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他再也无法姑息,派了管家去请谷嬷嬷来审问。
谷嬷嬷慌了:“老爷!小的不是那种人,您可要信我!”
这一遭谷嬷嬷也懵,她敢贪瑟瑟其他,这套裙子再眼馋也没敢动,根本不认。可管家把她以往贪的银子首饰布料全搜了出来,还抓到她往外给女儿送和卖进铺子的痕迹,铁证如山。
吴兰台面无表情:“嬷嬷,你自己看。”
谷嬷嬷哪知道一贯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吴兰台当真查她了,心慌如麻,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老爷,小的就是眼皮子浅,偷了那么一点,求您看在小的把您从小奶大的份上,饶我一回吧!”
“如果你不是我奶嬷嬷,就你做的这些,足够我把你下狱判刑!”吴兰台狠狠砸出镇纸,砸在谷嬷嬷肩膀上,疼得她龇牙咧嘴地哭。
谷嬷嬷慌了,她跟着吴兰台,当然知道偷窃主家的奴仆下狱受刑是什么后果,可她没有想到,一天会落在她身上。
“老爷开恩,小的再也不敢了!”谷嬷嬷狠狠磕头,“还有那条裙子真不是小的做的!小的知道轻重分寸,绝不敢误了您的大事!”
关于这一点,吴兰台也有所存疑。谷嬷嬷别的地方都有不对,可对他吩咐下去的事,一向是一丝不苟。
“小的知道了!是徐娘!是徐娘啊!”谷嬷嬷捶足顿胸,“这娘们一直眼馋董姑娘的东西,为了夺些好处来,她以前就对董姑娘下手,又是扎针又是弹绳,逼得董姑娘开了匣子才罢手!这次肯定也是她!眼皮子浅的娼妇!作恶还要我给她担着!”
吴兰台忽地想起来,前不久瑟瑟经常会捂着胳膊,还让人悄悄去抓过止疼的药。
谷嬷嬷只顾得把责任推到徐娘身上,倒是没有细说她作恶的时间,当吴兰台误以为就在瑟瑟陪着他的闲暇时间,徐娘还在蹉跎她。
等管家从徐娘房里搜出那条石榴裙时,吴兰台雷厉风行,直接给徐娘判了个盗窃的罪名,当场下狱。
丫鬟小心翼翼给瑟瑟说时,她正对着一张空白的扇面发呆,闻言拧眉,轻叹:“可惜了……”
她在可惜什么,谁也不知道。
而谷嬷嬷看了一出杀鸡儆猴,吓破了胆子,一股脑把没有卖出去的布料全还了回来。心疼的同时,暗自想着,等小贱货被送了出去,这些依旧还是她的!只先忍一忍,就当借给她的!
瑟瑟感动,连番道谢,软弱的模样让谷嬷嬷都嗤之以鼻。
吴兰台出城去相迎大军入境前,执着瑟瑟的手,久久看着她,心里矛盾极了。
他知道自己在矛盾什么,在犹豫什么。一个月的相伴,他在瑟瑟的柔情里沦陷了。吴兰台明知只要把人藏到齐王离开,这个乖巧又得他心意的美人,就是他的了。
可齐王身后,抬抬手就能给他带来的畅通官路,诱惑力实在让他无法抵挡。
罢了,罢了,就当他对不起她了。
吴兰台出城相迎,又请了三五个绣娘手工匠入府,一起给瑟瑟做了一身华丽的衣裙并配饰。
瑟瑟看着不解,却对吴兰台的命令十分顺从,静静看着新裙子头面成型。
申时二刻,阳光普照,地动阵阵,与大叶国开战一年后,胜利之师归来。沿街百姓叩首,欢呼沸腾。
瑟瑟还在花圃,她手持剪子,咔擦一下,一朵夹竹桃花落在她指尖。粉白可爱的花朵俏生生的,可又有谁知道,这夹竹挑,毒起来能要人命?
听着高墙外一浪接着一浪的呼喊,她慵懒一笑,手指挑起粉白花朵,簪在自己鬓角。
府衙内早就置办好了一应宴席,放起了鞭炮迎接齐王周将军入府时,管家临时急匆匆吩咐新添置一套座位,并重新规划了位置。
前后府忙作一团时,瑟瑟病倒了。丫鬟拿不定主意去找谷嬷嬷,而谷嬷嬷一合计,一点子小病小痛如何去让吴兰台分心,索性隐下了此事,只烧了一壶浓浓的姜茶给瑟瑟灌下去。
正院里陪坐席间的吴兰台心里提着一根弦,给主位所坐的齐王谈笑歌功颂德一番,敬了一杯酒后,犹豫了下,端起酒杯,对左侧坐在周将军之下的一个青年笑着敬酒。
“下官敬宁王殿下一杯,恭贺殿下凯旋。”
那青年单手托腮,把玩着酒杯,眸色淡淡,既没有主位上齐王的意气风发,也没有他上首周将军的傲骨峥嵘,就像是一个寻常人,还是闲散惯了的懒人。
这位不在吴兰台计划之中的意外来客,是齐王的亲兄长,年不过二十一的宁王。
本该是个在京中混日子的闲散王爷,等吴兰台接到大军时才得知,陛下不单单把自己喜爱的儿子齐王送来做了揽军功的主帅,还把自己不讨喜的儿子宁王远送军营,一年时间竟然无人知。
宁王恍然回过神,慢吞吞抬了抬酒杯。
吴兰台多看了他一眼。三个他款待的大人物之中,齐王被酒色掏空了身体,周将军英姿勃发,而宁王一脸淡漠,全程不出挑不庸为,却让他看不出。
可唯一能发现的,就是这位从来没有姓名的宁王,生了个好相貌。
有宁王对比,那眯眼体虚,老道荤话成套的齐王,就显得不够看了。
可惜了瑟瑟,此等绝色,却要给这种人消受。
吴兰台心头不舍,酒过三巡,犹豫许久,忍着心痛悄悄派了管家去请人。而管家很快匆匆回来,低语:“董姑娘重病,起不得身!”
吴兰台脸色骤变。平日里都好好的,怎么到了这种关键时候她病了?吴兰台一时间想了很多,可都没有时间给他去细想,他只得先把早早准备的歌舞安排了上来。
当夜吴兰台全程作陪,推杯换盏,闹到深夜,齐王搂着一个他府上筹备的歌姬醉醺醺离开,他送宁王与周将军去了厢房,掬一把清水洗了脸,湿着鬓发脚步匆匆,顶着月色去了瑟瑟院子。
深夜蝉鸣都失了声气,门口睡得丫鬟被惊醒,被吴兰台铁青的脸色吓得不敢说话,光着脚去拉开了帷幔,露出睡得不安的瑟瑟。
瑟瑟面色苍白,梦中盗汗,眉心紧蹙,睡得呼吸都有些困难。
吴兰台只看了一眼,就打消了因为时机太过巧合,而对瑟瑟升起的一丝丝怀疑,当即皱眉,抓了那小丫鬟出去问怎么回事。
小丫鬟只说,起初看着不重,谷嬷嬷没有吩咐找大夫,可谁知拖着拖着就病重了。
吴兰台眸色一冷。
又是谷嬷嬷。
如今瑟瑟病得让他心焦。一方面是苦于无法献出,一方面,则是对瑟瑟的一丝心疼。
至于对毁了宴席上他安排好的献礼的怒意,吴兰台全部加注给了谷嬷嬷。
前前后后,所有的事端里都有谷嬷嬷的影子,若是她再有什么动作,导致坏了他的大计,就算是奶嬷嬷,也不能再姑息了。
瑟瑟屋里,每日里谷嬷嬷都会熬补身药。菲儿在时菲儿喝,没有了菲儿,瑟瑟全部用来浇花了。她这病是入夜后加重的,谷嬷嬷还不知情,第二天照例给她熬了一碗补身药送了来。
瑟瑟只喝了一口,就全吐了。吐得小脸煞白,吓得丫鬟浑身发抖。
吴兰台还在陪齐王逛园子,正口诵他所作的诗,小意奉承的时候,管家一脸愁色,给吴兰台打了个眼神。
等他忙完才得知,瑟瑟被谷嬷嬷一碗药喝的晕了过去。
吴兰台心里憋火,大夫查明那碗药里,全是和女子身体相生相克的东西。而这碗药,已经给瑟瑟连着送了一个月了。
特别是大夫查出,好好的女儿家身体受了寒,又有不少针眼,许是被拿来出气过,以往瑟瑟身体好时不显露,她这一病,几番刺激下,倒是消受不住了。
好好的一个献媚的美人,身子骨险些给两个老虔婆给祸害坏了,日后还有什么用?!
吴兰台又急又气,懊悔自己下手不果断,留下了隐患。看着被大夫诊治的瑟瑟,他定了定神,一咬牙,给谷嬷嬷按上了盗窃的罪名,与徐娘无异,直接下了狱。
而瑟瑟,只能在大夫的调理下,慢慢恢复。
吴兰台眼神晦暗,几度变化,思及齐王等在此地还要逗留两三日,勉强稳住心态,强令大夫务必调理好瑟瑟身体。
瑟瑟明面上感动万分,眸光温驯,等吴兰台走后,慢吞吞把药吐在帕子上,点了蜡烛拿在指尖,看着火丝吞噬,勾唇一笑。
现在,到吴兰台了。
“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作者有话要说: 那个谁来了
红包包继续
第6章 美人有罪6
大夫下了一剂狠药,只求着瑟瑟能短时间内好起来。而瑟瑟从头到尾,在没有沾这份药的同时也有所好转。第三天她起了身梳妆打扮,除了面色苍白了些,看不出曾重病过。
吴兰台来看了瑟瑟两次,犹豫良久,还是让她休息,只设法多拖了齐王一天。
军队有法度,过境久久耽误,最后的责任全部在真正的主帅周砥行身上,而齐王,怀抱歌舞伎,玩得是无比从容。
周砥行悄悄给吴兰台说过,军队进度不得耽误。吴兰台表面毕恭毕敬应了,一扭头,匆匆又寻来了民间手艺人,牵绊住齐王。
只是军队的确不能多加停留,若是查出一二,他也没有好果子。
当夜书房烛火未熄,吴兰台枯坐窗下,满心焦躁。
月正升空,夏夜有风,瑟瑟病中,多披了一件斗篷,提着长杆灯,敲门而入。
“爷这几日愁眉不展,听说您今夜未眠,我实在放心不下,来看看您。”瑟瑟站在吴兰台身后,纤细的指揉在吴兰台的额角,轻声细语,满是担忧。
吴兰台一个激灵,生怕瑟瑟给他按头,连忙抓着她的手,令瑟瑟在一侧坐下了。
“有一件事,为夫不知该怎么给你说……”吴兰台面带苦涩,眸低歉疚难掩。
瑟瑟笑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吴兰台没有看出,她的笑里有的几分玩味。
“爷这说的是哪里话,有什么,还是不能给我说的么。”瑟瑟慢悠悠的语调是能够抚平人心中焦躁的温柔,带着一□□导,轻飘飘道,“能为爷分忧,也是我之所求。”
吴兰台被提醒了。
对啊,瑟瑟一直以来,对他都是千依百顺,失去记忆后的瑟瑟没有任何分心的地方,全然扑在他的身上。那他提出的任何要求……
吴兰台心跳加速,他舔了舔唇,犹豫着:“……瑟瑟也知,齐王殿下在府中驻足几日,迟迟不走。”
瑟瑟懵懂:“这不是爷照顾得好,殿下赏识您么?”
吴兰台试探着道:“殿下对为夫的赏识,似乎另有目的……”
瑟瑟更茫然:“齐王殿下对爷能有什么别的目的?”
吴兰台见瑟瑟果真万事不知,纯粹的茫然更是让他有所心疼。
“……齐王无意间看见了你,向为夫开口,索要你。”
他还是硬着心肠,满是怜惜开口:“瑟瑟,他是王爷,为夫一个小小的县令……你说,我该怎么办?”
瑟瑟一脸决绝:“若为他人所得,我愿一头碰死,也要保全爷的名声!”
吴兰台急得就差直接告诉瑟瑟,我不要这个名声,你跟了人走才是正道。可再一想瑟瑟会这么说,他既惭愧又自傲,惭愧瑟瑟纯良,全身心喜爱着他,自傲瑟瑟能全身心喜爱着他。
“瑟瑟,为夫定然是要保全你的,只一点,为夫人微言轻,只怕他这种天潢贵胄根本不把为夫放在眼中,若是他执意……为夫只盼着你好好的。”
吴兰台一脸疼惜。
瑟瑟感动泪流,低头默默哭了会儿,吴兰台劝了好半天,说得嘴皮子都干了,她才用帕子揩了揩泪滴,红着眼圈哽咽道:“爷,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吴兰台想问又没法问,只能强压着焦虑安慰了瑟瑟,等她情绪稍微好转,送她出门。
瑟瑟身披斗篷,手持长杆灯,沿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慢慢回去。她手中捏着帕子慢慢擦去眼角的泪珠儿,临出门前的一脸娇怯,慢慢就变成了似笑非笑的嘲讽。
差不多了,端看明日了……
瑟瑟提灯拢着斗篷,脚下慢悠悠,忽地一顿。
不远处,修剪团簇的五针松随风抖着松针,趁着月色可见两个人面对面站在此处,其中一人,抬眸朝她撇来。
这一眼的凌厉,让瑟瑟差点愣住。
而就在刹那间,对面那人眼神趋于平和,她也收起了一切情绪,抬袖遮脸,微微屈膝。
那裹在黑色斗篷之中的青年朝她拱了拱手,引来另一人的注意。
那却是个高大魁梧的男人,错愕看向瑟瑟,在月色下看清她娇俏的相貌后,目光有些发直。
瑟瑟屈膝行礼退后散步,掩着面绕开,走了另一处的路。
那个魁梧的男人,就是周砥行了。那他身边的青年,莫不是齐王?不对,看着不像。
瑟瑟临睡前,曲着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背板,思索着其中,有何被她忽视了的地方。
第二天一早,管家来请瑟瑟,说花圃里开的花正好,如何不去采摘一二。
瑟瑟欣然前往。
初夏暖阳,微风撩撩,瑟瑟一袭素绢长裙,裹着纤细的腰肢,手提竹篮,采摘着串红儿花。弯腰的少女柳背婀娜,彩蝶扇动着翅膀落在她的腰间起舞。
不远处,被吴兰台招待着的周砥行与宁王撞了个正巧。
吴兰台本是计划让齐王来看一眼瑟瑟,可谁知齐王昨夜闹得太凶狠,起不来身,周将军与宁王也是贵客,他话都说出口了,只得招待来此。
周砥行一眼就认出,花丛中纤细的少女正是昨夜偶遇的。他忍不住上前半步,凝视片刻后,问:“敢问这位姑娘,可是吴县令家中女眷?”
因着瑟瑟虽顶着妾的名头,却一直按着未嫁时的梳妆,加之她年纪上小,谁也不会把她当做已嫁女。
吴兰台心中一动。
齐王势大,天潢贵胄,可眼前这个周将军,也是朝廷新贵,军中主帅,其权势不容小觑。
“这是下官的表妹,姓董。”吴兰台简短介绍了一句,不敢流露出过多的心思,索性也免了让瑟瑟来见人。依着规矩,令管家去给瑟瑟通禀了一声。
瑟瑟恍然才发现身后有外男,转身后未曾抬眸,规规矩矩垂着眼屈膝,一言不发。
周砥行目送瑟瑟离去,心中似有所想,伸着脖子望着那道倩影,久久难以收回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