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请了个阿姨帮忙,天天在家和孩子呆在一块儿闷得很,到单位来转转,换换心情,待会儿再回去。”刘好好觉得资料室里的陈年霉味都带着一股别样的清新,让一天到晚在家和婴儿的屎尿屁奶为伍的她放松了下来。
单身汉陈浩不觉得有什么,王国强和方运是过来人,对刘好好的心情都深表理解,身为男人,他们最烦家里孩子在哭,老婆在吼的那堆鸡飞狗跳的破事,常常下了班还赖在办公室不走,不是为了加班,而是为了躲清静。
他们以为女人天生就是属于家庭的,没想到刘好好也和他们一样,拥有中年男子的悲哀,果然不能拿她当女人看待。
刘好好干劲十足地整理档案,直到奶涨了得赶着回去喂未未了,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办公室。
她去了这么久,可把秦阿姨给担心坏了,居委会就在市政府旁边,走路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她竟然耗两三个小时才回来,她都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刘好好一回来,秦阿姨就连忙把未未交给她,“你要是再迟些回来,他就得哭了。”
未未的生物钟被调整得很准,每三个小时都要喝一次奶,一闻到刘好好的气息,就在她怀里拱来拱去找奶喝。
“怎么去了这么久?我差点抱着未未取找你,是不是办得不顺利?”秦阿姨担心地看着她。
“没有,我后来去了办公室一趟,顺手做了些事情。”
“干工作也不需要这么拼命吧?不是还有两个多月的假吗?”秦阿姨从没有见过刘好好这样的人,才刚坐完月子就迫不及待地往外跑。
“实在是在家里呆不住啊,太闷了。”刘好好哀叹一声。
“你看看我们小未未这么可爱就不觉得闷了。”秦阿姨摇摇头,完全不能理解她,生完孩子的女人应该是一刻都离不了孩子的吧,她竟然宁愿去上班,也不愿意在家里带孩子,工作难道比孩子还重要吗?
刘好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孩子再可爱,她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间,做自己的事情,天天和孩子躺在床上,总让她觉得人生没有意义。
她喂完未未后,才拆开庄立军寄来的信,里面提到了钱大明想要找赵兰舟门路的事情,刘好好定定地思考了片刻,才提笔给他回信。
南省一直在加大力度招商引资,因为是前沿开放省份,他们算是走在全国前面,也带有试验的性质,但是由于种种原因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具体情况如何赵兰舟之前没空和她细说,但她也能猜到一二,就算是赵兰舟本人对这样的局面也是很焦心的。
南省森林覆盖率高,并且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这里盛产红木,而且也有一大批雕琢红木的手工艺人,二十一世纪初期原本贫困的南省P市形成了全国最大的红木交易市场,并且形成了从种植、加工、交易、鉴赏等一整套完整的产业链,P市下头的鼓乐县支柱产业就是红木,因为红木这个小县城进入了百强县的行列,她去过鼓乐县一次,满街是豪车,遍地是土豪,都是靠着红木发家的。
但是在以实用为主的现在,红木这种奢侈品并不受重视,倒是香江商人嗅到了其中的商机。
红木交易促进商品流通是好事,吸收外资也是好事,但就怕他们低价收购造成国有资产的损失,毕竟国内现在都低估了红木的价值,并不知道它们今后会有巨大的升值空间,甚至连国际市场上的价格都不了解,很有可能会把红木当成普通木料贱卖了。
机会和危险向来都是一把双刃剑,如果因为害怕担风险拒绝了所有的机会,那就永远不会进步。
刘好好不能冒然将钱大明引荐给赵兰舟,她必须事先把情况了解清楚,所以她回信让钱大明来找她面谈。
她这封信写的很长,顺道抱怨了一下今天办独生子女证的事情,不就是不想上环吗?竟然被当作超生嫌疑犯,她连结婚生孩子都是下了老大的决心,怎么可能还会想要超生。
她在信里和庄立军也就随意提了一嘴,并没有当一回事,谁想到半个月后庄立军竟然在回信里说自己去做了结扎手术。
正在喝水的刘好好立刻被呛到了,咳得惊天动地的,秦阿姨连忙探头过来,“怎么好端端呛着了?要不要紧?”
“没事,没事……”刘好好一边咳着一边冲秦阿姨摆手,她拿着信纸来来回回地看了三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但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庄立军简直是疯了,怎么可以不和自己商量一下,就做了这么草率的决定。
上环或许对女人有副作用,但结扎也有可能对男人的健康有影响,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庄立军会先斩后奏,恨不得立刻冲到他面前,揪着他的衣领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七百三十八章 感动
刘好好越想就越无法平静,再也没办法坐得住了,直接去了机要室,这里是整个机关除了林明的办公室之外,唯一可以打长途电话的地方。
“刘主任,在打电话呐?”
“刘主任,什么时候上班啊?”
“刘主任,孩子怎么样?还好吧?”
机要室人来人往,刘好好有一段时间没有经常出现在大家视野之中来,大家不免有些好奇,每个人见到她都要寒暄几句。
她强笑地寒暄应付着,左手握着电话听筒,等待接线员转接,右手无意识地卷着电话线,发现这似乎不是一个好时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他这么私密的问题,她还没问出口都觉得有些尴尬。
“喂,”庄立军清冽的声音通过电波传来,她抿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好好?”虽然她没有出声,但他还是隐约猜出了是她,“怎么了?”
“你还好吗?”她的声音突然有些发涩,其实问不问他又有什么意义,他为什么去结扎,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她在这里穷追猛打地要一个理由,反而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怎么了?我没事啊,”庄立军奇怪地反问道,“突然给我打电话,发生什么事了?”
“我收到你的信了。”她低着头,声音也低低的。
庄立军大概猜到刘好好打这通电话的原因了,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小事一桩,我们写信说就好了。”
“那个,”她握紧了话筒,“我担心对你的身体有影响。”
“放心,我问过医生了,不会的,”他压低了声音,“你放心,很多人都做过,这是很寻常的事情,对身体不会有危害的。”
刘好好的眼眶有些胀,哪里是很寻常的事情,做这个手术的男人并不多,至少比女人要少得多,她认识的人中,还没有听说哪个男人去做了结扎,因为在大部分人看来避孕是女人的义务,结扎不仅有伤他们的身体,还有损男性尊严。
她也从来没有想让庄立军一力承担这个责任的念头,她对所有侵入性的手术都很排斥,同样不愿意他去受这样的伤害,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不声不响地就把手术给做了。
“你应该和我商量一下的。”如果她早知道的话,说什么也要阻止他这么做。
“我也是临时决定的,一个小手术而已,你别太当一回事。”庄立军失笑,“我们已经有儿子了,我去做这个手术响应国家的号召,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你这样我心里很不好受。”
“又说傻话,你生孩子受了那么多苦,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就只是去做了个小手术,你就不好受,那我岂不是更该难受?”他安抚道,“好了好了,做都已经做了,这件事就别再说了,还有事吗?”
庄立军没敢继续和刘好好说下去,他怀疑电话那头的她恐怕都快要哭了。
真是个傻姑娘,都是做了妈妈的人了,还是这么傻气,为了她,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又何况这么个小手术,庄立军的脸上不由自主地浮起一丝笑意,她并不知道自己对他而言有多重要,总是轻易地因为一些小事感动。
刘好好怔怔的,直到庄立军挂了电话,她还是呆立在一边没什么反应。
“刘主任,刘主任……”旁边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有些尴尬地看着她,怯怯地问,“您打完了吗?我想打个电话到京城联系代表团的事。”
“哦,打完了打完了。”刘好好如梦初醒,不好意思地放下电话。
既然有缘做了夫妻,就应该共同承担起家庭的责任,但是在承担的过程中,永远不可能做到绝对的平均,总会有人多付出一些,有人少付出一些,有人在这件事上多承担一些,在那件事上少承担一些,如果事事都要求绝对的平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她仔细想了想,也就释然了,她喜欢庄立军,愿意为他付出,他同样也喜欢自己,愿意为自己付出,如果她再继续计较纠缠,那才是辜负他对她的一番心意。
刘好好回到家,秦阿姨正抱着小未未逗他玩,未未虽然才三个月,但已经会认人了,一见到她,就知道是自己的口粮回来了,欢喜地咿咿呀呀,一边蹬着脚,一边伸手要她抱。
“哦,妈妈回来了,未未就吵着要妈妈了,是不是?”秦阿姨笑着将未未交给刘好好,“这孩子脾气好,特别爱笑,笑起来可真甜。”
刘好好亲了亲他的脑袋瓜,觉得有些庆幸,当初怀未未的时候,因为雷家的事情,她心情不算太好,还哭过好几次,曾经担心会对孩子有影响,幸好未未还是这么活泼爱笑。
未未一到刘好好怀里,就直奔主题,直往她胸口拱,她只好解开扣子喂奶给他喝。
秦阿姨则从炉子上炖着的那锅汤里舀了一碗出来,“这个黄豆猪脚汤,是最下奶的,你多喝一点,未未也能长得更壮实。”
刘好好看着那碗汤,面有难色,这段时间天天大鱼大肉的吃,都快把她给腻死了。
秦阿姨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不由得笑了起来,“你这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啊,寻常人家就算在坐月子,也吃不到这么营养的东西,立军对你真是很有心。”
现在虽然条件慢慢好转,但是物资还是比较缺乏,什么东西都是凭票供应,寻常人家很难天天吃上鱼肉禽蛋,除非有特批的条子,以刘好好的能力本来也是能弄到这些东西的,但庄立军根本就不放心她,她喝个鸡汤都是捏着鼻子当药灌下去的,还能指望她自觉地去弄东西吃?
所以他自己去找了门路,刘好好生产之后,每日鱼肉禽蛋的供应就没停过,庄见明和庄南生后来又从京城寄了寻常人弄不到的燕窝雪蛤之类的补品,连续补了三个月,不仅刘好好的脸色好看了许多,身形也略有丰腴,奶水的质量和数量也大大提高,餐餐都让未未吃的饱饱的,所以小家伙看上去比同龄的孩子要壮实。
第七百三十九章 宝
秦阿姨一边给未未缝衣服,一边催着刘好好喝汤,“那天我看到咱们楼下老李家的外孙女,比我们未未还要大上几个月呢,看着比未未还要小,黑黑瘦瘦的,听说成天生病,今天一早又送去医院了。”
“什么病?”刘好好关心地问道,做了母亲之后,一听到孩子生病,她就觉得揪心。
“拉肚子,听说拉了好几天了,人都拉脱相了。”秦阿姨叹气,“没奶吃的孩子真是可怜,老李的女儿也不怎么管孩子,说是工作忙,出了产假就把孩子扔给父母带,自己和丈夫在县里工作,一个月最多回来看一次孩子。”
秦阿姨觉得作为一个母亲不教养孩子实在是不可理喻,刘好好却觉得,“一个女人要平衡好家庭和事业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啊。”
她看着怀里的未未,生了孩子之后,她才知道深刻体会到母爱的伟大,那是一种毫无保留,不求回报,难以割舍的感情,她早已经下定了决心,无论自己今后在哪里工作,都一定要把未未带在身边。
“母亲护崽,那是天性。”秦阿姨不以为然,“如果觉得自己不能教养好孩子,还不如不要生呢,只是可怜了那孩子,这么小的年纪就成天往医院跑,一针一针地往身上扎。”
“老李他们太早给孩子吃米汤了,影响了孩子的肠胃。”
“可不是嘛,但是孩子没有奶喝,只能喝米汤,所以你为了未未着想,就算再没胃口也要捏着鼻子把东西吃下去。”秦阿姨笑道,“幸好你婆家疼你,送了那么多好东西过来,你看你现在这个样子比生之前的气色还要好得多。”
秦阿姨知道刘好好嫁到了京城里了不起的大家族里去了,本以为出身普通的她不被公婆看重才会一个人在H市生孩子,没想到她坐月子的时候,庄立军会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和孩子,远在京城的婆家人也十分看重她,三不五时地寄东西过来,而且都是寻常人家很稀罕的东西。
她过去在大学教授家帮忙,日子过得也不算寒酸,但也没有刘好好的婆家奢侈,未未吃穿用度都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好东西,他身上的毛衣是上等的羊毛织的,质地轻薄柔软,却十分保暖,还有那些贴身的小衣服都是最细软的棉布,他们在京城不知道给未未做的衣服会不会合身,就直接寄了不少布料过来,让刘好好找人帮忙做小衣服。
秦阿姨过去常给齐家的孩子做衣服,便自告奋勇揽了这摊活,一有空就坐在未未的小床身边缝衣服。
“未未真幸福,不仅有奶喝,还有穿不完的衣服。”刘好好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小脸,“秦阿姨,他的衣服已经够多了,别给他做了,衣服做得太多,穿不完也是浪费。”
“孩子容易出汗,有的时候会吐奶,会尿湿,衣服得勤换,要比我们大人多备一些衣服。”秦阿姨认真地说,一针一线都一丝不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