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不远深吸一口气,用全副心神锁死了那道晃眼便来到近前的光芒!
尚未临身,那光芒之中蕴藏的恐怖力量,已即将把她的身躯和神魂冲成一盘散沙,跌向后方!而这道光芒,只是那无数修士之中,反应最快的一人随手发出来的。在它之后,形形色色的攻击和法宝蝗虫一般地席卷而来!
兰不远浑身都轻微地战栗起来。
她并没有避入无道破开的裂缝之中。那道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缓缓地合上。方才可容一人通过,眼下已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
合上一半之后,收缩的速度显著地加快了,兰不远几乎无法判断,会是那道迅疾到极处的光芒先冲到她身上,还是这道救命的裂缝先行合上!
一闪念的功夫,它已合拢到只剩小臂粗细了!
‘不可以……若是就这样跑了,后患无穷!我与他们的实力根本不在一个层级,仙界人生地不熟,谁说得准什么时候便被捉住了!’念头一闪而过,她轻轻捏住了圣器“心想事成”。
光芒临身,撕裂的剧痛传来的一刹那,兰不远做了两件事情。
脑海中闪念——“我要让自己的气息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她操纵“规则”散开肉身,在身旁裂缝只余头发丝细、彻底合拢的一刹那,散成不可见尘埃的身躯闪入裂缝之中,重组!
……
从来没有人听过这样的声音。
就在青鹏真君发出的真气击中入侵者的一刹那,下方的灭世大阵中,发出了任何人也从来不曾想象出的声音。
它在破碎,或者说湮灭。
任何人都不会怀疑,这个总面积占据了四分之一星体的巨阵破灭,该是发出什么样惊天动地的巨响轰鸣。
然而,此时传到每一个人耳朵和神魂之中的,却如呢喃细语一般。
“大……大音希声。”
说话的人发现,就连他自己也听不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任何人都有这样的体会——无论怎样塞住耳朵,自己发出的声音却是不可能被阻拦在外面的,因为它源自内部,直达颅脑。
然而就在此时,任何人都无法听见自己的声音了。
这样的体验新奇而又恐怖。
黑红色的流火极突兀地熄灭了。这燃了不知多少岁月,仿佛永不熄灭的火,就这般戛然而止。
没有人敢动。
他们都不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人能够和这样的灾害相抗,他们连逃跑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只能听天由命。
一片金光席卷而过。
“圣器——东皇鼎。”一个沉着的声音刺破了诡异,传到每一个人的神魂中。
一只巨鼎,顶天立地,将在场的所有人都圈到鼎内。
铺天盖地金芒之中,众人齐齐俯首:“仙尊功德无量!圣法无边!”
“仙尊!”一人急急上前邀功,“无垠转世之身已被我的真气击成万千碎片!再无生还的可能!”
“哦?”元极仙尊微微地笑,“确认否?”
众仙虽有不甘,却是齐声道:“确定无疑!青鹏真君立下大功!”
有人取出了晶莹的镜石,交与元极仙尊。
仙尊手指一拂,便见那镜石之上,忠实地还原了方才种种景象。
眼见着,一息之间,一道黑色身影从扭曲的虚空之中步出,向着灭世大阵发出一道透明赤线,与此同时,青鹏真君的攻击骤降,正正轰在了来不及闪避的娇小黑影之上。
境石清清楚楚地记录下了一切。兰不远脸上的惊恐有如实质,她根本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便在青君的重击之下,爆成了消失在世间的亿亿碎末!
而就在那一刻,她的气息随之彻底消失了,一切归于虚无。
元极仙尊的目光在兰不远身旁那淡如烟尘的黑色虚影上停留了一瞬。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青鹏,你随我来。”
“是。”俊秀阴沉的青鹏真君目中闪烁着欣喜的光芒,尾随元极仙尊步出东皇鼎。
此时的东皇鼎,已经离开了还在崩溃的灭世大阵,慢慢旋转着回到了那座仙雾缭绕的大殿之中。
第557章 论冥君大人被压死的可能性
兰不远呆呆地盯着身下的一滩黑水。
她有些不大确定,地上被她砸扁的这个东西究竟是不是先她一步进入空间裂缝的无道。
按照正常的逻辑来说,它应该是无道没错——她与无道进入空间裂缝是前后脚的事情。
几息之前发生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兰不远记得自己是如何在千分之一息内用圣器心想事成藏匿了气息,然后在那道恐怖的光芒临身的刹那重组肉身、遁入空间裂缝。
但在那之后的记忆却像是化在了水里的墨迹,寻不到来龙去脉。
这是一片沙漠。与北漠不同,这里沙子极细极软,空气炽烈干燥,当头一轮白日,肆无忌惮地将这片沙地变成了一只大蒸笼。
兰不远依稀记得自己是从半空掉下来的。
重组肉身的同时穿过空间裂缝的感觉,就好像一个人活生生地把自己片成了极薄的、一涮就熟透的透明薄片,然后再把它们粘贴起来一样。
直到现在,她都无法回忆穿过裂缝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除了呼啸的热风、坠落的音啸、鼻青脸肿、身下压着一滩无味的黑水之外,兰不远的脑袋里再寻不到别的信息了。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无道是不是已经悲惨的被她压死了?另外,喝下这滩黑水,算不算是得到了冥君的本源?
兰不远被自己恐怖的想法吓得嘴角一抽。
然后她便体验到了何谓“牵一发而动全身”。一阵极恐怖的撕裂剧痛顺着她微微扯起的嘴角,迅速地蔓延至全身。每一块骨骼都像是被扔在案板上用厚厚的铁刀背拍打过千百遍,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在拼命撕扯着彼此,自己与自己不死不休!
再下一刻,一个清晰的念头撞入了兰不远的脑海——渴!
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体会过干渴的滋味,然而此时,她就像是一个在沙漠中困了数日、滴水未沾过的倒霉鬼,鱼一般瘫在地上苟延残喘。上颚干枯得像是紧贴到了头皮上,每吸一口气,都像是用烧红的刀子在嘴巴和咽喉里来回地刮,火辣辣的干痛让她呼吸都困难。
兰不远尝试着调动灵气。
然而,念头甫一升起,更加深刻的痛楚便叫她两眼一黑,险些直直地昏厥了过去。
这一次,她在剧痛之中,找到了将她陷入此等境地的源头——右肩膀上那一块铜钱大小的伤。
从天的破洞中漏出来的,落在她身上的“湮灰”造成的无法愈合的那个伤。
当时便已知道这伤无法痊愈,但对于一个元婴中期修士来说,皮肉上的伤根本可以忽略不计,只要用灵气封住创口不让血流出来就可以暂时当它不存在。却没有料到,在重组肉身、穿过空间裂缝时,竟把它也细细地搅碎了,混进了身体的每一处,包括神魂之中。
如今的兰不远,已经是兰不远与湮灰的混合物了。
兰不远欲哭无泪。
她根本不敢动弹分毫,任何一点动静带来的都是撕心裂肺的痛楚。然而这么躺着也不是回事,即便不去管身下这一滩东西到底是不是被压扁的无道,再这样躺着,用不了多久,她就会被身下的黄沙吸干、被头顶的烈日烘干、被沙漠特有的刀子一般的风刮干。
‘我们两个又要同生共死了……’她呆呆地转动着眼珠,盯紧了身下的黑水。
这么一会儿功夫,黑水已被饥渴的黄沙吸入了地底,只留下了一片半个人大小的污渍,说是污渍也不准确,其实只是黑水渗过的地方,黄沙由纯净的黄色,变成了灰黄色。
沙漠忠诚地行使着自己的使命——让每一滴水分都消失在自己的领土上。
“扑——擦。”
身后传来了细微的响动。那是一个人小心翼翼地踩在沙上面的声音。
“喂,你还活着吗?”一个怯怯的女声从身后传来。
求生的欲|望驱使着兰不远,重重翻了个身。
眼前闪过一片浓墨重彩的黑,黑中夹着各色飞速闪过的彩色线条。长长的“嗡——”声不知持续了多久,视野总算是重新清晰了起来。
于是兰不远看清了坐在不远处的人。
一个女的,身体藏在一块灰色的厚毡布中,只露出两只眼睛和眼睛周围干燥开裂的肌肤。
定睛一看,原来这个女子并不是主动坐在沙堆里,只是被忽然诈尸的兰不远吓了一跳,一屁股倒坐了下去——她身后腾起的黄沙此刻正缓缓地落回原处。
‘原来只晕了一下。’兰不远暗忖。
“你、你没事?”女子往后稍微缩了缩。
兰不远惊喜地发现她腰间挂着一只水囊,而且在她动的时候,水囊中传来清晰的水珠撞击囊壁的声音。兰不远更渴了,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感受到了水囊的致命诱惑。
大约是兰不远的眼神实在太恐怖,那女子非但没有领会到兰不远渴水的意思,反倒惊慌地手脚并用,又往后退了几步,看她的模样,下一刻便要爬起来转身逃跑了。
除了用可怜巴巴的目光追随女子之外,兰不远什么也做不了。
忽然,她的瞳孔重重一缩,死死盯住了女子身后。
一个身穿黑色劲装,头发编成数不清小辫,鼻翼上穿着一只大环的厚嘴唇女人站在了这个带着水囊的女人身后,一柄雪亮的弯刀高高扬起正要劈落,刀锋对准了水囊女的脖颈,刀面上映出厚唇女微微扭曲的面孔。
水囊女一直警惕地盯住兰不远,见兰不远死死盯住她身后,她终于察觉到了异常。
在那弯刀挥落的一瞬间,水囊女狼狈地朝前一扑,险险地避开了夹着沙漠风沙的一刀。
鼻环厚唇女像野兽一般呲了呲上唇,前行一步,举刀又劈。
水囊女一边退一边拧身去看她,踉跄一步,被地上的兰不远绊倒在地。
这下可好,死鱼一般不得动弹的兰不远,恰好挡在了这二人之间。看这鼻环女凶狠嗜血的眼神,显然不会顾及兰不远无辜不无辜、倒霉不倒霉、可怜不可怜。
兰不远的腰被水囊女的足跟不轻不重地踹了一下,湮灰带来的剧痛再度席卷全身。
眼前一片黑光闪烁中,鼻环女扬起的刀锋显得异常白亮。
第558章 要水!
生死关头,便是案板上被切成两半的鱼也是要蹦上一蹦的。
兰不远强行提起一口气,双手撑在身下,准备将自己从鼻环女的屠刀下推开。
“咕——咚!”头顶响起了水声!
一个褐色的,拖着两条红色线绳,一头圆,一头尖,尖的一头塞着一只黑塞子的东西出现在兰不远的视野中。
水囊!
看来这水囊女情急之下,把身上的水囊摘了下来扔向鼻环女。
兰不远眼前的一切再次变得极为缓慢。她的心“怦怦”乱跳,震得胸腔发痛。
此刻在她心中,没有任何东西比水更加珍贵了!
她看见那只黑色的塞子被下方的红线绳扯得有些松动,飞越她脑门的时候,塞子已经滑了一半下来。
眼看着,这只无比珍贵的水囊即将迎上鼻环女的刀锋,被她一劈为二!里面那些宝贵的液体将毫无意义地洒在鼻环女身上、洒在和兰不远一样干渴的沙粒上,半息之间,便会蒸腾得一滴不剩!
水囊一划而过,风撕扯着那几道红线绳,黑色的塞子整个脱落了下来,“咕……咚”!
眼见囊中的水就要洒落出来,而鼻环女的刀锋距离水囊已不到半寸!
“不……不可以!”
兰不远听见自己发出了铁匠用砂纸摩擦铁器一样的声音。
她一跃而起,眼前已黑得不能视物,但她的身体牢牢记住了水囊的轨迹,只听“噗啪”一声轻响,兰不远右手四根长指已握紧了水囊的颈部,而大拇指轻轻一勾,一摁,将那脱出的塞子严严实实给塞了回去!
她抓着水囊滚落到一旁。
重重喘了几口粗气,嗓子更是像着了火一般。
然而此刻她真是一丝力气也挤不出来了,即便水囊就躺在怀中,即便她渴得快要发狂,却是一动也动不了。
半晌,总算是重新撑开了眼皮。
鼻环女和水囊女竟然没有打起来。她们二人距离一丈面对面站着,双双偏过了头,用兰不远看不懂的目光注视着她。
兰不远也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自己方才抢夺水囊的姿势实在算不上好看,而且在别人打生打死的时候扑上去抢人家的东西,实在也是说不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