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莲清。哦,不,不对,玫妃?皇后?”小顺子觑着皇帝的表情,不断变换口径道。
到底是自己的徒弟,立升恨铁不成钢的踹了一脚道:“糊涂!陛下面前,还想撒谎!”
小顺子一急,这才明白皇帝要听的是真话,于是他这才赶紧吐口道:“回禀陛下,是皇后娘娘,是皇后娘娘吩咐奴才今儿把您领到她宫里去,也是皇后娘娘告诉奴才说您丢了密函之事。奴才,奴才就信以为真了,以为您真的丢了密函。”
“你啊你啊,可真是活腻了。”立升背过脸去,不愿意再看这个叛主的奴才一眼。
玄远的拳头握得紧紧。很好,皇后的手都已经摸到自己宫里来了。而自己,却偏偏不能动他!前两次自己撤了太医院院首,又换了御膳房总管,鲁斌就连连上了几道折子,说是皇帝性情不稳,需要多加磨炼。
玄远知道,自己还需要再隐忍一段时日。而且,为了自己的大计考虑,他必须低调行事。
“罢了,你且退下吧。”玄远摆了摆手。
小顺子没想到皇帝竟然把此事轻轻放下,连连扣着头谢恩。立升的脸上却没有半点欢喜。他知道,此人早晚留不得了。
就在立升正担心玄远是否会迁怒于自己之时,纳兰舒容适时求见。
立升大喜,总算是有个人能哄得皇帝开心了。
果然,玄远原本怒意横生的眉眼一见到纳兰舒容便立时舒展开,就连嘴角也噙着挥之不去的笑容。“见了朕为何不问安?”
纳兰舒容与玄远相视一笑。“懒得问安了。”
旁边的立升顿时吓得一声冷汗。这舒容姑娘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胆子了,跟皇帝说话都如此无所畏惧么。
立升不知道的是,就在几日之前,纳兰舒容与玄远见面时,就已经筹谋好了今日皇后殿中所发生的密函一事。
当时,纳兰舒容怀疑皇帝身边的小顺子是皇后的人,而皇帝则总觉得皇后会再次对舒容下手。于是,二人联手使了这么一招将计就计。
“立升,你把闻喜叫来,你可以下去了。”玄远懒懒道。
纳兰舒容对他倒是依旧不失规矩,乐呵呵的冲着立升福了半福。
“唔,对了,还有两道旨意要传。立升,晓谕六宫,封纳兰府纳兰舒容为乾清殿女官,另封茶答应为妃位。”
“妃位?”立升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连连揉着耳朵。
玄远点点头。“去传旨吧,少废话。”
这两条旨意都是足以震撼阖宫的大消息,可是比起前者来,似乎后者更加的引人注目。从答应,直接晋位为妃,这是多大的飞跃啊。而宋妍儿仅仅用了几天的时间。由此,可见皇帝对她的盛宠。
不过,立升稍稍寻思,就已经明白了。茶答应晋为妃位,名义上是皇帝对她恩宠有加,可实际上茶妃却是皇帝为后宫妃嫔们立起的活靶子。想必,为的就是掩饰纳兰舒容成为乾清宫女官一事。
这,皇帝对纳兰舒容可真是厚爱啊。立升一边感叹着,一边赶紧退了出去。
玄远瞧着纳兰舒容的神色,眉头却越拧越紧道:“朕封她为妃,你怎么毫无反应呢。”
纳兰舒容抬眸,眉目里含了一丝娇憨道:“奴婢应该有什么反应。奴婢是女官,可不是御前进谏的言官。”
玄远有些不大高兴,把纳兰舒容一个人扔到了边上,自顾自的摆弄起手边的画作来。
纳兰舒容倒也不拘泥,随手拿起一块方巾,似乎打算帮皇帝擦拭屏风。
“放下!”
她刚举起方巾,便听见身后的男子喊道。
纳兰舒容一回眸,玄远却别过脸道:“朕叫你来做女官,可不是让你干活的。那方巾脏,快扔了。”
纳兰舒容知道他是吃了醋,偏偏又放不下自己,那一张英俊的面孔故意板着,眼神却一刻都没离开自己。
她心里多少起了波澜。
“我还没谢谢你。为了我,你答应太后封玫妃,又把闻情送到我身边来。如今又是为了我,把太后和皇后都搅得不得安宁。”纳兰舒容轻声开口说道。
玄远的目光柔和了许多,方才的醋意也消减不少。“我只是想让她们忙得顾不上你,如此,你才能安稳些。说起来,倒是我这个皇帝做的窝囊,没让你活的快活。”
“你不是已经要动手了么?”纳兰舒容抬眸笑道。
玄远一愣,“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没打算动手的话,不会这么急着把我调到乾清宫来。”纳兰舒容轻声道。
“只有你在我身边,我才会安心。那你觉得,我会成功么?”
纳兰舒容点了点头,随即却又犹豫了一下。前世的时候,皇帝的确也摆脱了太后与鲁斌的钳制,只是那却是在八年之后,皇帝已经手握重兵之时。
而这一世,玄远的行动却提前了整整八年。这其中的变数,她实在不敢想象。
而且,她也明白,只有自己对今生的人或事有所干涉,这一世的故事才会与前世不同。那么,也就说明,皇帝是为了自己,才提前行动的。
想到这里,纳兰舒容的眼眶不由得有些温热。“若是觉得不成,咱们就再准备一段时日,也不迟。”
玄远看向她,摇了摇头道:“时机难得。如今母后为福潆之事忙得焦头烂额,皇后的心神也被茶妃牵制住,后宫这边朕算是安了心。而前朝那里,鲁斌近日被达狄国和沙洲国的使者牵扯着精力。”
“沙洲国?”纳兰舒容抬眸道。她记得这个国家。前世的时候,沙洲国也是在此时入宫觐见,而且还献上了一样珍宝,名曰瀚蓝花。
瀚蓝花成长于河湖之中,它极其美艳,花瓣之中泛着冰蓝色,仿佛天山雪莲般晶莹剔透,而它的生长之力又非常强,只要有水的地方都能成活。
一开始,太后等人都非常喜欢这种花,便命令花匠们把此花种满宫中河湖之中。
却不料,那瀚蓝花一旦成长起来,便会夺走水中的所有养分,在逼走其它花种之后,它便会越长越大,越长越多,直至长满河道,最后河水干涸为止。
而且,宫中河道一向与宫外相连。瀚蓝花的种子极易成活,顺着河道竟往宫外长去。直到这时,玄远才意识到事情有所不妥,便赶紧派渔人捕捞,可为时已晚。
那瀚蓝花从京城蔓延,一直纵贯大虞。直到半年后,除了北寒之地外,大虞的河道中竟都长满了瀚蓝花,以致农户们连灌地和饮用的水都引不出来。
灌地无水,再赶上大雨稀少,农田自然颗粒无收。
就是这小小的瀚蓝花,引起了大虞近两年的灾荒。直到两年后,太医院总算有人找到了它的克制之法,这才彻底除了此灾。
而在此期间,沙洲国趁机叛乱。因为大虞粮草不足,兵力不壮,所以沙洲足足夺了大虞四五个大洲。
想到这里,纳兰舒容的心里不由得一惊。她刚想开口向玄远说出此事,又一想自己一来无法解释缘何得知此事,二来又想到今年的沙洲也未必献上此物。所以,便又把话头压了回去。
“怎么了?”玄远见她眼底似有不乐,开口问道。
“我只是想到,沙洲国的人长相都十分俊美,又都喜好穿纱丽这种华美的衣料,所以想必他们的使者一定十分养眼。”纳兰舒容淡淡说道。
玄远一笑。“这有何难。你是朕的贴身女官,朕自然会带着你。”他的语气里满是得意,似乎巴不得带着舒容出门炫耀。
“人家穿着纱丽,我可穿什么好呢?”纳兰舒容笑吟吟的掰着手指头算计道。
看着纳兰舒容这幅样子,玄远恨不得把小妮子搂在怀里狠狠欺负一番。可惜,他又怕太着急吓着了她,总有些不忍心下手。
“朕送你的蜀锦还嫌不够。罢了罢了,再送你一些月华锦好不好。”皇帝的语气像讨好一个小孩子一般。
天知道,那月华锦是国库当中的镇库之宝之一,总共也就那么两批。后宫嫔妃求了多少次皇帝都没舍得赏人。就连太后,这么多年也只得过一匹。谁能想到,这另外一匹就落在了纳兰舒容的手里。
“那我还是不要了。”纳兰舒容摇着头道。
“这是为何?”玄远纳闷道。
纳兰舒容的脸上带着好看的笑容,一个酒窝浅浅盛着微笑。“月华锦珍贵,我可没有能配得上的簪环首饰。到时候,不是平白让人笑话么。”
玄远原本只知道纳兰舒容聪明倔强,今儿才又发现她也是有小女孩的一面。到底是十几岁的丫头,在别人面前再成熟,到了自己这里也只是一个可爱可怜的女孩。
想到这里,玄远故作肉疼道:“朕的国库里头还有一套云霞水晶头面,配上月华锦想必是好看的。至于鞋子嘛,如今开了春,天气也不冷了,就给你做一双暖玉鞋好不好?”
暖玉价值连城,旁人都是戴在心尖上的,用来温暖五脏。可到了纳兰舒容这里,皇帝竟给她制成了鞋子,饶是让人感叹。
“这还差不多。”纳兰舒容这才满意的笑笑。其实她倒也不在乎这些东西有多贵重,只是喜欢玄远宠着自己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二人的关系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发展成了这样。或许是从二人约定密函之事那日开始,或许是从今日开始。
总之,人人畏惧的玄远到了纳兰舒容面前就一点脾气都没有,反而变成了恨不得把全世界都送给她的霸道皇帝。
而纳兰舒容在他面前也恢复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纯真快乐,丝毫心机算计都没有。
“陛下,闻喜求见。”立升的声音传来。
“闻情的哥哥?”纳兰舒容开口问道。
玄远点了点头。“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闻情性子比他哥哥冷,你可喜欢?”
纳兰舒容点点头。“性子冷不要紧,我知道她心热。”
玄远见她开心,嘴角就忍不住地笑。“那就好。那,要不你先出去?”
门口的立升抽了抽嘴角。说好的御前女官呢?这分明是请了个宝贝阿。不过好在,纳兰舒容比玄远好说话。想必日后玄远这脾气,也能被压制住不少。
想到这里,立升冲着纳兰舒容投过去的笑意就更浓了一些。
“立升,不准对朕的舒容笑的那么贱。”玄远的声音冷冰冰传来。“吓跑了算谁的。”
“奴……”立升满脸无语。得,看来陛下的脾气还是这样。他赶紧把笑容收回来一些,但语气却更加恭敬道:“舒容姑娘,要不您先歇会?”
纳兰舒容摇了摇头。“没事。我既然是御前女官,总要做一些活计的。立升公公也说说,有什么需要我做的事?”
立升嘴上答应,可他心里也知道,要是真让舒容姑娘干了什么活,陛下非打死自己不可。
“这样吧,内务府新进送来了一批玉带子,现下放在西侧殿。劳烦舒容姑娘掌眼,帮咱们陛下挑上一根。”立升刚要露出一口白牙,忽然想到皇帝不准自己冲着舒容姑娘笑得太开,赶紧又收回去一半。
“好。立升公公忙着吧,我自己去就行了。”纳兰舒容的语气轻快了不少。比起御膳房和太后宫里,还是乾清殿最让人放松。如今再想来,她对公主倒是有几分感谢。
或许,入宫不是坏事。只是前世的经历让自己开始害怕入宫。而且,前世的自己,也未曾与玄远有这样的缘分。
她这样便走便想,很快就到了西侧殿。西侧殿里,已经有几个丫鬟在忙碌着。
纳兰舒容的名声虽大,可也只是在后宫里头。乾清宫的丫头们整日忙着照顾玄远,哪有功夫像其他丫鬟一般了解后宫琐事。所以此刻,她们虽然听说过纳兰舒容的名字,但却并没有人认得纳兰舒容。
不过,她本就是来干活的,与这些人也不碍着。所以,纳兰舒容也没有在乎太多,只是在屋里找到了那批玉带子,寻思从里头挑出一个好看的来。
“谁让你进来的?”一位年岁颇大的女官开口喊道。
纳兰舒容眉头一皱。自己身穿着乾清宫女官的通用服制,按理是可以在乾清宫自由进出的。
“锦珍姐姐跟你说话呢,你没听见是不是?”另一个丫头在旁帮腔道。
锦珍往她身边走了几步,而后悠悠说道:“看来,你是新来的女官了,怪不得不知道咱们乾清宫的规矩。”
“乾清宫的规矩?”纳兰舒容开口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