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不远听出了其中的道道:“你是说,八百年前,有东西击中了阵眼,然后这里埋藏的秘境用了八百年时间,慢悠悠地蹭出来,现在,刚好出现在我们面前?你难道想说,我们两个正是被馅饼击中脑门的天道宠儿?”
“不不不,”老龟直摇头,指着那个洞,“前面进去的人才是天道宠儿,你和我估计要吃灰。”
兰不远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那你激动个屁。”
八百年前击中阵眼的很厉害的东西……除了“还牙”还能有什么?还牙落到秘境里去了?!
天道宗、御凌霄,或者还有更多隐在暗处的势力,都知道北漠有神器即将出世的消息。
真有意思。
八百年前的程近近之魂随手扯下天上的神器一扔,正好变成了钥匙,打开了一扇迟来八百年的秘境大门,真是巧得令人发指啊,要说这其中没有阴谋,恐怕连老龟都不相信。
“来都来了……”
兰不远定了定神,淡然地吩咐老龟:“你先走,在前面探路。”
老龟无知无畏,兴冲冲地摆好了杀人越货的表情,撸起袖子就朝黑黢黢的洞口里面冲。
它的脚一踏进洞口,脚就消失了,就好像被齐刷刷地斩断了似的。
兰不远看得一阵脚疼。
老龟自己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它继续把身体往洞里面塞,兰不远便眼睁睁地看着它一部分、一部分地少下去。洞口那个截断面就像是连接两间屋的黑色水帘,一旦越过了这张帘,在外面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兰不远简直怀疑现在拉住老龟往外面一扯,它会不会就剩下半个身子。
老龟用剩下半边的脸冲着兰不远说:“没问题,没问题。”
兰不远觉得问题老大了。
转眼之间,活生生的老龟就消失在面前这个黑洞里。
兰不远小心翼翼地伸手一探。
手果然没了,就剩一根光秃秃的胳膊,直直杵着。
兰不远嘴角一顿猛抽,正想把手收回来看看指头们是否依然健在时,突然被人拉住手,重重一扯。对方力道极大,兰不远猝不及防之下,手臂上的关节被扯得啪啦直响,险些没整条地脱臼了。
手背被粗糙的皮肤磨得几乎掉了一层皮。
“哎你这个乌龟王八蛋……也给我点时间试试水啊……”兰不远惨叫着,整个坠进了黑洞里。
眨个眼的功夫,兰不远差点儿被闪瞎了眼睛。
烈日当空。
这还不算,四周水花飞溅,极清澈的水轰隆地响着,飞快从身边涌过,反射着粼粼波光,四处都有亮得晃眼的光点在摇曳。
清冽的味道扑了个满怀。
水流撞击在打磨得无比光滑的岩石上,溅起几尺高的白色碎浪,劈头盖脸砸向兰不远。
“这这这这这——”老龟的声音被轰鸣的水声淹没。
兰不远正正挨了一捧水,终于适应了眼前的光线。
四下一看,惊得一个趔趄。
她和老龟,伏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这块岩石正好卡在一处断崖外,下方是飞流直下几不见底的瀑布,一人一龟正正地悬在瀑布上空。上方是惊涛滚滚,两岸距他们极远,御剑大约也要飞个几息功夫。两岸林子很密,杂草丛生,远处有山、有云,看起来并不是什么险恶的地方。
一人一龟松了口气。
秘境这种传说级别的存在,莫要说兰不远,就连活了几千年的龟王也是头一回活生生地见着。秘境代表着天大的机缘,同时也意味着重重危机、步步凶险。
眼下这个……看起来是一处温柔的秘境。
兰不远收起了找老龟算帐的心思,搓了搓几乎被撸掉一层皮的手背,举目四望。
“真是个好地方。”
可容二人并排躺下的岩石从瀑布顶上探出半截,湍流涌来,在眼前突兀地坠向下方深渊,仿若一道宽逾千尺的巨大白练。瀑布旁斜挂着一道七色彩虹,仿佛触手可及。
似乎哪里有点不对……
兰不远运了运灵气,脸皮直抽。
“龟啊——”她对着老龟的耳朵喊道,“这里不能用灵气!”
“你——说——啥?”
“这——里——不——能——用——灵——气!”
发现了这件不幸的事情之后,兰不远顿时手瘫脚软,整个人糊在岩石上,四手四脚地紧紧攀住。
“太、太、太危险了吧这也!”
她小心地探出半只眼睛,瞄了瞄下方的瀑布底。
一个小小的水潭,从上面望去,只有一只脸盆那么大。这样的高度,摔在水面上也得摔成一张烙饼。
兰不远头晕目眩:“快——想——想——办——法!”
水流湍急,想要游到岸边肯定是不行的。
老龟笑了:“嘿,看龟爷我变身!”
兰不远也顾不得嫌弃它,当即扔下岩石,攀在了老龟背上:“快快快,先离开这里。妈呀我的耳朵都要被震聋了!”
“坐稳了!”老龟身体一抖,向水里跃去——
兰不远以为会像当初青陵山那次一样,呼呼地爬到半空去。
却不料,龟是一只巨龟,却只是一只普通的巨龟。
大约有成人半个身子长,落在急流中,还没打完个半个转转,就随着大流,被冲下了瀑布。
一人一龟在半空停留了不到半息。
第298章 闭月君 (感谢雪粒sherri亲打赏和氏璧)
一人一龟坠下瀑布。
“啊啊啊啊啊啊啊——”兰不远四肢乱刨。
“………………”老龟四爪瞎蹬。
“想想办法啊要摔死了——”兰不远灌了一嘴夹着水的风,含糊不清地冲老龟嚷。
老龟心想:我有壳我不怕。
四足一收,整只窝回了龟壳里。
被放生的兰不远泪流满面。
面前垂挂着千尺宽的白练,可惜一抓一把水,无从借力。瀑流飞溅,冰冷的水珠劈头盖脸乱砸,风声呼呼,一人一龟就像是砧板上的肉,没了半点蹦跶的余地。
兰不远无计可施,只好捏住鼻子,绷直了脚尖,准备拼着半身不遂用脚落水,保下小命来。
没想到祸不单行,等到这一人一龟再落了百来丈时,突然感觉到下方腾起巨大的水花,动静之大,盖过了瀑布的轰隆声。
低头一看,好家伙!
下方的深潭里,跃出了一头浑身漆黑的怪物来!
看着像是一条鱼,黑色的鳞片拍打在水面上溅起千层白浪,怪物纵身一跃,向着天空露出满嘴锋利的獠牙。
照这坠落的势头,兰不远和老龟八成能直通通地掉进它的嘴里去!
兰不远骂了句娘,揪住龟壳,四手四脚往上蹭。
她的小心脏还没能从乍见这怪物的震撼中缓过来,便感觉到一阵狂风压顶。视野蓦然一暗,一个巨大的影子罩住了正在坠落的她和老龟、罩住了下方怪兽的巨嘴、罩住了整个水潭以及它四周的树。
兰不远吓乐了。
抬头一看,一头浑身乌黑的巨鸟直直俯冲而下,一双黑亮的鸟眼看起来极为专注,用掠食者特有的冰冷视线注视着下方的猎物。
巨鸟从兰不远和老龟身旁掠过,它的翅膀带起的风,将这一龟一人轻飘飘地扇了起来,在瀑流中打了几个旋,这才继续向下坠。
潭里的怪兽感觉到危机,身体往水中一缩,哗啦啦地逃。
那巨鸟借着俯冲之势扎进了水潭,俄顷,长喙中横夹着一尾扑腾的大鱼,身体像离弦的箭一般从水潭里射了出来,冲向天际。
它的翅膀扇起了巨风,不经意地带了带正在坠落的兰不远和老龟,又一次减缓了一人一龟下坠之势。
巨鱼一挣,顿时血雨滔天。
伴着这阵正儿八经的血雨腥风,兰不远和老龟平安地降落在了水潭里。
飞瀑砸落之势将一人一龟卷到了潭底,兰不远揪住龟壳,将它当成一块浮木,随着暗流飘出数十丈,然后慢慢悠悠浮上了水面。
幸好这个小潭只养活了那一只怪鱼。
兰不远和老龟狼狈地爬上了岸。
望着面前高耸入云的……野草,他们诡异地沉默了。
半晌,兰不远拧着湿透的衣裳苦笑道:“我们是不是被捏成虫蚁,随便往哪个无人的旮旯角一塞,就算是秘境了?”
老龟化成人身,抖着一身干爽的衣裳,摇头晃脑正想损兰不远两句时,突然听到隐隐约约的人声。
一人一龟对视一眼,闪进野草丛,循着声音慢慢摸了过去。
“闭、月!”一个女声咬牙切齿道,“你好狠毒的心!你以为,我当真奈何不了你?!”
兰不远急忙按下脚步,悄声道:“好像在内讧。等他们打完先。”
老龟一脸无语,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怕什么,都不能用灵气,谁还能比龟爷我强了?!”
它仰着脸,迈着八字腿儿大步向前走去。
一个很好听的、带些柔媚的男声响起:“怀瑾君,只是个游戏而已,何必太认真?无论谁得到了神器,不是都得上交宗门么?莫非怀瑾君你藏了其他的心思?想要偷偷昧下神器不成?不会吧——怀瑾君你的心思,青阳君知道么?”
“游戏?游戏你痛下杀手……”女声奄奄一息,“你,你血口喷人!”
男声轻轻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带着丝丝缕缕的媚意,挠得兰不远心头痒痒,很想看看声音如此勾人的小哥哥长什么模样。
他说:“怀瑾君,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你担心看漏了一眼,会有不要脸皮的小妖精勾了你家青阳君——你可安心吧,有我在呢。我会替你好好陪着他的!”
“你放屁——你——啊!”一声惨叫后,女声戛然而止。
过了一会儿,男声幽幽响起:“有我在,青阳眼睛里还能看得见谁呢?怀瑾啊怀瑾,若不是你和他性命双修,你以为他还能留你到如今?哼!”
这一声冷哼,叫兰不远和老龟齐齐打了个冷颤。
“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抢另一个男人?”老龟一头雾水,挠着秃脑袋脸皮直抽。
“呵……呵。”兰不远干笑。
“我来看看是个什么货色。”老龟刷地分开面前的野草。
只看了一眼,它飞快地缩回了草丛。
兰不远一鼻子撞在老龟背上,疼得泪花乱冒:“喂你能不能提前打声招呼?”
“嘘!嘘!嘘!”老龟眉毛吊到了脑门上,一双龟眼惊恐地乱瞪。
“怎么回事?”兰不远压低了声音。
“鸟,鸟!”老龟用口型说。
兰不远一脸茫然。
老龟示意她趴下,悄悄扳开面前那根巨大的野草。
前方的野草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野草上躺着一尾死掉的鱼,它大张着嘴,颈部有一道巨大的伤口,几乎将鱼头整个切了下来,白色的死鱼眼里满是不甘心。
乌黑的巨鸟用爪压住鱼颈,有一搭没一搭,漫不经心地啄它颈上的血肉,好像在防着巨鱼装死。
一边啄,一边口吐人言:“若能在找到入口之前解决掉琳琅,那就最好了。只是那只老狐狸可不像这个蠢女人一样好对付……”
兰不远缩回了脑袋,悄声问:“这是刚才那只鸟?那只鱼?”
老龟点了下头。
“这几个名字,怎地有些耳熟?”兰不远满脸疑惑。
“天道宗的。”
兰不远恍然大悟。青阳君、怀瑾君、琳琅君、闭月君,这四人正是屠了皇宫和辰王府的天道宗来客,武红牧正是追着他们来到北漠,至今没有任何消息。
就眼前所见,这四人并不是铁板一块。这位修为最低的闭月君似乎正在插足那一对元婴期的道侣,还杀了女的……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死了,但就算没死,这梁子铁定是结下了。
兰不远笑了:“有意思。”
第299章 做鸟人
一人一龟默默合拢了面前的野草。
“这个人说‘若能在找到入口之前解决掉琳琅,那就最好了。’,”兰不远沉吟道,“他们来得早,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信息,能力也比我们强……不妙啊,真被你的乌龟嘴说中了,这一次我们恐怕只能吃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