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锦言坐到了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关切的问道:“毒既解了,此刻身上可还痛么?”
努尔布本想拿捏一下架子,但这个架子没绷住,犹豫了片刻还是小声道:“不痛了,许小姐的解药很管用。”
说完之后,努尔布抬起头仔细的看了眼面前那个不足十五岁的小小女子,那一双琉璃眼眸清透明亮,怎么看都不像是受过这种苦难的人。
那蚀骨散的滋味他尝过,即使如今解了,那份疼痛也势必终生难忘。他一个九尺汉子,回纥有名的凶神恶煞,面对那样的痛楚都不由得肝胆俱裂。而许小姐,一个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怎么会受过这样的苦难,又是怎么忍得住那样的痛苦。
努尔布有些迟疑的问道:“许小姐,您真的也中过蚀骨散么?”
努尔布话一说完,那双漂亮至极的凤眸就立刻看了过来。
许锦言知道张正在看她,但她还是没有丝毫犹豫的点了点头,对努尔布道:“当然,所以我了解你所有的痛楚,也和你一样痛恨给我们下毒的那些人,那些人手段恨毒,毫无善念。无论我们怎么报复,都是应该的。”
张正每听她多说一个字,手就多攥紧一分,那双漂亮至极的眸子在一瞬间聚集了天下间最难消融的冰雪,冷意刺透肺腑。
第一百五十五章 相信
努尔布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所以我早就准备好答应你了,不然我也不会来到这里。但是自玄瑛会之后,北明的人可都认识我这张脸了,若我跟在你身边做护卫,其他人一眼就能认出我。”
“这你不必担心,我会替她处理。”张正冷着一张脸。
许锦言听出他话里的冷意,于是偏头瞧他,这人又怎么了?
他也太喜怒无常了,上一刻还撸着袖子冲她撒娇,这一刻怎么就突然又生了气。
张正说完话后就转过头来对她道:“你跟他说完话了吧,说完就跟我出来,我有话问你。”
她当然知道他要问什么,所以她才不想和他出去,她支支吾吾的拖延着时间“唔……还是有些事情需要和努尔布细说的。”
“行,你有什么事,一次全说了,我一件一件给你解决。”张正扯了扯嘴角,似是极好说话的样子,但眼眸深处却闪烁着冷意。
“大人……”许锦言无奈的道,语气却夹杂了几分哀求。
张正瞬间没了脾气,微闭了闭眼,随后扯过她的胳膊将她外出带:“就问你几句,没打算深究。”许锦言想了想,跟着他走了出去。
“你且说说看,你是怎么中的那蚀骨散。”张正眉宇之间凝结着戾气。
赵斐的事他可以不过问,她所藏的秘密他也可以不追问。但是这一件事不行,蚀骨散那是何等阴毒的东西,她曾经中过这样的毒,也就意味着她身处过危及性命的险境。危险至此,他又怎能不查个清楚。
“你不是说你不深究的么……”许锦言垂下了头,你骗人,说话不算数。
张正冷哼一声道:“我的确没有深究,这只是简单问几句,深究的话,你以为我会问这么容易回答的问题?”
哪儿容易回答了,根本就没办法回答。许锦言低着头,头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法。
“如果我说……是上辈子中的毒你信不信?”她抬头看向他,琉璃眼眸里夹杂着真诚和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张正皱了眉,一时没有答话。
许锦言复又垂下了头,看吧,我说了,可是你根本不相信我。也是,我说的话这世上任谁听来都会觉得我是个疯子,但说真的,我又不在乎旁人觉得我是疯子。
只有你,我不想让你觉得我是个疯子。
她平复了一些心情,想抬起头装出笑容对他说“开玩笑的!你上当了!”之类的话。但还没等她说出来,张正便看着她,神色波澜不惊的开口。
“信,只要你说没有骗我我就信。”
她的心瞬间狂跳了一下,带着几分犹豫望着那双漂亮至极的凤眸,那双凤眸含着春意和坚定而笃信的光芒。
他身着银锦衣衫,衣衫上绣着的锦葵花纹被寒风吹皱,雪花扑簌簌的落在他的发丝之上,墨发白雪,那张天神般俊美的容颜,在这一刻冬雪漫天之时依然散发着足以让人眩晕的光芒。许锦言深吸了一口气,她似乎有些压抑不住那颗快要跳出胸口的心脏。
世上有千万个谎言,也有千万个真相。我说的是最真的真话,听起来却像是最假的假话。我以为不会有第二个人相信我,可这一世上天爱重,让这个人明明白白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而我此刻不觉惊喜,只觉庆幸。
庆幸什么呢,庆幸相信我的人是你,不是别人。
“大人……”她呢喃出口。
她上前一步,伸出手将他发上的雪花抖掉,叹息般的开口道:“大人,这件事我会告诉你的,但不是现在。”
他抓住她的手,放在自己脸颊之上,感受着那细腻手掌之上传来的温度:“好,我等你,但是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看完努尔布之后,许锦言没有多留就上了马车回府。
飞寒站在遇奇斋的门外眺望着远去的马车哼哼唧唧:“主子,你怎么也不多留一会儿许小姐。”玉箫正给水仙花的花骨朵儿浇水,听见飞寒的话冷笑一声,你以为你跟你主子一样,人家今儿收获可大着呢,郎情妾意的站在雪地里又是摸脸又是摸手,还在乎多留这一刻两刻的时间。
你呢,你瞧你那一脸被胖揍过的痕迹还想让人多留一会儿,还嫌打挨的不够么?
张正没理哼哼唧唧的飞寒,转过身向后门走去,离开遇奇斋之前留下一句话:“玉箫,把地清理了,还有茅厕和马厩。飞寒你盯好他。”
玉箫浇花的手一顿,这人怎么这么老奸巨猾,你都美人在怀了,你怎么还能注意我在旁边偷看。你不专心你,我下回就跟许小姐告状!
一边腹诽,一边认命的把水壶放下,玉箫走到一边去找扫把。当扫把刚拿到手上,遇奇斋破破烂烂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轻叩了一下。警觉的玉箫立刻从善如流的放下扫把,还冲飞寒友好的笑了笑。
这不没办法么,生意上门了他怎么还能继续打扫。打扫和生意比起来当然是生意重要了。
玉箫眉开眼笑,用了来到北明以后最真挚的笑容打开门迎接这位来的恰到好处的客人。
客人,多么幸运的客人,得到了我玉箫如此真诚的笑容。
但一打开门,玉箫真诚的笑容就僵了三分。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不速之客
玉箫看着面前的这个人,很艰的难维持着眼角不抽动,此人穿了件极不合身的男子衣袍,衣袍起码大了这人半个身形,生的倒是细皮嫩肉,但是脸上粘的那两撇黑胡子实在是看不下去,粘胡子的浆糊都没干透,在嘴边泛着光,眼神不好的肯定以为是哈喇子。
偏这人还一脸不知情的样子,皱着眉捻着须,一脸“我是你大爷”的神情瞅着他。
玉箫眨巴了眨巴眼睛,他不是傻子,街上的人也都不是,这货一眼看过便知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但她这还一脸自信的觉得自己是所有人的大爷。
玉箫咳了咳,迟疑的道:“你……有何贵干?”
许凝冷哼一声,装出很粗的嗓音道:“小爷我当然是……”
说了半截许凝忽然意识到她还不知道这家店是干什么的,于是向后一退,瞧了眼牌匾上的字,微笑着点了点头,又向里踏了一步,自信的道:“小爷我是来遇奇的!”
玉箫没说话,飞寒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玉箫瞪了眼飞寒,然后转过身对许凝展开微笑道:“公子里面请。”
玉箫生的俊俏,但是平日里总是一副没正形的样子,谁也没办法透过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看出他的英俊,可是此刻他这突然一正经,那翩翩公子的姿态就出来了。
许凝盯着玉箫的脸,暗中咽了咽口水,但是这个暗中是许凝自己以为的暗中,其实咽口水“咕”的那一下声音巨大无比,连旁边的飞寒都侧目看了过来,心道这姑娘眼光够特别。
玉箫当然听到了那一声响亮的口水声,眼眸里有了些笑意,但面上还是维持着那副翩翩公子的姿态。
许凝是跟着许锦言的马车偷偷跑过来的,谁让半夏和忍冬那天说以前和一个叫飞寒的曾经偷看过姐姐和什么张大人,她可聪明了,一耳朵就听出来这位张大人是未来姐夫,她这不是赶紧过来相相看姐夫,为自家美丽温柔的姐姐把把关。
许凝转过头看着飞寒,想了想确认了,按照半夏和忍冬暴露的信息来看,飞寒应该是个会武功的护卫,这人剑不离手,肯定是个练家子。而且最重要的是,那一脸伤痕,一看就是忍冬干的。
此人是飞寒,那这个翩翩公子就是张大人了。
许凝点了点头,样貌还不错,但配她那完美的姐姐的确是有一些不尽人意,且再看看别的吧。许凝在玉箫面前坐下,那水仙花阴影里的人唇角含笑,花朵的影子打在他的脸上,更显得那张俊俏的脸如同艺术品一般。
嘶,人比花娇这个词好像不是假的。
许凝清了一下嗓子,还是装作粗野的声音道:“你可曾娶妻呀。”
飞寒正往后走,一听这话,直接趔趄了一下。怎么回事,这姑娘难道是玉箫的狂热爱好者,所以不惜女扮男装来套关系。
玉箫倒是没什么反应,盯着许凝的脸,摇了摇头道:“不曾。”
不曾?那还可以,这古代人总是娶十七八个老婆,真是的,一个个的以为自己身体很好一样。若是自家姐姐和很多个女人一起嫁给一个男人,那还不美死那个人,娶了她姐姐不知道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还想娶别人,做梦去吧!“那你以后会除了娶妻以外还会纳妾么?”
飞寒又是一个趔趄。
玉箫这回是有些震惊,但他还是极快的回答道:“应该会。”
满天下的男人应该都会吧,尤其是他们这种贵族子弟,谁不娶一堆女人回家。也就张正那人奇怪,一把年纪清心寡欲,别说正妻,连个侧室都没有,整的全大乾的人都觉得他这辈子肯定得孤独终老,还有甚者说他好男风。
真是应该让这些人来北明瞧瞧张正面对许小姐的那副嘴脸!又是骗人又是撒娇,生怕引不得人家的心疼,这还能叫清心寡欲?这还能叫好男风?
依玉箫看,面对许小姐,张正这清心寡欲四个字,前三个字都得取了,只能留下一个“欲”字。
令人作呕!
不过话虽这么说,许小姐还是得帮张正抓点紧,要是跑了,吃不了兜着走的可是他玉箫,他那多事的老爹肯定会把侄媳妇跑了的这件事算在他头上!
正胡思乱想之际,却听得那边的许凝拍桌而起,愤怒至极的道:“你个臭流氓!”那边“嘭”的一声,飞寒摔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但这声响远不及许凝这一句“臭流氓”给玉箫的冲击大。
啥玩意儿?臭流氓?
玉箫震惊的看着许凝委屈道:“你怎么骂人呢?”
“我不仅骂你,我还要揍你呢!你居然还想再娶别人,我揍不死你我!”许凝从怀里抽出一截折棍。
幸亏她早有准备,就怕这张大人不是好人,她从恪哥哥房里偷衣服的时候还顺手偷了把易上手好打人的折棍,一旦发现这张大人不是好人,她就上手教训他,把他教训的再也不敢来招惹她姐姐。
许凝甩出折棍,摆开架势,“嗷嗷嗷”的就朝玉箫招呼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妹妹
“你这疯丫头哪儿来的?”玉箫揉着自己脸颊的淤青,看着被捆在椅子上的许凝,委屈的道。
方才许凝的攻势又猛烈又不可捉摸,玉箫虽会武功,但没想到许凝会突然掏出折棍要揍他,所以生生的挨了一棍,而这一棍不偏不倚,正中了脸。
“打人不打脸,你这丫头没一点素质。而且我这么张如花似玉的脸你都下得去手,你有没有人性。”玉箫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许凝,真是想不明白面对自己这样一张脸,她怎么下的去手。
许凝被捆在凳子上,但是并不老实,在凳子上张牙舞爪的向玉箫示威:“你个臭流氓你放开我。”
玉箫皱着眉,很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叫我臭流氓呢?”
他也没对她做过什么吧?玉箫仔细想了想,真的没有,她一进来他自认为做到了彬彬有礼,想他玉箫玉少爷,谁能享受他彬彬有礼的待遇,张正都没这福气。
要不是看她女扮男装好玩,他才不会这么对待她呢。她不仅不感激居然还要揍他,给他打的,一张如花似玉的脸生生挨了一闷棍。
许凝坐在椅子上气鼓鼓的道:“你就是臭流氓,你还不让人说了。只有你这种臭流氓才想着要娶一堆媳妇儿,哼累死你!”
玉箫奇怪道:“凭什么我娶一堆媳妇儿就是臭流氓?我明媒正娶,又不是偷蒙拐骗,碍着你什么事了。”
“你就碍着我事了,有了那么一个好的,居然还惦记别人,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子,吃锅望盆,怎么不撑死你。”许凝虽然被牢牢的困在椅子上,但是依然骂的气势十足。
玉箫更是莫名其妙:“你怎么老让我死啊,我到底怎么你了,还有你说我有了那么一个好的,我有谁了,你把话说清楚,我怎么什么都听不懂。”嗯?居然不承认她姐姐,这个人是要死啊,她那么一个美丽温柔全世界最好的姐姐给了他,他还不愿意了。许凝气的就骂:“你个臭流氓,你没有脑子,你放开我,我要揍死你!”
旁边的飞寒乐了,压抑着笑声道:“玉公子,这疯丫头一直不让你娶别人,我看她多半是你的爱慕者。”
玉箫皱了眉,瞧了瞧许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可以原谅。毕竟他的魅力这么巨大,迷疯一两个女子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他刚想上前劝解两句,让她不要再迷恋他了。好好回家,找个如意郎君嫁了。他都计划好要用温柔的语气说话,也不枉她爱他如狂这一回。
但玉箫温柔的话还没出口,那边的许凝就破口大骂道:“我呸!谁是他的爱慕者,他那副恶心样子,还不够我吐的呢。飞寒是吧?你绑我这件事我记下了,回头我就让忍冬姐姐来揍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