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闲听落花
时间:2019-01-29 10:14:08

  “太子知道就好。”江延世露出笑意,“从前在明州的时候,有一回听茶坊里的人说闲话,说江家的人一出来,隔老远就能认出来,为什么呢?头昂的太高,个个象刚出场的斗鸡。”
  太子噗一声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摆了摆手道:“让你几句话说的,好了没事儿了,咱们说正事儿吧。”
  “昨天听了几句闲话,说是苏广溢想推侯明理接掌刑部。”江延世微眯的眼睛里全是笑意,“这正好,既然刑部有名无实的尚书要换下来,那户部,吏部也没有不换的理儿,还有兵部,江周已经七十五了。”
  “好,那咱们也推一把,这人选?”太子抚掌赞同,又皱起了眉。
  “我想来想去,户部推咱们的人,不合适,一来,人都在那里,咱们盘算过不知道多少趟了,样样都合适,足够拿得出压得住的,没有,二来,推咱们的人,苏相必定极力反对,严相和金相,只怕也要袖手,成不成,五五之数没有。”
  顿了顿,江延世眼皮微垂道:“我想来想去,倒不如,推举古翰生为户部尚书。古家书香大族,却也以擅财货著称,古翰生声望人品才干,都足以担得起户部尚书一职,最重要的是,古家,从来不趟混水。”
  江延世看向太子,声音落低,“您现在太子之位,国之储君,对咱们来说,只要不趟混水,就至少不是敌人,只要您不失德,不做大逆不道的事,皇上真敢荒唐到要废了您,这些人,都很有可能为您发声。不趟混水,守的也是一份忠君之道。”
  太子缓缓点了点头。
  “再说。”江延世嘴角挑起丝丝冷笑,“您出面把古翰生推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在天下人眼里,那古翰生,古家,就是您的人了。就象柏家,不管他柏景宁怎么作派,辩解还是不辩解,大家看他,看柏家,就是苏党。世上多的是自以为聪明的人,看人看事非黑即白,愚蠢而坏。”
  “好。”太子凝神想了片刻,点头,片刻,缓缓吐了口气,“确实十分妥当,了了这桩大事,真是让人轻松。”顿了顿,太子看着江延世道:“你的亲事,打算什么时候议亲?”
  江延世别过了脸,“过一阵子再说吧,这是小事。”
  “你不小了,比我还大一岁,我家福姐儿都两岁了。”太子声音悠悠,“再说,人家再过几个月就嫁人了,过去……”
  “我还有点事儿,先走了。”江延世呼的站起来,转身就走。
  太子看着江延世的背影,好一会儿,长长唉了一声,对江延世这份执拗,他不是很能理解。
 
 
第449章 一个比一个淡定
  领了胡磐石的吩咐,董老三收拾了一包干粮,拎了一袋子清水,又抓了一把银票子,挑了两匹马出来,也就两刻钟之后,就出发赶往京城。
  从杭州到京城的路,董老三走过不只一趟,沿着河一路往北,直到京城,这一路上到处都有他们的分舵,他们的人,董老三沿途换马,几乎日夜不休,不过七八天,就进了京城,凌晨时分,直冲进郭胜那间小院的后院。
  富贵被董老三急促无比的拍门声惊醒,急忙出来开了门,看着脏臭憔悴的没人样,嘴上脸上爆着一层干皮的董老三,愕然呆了片刻,伸头凑上去,仔细看了看,才认出来,“是……老董?你这是……先进来!”
  富贵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急成这样,肯定出大事了,不能在外面说话。
  富贵一把揪进董老三,顺手接过马拽进来,关了院门,招呼已经起来出了屋的金贵和银贵,“银贵出去走一趟,瞧瞧。”
  银贵会意,一边披着衣服往外走,一边问道:“从哪个门进来的?”
  “东水门,我一路沿河。”董老三声音沙哑,却还能说出话。
  “金贵把马牵后面去,长贵去热碗牛乳子,用大碗。”富贵一边推着董老三往前走,一边吩咐。
  董老三用手指指向前面的院子,富贵推着他,“知道你肯定是来找老大的,走吧。”
  董老三跟着富贵进了郭胜那间前院,郭胜已经起来了,正在净房里弯着腰往脸上一把一把泼水的洗脸。
  “老大,董老三来了,赶的没人样儿了,我差点没认出来。”富贵敲了敲门,探头道。
  “嗯?”郭胜抬起水淋淋的脸,抬手抹了一把,顺手从脖子拽下白棉帕子擦了几把,紧盯着董老三,“磐石出事了?”
  “没……”
  听到个没字,郭胜松了口气,将帕子搭回脖子上,转个身,稍稍弯腰接着擦牙,“说吧,什么事儿急成这样?”
  长贵一溜小跑送了一大海碗牛乳进来,董老三接过,咕咚咕咚饮牛一般,一口气喝光了,抹了把嘴,“哟呀舒服!郭爷,是这么回事……呃!”董老三一边将碗递给长贵,刚开口,猛的一个嗝冲上来,嗝出一长串来。
  长贵退下,富贵退到门口守着。
  董老三一长串嗝儿打舒服了,接着道:“是我……唉,说来话长,就是利家和江阴军的事,这事儿,沾到咱们手上了……”
  董老三连说带比划,说到最后,招手在自己脸上打了几下,“……都是我,老大骂的对极了,蠢到家了,郭爷,您不知道,我悔的肠子都青了,您说……”
  “交给王富年这话,磐石原话是怎么说的?一字别多,一字别漏。”郭胜拧着眉头,打断了董老三的自责。
  “就是我刚才说的,老大说……”董老三忙又重复了一遍,唉哟一声,伸手就往怀里摸,“还有这个,那个张成的供状,老大让带来给郭爷您,郭爷,我真是……”
  “从杭州过来用了几天?”郭胜接过那叠往外散发着浓浓汗臭,以及说不出什么臭的供状,胳膊伸直出去,用力抖着散味儿。
  “八夜七天。”董老三一脸讨好。
  “嗯,让富贵带你去洗洗,好好歇一歇,今晚明早,只怕就得赶回去。”郭胜将那叠供状又抖了几下,塞到袖子里,转身往外走了。
  这事得赶紧告诉姑娘。
  唉,胡磐石这个蠢货!平时是怎么教导管教手下的?怎么能做出这样的蠢事?真是蠢到天怨人怒,蠢到他胸口闷的疼。
  李夏一向起的早,郭胜到永宁伯府时,她已经吃好了早饭,正要带着端砚往后面园子里走几圈。
  听说郭胜请见,李夏由往后园掉头转向前院,让人把郭胜请进严夫人平时理事的花厅,也不进去,就在花厅外,微微蹙眉看着郭胜,示意他说。
  郭胜将刚刚董老三赶过来,以及董老三说的事说了一遍,垂头垂手,愧疚无比,“……是在下无能,竟生出这样的事,这简直……”
  “不算什么大事。”李夏随口答了句,嘴角挑起丝丝笑意,“我竟然把他忘了。王富年什么时候搭上的胡磐石?”
  郭胜被李夏这旁逸斜出的关注点意外的一个怔神,“董老三应该不知道,磐石很谨慎,我让人去问问……”
  “不用了,王富年这一任快满了吧?一会儿你悄悄查一查,他这几年的考绩如何,”顿了顿,李夏笑起来,“必定不差。户部那边,我一直没想好合适的人选,我竟然把他忘了,真是不应该,一会儿我去趟王府,和王爷说一说,想办法把王富年调进户部。”
  “姑娘,还不知道王富年怎么处置利家和江阴军这桩案子,王富年这个人过于八面玲珑,磐石跟他比,心眼就不够用了,是不是等这案子有个分晓再……”
  “不必。”李夏答的简洁,“你先去把王富年的履历以及历年考绩抄出来,等王爷散了朝一起商量。”
  郭胜垂手答应,扫了眼李夏一脸的愉快,又扫了眼,一颗心稳稳的落回到肚子里,暗暗舒了口气。
  他这一路上,连急带吓,浑身燥汗,真要是坏了姑娘的大事,磐石……算他小子福运好!
  看着郭胜垂手退了几步走了,李夏站了片刻,轻快的一个旋身,接着往后园过去。
  这事儿提醒她了,如今事儿虽然变了,不复再是从前,可人,还都是从前的人,从前的这一年,她已经跟着太后娘娘抄了很久的故纸,她已经是皇上最宠爱的那一个,她跟在皇上身边,朝廷大事,她比皇上更关注,更有兴致,多数时候,她比皇上更明白那些事,以及,那些人。
  这些人,都跟从前一样,可没有半分变化。
  李夏越想,心情越轻松愉快,沿着后湖走了几圈,将王富年这件事仔仔细细理清楚想周全了,才回到明萃院,换了身衣服,出来要了车,带着端砚,往秦王府去了。
 
 
第450章 转交
  李夏到的早,绕过书房院子,到鹦鹉园看了一会儿鹦鹉,出来坐到离鹦鹉园不远的亭子里,端砚让人送了茶炉茶具过来,蹲在亭子一角,烧水沏茶。
  李夏站在亭子里,欣赏着四周的初夏盛景。
  已经是五月中了,李夏环顾四周,心里突然生出几分期待,她作为一个备受家人亲戚宠爱的娇娇女,几乎是一切顺着心意的长到现在,然后,她又要象这世上最幸运的女子一样,风风光光的嫁给她的良人,然后,再象那些有福气的夫人老夫人一样,有儿有女,有最平常,又最难得的幸福……
  李夏轻轻叹了口气,她已经有好些年没再想起来过她回来的那一天,那满屋子里滴血刺目的狰狞怪符,那张怪异的长案,那尊看起来也很不一样了的观音大士像……
  以于是谁算计了她这件事,她早就没有要探究的欲望了,不管算计她的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为了什么样的目的,她都不想再计较,甚至,她觉得她应该感谢他/她……
  “你早就到了?”远远的,秦王大步流星径直过来,一边脚步轻快的上了台阶,一边笑问道。
  “也没有很早,刚喝了两杯茶,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李夏迎上去,笑容之灿烂,压过了身后那一树繁花。
  秦王眼前一花,心神恍惚了下,“不早……今天是早了些,皇上说是身子有些倦怠,早朝散了之后,太医诊了脉,说是劳累着了,今天就没议事。”秦王简直有几分啰嗦了。
  李夏一边听着,一边侧过身,让进秦王,“咱们就坐这儿说话吧,这儿景色好,风儿也好,从这里还能看到鹦鹉,你看,又飞起来了。”
  李夏指着旁边的郁郁葱葱的鹦鹉园,那几只大金钢鹦鹉在翠叶繁花中间,不时飞舞,一派太平景象。
  秦王刚刚坐下,一个小内侍一溜小碎步往亭子过来,靠近可喜,低低说了几句,可喜忙上了两级台阶禀报:郭先生请见。
  “请他过来,是我叫他过来的。”不等秦王说话,李夏忙和秦王道。
  秦王示意可喜,片刻,郭胜大步过来,进了亭子,冲秦王和李夏各揖了一礼。
  “有点儿小事,你跟王爷说吧。”李夏头一句是和秦王说话,后一句则看向郭胜吩咐。
  “是。”郭胜应了一声,看着秦王,神态自若,带着丝丝恭敬笑意,“今天一大早,胡磐石手底下一个叫董老三的,十万火急到了我那里,说了件事……”
  郭胜先将利安跪到胡磐石那间院子大门口的前情说了,接着又说了利安怎么帮过胡三,胡三怎么指点,这利安又是怎么跪到了胡磐石那间院子大门口,半夜里,冯福海的亲卫要杀利安嫁祸胡磐石,结果被董老三这只蠢货捉了进去这事说了,一脸苦笑道:“……这人一捉,这件事就算沾上胡磐石了,磐石杀人放火在行,碰到这样的事儿,两眼一抹黑,干急没法子之下,就去寻了王富年……”
  秦王专注的听郭胜说完,眉头微拧,看了眼李夏,先问道:“那个胡三,胡磐石查清楚了?真就是为了报恩?”
  “这个磐石也想到了,董老三来的急,至少这会儿,没有什么异样,董老三说,磐石让人盯着呢。”郭胜答的十分谨慎,王爷的精明敏锐,他是极其佩服的。
  “王富年是怎么回事?”秦王接着问道。
  “年前年外,磐石到京城送节礼的时候,跟我提过一回王富年,说是十月里他往杭州城去的时候,王富年请人邀了他,一起吃了顿饭,说是谢磐石这几年对他媳妇安氏生意上头的照应。磐石和王富年有几分交往这事,磐石没多过话,要问具体细务,只怕得让磐石来一趟。”
  “这是主动搭上来的。”秦王看着李夏道。
  “这个人可用。”李夏直截了当,“他前后跟过的两任帅司,罗仲生和唐帅司,都对他印象极佳,说他立身稳又懂变通,人情练达,极精财物,用到户部再合适不过。”
  秦王看起来有几分意外,“你早就看上他了?”
  “以前在杭州时就认识那几个人,我都看着呢,不过也没怎么太放心上,要不然也不能让王富年在杭州同知任上,竟然一做十几年,真是可惜了。”李夏承认的干脆而狡猾,接着反问道:“利家这事,怎么办?”
  “你的意思呢?”秦王反问了一句。
  “王富年大约会秉公处置,就事先只论张成刺杀利安这一件事,然后一张折子,把这案子递到几位相爷手里,接下来,王爷说呢?”
  “朝会上只怕又要吵起来了。”秦王眉梢箅抬,脸上的表情说不清什么意味,“咱们知道的早,这就占了先机,这事得和拙言商量商量。你的意思呢?”秦王再问了句。
  李夏摇头,“这中间牵连太广,我说不好,你和金拙言商量吧,金拙言在书房呢?那我先走了,你们商量大事。”
  李夏边说边站起来,秦王跟着站起来,“虽说是急事,也不急在这一时,你的茶还没喝。”
  郭胜已经退到亭子口,拱手笑道:”我先过去,先跟世子爷说一说这事,和世子爷一起等着王爷。”郭胜说完,长揖到底,垂头弯腰退了几步,转个身,赶紧走了。
  李夏看着郭胜走远了,回头斜着秦王,笑起来,“那茶早就凉了,不喝了,我去找太外婆喝今年的新茶,你这里的贡茶,可不如太外婆家的茶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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