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准备好夺舍御天痕的尸体了吗？’兰不远的神念不带丝毫感情。
“别杀他。”御凌霄的声音有些苦涩，“我可以的。”
‘不，无道说，需要还牙倾力一击，而不是你御凌霄的倾力一击。’兰不远闭了闭眼，手掌并没有从黄舒头顶移开。
“说了我可以。”御凌霄咬牙，“一条命罢了！我的命难道就不比他的命值钱？！同样是器灵，难道我自爆灵体还比不过他不成？！”
‘御凌霄，’兰不远仿佛刻意地抹去了自己的感情，‘他死了，只是回归器灵这个身份而已，你呢，即便你愿意付出生命，但恐怕你也做不到真正的器灵能够做到的事情，御凌霄，我赌不起。’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若是满心不甘，能不能顺利回到还牙中？！他能入一次轮回，便能入十次！呵，兰不远，我倒是有些期待呢，期待你杀死他之后发现办了件无用的蠢事，哭着喊着回来求我的样子！”
兰不远沉默了很久。
在她的沉默中，黄舒慢慢地垂下了头，饱满的额头挡住了他的眼睛，叫兰不远看不分明。
兰不远的眼眶突然就烫了。
“师姐……”黄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武红牧师姐前些日子来找过我，说你想要见我。我虽然正在治理乌江水患，但其实并没有那么忙，连见你一面的时间都抽不出来。我只是觉得……她看我的眼神，好像不是在看一个活人。”
兰不远心头轻轻一震。
有这么明显吗？
“我当初是没有好好修行。”黄舒依旧垂着头，叹了口气，“可是师姐，你分明和我一样，既没有像大师兄一样努力修行，也没有像武红牧师姐一样炼武成痴，为什么我们之间的差距已经大到天壤之别了？师姐，这不太公平吧。”
他的语气中有些淡淡的懊丧。
兰不远深吸了一口气，心中摇摆不定的那根丝线终于向一边沉沉地坠落下去。
“你有没有想过，你出生就是太子，在许多人的眼中，这更不公平呢？”
黄舒猛地抬起了头，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波光闪动，小嘴扁着，看起来委屈极了。
兰不远嘴角一垮，使劲捏住了他依旧肉乎乎的脸颊，大声地说道：“所以你要好好做出成绩来叫他们看看！叫他们看看什么是天之骄子呀！”
黄舒愣了半天。
“师、师姐……你不杀我了？”
兰不远地心脏突兀地抖了两下，嘴硬道：“做皇帝把脑子做傻了不成！我为什么要杀你？”
“啊……哦，哦哦。”黄舒挠着头笑。
笑容里满是“我不介意”和“我会忘了它”。
兰不远匆匆告别，逃离了皇城。
“御凌霄，我真是个虚伪的家伙。数日之前，分明说过我没有权利让别人去牺牲……我对它，确实是不公平。”
“呵，别惺惺作态了。料定你下不去手，孤不过是给你个台阶下罢了。”
兰不远沉默了一会儿。她自然知道御凌霄并不是给她台阶下。也许是黄舒让御凌霄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吧，未被御天痕扭曲了心灵之前，御凌霄也是天之骄子，应当也想过要怎样将自己的江山打理得繁华锦绣。
“御凌霄，这样你会死。”
“孤不需要假惺惺的关心。”
“我担心的是你死了也没用。”
“我担心的却另有其事……”御凌霄突然有些纠结地说，“我担心，沈映泉。”
第553章 群魔舞 （万更求订阅）
听到御凌霄说担心沈映泉，兰不远的心“咚”一声沉到了脚底。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她的声音干哑得不像话。
此刻的御凌霄显然有心事，他并没有在意兰不远的异常，轻飘飘地说道：“发现什么？呵，这种事，还需要发现么，沈映泉什么德性你还不清楚？闭月君不可能与他在一起，而你去了月亮上送死，他早晚要去纠缠她的！我死了，对她来说应当是件好事吧……”
兰不远不知是紧了口气还是松了口气：“……哦，你说赵惟儿啊。”
“什么赵……”御凌霄语气中迷茫让兰不远感觉他根本已经不记得赵惟儿这个人了。
他及时地回过神来：“哦，呵，是啊，他与赵惟儿倒是绝配。”
“不对！你要说的分明不是赵惟儿！谁！你在说谁？！你担心大师兄他去纠缠谁？！”兰不远吃惊地蹦了起来。
可是不管她再如何威逼利诱，御凌霄再没对她说过半个字。
……
离开故地时，兰不远第一次感觉到了“乡愁”的滋味。
她始终没想明白自己没有让器灵回归究竟是对是错，但眼下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她纠结徘徊。
闭月君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她恹恹地出来，便用藤蔓将她一卷，拖着她一掠千里，去忙冥君大人交待的大事了。
兰不远没有料到，散布冥君修为尽废，只余下本源藏在天道宗的“假消息”，竟然引发了极为恐怖的动荡。
那般景象，直叫人头皮发麻，浑身僵硬！
自第一个生环从闭月君的手心荡开，这天地之中仿佛所有蛰伏的东西都醒了过来。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中游的，还有那如烟似雾的鬼物，都像是疯了一般，不要命地向着望京方向涌去！它们甚至根本不分辨消息的真假，只要一触到闭月君的神念，立刻便失去了神智，现出原型，用最快的速度飞奔向天道宗！
那些低阶的妖兽和鬼物知道拼速度不可能胜过妖王，登时团结成一体，疯狂地攻击跑到了前方的妖王们。每一只大妖的身上都坠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妖，就像蚂蚁咬象一般！而大妖根本顾不上这些小妖，它们双目充血，将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毫不在意身上被咬得皮开肉绽！
这场群魔乱舞，也是小妖们的盛宴。
闭月君比兰不远还好奇。
“看到自己喜欢的人被别人疯狂追逐，这感觉好奇怪哦！”他一边扭捏地对兰不远撒娇，一边凌厉地捉了一只看起来口齿清楚的大妖，把它打成了人型。
一顿拷问——就像是拷问无法清醒的醉汉一般，闭月君手段用尽，才从这疯狂的大妖口中掏出了答案。
原来只要吞下冥君的本源，就能成为下一个冥君！
愤怒的闭月君当即把这只妖王爆成了漫天肉屑。
“这不对啊！”兰不远一头雾水，“无道分明没了修为，吃下他，又有什么用呢？”
“这不是假消息吗？”闭月君比她更懵。
兰不远心知若是说了实话，闭月君一定会扔下她扑回去保护无道、顺便对他做一些奇怪的事情，于是信口胡诌：“我的意思是，听到了这个假消息，这些妖怪为什么疯了一样呢？你不是传念说无道修为尽废了吗？”
“哦，你说这个呀！”闭月君嘻嘻一笑，“你知道妖兽是怎么晋阶的吧？妖兽，都是靠着吞噬妖兽的妖丹晋阶的，你若是个妖兽，且有本事吞了一枚妖王妖丹，那即便你吞下妖丹时只是一阶妖兽，也不会爆体而亡，只会变成下一只妖王——你说那妖丹有什么修为，有什么本事？冥君的本源也是如此呀！”
兰不远的心突地一跳：“你的意思是……本源是妖丹一样的东西？”
“对呀，”闭月君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方才这妖怪不是说了么。”
兰不远揉了揉额头：“它叫得太惨了，我只听到一堆呜里哇啦。”
闭月君骄傲地扬起了脸：“即便全世间的妖都去找他，我也一点都不替他担心。从来也不曾听说哪只小妖当真能得到妖王妖丹的，遑论冥君的本源！呵，君君他，一定是想把这些胆敢有不臣之心的东西通通骗到身边灭掉，杀鸡儆猴，叫仙界那些家伙瞧瞧他的手段！”
兰不远自动忽略了“君君”。
她忍不住想，依着老龟那性子，若是它没有沉入天柱的话，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也像这些妖鬼物一样发了疯，选择铤而走险？
闭月君的速度与世间的妖物不可同日而语。
他将神念遍布大陆每一个角落，然后悠然回到天道宗时，第一批闻讯的妖王还未来到。
天道宗内静得如同一片墓场。正中处，建筑物已被拆得精光，土黄色的光芒在地面游走，四道光线从地下穿梭而来，汇入阵中——之所以知道这一点，是因为地面的土石都被下方的光芒映出了颜色。
曾经咳嗽一声大陆便会抖三抖的巨物天道宗，如今已没了半个人影。
只有两只白无常在阵外游曳，二鬼时不时对视一眼，交换着极为复杂的目光。看来清场的事情无道安排了他们二鬼来做。见到兰不远与闭月君回来，二鬼双双背起了手，鼻孔朝着天。
“他在下面吗？”毕竟弄丢过人家的媳妇，兰不远面对这二鬼终究是有些不好意思。
其中一鬼果然翻了个极尖酸的白眼：“那不然呢？”
只见桃红色的身影一闪，白无常已被闭月君攥住了舌头：“他在哪里？！哪里？！怎么下去？！”
二鬼勃然大怒。
闭月君松开舌头搓了搓手：“哎呀，真是对不住了，见到你对小鱼不客气，手便痒痒……那个，要不我帮你把舌头塞回去？”
那鬼气得摇头晃脑。
掂量了一会儿，终究没对闭月君动手。二鬼哼了几声，飘到一旁头挨着头，细细碎碎地说话。
兰不远忽然有些了理解了无道为什么不信任任何人。
一步登天的诱惑，足以让任何人丧失理智。
就连她自己，也时不时不自觉地想：‘若是把这个弱弱的他扑倒吃掉……’
心念一动，耳畔仿佛响起了一声极不屑的冷笑。
兰不远吓得心肝乱颤了半天。
第554章 磁力层
二人二鬼都没有再说话。
闭月君并不是个笨人。从前的他以金丹中期之身在天道宗内混得如鱼得水，靠的可不仅仅是美貌和屁股。要知道，屁股谁都有，而在天道宗这样的地方，美貌也并不稀罕。
凭他的聪明自然能想到，这二鬼一定也在摇摆不定，犹豫着要不要冒险轼主了。补天那日，冥君定是受了不浅的伤，若是在他主持这四圣聚运阵时，二鬼突然发难……闭月君嘴角重重一挑——那可真是在他面前表现的好机会呢！
这般想着，他兰指轻翘，整理起鬓发来。
‘若是与他联手成功将鱼儿送上去，他定会领我一个情。即便鱼儿不成功，当真叫那灭世大阵给发动了……那也没什么，大不了到天柱暂避就是了。事后，世间若只剩下了我与他的话，他哪里还能拒绝我的陪伴呢？’闭月君美滋滋地盘算着。
兰不远只瞄他一眼，就知道他正在想什么美事。
怔了片刻，心中不自觉地泛起些酸楚——自己有去无回是一定的。从此以后，这个世间任何人与事，都和自己不再有关联了。赵惟儿和沈映泉也好，闭月君和无道也好……
白无常送给她的共情记忆中，程近近被令诸天一箭送走；八百年后的今天，她兰不远又要被无道亲手送走……
“悲惨的历史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相似！”兰不远哼唧道。
一个五彩的幻影突然出现在阵心。
“进来。”无道声气低沉，面无表情地招呼兰不远。
闭月君深吸一口气，捧住胸口险些晕厥。
此时天色已暗，五彩的柔光流走在幻影周身，无道幻出的是他本来的面貌，当真是人间不可见的景色。
兰不远心脏“怦怦”直跳，小心翼翼地踏进了泛着五色光芒的阵中。
短短十丈距离，她好像走了小半生。
自踏入四圣聚运阵，兰不远便能清楚地感觉到周身尽是浓重稠密的四圣源力，若不是被阵法缚住，恐怕以兰不远的实力根本撑不过一息，便会被源力侵袭，死无葬身之地。
她小心地跟随着无道的指引，走到他的幻影面前。
他退开一步，示意兰不远站在法阵的阵心。
“无、无道，”兰不远紧张兮兮地问道，“我需要做什么准备吗？上面风会不会很大，我用不用把头发绑牢一些？”
五彩幻影那漂亮得叫人窒息的面孔上浮起一抹冷笑。
“你脑子里还不如干脆揣着地豆算了。”
‘要不要这么刻薄……’兰不远扁扁嘴，没吱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