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林馥馥亲眼所见，大概怎么都不会相信。
罢了，懒得看他。
可当林馥馥再偏过脑袋，就看到不远处于阿姨的遗像，不免肃然起敬。
死者为大，林馥馥觉得他们现在当着长辈的面这样搂搂抱抱似乎不成体统，于是挣扎着想从莫炀身上下来，打算重新坐回到一旁的躺椅上。
但莫炀不让，他紧了紧抱着林馥馥的双手，说：“别动，抱着暖和。”
让他抱一会儿。
林馥馥便不再乱动，忍不住还是说：“注意影响。”
她小声在莫炀耳边说，说悄悄话似的：“阿姨看着呢。”
害羞得不行。
其实，好像根本不觉得阿姨已经走了，只是觉得她就在一旁，依旧还是那副高傲孤寂的样子，沉默寡言。
“就让她看着吧。”莫炀双手又拢紧了一些，对林馥馥说：“你说她是不是很傻？自己这一走，以为一了百了了。她总是这样的，把自己当做一只鸵鸟，以为头一低下便什么东西都看不到不会发生。”
林馥馥不敢造次，好像真的怕于阿姨会听到似的，小声对莫炀说：“别说啦。”
还害怕这母子二人会吵架。
林馥馥到底是见惯了哥哥林疆疆和妈妈薛白梅争执，两人一言不合就你一言我一句，争论不休。很多时候往往争论不出个什么结果，但林疆疆总是喜欢犟嘴，薛白梅也不会忍让分毫。
长辈和小辈的一些价值观多少不同，都认为自己是正确的，却从不站在对方的角度看待问题。
林馥馥从来没有见过莫炀和他妈妈吵架，但有时候总觉得，莫炀和哥哥林疆疆一样，也是有一肚子不同的价值观。
可莫炀知道的，他的母亲这辈子已经不容易，他不该再去添堵。所以他所有的逆反的心理都只是藏在心里，包括深夜抽烟。他学会了抽烟，但从来不会在母亲面前抽。即便内心反抗，但都不想让她生气和不开心。
莫炀说：“我妈真是一个挺自私的人，她这辈子没有完成的心愿全部让我来完成。学习钢琴是她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没学成的，所以她总逼着我去学，从来不问我愿不愿意。”
林馥馥不免问莫炀：“你很讨厌钢琴吗？”
“很讨厌，很讨厌很讨厌。”莫炀说着又反悔了，他说：“小时候很讨厌。”
林馥馥始终记得那年学校元旦文艺汇演，莫炀如王子一般坐在舞台中间弹钢琴。她喜欢看他弹钢琴的样子，高贵优雅，结合他身上男性的荷尔蒙，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
但林馥馥却从来不知道，原来莫炀讨厌钢琴。
他讨厌钢琴，却能将钢琴弹得那么好。
“那现在喜欢吗？”林馥馥问。
“我也不知道。”莫炀低低地说，“从十岁开始，钢琴陪伴了我整整十六年。”
小时候练琴，一天至少练习三个小时，每次认真立指触键第二天双手便会疼痛。然而他必须忍着痛继续练习。日积月累，疼痛不再，其实是人的感觉系统调节和麻木的结果。
曾几何时，莫炀也忘了自己是否讨厌钢琴。他所有的创作曲目都离不开钢琴，也因为钢琴，他成为当之无愧的创作小天王。钢琴带给莫炀的，有很多名誉上的成就，包括不菲的收入。然而喜欢与否就好比是麻木的感官，也无从判断。
这样的莫炀让林馥馥的内心绞痛，她着实不忍看到他这副样子。
他的躯壳似乎与灵魂已经分离，陷入了一种盲目和茫然之中。林馥馥想拉他一把，但无从下手。
说着说着，莫炀的声音便开始微微颤抖，他轻声地对林馥馥说：“是我害死我妈的，是我。”
“莫炀。”林馥馥伸手轻轻拍着莫炀的背，“不是你，你别这样说。”
莫炀摇头，“莫易云出轨的事情我早就知道了，他瞒得深，二十多年。你知道吗？那个私生子竟然和我同岁。”
“和我同岁，不对，就比我小几个月而已。这什么概念啊？我每次想到这个都会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当年为什么非要让我去烽市读书不可？是莫易云提议的啊。他的情人和私生子就在烽市呢。可我妈呢，还真以为烽市的中学镶了金，她把自己的嫁妆首饰全部卖了，凑钱买了烽市的那套学区房。”
“四百多公里，从州南市到烽市。”
“知道么？我们住的学区房离莫易云老情人家就十分钟的步程，只有十分钟。稍微跑个步，两分钟就到了。”
“讽刺吗？原来当年莫易云所谓的放弃州南市五百强企业高管的位置不做，不远来到烽市，是为了和老情人团聚啊。你说，他算不算是个重情的人？”
莫炀说得云淡风轻，好像事不关己。林馥馥不再阻拦他，让他把自己肚子里的话全部都说出来。
可林馥馥却忍不住红了眼眶。
饶是她，听到这一切都宛如五雷轰顶。
林馥馥突然想起那个秋天，她第一眼看到莫炀的时候是何等的脸红心跳，却不知道那时候的莫易云居然会有这么多的打算。
一切的巧合和缘分，原来都是冥冥中有人在安排。
林馥馥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庆幸，若莫易云不会出轨，她这辈子是否会与莫炀相知相恋。可她又很难过，希望听到的这一切不过是狗血的八点档连续剧。
莫炀拉着林馥馥的手，与她十指紧扣，他说：“我警告过莫易云的，他最好能瞒一辈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了的，五年前就知道了。我不敢跟我妈说，我怕她想不开。可我现在又在想，若是当初我早点告诉她了，这一切是否会有所改变？”
“莫炀，这不是你的错，你别把这一切往自己身上揽好不好？”
莫炀摇摇头，“不，你不知道。我是一个偶像，我的身上绝不允许有任何污点。包括我的父母，他们也不被允许。是我在麻痹我自己，营造出一个美好家庭的感觉。这样大众才会更加接受我，视我神圣不可轻。”
“不是这样的。”林馥馥认识的莫炀不是这样的。
她抬起头，伸手捧住莫炀的脸，认认真真对他说：“我的莫炀是一个连经纪公司安排的恋情都不愿意接受的人，他从不在意自己身上是否有污点。从不。”
林馥馥拍了怕莫炀的脸，“莫炀，我知道，是因为你怕，你怕阿姨要强的性格知道这一切会接受不了。亦如你预料的这般。但是你要知道，你没有错，错的是你爸，不是你。”
陷入深深抑郁的莫炀，像是被林馥馥这两巴掌彻底拍清醒。
他看着她，目光璀璨宛若星河。
林馥馥笑着低头吻了吻莫炀的唇，“我眼中的莫炀，是一个无比纯粹的男孩。只是你身上背负了太多的东西，妈妈的理想，父亲的赌债，粉丝的期待。可是你就是你，你没有做错任何。”
“莫炀，你要快乐一点。”
第64章 (*^▽^*)
葬礼那天是1月2日。
即便是保密工作做得再好, 但莫炀母亲自杀的消息还是悄然上了热搜。
粉丝自然是无比心疼, 纷纷奔走相告这个时候不要把这件事情弄大。死者为大, 无论是什么原因, 都不是攻击莫炀的理由。
可葬礼的当天, 莫炀母亲葬礼的消息却上了热搜第一。即便粉丝心疼, 但仍然有很多人表示不解。好端端的，小天王莫炀的母亲为什么要自杀？
林馥馥看到网络上的许多猜测，但没有一个人猜到是因为莫炀的父亲, 更多的却是指责莫炀这个做儿子的不孝顺。
莫炀没有发声，事实上, 他一直不是一个喜欢发微博的人。但他连着最近的两条都和林馥馥有关，一条是中秋节那天转发《甜心时刻》节目组的消息，一条则是就网上关于林馥馥的黑料做的回复。自那以后, 莫炀的私人微博再无任何动态。算算时间，也快有一个多月了。
与大多数艺人将微博交由经纪公司打理不同，陈坤山没有强制要求莫炀把微博上交。但是莫炀的大部分行程和消息都是通过官方微博发布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官方微博就代表了莫炀的发声。
陈坤山看到热搜的第一时间就联系了相关工作人员，他这几日寸步不离跟在莫炀身边，就怕莫炀的心理状况不好。不仅如此，陈坤山还将莫炀的私人心理医生也带了过来。但私人医生告诉陈坤山，莫炀的情况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
莫炀的私人心理医生名叫姜宇，这些年，除了陈坤山, 姜宇也算最了解莫炀的一个人。
姜宇今年三十有六，他第一次给莫炀问诊的时候也才二十七岁，这转眼，时光荏苒，他的眼镜片也越来越厚。
说起来，姜宇也有种看着莫炀长大的感觉。
姜宇摘下自己的眼镜拧了拧眉心，又重新将眼镜戴起来看着不远处的莫炀和一个女孩子，问陈坤山：“我挺喜欢这个秋的。”
陈坤山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姜宇的意思，说：“恋恋秋吗？”
“嗯。”
姜宇说：“我相信莫炀目前良好的情况和这个秋有关，对了，听说上次为了这事你和莫炀大吵了一架？”
“吵什么？哪里有吵，人根本不搭理我。”陈坤山说着还有点小别扭，“这个臭小子，都不把我放在眼里。”
好歹他和经纪公司给安排的恋情，人一点也不领情，真是气死他了。
姜宇笑，伸手拍了拍陈坤山的肩，“你可知足吧，这些年莫炀对他老子都没有对你那么依赖。”
“那能比？”陈坤山说着一脸的骄傲，“我带了莫炀整整十年，事无巨细照顾地妥帖。他老子呢？一大堆麻烦还要让莫炀擦屁股。”
根本没有可比性好伐。
“瞧把你给美的。”
陈坤山小腹一挺，难得今天没有穿得像个暴发户，倒也有几分长辈的稳重模样。他扫了眼不远处的莫易云，无奈地摇摇头，“莫易云可真是个畜生。”
“你可小声一点。莫炀在前面呢。”
“在又怎么了。”陈坤山却还是把声音给低下去，“莫炀早没把莫易云当人看了，同理，在我这里也是一样。”
自从五年前，那次莫炀知道莫易云在外面有个私生子之后，父子两之间的感情也彻底断了。陈坤山是比谁都清楚的，这些年莫炀从未喊过莫易云一声父亲，给个好脸还会连名带姓喊一声莫易云。
不知是否因为莫炀的原因，陈坤山也异常不喜欢莫易云。
这次葬礼莫炀和莫易云没有说过一句话，连对视都不曾给莫易云一眼。陈坤山明白，这是因为葬礼的主角是于芳芳，所以莫炀不会乱了分寸。
葬礼后，莫炀这辈子恐怕连看都不会看莫易云一眼。陈坤山原以为莫炀会和莫易云剑拔弩张，再不济也会大吵一架，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于是陈坤山知道，这父子二人，恐怕连最后的情义也没了。
= = =
葬礼结束的当天莫炀便回烽市了，州南市这个地方，似乎再也没有任何一点值得他留恋的地方。
陈坤山千叮咛万嘱咐朱嘉上要照顾好莫炀，本是打算也跟过去烽市，但手头上有两个新人要带实在是走不开。姜宇闻言说，去了也是碍眼，陈坤山索性就不去碍眼了。
临别时，姜宇摘下那副厚厚的眼镜，对陈坤山说：“别担心了，有秋陪在莫炀的身边就不会有事。”
陈坤山闻言连最后一点的心思都没了，吃着醋说：“秋什么秋，胳膊肘往外拐。”
于是莫炀前脚走，陈坤山后脚赚个屁股飞回了北京。登机前，忍不住还是给朱嘉上发了条消息：【这些天好好照顾莫炀，有什么情况随时跟我说。】
朱嘉上耳提面命，自然是不敢半分懈怠的。
但转头一看莫爷靠在小林妹妹的肩上一脸云淡风轻，又觉得坤哥有些小题大做了。
莫炀的心里其实并不算晴朗，但依稀觉得，或许母亲的离开对她自己来说也算是真正的解脱。她这一生好强却不得志，一心为了这个家，却到了中年的时候发现丈夫早早出轨。
这次葬礼林馥馥的爸爸妈妈都赶来了，薛白梅还哭得一塌糊涂。
那么些年的邻居了，薛白梅还真的不敢相信于芳芳就这样走了。上一次见面她们还拉了会儿家常，可这一次却只能对着遗像。能让薛白梅这个感性的人不伤心么？
当天下午，薛白梅和林建安是坐着莫炀的保姆车一起回的烽市。
路上，薛白梅不免安慰莫炀：“小炀，横竖以后你都要叫我一声妈，从今天起，我就把你当我亲儿子，你也别跟阿姨见外。”
莫炀还未回声，林馥馥说了她妈一句：“妈，你现在别讲这些呀。”
一旁的林建安也难得看了薛白梅一眼。
薛白梅随即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闭了嘴。
莫炀倒是没有觉得什么，他打着圆场，道：“谢谢阿姨。”
到了烽市之后一行人在林家吃了晚饭，薛白梅下厨煮的面条，又筋道又可口。莫炀这些日子食欲不振，难得给面子的吃了一大碗。
饭后薛白梅推着林馥馥，竟让她跟着去陪莫炀，薛白梅说：“莫炀这番心里肯定也很难受，你就多陪陪他吧。不要以为你妈妈我什么都不懂，我知道莫炀的压力很大的，网络上风风雨雨的，他肯定承受不了。”
林馥馥头一次觉得老妈竟然是那么可爱，点点头，收拾了一些衣物跟着去了水湘谢。
到水湘谢的时候天早已经黑了，一下车莫炀就把要朱嘉上给打发走。
朱嘉上也是一脸的委屈，说：“可是坤哥让我好好照顾您啊。”
“回去，不用你照顾。”莫炀说着牵着林馥馥进了家，头也不回。
倒是林馥馥转过头给朱嘉上做了个手势：一切有我。
朱嘉上这才放心，慢腾腾开着车走了。
几乎是一进屋，莫炀就把林馥馥按在门上吻。
林馥馥招架不及，双手紧紧地攥着莫炀的衣摆。
他一边吻着，一边扯着她的衣物，“我要你，现在就要你。”
林馥馥没有阻止，双手勾住莫炀，轻声哄他：“嗯……好……你慢一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