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柔风懒得问了,霍轻舟是个不受拘束的人,若是他想要加入太平会,那一定有他的目的。
回到京城,破天荒,小渊站在院子里的一缸金鱼前等着她。
看着小渊那张因为少见阳光而略显苍白的小脸,霍柔风有些不好意思,今天出去踏青,她应该也叫上小渊的,可是她给忘了。
“小渊,你没在屋里看书吗?”霍柔一拍脑门,从张轩拎着的大包小包里,找出一对草蚂蚱,递到小渊面前,“这个给你玩儿,养在水里,几天都不会变黄。”
小渊莫名其妙地看看手里的草蚂蚱:“这是什么,有什么用?”
“没用,就是玩的。”霍柔风讪讪的,她想起来了,小渊或许没有见过这种乡下孩子的玩意儿。
“这个很贵,我花了五两银子呢,你拿着玩儿吧。”霍柔风没有说谎,她的确赏了五两银子。
丫鬟们全都掩着嘴偷笑,不论九爷去哪个庄子,都会带回一大堆东西,而每一次,张亭张轩身上带的赏钱全都会用光光。
小渊还是那副表情,拿着那对草蚂蚱,看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他淡淡地对霍柔风道:“明天我要回去了,罗大夫要给我继续治病。”
“治病?你的病……你的病停了这么长时间,没有关系吧?”霍柔风这才想起来,自从小渊住进双井胡同,她从没说过小渊吃药,也只是每隔十天半月,罗杰来的时候,会把小渊叫到前院,关上门,也不知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小渊板着脸,硬梆梆地说道:“我的第一期治疗已经结束,中间要观察三个月,再进行第二期治疗。”
霍柔风似懂非懂,她呵呵笑了两声,好奇地问道:“什么第一期第二期啊,我怎么听不懂?”
小渊的眼里透着不屑:“这是罗大夫说的,他的医术都是缘自红毛人,你听不懂并不是因为你笨,而是你的见识短浅。”
霍柔风张张嘴,再张张嘴。
她招谁惹谁了,她活了两世,也没有听人说过什么第一期第二期的,怎么就见识短浅了。
算了,眼前的这个小孩子从小就有病,谁知道还能活多久,她就不和他争辩了。
对,就是这样,并非是九爷见识短浅,而是九爷不和你一般见识。
她转身去问镶翠:“今天有人找我吗?”
镶翠笑着说道:“帐房送来几本帐册,说是这几个月的帐目,请您过目。”
霍柔风皱起眉头,道:“我最烦这个了,采薇,你不是会打算盘吗,把帐本拿去,替爷看看。”
采薇吓了一跳,连忙摆手:“九爷,奴婢平时就是帮着采芹姐算算咱院子里的小帐,今天出了一两银子,明天出了五两银子,生意上的帐目,奴婢也不会算啊。”
“你你你……”霍柔风用手指点着采薇的鼻子,九爷是学过看帐的,九爷不是会,九爷就是不想。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小渊忽然开口:“收回我方才的话,你不但没有见识,你还真是笨,算了,我明天就走了,现在还有点时间,你把帐本给我,我给你核对。”
霍柔风一听就乐了,二话不说,就让镶翠把帐本全都搬去了小渊的房间。
回到自己屋里,采芹便对她说:“九爷,渊少爷才多大的孩子,您把帐本怎么就给他了,您若真的懒得看帐,奴婢就到大娘子那里请个人来帮忙。”
霍柔风挥挥手:“不用,帐房里能把帐本送到我面前,早已经核对多次,想来也不会有太大出入,小渊想帮忙,就让他帮吧,对了,你让人留意留意,看他是不是真会算帐。”
这倒是奇了,一个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宗室子弟,怎么就会算帐了?
霍柔风很闲,她闲起来的时候,就会胡思乱想,她蹬掉鞋子,仰面朝天躺到罗汉床上,那两盏花灯就悬在罗汉床的上方。
三个月了,展怀连一封信都没有,霍柔风嘟起嘴巴。
第三九二章 莫名
二更时分,小渊便让人把帐目送了过来,霍柔风略一翻翻,便看到里面有处地方被标了出来,她仔细一看,那笔帐是前阵子买进田地的出项,因为那二百亩是沙地,倒换了几次,最后折价换成枣林又再卖出去的,而这中间便有了差项,差项的银子是九十六两,而小渊标出的则是一百零五两。
只是几两的差价,霍柔风当然不在乎,但任何帐目上都不能有所出入,她心里微动,看来小渊还真是一笔一笔全都算过了。
她叫过采芹,问道:“我让你留意小渊,怎么样了?”
采芹无奈:“说来奇怪,守在外面的人,没有听到里面有打算盘的声音,一声都没有,奴婢怕不妥,待到渊少爷让人把帐本送来以后,就让服侍他的采萍进去收拾,却看到渊少爷正在烧纸,采萍悄悄留下半块纸片。”
说着,采芹从衣袖里掏出那半块纸片,纸片四边都有被火烧过的痕迹,上面的字迹还依稀可辨,只是没有一个字是霍柔风认识的,她问采芹;“这是写得什么?”
采芹道:“奴婢还是头回见到把符画在白纸上的呢,可能是没有黄纸吧。”
霍柔风想想也是,莫非小渊跟着道士学过鬼画符?
她把那半块纸片交给采芹:“别扔,收着。”
次日,罗杰来到双井胡同接小渊,只是一顶青布小轿,并不张扬,但是张亭去看过,抬轿的轿夫个个都是练家子,太阳穴高高隆起。
送走了小渊,霍柔风又无聊起来,却不像以前那样出去玩了,就是在家里,要么和毕道元一起编故事,要么就跟着护卫们学武功。
霍大娘子放下心来,也不去管她,由着她的性子来。
不久,便是春闱,京城里开了几个赌局,都在赌今年的前三甲,霍柔风虽然万般鄙夷,还是拿出一千两买了霍轻舟。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终于收到展怀的来信。
展怀在信里告诉她,他一切安好,击退荣王一百里,大军再往西北进发。
霍柔风开心之余又有些失落,展怀的这封信只有廖廖数语,并没有详细描写是怎么打仗,又是怎么带兵的。
她把信收起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没有放信的匣子。
于是她打发人去给她买个专门放信的匣子,用料越名贵越好,九爷有钱。
她的人前脚刚走,黄显俊就来了,这阵子霍柔风不爱出门,黄显俊和芦瑜没少过来蹭吃蹭喝。
黄显俊一来,就眉飞色舞起来:“霍九,你整天在家,外面的新鲜事儿全都不知道吧。”
“不就是击退荣王一百里吗?”霍柔风说道。
“那是战报,算什么新鲜事儿啊,闽国公府不肯和霍家结亲的事儿,你一定不知道。”黄显俊晃着大脑袋津津乐道。
“闽国公府?展家?展家和霍家,哪个霍家?”霍柔风隐隐想起什么。
“就是霍江霍状元家啊,正月里不就都在传太后要给霍家大小姐指婚的事吗?那时便在传太后想要撮合的是展家和霍家,如今坐实了,就是展家,太后想要做媒的便是展怀和霍家小姐。”
论起消息灵通,京城里哪户人家都比不上黄家,因此黄显俊说的,十有八、九都是真的。
霍柔风想起来了,太后想给霍思谨指婚的事,霍江还专程来告诉过她,原来是要指婚给展怀啊。
霍柔风一边听着,一边拿起一颗花生扔到嘴里,忽然,她张嘴用手使劲按着自己的脖子,在一旁服侍的镶翠和嵌碧大吃一惊,连忙去看,黄显俊也给吓坏了,宝墨飞奔着出去叫人,一时之间,乱成一团。
待到霍柔风好不容易把卡在喉咙里的东西吐出来,已是眼泪汪汪。
众人看去,竟然是一颗带皮的花生。
闻讯赶来的采芹拿着那颗花生,质问镶翠和嵌碧:“你们一个个都是手贱眼瞎吗?九爷吃花生都不知道给剥开?”
镶翠和嵌碧委屈死了,谁能想到九爷会把花生连皮吞的。
霍柔风挥挥手,让她们不要再吵了,喝了几口水润润喉咙,对黄显俊道:“没事,你接着说。”
这么一闹,黄显俊已经忘了刚才说到哪里了,他想了半天,才想起来,笑着说道:“展驸马虽然在京城,可是展怀上有严父和长兄,亲事也轮不到他来做主,太后还是派了慈宁宫的柳小宝去了一趟福建,没想到这件事还真把人笑死了,柳小宝到了福州,便听说展家正在办喜事。”
“办喜事?什么喜事?闽国公纳妾?”霍柔风好奇起来,她记得很清楚,展怀的三嫂有一座桔园,而他的四哥早已过世,他们家除了闽国公纳妾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喜事了吧。
黄显俊笑得前仰后合,笑够了,才对霍柔风道:“霍九,你和展怀也认识,难道一点风声也没有听到吗?”
“听到什么?我都几个月没有见过展怀了,你忘了他早就走了。”霍柔风和展怀认识的事,早就不是秘密,她没有瞒着黄显俊他们几个。
黄显俊煞有介事地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说道:“柳小宝到了福州,正遇上闽国公府正给展怀办喜事,小定,柳小宝喝了小定酒,啥也没提,灰溜溜回京了。”
“小定,小定是什么,定亲?怎么可能,展怀没在福建!”霍柔风腾的站了起来。
“小定而已,展怀在不在都没有关系,以展家的家世,难道还用他去给未来岳父大舅子磕头敬酒吗?待到亲迎的时候,他回来拜天地入洞房就行了。”黄显俊笑嘻嘻地说道。
霍柔风瞪大了眼睛,小展定亲了?
她刚刚收到小展的信,他在信上可是只字未提。
“不可能,我和展怀是好兄弟,他怎么没和我说?”霍柔风怪叫起来。
“害羞呗,听说就是闽国公一位老部下的孙女,和展怀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你也知道展家的事,男丁里死的人多了,如今展怀也上了战场,家里急着给他成亲,让他留个一男半女,这也是武将之家的规矩。”
第三九三章 大哭
匣子是霍九爷屋里用的,说起来,九爷的好东西多了,像这种装东西用的匣子,或许他都看不到,都是屋里的大丫鬟们收着。
因此安海就多了个心眼儿,叫了九爷屋里的采薇一起去。
晚上采薇回来,便看到院子里外的人全都小心翼翼,就连屋檐下的鸟儿也早早地罩上套子,睡觉去了。
镶翠看到采薇,连忙把她拉到一旁,问道:“采薇姐,匣子买回来了吗?”
采薇晃晃手里捧着的大锦盒,问道:“怎么了?”
镶翠压低声音说道:“你走以后那位黄大爷就来了……九爷不高兴了,你快把这匣子先收起来,别让九爷看到。”
采薇不明所以,九爷不高兴了,那不更应该把匣子拿过去给他看吗?
如今她是二等丫鬟,镶翠只是三等,采薇自是不会把个小丫头的话放在心上,她白了镶翠一眼,抱着手里的锦盒就进去了。
霍柔风只穿条薄薄的绸裤,翘着二郎腿,半靠在罗汉床上,金豆儿蜷缩在旁边,脑袋搁在她身上,一脸的忧心忡忡。
展怀定亲了,居然没有告诉她,她以为她和展怀是肝胆相照,可展怀却连杯喜酒也舍不得给她喝。
谁稀罕喝喜酒啊,霍家自己就有酒坊,九爷想喝了,可以抱着酒坛子喝个够,嫌不过瘾,索性跳到酒窖里一辈子不出来了,醉死算了。
霍柔风翻个身,抱住金豆儿的脖子:“金豆儿,还是你最好了,我们才是好兄弟。”
金豆儿眨眨眼睛,小声哼哼,也不知道是被她压痛了,还是真的善解人意。
采薇兴冲冲地走进来,把手里的大锦盒放到小几上,见屋里只有金豆儿,连个丫头都没有,她觉得奇怪,以往九爷不高兴了,一堆人陪着哄着,怎么今天全都不在?
“九爷,您看这只匣子多名贵啊,整个京城只此一只。”采薇边说边从锦盒里拿出一只镶金嵌玉的匣子。
霍柔风很给面子,歪过脑袋来看了一眼,猛然想起这只匣子是用来装信的,就是展怀的信。
“谁让你进来的,出去出去,快出去,爷不想看到人!”
采薇吓了一跳,把匣子放到几上,便慌忙退了出去。
她原本还有件事情想和九爷说呢,今天买匣子的时候,她遇到槐树胡同霍家的丫鬟了。
屋里终于又只有她和金豆儿了,霍柔风看看小几上的那只匣子,嘴巴扁了扁,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守在门外的镶翠和嵌碧相互看看,谁也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今天采芹被大娘子叫过去了,这可怎么办啊。
霍柔风在屋里越哭越大声,刚走出去的采薇闻声又跑了回来,吩咐镶翠和嵌碧去准备热水,她有经验,九爷哭起来一时半刻是停不下来的。
这时只听屋门砰砰两声,原来是九爷在里面把门插上了,这倒和以前不一样,以前九爷哭起来,哭上一会儿,拿些好玩的哄一哄也就停下来了,像这样把自己关在屋里哭,还是头一回。
霍柔风的哭声还带着童音,就是小孩子的哇哇大哭,每一声都是声嘶力竭,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动静的刘嬷嬷带着两个小丫头跑了过来,见屋外一群丫鬟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发怔,便猜到九爷是一个人躲在里面哭了。
今天范嬷嬷叫了采芹到大娘子院里,说亲事的事,没想到九爷就在屋里哭起来了。
她问了一圈儿,丫头们只说是黄大爷走了以后,九爷就不高兴了,至于为什么不高兴,则是因为展五爷定亲没有告诉她。但是九爷为什么又哭了,却是没有一个人说得清楚。
那天晚上,霍柔风哭了足足半个时辰,第二天早上,她照了镜子,发现自己的脸都是肿的。
好在霍柔风从小就有个优点,不论多么不高兴的事儿,只要哭一通,也就没事了。
待到脸上的肿全都消褪了,霍柔风便带着张亭和张轩,到贡院外面等着看举子们出考场。
和前朝的二月不同,本朝的会试是在每年的四月,共考三场,每场三日,考生是在前一天进场,后一天出场,这样一来,便要在贡院里住上十一天。
霍柔风花了一千两买了霍轻舟,不过她之所以要到贡院门口等着霍轻舟出来,并非是因为她在霍轻舟身上投了钱,是赢是输,九爷不太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