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个月,他护卫着王爷,把江淮两浙诸府诸县走了两遍,他眼看着王爷的惮思竭虑,眼看着王爷瘦下去,这几个月,他几乎没见过王爷的笑脸……
现在好了,总算回来了。
“京城不怎么太平?”陆仪又凝神听了一会儿,轻松的挥了几下鞭子,看向郭胜,说起话来。
“唐嫔失足淹死了,唐尚书乞骸骨的折子,皇上准了,唐家现在在京城的,只有唐家贤一个了,其余,”
郭胜看着陆仪,带着一脸说不上来什么意味的笑,“唐嫔入宫后赶进京的那一支,连夜走的,逃难一样。”
“唐家一向聪明。唐嫔失足淹死?自己死的?”陆仪一脸的的这简直太可笑了。
“旨意上是这么说的,追封了贵妃。”郭胜转着马鞭,意态闲适。
“冯杰现在怎么样?”陆仪问起了最关心的一件事。
“顺顺当当。”郭胜将前几天早朝上的一幕简单说了,“……如今江娘娘禁足,不过,王妃说了,这事只是冯杰一面之辞,肯定没有真凭实据,不过这样就足够了。”
“嗯。还有什么事吗?”陆仪看着郭胜问道。
郭胜用马鞭挠了挠头,“还有几件小事,李家分好家了,二房李三爷,被江延世阉了个干净。”
“什么?”陆仪差点呛着。
“因为李三爷给太子送春宫图的事。”郭胜将李文林在东华门遇到皇上的事说了,“……李三爷被抬回家当天,江延世找了趟李二爷,说李三爷罪有应得,李二爷倒也算聪明,这事儿,李家就闷下了。”
“王妃……”陆仪想问王妃知道吗,刚开了口就又咽了回去,王妃不可能不知道。
“王妃说阉了对大家都好。”郭胜明白陆仪的意思,干笑了几声,“是安份多了,就是李二老爷夫妻两个,一天一场的跟李大老爷闹。”
郭胜又用马鞭挠了几下头,“还有件事,李大老爷带了个小妾,小妾生了个儿子,李家七爷,带回来,这是小事,可这个儿子,是带回来那天,带到严夫人面前时,严夫人才知道她们家添了位七少爷。”
陆仪呃了一声,抬手揉了揉眉间,李大老爷不象是这么不着调的人哪,唉,这事儿可真是!
“严夫人贤惠。”郭胜挽了个鞭花挥出去。
“王妃?”陆仪往又传出一阵笑声的车厢里努了努嘴。
“这我不知道,这种事,王妃哪能跟我说?”郭胜明白陆仪的意思,“不过,听五爷说,严夫人好象有点儿生气,这事儿,你回去问问你媳妇吧,你媳妇跟十七他媳妇往李府跑的勤,特别是这位七爷回来之后,这种内宅的事,我不知道。”
“这真是。”陆仪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还有件小事,莫涛江往李家找李大老爷说话,去过两趟了。五爷说,莫涛江替江延世请李大爷到他身边参赞,李大老爷没答应,说要守孝。”郭胜接着道。
“李学璋胆子小,只怕是吓住了。”
“吓住了是好事。”郭胜悠悠哉哉的甩着马鞭。
车子里,秦王一样样历数了第二只箱子里的东西,“……这是我在太湖边上买的,也是辟邪的圣物,叫鱼精,胡磐石很信这个,和我说了一大通关于这个鱼精,哪一种鱼的鱼精最好,真是到处都是辟邪的圣物。”
李夏从秦王手里拿过那一串白白的,象四方小石头一样的东西,闻了闻,嫌弃的扔到了箱子里,“腥得很,看样子,找辟邪的东西容易,找不能辟邪的东西只怕还要难些。”
“江淮两浙一带,淫祠还是极其严重,隔个十里八里,几乎就有一样两样有神通的东西,五花八门,我甚至见过一个破柜子,一个羊头骨,那只羊头骨,我让凤哥儿安排人,半夜里偷偷拿走了,把四周的香灰什么的,也平了,谁知道,也就半个月,离的不远的一棵大柳树,又有了神通,烧香烧的把大柳树烤死了。”
秦王一边说,一边苦笑摇头。
“我阿娘当初在太原府的时候,最爱烧香,听说哪儿香火旺有神通,就一定得去,到横山县之后就少多了,到了高邮,就更少了,这些年,阿娘就是到大相国寺这些地方上香,也不怎么热情,不那么尽心了。
人在困顿的时候,总希望能有人帮一把,没有人,就去求神,求了神,觉得神会帮助自己,这日子就有盼头,就好过一些了。”
李夏从面前的东西堆里,随手挑着那些辟邪和祈福的东西,从前最难的那些时候,她就是这样,虔诚无比的求某一位神通,因为虔诚,她相信那位神通一定会帮助自己的,这日子,就有了盼头和依靠。
“世人苦难。”秦王伸手揽在李夏肩上,另一只手拨着李夏挑出来的祈福辟邪之物,“很久以前,我也求过祈福的符牌,后来就不用了,我有了你。”
“嗯。我也是。”李夏仰头看着秦王,突然探身在他唇上碰了下。
秦王低头吻在李夏唇上,好一会儿才离开,低头看着面色绯红的李夏,“这几个月,第当累的很了,我就想一想这会儿,想一想见到你的时候,不能想多,想多了就太煎熬了。”
“我天天想你,想你在做什么,阮家姐姐说,不能多想,想多了你就不能安心了。”李夏说着,笑起来,“我觉得陆将军肯定不得安心。”
秦王笑的垂下头,额头抵在李夏额头上。
第539章 姑奶奶们
秦王车队已经离京城很近,再慢也慢不哪儿去了,午时前后,车队就已经能看到南熏门了。
陆仪敲了敲车厢门,“王爷,到南熏门了。”
“到家了。”在秦王答话之前,李夏笑容灿烂,先低呼了句,“我回家等你。”
“好。”秦王依依不舍的松开李夏,李夏伸手拦住他,“人多,别出来。”
秦王嗯了一声,伸手拦着帘子,看着李夏下了车。
李夏一边往另一辆车上车,一边和可喜笑道:“把那两个箱子搬到我车上。”
可喜利落的答应一声,和另一个小厮一起,将两个箱子搬到李夏车上。
进了南熏门,秦王的车队沿着御街直奔宣德门,李夏的小车和十来个护卫,过了龙津桥,转个弯回去秦王府了。
直到天近傍晚,秦王才回到府里。
刚进二门,就看到李夏站在影壁后,指挥着几个小丫头,看到秦王进来,冲他招了招手。
“在等我?这是做什么?”秦王紧几步站到李夏身边,顺着她的目光往前看。
“挂你买回来的的那个辟邪家将啊,挂在那里好不好?”李夏指着正比划着的端砚。
“真要挂起来?”秦王失笑出声。
“那当然。”李夏答的爽脆愉快,秦王再次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指挥端砚,“往边上一点,对,就这样,让一让,让你家王妃看看。”
“很好,就这样。”李夏拍手赞成。
韩尚宫垂手站在旁边,笑的颇有几分无奈,王妃把王爷带回来的那些粗糙不堪的东西,挂的到处都是,要是太后还在,他们两个也算有福气,太后不在了,说起来,也只有他们两个互相依靠支撑了。
挂好辟邪的家将,李夏和秦王并肩往里,李夏先拉着他去看了那一对鹦鹉,再去看她刚让人栽上的果树,一直看遍了他不在京城的这几个月里,王府里的每一件变化,才回到正院
隔了一天,严夫人打发老刘妈过来,问候秦王这一趟可顺顺当当,身体可好,顺便送了些庄子里新呈上来的新鲜果子。
转达了严夫人的问候,老刘妈却半点要告退的意思也没有,反倒往前凑了凑,李夏见她摆明一幅要好好说说话的样子,吩咐端砚给她搬了个小杌子过来,又沏了茶,端砚明了的悄悄屏退了屋内诸人,老刘妈三两句话之后,就切入了正题。
“……王妃不知道,我们大老爷新纳的那位陈姨娘,可真是个聪明人,又聪明又知礼,不愧是读过大书的,真是叫知书达礼。”
李夏眉梢微挑,挪了挪坐正了些,凝神听着老刘妈的话。
“别的不说,就说这晨昏定省吧,真是噢,从先老夫人算起,就没一个象她这么知礼的,一大清早,天还没亮了,她必定到了,不光她到了,她生的那位七爷必定也到了,这位七爷真是,天生不凡。”
李夏眼睛微微眯了眯。
“她这请安,那可是正正经经的请安,一点儿不带打马虎眼儿的,必定要见了夫人,磕了头,就算不能近身侍候夫人洗漱用饭,那也得在廊下守着,那叫一个恭敬,真是一丁点儿不好都挑不出来。
那位七爷也是,那份孝心,那么点儿孩子,我瞧着,从大爷到二爷到四爷再到七姑奶奶,全加一起,也不如他一个有孝心。
天天一大早,陈姨娘带着七爷,不对,您瞧我这破嘴,人家陈姨娘说了,是侍候着七爷,先来给夫人请安,再去给大老爷请安,回头再到夫人这里侍候,这一回头啊,正正巧,就赶上了玉姐儿她们过来请安,照陈姨娘的话说,七爷粉妆玉砌仙童一般的孩子,谁见了都得爱到心眼里去。”
“这请安请了几天了?从搬进二门就开始请安了?”李夏闲闲的问道。
“那倒没有,搬进二门,足有大半个月,才知礼的呢。”老刘妈嘴角往下撇成了八字。
“你们大老爷知道吗?他怎么说?”
“知道,能不知道,当着大奶奶,二奶奶她们的面,夸陈姨娘知礼,七爷有孝心,夸了好些回了,陈姨娘那句,仙童一般的孩子,谁见了都得爱到心眼里去,陈姨娘说是大老爷的话呢。”老刘妈强忍着要啐一口的冲动。
“大伯娘怎么样?请太医诊过平安脉没有?”
“夫人气量大,还好,夫人一向不诊平安脉……”老刘妈话没说完,立刻转了口风,“王妃提醒的是,夫人可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不比当年,这平安脉也该诊起来了,我回去就跟夫人说说。
不过,真要有什么不好,这侍疾不侍疾的,非得在廊下尽孝心不走,大老爷又是张嘴就夸的,这事儿……”
老刘妈一会儿功夫,四周圈都想一遍了。
“七姐姐得信儿早,急着回京城,一路上赶得紧,日夜兼程,这两天就能到京城了。”李夏岔开话题,顿了顿,接着笑道:“你和大伯娘说一声,再告诉大伯娘,别担心七姐姐,她一路坐船过来,日夜兼不兼程的,累也累不着她。”
“七姑奶奶要回来了,真是阿弥陀佛,夫人最疼七姑奶奶,七姑奶奶又最会劝人,等七姑奶奶回来,劝上几回,夫人就能好些了,阿弥陀佛。”
老刘妈喜不自胜,连声念佛。
果然,两天后,李文楠带着女儿如意,到了京城,隔天,李夏陪散了早朝的秦王吃了早饭,秦王往城外查看春耕,李夏带着端砚,往李府过去。
今天李文楠回娘家,她和姐姐,还有梅姐儿她们约好了,一起回去。
车子刚出了王府大门,端砚放下帘子,和李夏禀道:“刚刚咱们要出来的时候,竹玉又来告假了,说是她阿爹有点儿不舒服,她回去看看就过来,就算中午赶不回来,晚上必定回府里吃晚饭的。”
“从过了年,这是第几趟了?”李夏一边问,一边挑起帘子,看向热闹的街道两边。
“第五趟了,有点儿太勤了,府里的人要是都象她这样,咱们府上就是天天人来人往,成菜市场了。”端砚很有几分抱怨。
“不就她一个么?”李夏放下帘子,“她要回就让她回去,要是有别人也要这样一个月一趟两趟的回去,也让她们回,你只管把谁回去了告诉我就行了。”
“唉,好吧。”端砚叹了口气,“其实,除了成天回去这一条,别的,竹玉都挺好,特别是当差的时候,尽心尽力,难得得很。”
“我知道。”李夏不知道在想什么,脸上的笑意中,透着丝丝冷厉。
秦王府离李府不算远,端砚又说了几件闲事几句闲话,就到了李府门口。
车子进了二门,还没停稳,李夏就听到了李文梅的声音,“我就说,王妃今天必定到的早。”
话音没落,李文梅从外面打起帘子,赵大奶奶忙上前一步,伸手去扶李夏。
李夏下了车,冲赵大奶奶和李文梅连连曲膝,“不敢劳动大嫂,不敢劳动八姐姐。”
赵大奶奶笑出了声,“瞧瞧,正正经经一个亲王妃,还跟当年一样淘气,怎么当不得?当得的很呢。”
“七姐姐已经到了,六姐姐也到了,七姐姐一下车就问,阿夏什么时候到?”李文梅连说带笑。
“还有谁来?”李夏一边跟着李文梅往里走,一边看着赵大奶奶问道。
“夫人说,今儿个是姑娘们回娘家的日子,别的人明儿再请。”赵大奶奶答着话,往里送了几步就顿住,看着李夏和李文梅走出四五步,转身回去二门,安顿李夏车辆和从人等诸事。
“七姐姐回来,有一阵子要热闹的,如意也来了?”李夏和李文梅说着话。
“来了,我在七姐姐后头到的,下了车就在二门里等你了,还没见到七姐姐。咱们快点。”李文梅说着,加快了脚步。
刚进严夫人的正院,两人就听到一阵笑声从上房传出来,李夏听的不由自主笑容满脸,和李文梅一起,干脆从院子中间穿过去,进了垂花门再从院子里直穿过去。
“八姑奶奶和九姑奶奶到了。”老刘妈正守在上房门口,见两人从院子中间直冲过来,急忙上前打起帘子,扬声通传。
“阿夏!”
李夏刚冲上台阶,李文楠从屋里直冲出来,冲着李夏张开胳膊,李夏笑出了声,和李文楠抱在一起。
“阿娘,阿娘!”一个胖乎乎,粉团子一般的小姑娘一只手抓着只布偶,跟在李文楠后面,跑的气都要喘起来了。
“这是如意?”李夏弯下腰,又是惊喜又是好奇的看着简直是一路滚过来的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