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退下吧,宴会也快开始了。”庆裕帝示意许锦言下去。
许锦言行礼后离开,在许锦言快走出门口的时候,庆裕帝瞧着她的背影忽然就笑了笑。
张正这小子,是有福气。
他以命相求换来的这桩婚事,倒也不算亏。庆裕帝此时还不知道,他刚刚才满意了自己赐下的这桩婚事,甚至一度觉得自己盖世英明,能看穿普罗大众所不能看穿之事。
结果没多久,这桩被人曾以命相求才求得的婚事,最后真的以交付性命作为了最终的结局。
是死,亦是新生。
——
迎亲大宴设在紫宸宫侧面的太液池旁,已经是深春初夏交替的时节,气温不算太冷也不算太热,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温度。
太液池里锦鲤肆意游动,将湖水荡漾的一波一波的翻动,那些鲜艳的色彩,明快的色调将一池湖水都变得充满了生机。两旁盛开的繁花,扑面而来的都是香气。姹紫嫣红的开放,像是攒了一个冬天的绚烂终于在此刻喷薄而出。
依然是男女席位分开而坐,许锦言因为郡主的头衔得以飞上枝头,从以前坐着的二品官员子女坐的末尾小席移到了前面有头有脸的大席。桌前摆着的瓜果点心茶水都是一样的,但是视野却决然不同。怪不得这人人都想往上爬,手握权柄。坐在高位的感觉诚然是不一样的,比如说她如今坐着的这个位置,从这个位置的角度看男席。
一眼就能看见她家夫君的身影。
张正一身赤色官服坐于百官之中,如松柏寒竹般挺立的脊背,惊世的风华荡漾周身,只一眼便能将他和周围的人的区分开来。不得不说,她家夫君那就是比一般人好看。虽然说带着那副遮掩美丽的面具,但是该有的迷人那是一点儿都没减。
从前听人说,有的人身上像是自己带着光,无论他身处多么黑暗的地方,或是多么拥挤的人群,靠着那光,也能轻而易举的将他收入眼中。
因为太耀眼了,耀眼的根本没有办法忽视他的存在。
他似乎在和旁边的官员低声说着什么,不时浅笑点头,瞧着真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一举一动之间都是难掩的贵意。
可是许锦言早就长了记性,明白了这个人千万不能被他的表面迷惑,前世她就觉得张正其人深不可测,绝不可深入了解。
她今生偏不信邪,非要和人家深入了解,这了解一深入…。就容易腰疼。许锦言真情实感的觉得,前世的自己也不算是完全的猪油蒙了心,致使识人不明,起码她对张正的认识还是很到位的。
张正这个人的确是不能“深入”了解。
即便是嫁给他的前一天晚上,许锦言从来也没有想过他居然有那么禽兽的一面,衣冠楚楚,风度翩翩,脱了衣服,禽兽不如!
她暗暗抚了一下酸痛的腰,昨晚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像是故意想累死她一样,变着花样的折腾她。
想想今天早上起床的惨痛经历,她狠狠的瞪了一眼那边正饮茶的男人。
每次都是这样,天天早上起来都只有她一个人揉着又酸又痛身子不知所措。而他却精神百倍,穿上衣服就能神清气爽的出门。
这件事没有道理,根本就没有道理!
那边的他明明没有看向她这边,但却像是感觉到了她这愤怒的一眼,他微微侧头,向她笑了笑,漂亮至极的凤眸里流转着春意水光。
瞬间,许锦言就没出息的什么气都消了。
—
一群突厥人风风火火的来了,为首的是突厥二皇子赫连郁,赫连郁生的不算特别英俊,但是因为长期在马背上的生活,练就了一身强健的体魄,他今天的衣服穿的稍微有些紧,强大的胸肌都快将上衣的扣子给崩开了。
女席这边的眼神就没从赫连郁的胸口移开,尤其是一些夫人,大胆而火热的目光直视着赫连郁,彰显着北明开放的民风和宽松的社会环境。
许锦言…。许锦言虽然也有点想看,但是她刚随着诸位夫人瞟了一眼,那边张正杀人般的眼光就飘了过来。
算了算了,还是别看了。许锦言认命的收回了眼神,当然她也的确不能再看了。赫连郁身后紧跟着的就是赫尔妥,她是半分也不愿意瞧见赫尔妥。
虽然今生肯定不免再度遇上,但是还是能少看一眼就少看一眼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嘉珏远远看见了许锦言,微微一笑,掂着她桌子上的酒壶就走到了许锦言的身边。
酒壶往许锦言桌子上一放,许锦言不用抬头,她也知道是谁来了。“你家张大人都那般姿色了,你居然还能瞧别的男人。”沈嘉珏坐了下来,也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赫连郁。
许锦言轻笑,“这你就不懂了。像突厥人这种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男子,有的时候也有着别有风味的吸引力。”
瞧瞧这满座的男子,除了赫尔妥和吉木察这两个人,哪个不比李扬飞强。
沈嘉珏你可长点心吧。
女席的许锦言话音刚落,那边男席一直看着许锦言的大理寺卿张正就冷笑了一声。旁边的官员有些奇怪,便侧目问道:“张大人,你笑什么呢。”
“倒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些突厥人瞧着不太顺眼。”张大人的声音都快结了冰。
旁边的官员表示赞同,他看了女席自家夫人的狂热眼神,心里也冷哼了一声。
突厥人什么的,最讨厌了!
沈嘉珏将酒给许锦言斟了一杯,“宫里这酒不错,比外面的酒要好的多。”
“少喝点吧,你不是一向嗓子不好。喝多了凉酒就爱咳嗽。”许锦言端起沈嘉珏给她斟的酒,整杯饮下。沈嘉矩皱了眉,“老毛病了,反正也不会好,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就这么着吧。不过……你怎么会知道我嗓子不太好。”
这可是连她的枕边人都不知道的事情。
许锦言咳嗽了一下,当然是前世在青州的时候知道的,那一回沈嘉珏来看李扬飞,刚一到青州就水土不服的病倒了,咳疾大犯,李扬飞那个傻冒儿永远都不知道自己夫人伤在哪里病在哪里,只会看着沈嘉珏虚弱的样子干着急。
也是在那一回,李扬飞和许锦言才一起知道了沈嘉珏已经患了十年咳疾的事情。
“上回和你说话听见你不停的咳嗽,我稍微通一些黄老之术,便看出来了。”许锦言拿起酒杯,想要掩饰自己的心虚。
沈嘉珏点了点头,也并没有多想,“你倒是个细心的人。”
“怎么,天天喝酒,你是有多大的愁要浇?”许锦言略带了调笑之意。
沈嘉珏却笑着摇头,“也不是有多大的愁,就是……心里天天是个堵的。天天都得喝一点酒,才不至于日子过不下去。”
沈嘉珏愿意和许锦言说一些心里的话,尽管她知道这话并不能往外说。可是看着那双清透又明亮的琉璃眼眸,她就忍不住的将心里的话全都说了出来。
许锦言心里叹了口气,但是面上还是一派的平静,“若是日子过不下去,就得换一个活法。”
“一生多宝贵啊,禁不起蹉跎的。即便有来生来世,可是来生来世的你,真的还只是你么?”
许锦言看向沈嘉珏的侧脸,明明眉眼那么坚毅,可是面对李扬飞,怎么就能那么怯懦。
沈嘉珏听着许锦言的话诧异了一瞬间,双唇微启,似是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没过多久,庆裕帝便同郑皇后一起来了。庆裕帝的脸色看起来极好,走起路来也带了劲儿,一看便知是还是正值壮年。
沈嘉珏极小声的的道了句,“你看陛下,今儿还真是有点不一样呢。精神好多了呢!”
许锦言笑了笑道:“今儿突厥人在场,陛下心里拿劲儿着呢。”沈嘉珏摇头道:“我倒觉得不完全,你看陛下那脸气色红润的。今天看起来真的是精神不错。”
许锦言但笑不语。
庆裕帝与赫连郁寒暄了几句之后就宣布了迎亲大宴开始。
自然,最重要的便是公主的到场。大宴设在太液池,长长的红毯便从端云所住的及云宫开始铺就,一直铺到太液池。端云要踩着这条红毯,从头走到尾,从及云宫一步一步的走到太液池。
—
“公主到。”随着礼官长长的唱和,端云从太液池的拐角慢慢的进入了众人的眼帘。突厥没有那么多的礼仪,几个突厥人都伸长了脖子,等着看这个即将嫁给他们大王,成为突厥王后的女人会是什么样子。
端云是生的美的,曾经自恃美貌和地位干过不少欺负他人的事情,今日一身红妆,更是显得美艳非凡。
模样是美,可是她一步一步的从红毯上由远及近的走来,怎么看都觉得她的双眼空洞而无力,像是生生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一个躯壳,被旁边的人牵引着慢慢的走动。突厥人可看不出其他的,只看见了端云的美貌,突厥人那边都稍微骚动了起来,被赫连郁拍了好几下的桌子才叫了停。
赫尔妥神色迷醉的盯着端云,赫尔妥今日本就有些酒醉,脸庞都因酒气上涌,红了好几分,更显得那眼神色迷迷的厉害。一个劲儿的盯着端云纤细的腰身看来看去。
突厥是有一些类似于兄去娶嫂,父去娶母的习俗,所以赫尔妥色迷迷的盯着端云看,他自己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说不定那一天,这美貌的北明公主就是他赫尔妥的人。
沈嘉珏看了眼端云,对许锦言小声道:“我怎么觉着端云公主这样子……等不到去突厥就要出事。”
许锦言叹道,“谁会愿意嫁给突厥人,明明知道,去了就是受尽折磨。”
端云在礼官的指引下慢慢的行完一个又一个的礼节,但是眼神依然都是那般空洞,麻木,唯有在端云路过许锦言的时候,那双眼眸才微微的波动了一下,流露出一些莫名的神色。
许锦言扯了抹笑,是恨,滔天的恨。
第三百一十四章 突厥舞
端云行完礼之后就坐到了专门为和亲公主准备的位子上。
一些突厥人的眼睛肆意的打量着端云,过分一点的还私下里暗自窃窃私语着端云的美丽。
端云何尝不知道那些突厥人在看她,那些油腻而肮脏的目光肆意的缠绕着她的周身,可她能怎么办,所有的事情已成定局,她非得去和了突厥的这个亲。
端云微微偏了偏头,瞧了眼不远处坐着的许锦言。随后端云攥紧了手,眼神爆发出剧烈的恨意。
都是因为她……。若不是因为许锦言自己也不会沦为这一地步,和亲突厥,这是每一个北明公主的噩梦。若是以她原来在庆裕帝面前的得宠程度来看,和亲这件事绝对轮不到她。可谁能知道,半路杀出了许锦言。便是轮不到的事情也轮了到。
公主一到场,迎亲大宴便算是正式开始了。
自然是少不了歌舞助兴,北明的曼妙舞姬自场外鱼贯而入,她们都身穿着粉色轻纱质地的广袖裙,太液池畔本就微风习习,那些轻纱被风卷气,和着朦胧的夜色,像是一个个的月宫仙子。
这些舞姬都是跳舞的行家,尽情的舒展着腰肢,如风摆柳,纱质的衣袖在她们的舞动下挥成了一片片的云彩。她们时而聚拢,时而开散,构成了一副又一副美妙的景象。
“我可听突厥带了不少的舞娘,准备一会儿好好的一展风采呢。”沈嘉珏饶有兴趣的看着北明的这些舞姬。
许锦言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一敲,“千里迢迢带了舞娘来北明,所为的可不仅仅只是跳上一支舞吧。”
“那当然,一般迎娶公主的国家迎亲使者都会带上几位美人,这美人是干什么的,就不言而喻了吧。估计……宫里又要添几位新娘娘了。”
沈嘉珏瞧着庆裕帝叹了口气,“突厥这回带了不少的人……。”忽然,她压低声音对许锦言道:“也不知道陛下能不能消受这么多的美人。”
这沈嘉珏……庆裕帝也敢开玩笑。真是大胆。“你放心吧,那么多美人不是全给陛下的。其中最美貌的那个才是。不过还有一个也会试图留在北明……不过么……。”许锦言笑了笑,没有再继续多说。沈嘉珏皱了眉道:“你说什么呢,我怎么都听不明白。除了最美貌的那个献给陛下之外,还有一个也想留?给谁?皇子么?”
剩下的问题,许锦言便是不愿意多说了。
“你继续看吧,反正……马上就有好戏了。”—
北明的舞姬一曲跳完之后,满座掌声如雷,这一曲舞的确跳的不错,宫中舞姬的水准不必多说,又是为了在突厥人面前撑场子,选取的舞姬都是既跳的美丽又生的美丽。
赫尔妥的眼睛看直了,眼神一直粘着其中最美丽的那一个舞姬。
赫尔妥的这眼神太过露骨,很多北明人都看到了,这些看到了的人,无一不在心中暗讽突厥人野蛮无礼未开化。赫连郁看着周围人的眼神不太对劲,一回头才看见了赫尔妥色迷迷的眼神,赫连郁在心里翻了极大的一个白眼,然后推了推赫尔妥,让他注意一些。
赫尔妥咳嗽了一下,这才收回了眼神。赫连郁毕竟是二皇子,该给的脸还是得给。
随后,赫尔妥大力的鼓起了掌,并笑道:“跳的不错。”
庆裕帝侧了目,忽略掉赫尔妥这毫无韵味的赞美,对赫连郁道:“二皇子觉得此舞如何?”
比起赫尔妥,赫连郁便显得有礼有节多了,“在突厥可看不到这样秀丽的舞蹈,亏是这一次来了北明,郁才能大饱眼福。”
庆裕帝对赫连郁的回答颇为满意,此时赫尔妥却突然接话道:“谁说的,这些舞娘是跳的不错,但是比起突厥的舞娘来说,那还是差的远了。”
本来吵吵嚷嚷,推杯换盏的宴席因为赫尔妥这一句话瞬间安静了下来,大部分的人都面面相觑,一时没明白赫尔妥这一出是干什么?
赫连郁也没想明白赫尔妥到底是在干什么,他转头去瞪赫尔妥,赫尔妥却根本没理睬赫连郁,不依不饶的又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你看这些舞娘一个个跳的这些舞,扭扭捏捏的,哪里比得上突厥舞蹈的大气。”
沈嘉珏喝酒有点上头,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怎么会有赫尔妥这种……无礼又脑子有病的人?
沈嘉珏有些疑惑的对许锦言道:“这人是叫赫尔妥吧,前两天不是才偷了鲁豫侯府的那块传家玉佩,现在也没给人鲁豫侯爷个说法,玉佩也没还回去,现在还这般张狂。瞧鲁豫侯爷的脸色,现在定是厌极了这个赫尔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