的孙子一般疼爱。杜锦宁一旦应承下这件事,以后这就有可能成为她一生的黑点。基于大局观考虑,他自然不拦着赵晤甩锅给杜锦宁背,但需得把话讲清楚,再给杜锦宁一个承诺或奖赏才成。
  他说完那话,抬头看了赵晤一眼,又十分为难地道:“可纸包不住火,以后杜锦宁升了官,站到了一定的高度,朝堂上定然会有人拿这件事来攻讦他的。不孝之人难以忠君,到时候不光别人要否认他的人品,想来皇上也会对他执怀疑态度。”
  赵晤也知道齐伯昆这是要替杜锦宁讨要一个保证。
  他当即慷慨激昂地道:“爱卿放心,事实是怎么样的,朕又不是不清楚。杜锦宁是报请了丁忧的,只是朕出于朝堂上的考量,这才予以夺情。杜锦宁这算是代朕受过,朕自然记得他的功劳。不过他事情未做完,朕不好现在就奖赏。等他将润州的事了了,朕定然数功并赏,给他一个大大的赏赐。”
  得了皇帝金口玉牙做出的承诺,齐伯昆便放下心来,道:“如此,皇上便将奏折交给臣,由臣去跟关嘉天与杜锦宁谈吧。”
  齐伯昆是赵晤的左膀右臂,平时事务比赵晤还要繁忙,当然不可能离开京城去润州跟杜锦宁谈这事。而这件事,又不宜让太多人知道。
  赵晤想了想,道:“让齐慕远去跟他们解释吧。”
  这话正中齐伯昆的下怀。
  他回了家,就把这事跟齐慕远说了。
  齐慕远接到杜锦宁的来信,心神不宁,正想往润州去一趟呢,今日一整天都在安排手头的事。听到祖父的话,他顿时喜不自胜。
  让他高兴的不光是可以往润州去一趟,同时也是因为赵晤夺情的旨意。
  虽然不知道杜锦宁对于未来是怎么安排的,但他知道,她手上的事没做完,不能拿到丹书铁券,就会给杜锦宁恢复女装、自由行走于人前带来很大的阻碍。现在绝对不是杜锦宁离开朝堂的最好时机。
  要不是杜锦宁在信中叮嘱他不要插手这事,任凭赵晤决断,他没准会想办法去左右赵晤的看法。
  但赵晤能坐到那个位置上,绝对不是笨蛋。一旦他有这样的举动,赵晤肯定能察觉到异样,到时候就会对他与杜锦宁产生怀疑。所以这样做,风险相当大。
  而现在,在他们什么都没做的情况下,事情已向着他们期望的方向发展。
  难道杜锦宁早已预料到这个结局?
  齐慕远脑子里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
  “你把手头上的事交待一下,明日一早去润州。”齐伯昆道,“见到小宁,你告诉他,这算是卖了皇上一个大人情,到时候他研究的新稻种真能有惊人的产量,我一定会为他请功,把这份人情也一起算进去。”
  齐慕远觉得是时机跟齐伯昆提一提杜锦宁的事了。
  他道:“祖父,锦宁之所以请求去润州研究农事,一来她在那方面有天赋,能为皇上解忧;二来也是担心南方关大人那里一旦成功,皇上在大宋放开路引,触碰到世家的利益,世家一时拿皇上没办法,就有可能拿她开刀。所以特意退出世家的视野,以保全自己。”
  见齐伯昆皱眉,他解释道:“祖父,杜锦宁没有根基,世家想要杀她,实在太容易了,直接派人下手就行。皇上和您就算再恼怒,也拿世家没办法。她死了也白死,算是做了无谓的牺牲。她为自己考虑,也是应该。毕竟每个人的命就只有一条,她又才十五六岁,想办法保全自己,也是无奈之举。”
  齐伯昆点了点头。
  确实,蝼蚁尚且偷生,杜锦宁有什么必要为了别人就牺牲自己的性命呢?他才十五六岁,苦读了那么多年,才刚刚踏入仕途,还有更好的日子、更重要的事情给他干。明知危险而不避让,那就不是他所熟知的杜锦宁了。
  齐慕远观察着祖父的神色,见他眉头舒展,这才道:“现在,皇上又让她为了大宋不回去丁忧,这势必会成为世家攻讦的借口。如果世家定要以此为借口罢她的官,甚至找种种罪名要皇上杀她,想来皇上和祖父也护她不住吧?”
  “呃……”齐伯昆无言以对。
  确实是这样没错。
  他也知道亏待了杜锦宁,但为了大局,他不得不这样做。
 
 
第792章 拿丹书铁券来换
  齐慕远不待齐伯昆说些为国为民的大道理,他又道:“所以,祖父您不如去跟皇上说说,以杜锦宁提出的放开路引、繁荣商业,又研究出高产量的粮食的功劳,现在又为大宋放弃丁忧,是不是能赐她一块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齐伯昆愕然。
  “对,就是丹书铁券。有了它,杜锦宁就不担心世家拿各种借口来对她下死手了。”
  “这不可能。”齐伯昆断然拒绝。
  他抬起眼来,看向孙子:“小远,你也饱读诗书,想来也知道获得丹书铁券的是什么人吧?”
  不等齐慕远说话,他就道:“那都是开国之君给跟他一起建功立业的有功之臣,或是为国家抵御外敌做出巨大贡献的武将。从唐以来到现在,能拿到丹书铁券的有几人?”
  “杜锦宁也不要那种可以世传的丹书铁券,她只要一次免死的机会。皇上可以赐她一种具有此类功效的铁券。”齐慕远道,“以她研制出来的高产量稻种,在灾年时能免得多少人饿死,又能让大宋在面对外敌入侵时有多少底气去抵御外敌?这岂不比那些只抵御一次两次外敌的武将强?为什么就不能赐给她一块免死金牌?”
  齐伯昆虽然觉得孙子说的十分在理,但他仍然觉得这件事没可能。
  “祖父,现在锦宁年纪这么小,才入仕途,出一个主意,就能让南边那整个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她研究出一种稻种,就能让国库粮食充盈、甚至天下无饥。等她以后年纪越长,能力越强,是不是还能有更大的功劳?等整个大宋人人感念她的功劳时,皇上会不会觉得她功高盖主,要找机会将她杀掉?历史上像这种卸磨杀驴、过河拆桥的事还少吗?”
  “另外,当今皇上英明决断,明辩是非。可下一任皇帝呢?杜锦宁还那么年轻,年纪比皇上小了不少,您能保证下一任皇帝不因为她的功劳太大而起杀心?”这里只有祖孙两人,齐慕远说话便没了顾忌。
  “这……”齐伯昆哑然了。
  他还真保证不了。
  “反正没有免死金牌,我是不允许杜锦宁担上这么个不忠不孝的骂名的。您老手上的奏折,还是再递送回皇上手里吧。”齐慕远淡淡道。
  “你……你这臭小子!”齐伯昆气极,想要骂上几句,可想想齐慕远似乎是把杜锦宁当成了妻儿一样的人护着,他就骂不出口了。
  换位思考,要是赵晤敢这么坑齐慕远,他也是绝对不会答应的。齐慕远说这样的话,也能理解了。
  “我都接下这个活儿了。你现在拒绝,不是让我挨骂吗?”他心里很不平衡的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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