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不远正经地对智者说：“先生人中龙凤，为这种人舍弃性命太不值了。先生当作出一番惊世的伟业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以那敞怀妇人为首的一众壮汉笑得前仰后合，“这是干什么哪！唱戏哪！怎么，你们部族什么时候收留到戏子了？别以为装疯卖傻老娘就能放过你们！实话说了吧，老娘的确在打你们那群嫩皮娘们的主意，就等着你们的男人死绝呢！如今算算，恐怕已经没什么战力了吧？竹，既然撕破了脸，干脆今天就拿你祭旗，祭完旗，下山灭了你们那群没用的废物！”
智者又恢复了从容镇定的模样。
兰不远看着他：“你定是算到他们要出手了，这才服了毒，自己送上门来，想让他们被你的肉毒死。”
智者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兰不远挑眉问道：“我解了你身上的毒，坏了你的事，你怎么不气了？”
智者微微躬下身子，一双细长的眼睛弯成两道小月牙：“我计算了姑娘方才救我的速度和力道，结论是，姑娘可以轻松对付这三十一个人。”
“哦？那你怎么确定我会帮你？”兰不远也冲着他笑。
智者道：“不是姑娘帮我不帮我，而是他们肯不肯放过姑娘你。”
话音未落，兰不远身后便有劲风袭来！
“你这个人，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兰不远哈哈大笑，头也不回，屈起拇指和中指，向着身后一弹。
只听一声惨叫，气势汹汹袭向兰不远的汉子抱着脑袋滚到了地上。
“咦，看着点路啊，怎么这么不小心。”兰不远慢悠悠转过身，冲着众人甜甜地笑。
“点子硬！一起上！”
在劣质海珠的微光中，重重人影像鬼魅一般，交错在昏暗的洞壁上。
兰不远偏着头，望着身边一脸安然的男子。
幽暗的青色光芒下，智者的脸看起来很完美，像是用玉石悉心雕琢的。
兰不远心想：‘可得好好表现表现。’
她卯足了劲儿，将焰灵气催升到极致，长发无风而动，衣裳飒飒作响。
一簇莲苞在她手心缓缓成型。
兰不远心中想着那漫天黑金莲的丽景，樱唇微启，要说出那个霸道华丽的招式名字——在这至关重要的一瞬间，她突然脑袋一片空白。
完了，无道用这一式的时候，似乎没有说招式名字？！
兰不远绞尽脑汁。
五彩缤纷？花团锦簇？万紫千红？
算了，还是不要侮辱鬼君大人了。
兰不远认命地叹了口气，手一扬，一团团半开不开的花骨朵兜头砸向洞中的人，三十来个壮实的家伙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齐刷刷倒了下去。
她没有下死手。对于金丹大圆满修士来说，杀死凡人只需要释放灵压就已足够了。
“打算怎么处理这些人？”兰不远似笑非笑看着智者。
智者轻轻躬了躬身体：“便让他们重新拾回战士的精神罢。”
兰不远很想问一问他，究竟经历了怎样的心路历程，才做出牺牲自己毒死敌人的决定，但智者似乎不想深谈，拔脚就向着洞外走去。
“族人一定赶过来了。”
到了外面，果然看见一群高高矮矮的人相互搀扶着往山上爬。
见到智者安然无恙，众人都笑着悄悄抹了抹眼睛。
“我说过可以解决。”智者微笑着，看着族人用绳索把妇人一行捆得结结实实。
一个瘦小的女孩走上前，搂住智者的腿：“智者，等我长大了非你不嫁！”
智者淡淡地笑着，抚了抚她的头。
“虽然知道您的本领，却也叫人十分忧心啊……”延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满脸严肃正经，和不久之前宣称要娶兰不远的浑小子叛若两人。
智者弯着眼睛，越过众人，冲着兰不远狡黠地眨了眨。
兰不远知道他的意思——他不想让族人知道他原本的计划是牺牲自己，与敌人同归于尽。
兰不远向来也不是愿意吃哑巴亏的性子，她把智者拉到角落里，悄声道：“想我要替你保守秘密，可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呢。”
“但凭吩咐。”智者温声道。
兰不远心花怒放：“早些时候听到他们提起，你最是能掐会算——能帮我算一算，哪个位置可以得到单个的闪电吗？”
智者懵了一会，有些迟疑地问道：“雷电打在同一处核心之上——是想把雷电拆离雷球吗？”
“对对对！”
智者凝神思索片刻，蹲下身去，捡起一根小树枝在地面上来来回回划动起来。
不多时，一个极规律，纹理极为清晰的线条组成的球体出现在地面上。
兰不远吃惊地盯着这个看起来很唯美的图案。
智者看起来极为专注，他的眼睛熠熠生辉，双手飞快地挥舞，在球体旁边列出一组组数字和符号。
约摸半刻钟后，智者啪一声折断了手中的枯枝，抬起头，用一双闪动着智慧光芒的眼睛盯住兰不远：“可以做到，但需要一些工具。”
老龟眨巴着眼睛，看看智者俊秀的脸，又怀疑地瞅瞅兰不远。
智者显然是个实干派，他指挥着族人，拆来一些鱼线鱼叉，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叮叮当当鼓捣一阵，弄出一根细细长长的铁架，上面串着圆球和十字型的小架子。
拎着这根破破烂烂的铁架子，智者带着兰不远走回他画了雷电图的角落，草草几笔，把附近的地形也勾勒出来。
“从这里切入，你看，”他指着一个点，“雷电之间，总是会相互影响，这个点，我们把它称为分离点，便是相互的推拒力道汇集的一处，从这里，应当可以较为轻易地剥离出一道雷电，只要成功了，旁边这一道，便会向着分离点倾泄，又能取到第二道剥离的雷电。同理，可得第三道、第四道……”
第422章 极之数
老龟佩服得五体投地：“虽然还没有试过，但听起来好像完全没问题。”
“雷电分离点不好找。”智者压着太阳穴，“它并不是固定的，但大体的模式不会变——我曾分析过山顶的雷电，颇花了一些时日。从我画的图中，应当能够看出来，这一点上，节奏与别处稍有不同。”
老龟和兰不远瞪着眼睛找了半天：“这不就是一个整齐的线球吗？”
智者有些烦恼：“我没有修为，无法与你们同去，只能教会你们寻找这一处分离点。”
兰不远突然眨了眨眼睛：“你有没有办法算出来，山顶上那个被雷劈的家伙修为到了什么程度？”
智者道：“我想过，只是我未曾修行，对于修行人的力量没有清晰的认知。若是你有办法向我展示每一阶的力量，也许我可以推算出你想要的结果。”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别叫他们听到了。他们既然认为是天罚，便由着他们去。”
“嗯？”
智者道：“被妖邪困住等死，很叫人绝望不是吗？而若是天罚，上天有好生之德，多少总会给人留下活路。有信念在，情况总是会好一些。”
兰不远疑惑地歪了头：“你看着年纪并不大，是天生就比旁人聪明吗？”
智者神秘地眨了眨眼：“从前我只是个喜好数术的落榜秀才，教稚童习几个字骗得吃食的假先生。后来么……你猜。”
兰不远道：“那一定是因为出事之后，你凭借掌握的知识帮了人们很多，他们越来越依赖你，而你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便逼着自己，把所有的事情都做到最好。”
智者认真地看了看兰不远，慢慢眨了下眼睛：“时势造英雄。既然被当成了英雄，那就只能赢。”
“可你差一点就放弃了。”
“我累了，”智者说，“我可以让别人毫无负担地吃肉，但我骗不了自己。为了生存，以正义之名行野兽之事，我可以骗别人，但自己却心如明镜。山上这一群人早已虎视眈眈，等待着我们最虚弱的时刻，我累了，与他们同归于尽是很好的办法，替族人解决了后顾之忧，我也能得解脱。算了不说这些！”
他站了起来，发髻上的白色小羽毛微微地颤动，他看起来意气风发：“来，向我展示修士的力量吧，我早已心痒难耐了！”
智者仔细地做了安排。
他要求兰不远照着山峰上的样子，用不同的修为荡出同样的黑色光环来。
“金丹以下灵气无法外放，”兰不远有些为难，“如果要弄出那样的效果来，我至多向你展示金丹初至金丹大圆满。”
智者摇了摇头：“我要的只是力量的大小。你既是金丹大圆满，灵气便能外放——从筑基初期的力量开始外放，直至你修为顶峰的力量。”
兰不远恍然大悟。
这个道理就好比小孩够不着高处的东西，而大人可以弯下腰，够着低处的东西。
二人到了山洞外，兰不远爬上一处小土包，让智者躲在她攻击的死角。
“开始了！”
雷声轰隆，兰不远专心地一阶一阶展示出修士拥有的力量。
从堪堪离体，直至荡到百丈开外。
智者抱着砚，飞快地沾了墨，在自己的衣裳上面写写画画。
收集完毕，他脚底生了风，瘦弱的身体呼地卷回洞中，把人左右一赶，在宽敞处疯狂地计算起来。
“是它，又是它！”不知过了多久，智者终于猛然站直了身体，兴奋地抓住了兰不远双肩，“我又抓住它了！”
兰不远头皮发麻：“……你在说什么？难道你认识山顶上那个……东西？”
“不是，”智者摆了摆手，不屑地笑了下，“那算什么呢，我找到的，可是……可是……”他凝神想了一会，似乎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语。
他俊秀的眉眼之间染上了些许焦急之急，来回踱了几步，突然打了个响指：“便称之为‘极之数’吧。你过来看！”
兴奋的智者忘记了男女之间的礼节，一把抓住兰不远的手，牵着她走到那一地乱七八糟的数字和符号之间。
“这是筑基初期与中期的差别，你看，相差便正好是一个‘极之数’，而筑基中期与后期的差别，是‘极之数’的‘极之数’，再后面亦是同样……至少到金丹大圆满，都是遵循着同样的规律！这就是修行的终极奥义！啊，姑娘，我们发现了这个世界最为本源的秘密！我从前便在许多地方发现了‘极之数’，譬如永远规则的蜂房、潮汐起落的势、日月之间神秘牵力……这一次，我真正抓住了它！它再也无法从我指缝中溜走了！”
智者双目发光，紧紧盯住兰不远，似乎想给她一个极深入的拥抱。
兰不远突然觉得她和他似乎不太合适。
幸好智者想到了另一件事，视线晃过兰不远，捡起树枝重新蹲了回去，又在地面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那一瞬间，兰不远清楚地感觉到，整个世界在智者眼中消失了，他的生命中只剩下了一串串的数字和符号，他对它们倾注了所有的炽热情感。
“有结果了。”智者指着地面上的数字，“若是后面规律没有发生变化，那么山峰之上的人，修为……”他歪了头，“元婴和化神后面是什么呢？嗯……不排除化神后规律变了，无法用数术推算出来，若是规律不变的话，这个人的修为，比化神大圆满足足高出两阶半。”
“有没有可能不是人……我的意思是，不是人也不是妖王什么的，而是一种自然的力量？”兰不远想了想，问道。
智者又蹲了回去，画出一堆光环，推演起来。
片刻，他斩钉截铁道：“可以确定是意识在操纵的力量。若说自然之力的话……除非，自然也有自己的意识。不过，这样的力量程度，应当无法支撑起自然规律的运作——单一个潮汐之力，便足够将此物击毁万万遍。”
第423章 智者竹
兰不远沉吟片刻，站起来点了点头：“在得到证实之前，很抱歉，我只能先把你所说的一切当作痴人妄语，因为实在是匪夷所思。”
“好。”智者倒是丝毫也不见恼，脸上挂着胸有成竹的微笑，对自己的推演结果似乎信心十足。
“他们叫你智者，你的名字是竹，不如我叫你智竹怎么样？智竹，智竹。”兰不远提议。
“……”智者用手背捂住了眼睛，“别，听起来很像……带了浓厚口音的……蜘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