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到这里了，不看看是个什么妖怪，我心痒难耐啊！”兰不远喟叹。
“你这是活得不耐烦。”
兰不远笑了笑。交错的雷电印在她的脸上，仿佛一只清秀的厉鬼。
“只要有生路，哪怕它再窄，再难抵达，也要拼尽全力踏上去啊。”
“化神以上……你觉得是那个不弃？”老龟挠了挠秃头，“莫非你认为他看见你会想叙叙旧什么的？”
“嘿，”兰不远笑道，“难说，要真是熟人，凭我三寸不烂之舌，保不齐真能叫我说服了，变成我的助力。”
老龟把眼仁翻到了眼皮里面，留下两个电闪雷鸣的眼白。
一人一龟矮着身子爬上了山。
一大蓬枯萎的荆棘丛后面，隐约听到了人声。
兰不远和老龟双双被吓了一跳，小心地凑到近前，拨开荆棘。
荆棘后面藏了一个山洞，半人高，蜿蜒曲折。兰不远和老龟小心翼翼地潜了进去。
躬着身子走了半天，转过七八个弯道，眼前猝然开阔了。
一个近百丈的洞窟，壁上嵌着照明的海珠，质量不佳，洞中有些昏暗。
兰不远和老龟贴在洞壁上，没有被发现。洞中三十余人正把三个人围在正中，七嘴八舌地吼叫着。
正中那人儒雅俊秀，发髻上斜斜地插着一根小小的洁白羽毛，脸上带着微笑，仿佛围在身边那三十来个凶神恶煞的人只是不值一提的尘埃。
他的身边站着两个稍微壮实些的汉子，满脸紧张，把这个俊秀的儒生牢牢护住。
“智者，我早说了这些人冥顽不灵，对他们说人话他们是听不懂的！”
俊秀的人和颜悦色地说道：“不要下湖捕鱼，并不只是为了我们部族——当初谈好了，以山脚为界，山中的资源归你们所有，我们绝不染指。至今，我们仍守住承诺，即便已经屡次发现你们偷偷下山捕鱼，我们也未曾越界。今日你们非但公然网鱼，还将出言制止的秀文抓走了，我不得不亲自登门说理。还望你们迷途知返，将人和鱼都交给我，这件事就此作罢。”
他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汉子们乱哄哄的吼叫声中，却异常的清晰。一字一句，清清脆脆地回荡在山洞里。
“臭不要脸的伪君子！”人群中跳出一个妇人来。
她胸襟大敞，露出两只饱满得下垂的大兔。
儒雅的智者不禁低下了眼睛不去看她。
妇人叫骂道：“少来老娘这里放狗屁！人都吃了，还讲什么仁义道德？！少给我扯别的，你就答我一句，你吃过人没有，吃过，就给老娘闭嘴，乖乖滚回去！”
众人一阵哄笑。
有人说道：“都是弱肉强食，打赢的吃了打输的，就他们特别正气，特别公道！哈哈哈哈！教书的人，就是不一样哈！”
“臭老九，还他妈智者，真是酸死老子了！一套一套的，连千百年前决斗那一套都搬出来用了，这叫什么？食古不化！你们闻闻，这臭老九，是不是一身腐臭味啊！”
还当真有人往前凑了凑：“咦，不臭啊，还挺香的！”
“哦？”那敞胸露怀的妇人笑了起来，“再不走，可就别怪我留人啦。嘶——那个小姑娘倒是细皮嫩肉，许久没尝过那么鲜的味道了呢，倒是让人家食欲大开，还想再尝一尝鲜嫩男子的味道……”
护住智者的汉子怒道：“你敢！敢动智者一根寒毛，定叫你们……”
“哟哟哟，好吓人啊！就你们那群老弱病残？哎哟哟！”妇人把胸脯拍得左右乱颤，“可吓死奴家了，怎么办，非得吃颗新鲜的人心来补一补了呢。”
她脸色一沉：“给我拿下！”
三十余人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兰不远转头对老龟说：“你看，同样的境遇，那边老的小的全活下来了，而这边，剩下的一个比一个壮实。”
老龟点点头：“这才是真正的弱肉强食。”
“我没有吃过。”儒雅的智者不紧不慢地说道，“没有。秀文已经死了吗？”
妇人轻蔑地撇着嘴，慢吞吞走到一旁，捡起一根新鲜的白骨掷了过来：“你自己认认吧。竹，从前你办讲堂教学生，我们对你倒是敬佩的，只不过，如今你明明做着豺狼的事情，却非要披一张假皮，这就非常恶心了。”
智者依旧不恼，他说：“秀文死在谁的手里？我，竹，向他发起战士的挑战。”
“智者！不可！”两名汉子低吼，“您已经好几天不曾进食了！”
智者微笑着推开他们二人，走到前面：“是哪一位，请出来与我一战吧。”
对面哄笑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拍着胸膛走了出来：“小婆娘瘦得跟鸡崽一样，轮到老子，没整几下就弄死了，算是老子杀的吧！”
兰不远从洞窟上拨下一小块石子，掂在手中。
老龟翻了个白眼：“两边都杀人吃人，你要偏帮？又是因为人家长得俊俏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兰不远夸张地叫了一声。
老龟默默捂了眼睛缩到后面。
兰不远漫不经心地抛着手中的石子：“明知道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像这里这些人一样弱肉强食才是利于生存之道，但他们却始终守着迂腐的道义，不向那些最弱的最好对付的人发起挑战，结果就是强者不断战死、族群越来越弱——这样的傻瓜，是很容易消失在世间的。”
“但这样的傻瓜真的很珍贵啊！”
她又画蛇添足补了一句：“尤其是，长得那么好看。”
第420章 你多事
智者站在昏暗的山洞中，一身粗糙的麻衫上仿佛泛着淡淡的白光。
他拨开身边两名护卫，走到了那个粗壮的汉子面前。
“既然是战士的战斗，你可以随意使用兵器。请全力施为吧。”
对面的汉子笑得喘不过气来，一张大脸憋得通红，眉尾处，一条蜈蚣般的疤痕凸了起来，和暴出的青筋相互交错，仿佛在他脸上狰狞地乱爬。
一望便知不是好惹的对象。
智者身高只到他的胸膛。
壮汉抚了抚手腕，啧道：“细皮嫩肉的，看着倒是比小姑娘还鲜美些！只不知旱路像不像水路一样好走……”
有反应快的已经哄笑了起来。
有人喊道：“那你可要留手，别打死了！大爷也来尝个新鲜的！”
智者看起来云淡风轻：“胜负未分，何谈其他。”
隐在暗处的老龟眨了眨眼：“小兰子，你说这个书生会不会在扮猪吃虎？我瞅着像！要没点本事，怎么可能傻乎乎跑到人家老巢里面，都这局面了，还淡定自若的——我瞅着，这里头有鬼！”
“哦？可他身上没有修为啊？”兰不远上上下下地打量，连人家一根头发丝也不放过。
那根散掉的发丝飘到了智者脸上，发色极黑，细细一根黑发，横在他白净的面庞上，碰到唇角的那一小截，被他偏头用牙咬了，衔在齿间。
“啧、啧，这风度，这气质。”兰不远口水直流。
盯了一会儿，她眯起了眼睛：“……不对啊。”
壮汉伸出一双大手，揪住了智者的衣襟，将他从原地拎了起来。
“智者！”护卫急道。
智者伸出一只手，轻轻摆了摆：“安心。”
众人一拥而上，将那二人隔了开去。
智者垂下眼睛看着那个妇人，道：“让他们二人先行离开吧。”
妇人见他略有些憋气，脸色微微泛着红，额上有细小的汗珠，心中不禁浮起些古怪的情绪来，吩咐道：“把这两个碍眼的扔出去！”
那二人便被推搡着往外走。
兰不远和老龟踮着脚，使劲儿把身体往岩壁上贴，口中默念真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这些人满脸兴奋，乱哄哄地，果然没注意到暗处这两道黑色的人影。
没有人注意到，智者的脸色红得有些不自然，唇边浮起一抹解脱的笑。
“你……还没有认真起来吗？”智者的声音依旧不疾不徐，纵使被人拎着衣裳悬在半空，他看起来依然是一副沉稳的模样。
壮汉呲起满嘴黄牙，笑了：“宝贝儿，我这是心疼你呢！”
智者呵一声，垂在身侧的右手突然扬起，一篷灰黑色的粉末罩头洒向壮汉。
这场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壮汉痛叫一声，扔下智者，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
智者踉跄几步，稳稳站定了，道：“草木灰里裹了蛇毒，想活命的话，跟我回去。”
“好！好！我都听你的！”汉子拖着哭腔喊道。
那敞怀的妇人怔了片刻，放声大笑起来。她一笑，旁边的人齐齐跟着一起笑。
“傻了吧！你一个瞎了眼的废人，还活着干什么！为了你这个废人，把到手的猎物放走？啊？你是把老娘我当成佛菩萨了么！”
汉子尖叫道：“不！不！我没有瞎，没有瞎！我的眼睛还能看见，还能看见的！”
他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强撑着张大了眼睛。
只见眼眶中一片血红，他用一对赤红的瞳仁四处张望，口中一迭声道：“我能看见，能看见！我力气很大，很有用的，别抛弃我，别，别！”
智者的声音冷了下来：“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若执迷不悟，可休要怪我了。”
一众汉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妇人左半边脸皮轻轻地抽，目光慢慢变得阴沉：“死人作不了妖。兀，要么杀了他，要么现在就去死。”
眼睛受了伤的壮汉身体轻轻一颤，他知道自己完了。这个狠毒的女人绝不可能放智者离开，而自己……绝对不会有人帮助自己治伤，相反，趁着这样的好时机，他们会怎样做，已无需怀疑。
有一瞬间，壮汉有些后悔。若是当初选择加入智者带领的部族……至少，死的时候应该比较像个男人。
“怎么？舍不得？”妇人轻轻拍打自己的肚皮，发出清亮的啪啪声。
壮汉大吼一声，双目流着血泪，冲上前将智者整个抱起来，倒扛在肩膀上，重重跃起，后仰着往地上摔去——智者的头将撞击在满是碎石的地上，摔成一个破烂的西瓜。
智者微笑着，闭起了眼睛。
兰不远肉疼地从芥子里取出当初琳琅君为她作炼丹示范时炼出的那枚价值两万金的解毒丹。身形一掠，一只苍白的爪子抓住智者后背的衣裳，把他拎了起来，倒个个儿，放在一旁。
智者身体显然不那么好，这一番天旋地转，叫他半晌回不过神。他半闭着眼睛，一根手指点在额角轻轻地揉。
“兀，你真的已经没用了。”妇人看清了兰不远的模样，嘲讽地对那个眼睛受伤的汉子说道。
汉子后背着地，本就摔了个七荤八素，愣是半天没反应过来。
兰不远没理他们，指间夹着那粒解毒丹，撬开智者的嘴巴塞了进去，轻轻一托一拍，那丹药咕嘟一声滚下了肚。兰不远盯着智者上下滚过一圈的喉结，轻轻地挑了下眉。
果然是香的。这个人身上带着一股青竹的香气，闻之叫人心旷神怡。方才那妇人是不是叫他……竹？果然是人如其名！
兰不远的脑袋里已经搭起了戏台子，轰轰烈烈开始唱起了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段子。
“还有一个！”有人指着角落里的老龟大喊。
老龟无辜地眨巴着眼睛：“不关我的事啊，我是出来看闪电的。”
众人抄家伙的抄家伙，撸袖管的撸袖管，乱作了一团。
“姑娘，你给我吃了什么？”智者烦恼地揉着额头。
“解毒丹。”
智者凝神感受一番，突然脸色大变，重重把兰不远推到一边：“多事！”
兰不远急了：“果然是好心没好报啊！”
第421章 切入点
智者白嫩的脸庞上浮起一丝红晕，他顿了顿，略带些歉意说道：“是在下无礼了，无论如何，也该先谢过姑娘的救命之恩。”
兰不远向来自诩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见对方风度翩翩，生得又好看，刚刚涌上来的一丝火气顿时烟消云散，笑着凑了上去：“我向来以助人为己任，这是小事，不足挂齿。”
老龟低声嘟哝：“臭不要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