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报传到京城,引得所有人心中一片惶恐不安,朝中对此议论纷纷, 臣子们有求和的,也有表明要战的。
而此时的谢荣还沉浸在长子早夭的痛楚中, 看着乱成一锅粥的朝廷,更是头疼欲裂。
先帝骁勇善战, 他作为大安的皇帝, 怎么能够退缩求和?
谢荣下令宣战, 数十万兵马支援岭南,朝中文臣也纷纷献计。大安危难之际,已经七十岁高龄的徐老将军终于再次出山, 亲自指教用兵之策。
沉寂已久的端王谢桓也终于不再无动于衷,而是踏出了太白观, 拿起了徐家男儿曾经斩敌的缨枪。
可令谢荣出乎意料的是, 不论他们的计谋再怎么精妙,南蛮总是能巧妙地破解他们的办法。
短短一个月内,大安竟连续丢掉了十二座城池。
看着大乱的天下,谢荣脸色煞白地坐在龙椅在纸上眼神茫然而痛苦。
这五年间来,到底是怎么了?
丢了大安的半壁江山, 曾经宁静祥和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各地叛军异起,乱象遍声。
难道天要亡大安吗?
就在谢荣惊急万分的时候,谢桓终于不负众人苦心,将藏在背后的那个南蛮细作给揪了出来。让谢荣万万没想到的是,造成这一切的细作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皇后冯瑶。
她根本不叫冯瑶,她是风氏女,和夷王族后代,故意接近他潜伏至今全是为了向大安复仇。大安军队之所以屡战屡败,全因风瑶暗中泄露战事密报,是她害的大安丢掉了半壁江山,让无数大安子民坠入地狱深渊。
谢荣痛苦地抱住头,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
消息一经传出,举国惊而沸腾,无数人怒吼着要处死她,并痛骂他这个被妖女迷惑心智的昏庸皇帝。
谢桓已经把所有的事情查的水落石出,风瑶被囚后,见事情已无转机,干脆承认了这些年来所做的一切。
“不错,全都是我。”
裴相一家离开京城时,根本不是被山贼所劫遇难,而是遭到了南蛮有备而来的报复。他当年为先帝出谋划策,没少让南蛮吃尽苦头,和夷之所以会一分为三他功不可没,自然是和夷王族的眼中钉肉中刺。
而后宫的宫妃生育不顺,也都是因风瑶在背后操纵一切,他那个早夭的幼子不明不白地病死,便是因两岁时被风瑶下了蛊。
谢荣不敢置信,“……为了不被怀疑,你连自己都下的去手?”
风瑶惨淡一笑,“我不能生下汉人的孩子,那是耻辱,王兄不会原谅我的。”
“……你这些年来对我……全都是虚情假意……?”谢荣感到眼前发黑。
“虚情假意?”风瑶苦笑,“我若对你虚情假意,早就给你下了银丝蛊,你会死的不明不白,谁也查不出半点问题。”
“若不是我当年妒恨裴杪,将本该用在你身上的银丝蛊种到了她身上,你怎么可能会活到今日。皆是因我一念之差,才让和夷的统一被推迟到了今日,我愧对王兄……”
原来,裴杪身上的毒是她下的。
原来,当初宋婕妤和淑妃出事也都不是裴杪做的。
谢荣凄楚地大笑出声,痛彻心扉,恨自己的识人不清让裴杪与裴家含恨而死,让大安沦陷到这个地步。
他竟然昏庸到了这个地步。
百姓已经怒喊着要废掉他了,不杀昏君不足以令天下的怒火平息,甚至有刺客冲破意图前来刺杀他。
来者是一名脸上有着两道狰狞伤疤的少年,看起来约莫才十六七岁的年纪,看着他的眼中满是仇恨。
他竟能突破皇宫重重守卫抵达养心殿,谢荣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简单。
这少年的眉眼让谢荣感觉十分面熟,令他不禁想起了曾经的一位故人,那个娇俏明媚的女子。
谢荣心中一惊,下意识地地呼出声,“你是……你是阿楠!”
“哈哈哈哈……”那少年仰头大笑出声,笑的眼角都凝起了泪花,“姐夫竟还记得我,真叫我感动啊……”
这少年不是别人,正是裴杪的幼弟。
当年遭到南蛮刺客追杀,裴相与他的两位大哥为护他与母亲周全,全都不幸死在了南蛮人的刀下。而他的母亲程夫人也因身中奇毒,这些年来饱受折磨,彼时年幼的裴楠才得十二岁。
他躲起来照料母亲,韬光养晦到今日,就是为了向谢荣复仇。
谢荣望着他,坐在地上不住地喘息,一张脸因痛苦而扭曲在了一起。
曾经,眼前之人也是个古灵精怪的少年,会跟在他和裴杪屁股后面一口一个“姐夫”地叫他,央求谢荣带他去找好吃好玩的。
如今,裴楠的周身阴冷的沉郁,眼中只有仇恨的怒火在燃烧。
“你故意打压陷害我父亲,害我两位兄长命丧南蛮人之手,害我母亲被奇毒折磨至今,甚至逼得我姐姐含恨冤死在冷宫中……”
“谢荣……我裴家两代忠良为大安献尽一切,我爹将姐姐嫁与你,助你顺利坐上这皇位,你便是如此回报裴家的吗!”
“我不会杀你……我要折磨你一辈子,以慰我父兄阿姐在天之灵!”
怒吼之下,随着刀光剑影晃花双眼,谢荣痛苦地瘫倒在地上,衣服上渗出点点血迹,他手筋脚筋皆被裴楠挑断,已成了个废人。
谢荣痛彻心扉悔不当初,然已于事无补。
做完这一些,裴楠方才冷笑着走向了被软禁于侧殿的风瑶,冷漠地掏出一瓶粉末灌进了她口中。
风瑶的脸上顿时呈现出了万分痛苦的神色。
“皇后娘娘,这是我母亲曾中的毒,滋味如何?”他轻笑了笑,依稀有几分裴杪的模样。“除了□□,我这里还有千辛万苦弄来的各类蛊虫,都是我这些年的心血。”
“我姐姐受过的苦,必叫你万倍偿还!”
这一辈子,你都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在裴楠痛苦而恣意的狂笑中,谢桓扶着一个苍老瘦弱的妇人走近了殿内,裴楠连忙上去扶住了她。
“……阿……阿楠啊,娘记得了!娘记得了一些!你姐姐啊……她以前就住这漂亮的房子里……娘怎么没瞧见她呢?”
程夫人因裴家遭逢巨变,这些年来在诊治奇毒的过程中又饱受痛苦,如今人已是神志不清了。
“娘你又糊涂了……娘明明只有阿楠一个儿子,哪里来的姐姐。”裴楠怕刺激到程夫人,声音轻柔地哄着她,心中却满是痛楚与酸涩。
程夫人闻言却摇了摇头,唠唠叨叨地要见女儿,裴楠只得先将他安顿了下去。
余下的后事全都交给了谢桓处理,谢荣忍着忍痛狼狈地抬头看他。
谢桓与记忆中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些年来的清修与上阵杀敌的经历磨灭了他以往的文雅与温和的性子,狼一样的双眼带着几丝嗜血,浑身都散发着锐利的气息。
谢荣一阵恍惚,脑海中忍不住记起了先帝年轻时的模样。那时他们兄弟都还小,最崇拜的人便是先帝,谢桓如今的气质与他一模一样。
“谢荣,你终于后悔了吗?”
谢荣痛的嘴唇发白,想起了当年谢桓出家做道士前冲他怒吼的话。
——早知如此,当初不论如何我都要将皇位从你手中夺下!
——谢荣,你这般待她,一定会后悔的。
谢荣闭上眼,痛苦地笑着流泪,神色中满是悔恨。
“可惜,后悔也没有用了。”谢桓轻叹着,不知道是在说他还是在说自己。
在大安百姓的声讨下,废帝谢桓与祸国妖后风瑶双双被“处死”。
而私下,谢桓却将他们囚禁在了东厂禁地中,他已将权力交予了裴楠,任他随意处置这二人。
不久后,谢桓登基为新帝,改国号为戎安,他守着大安的半壁江山再次重复了先帝曾走过的路,与南蛮奋战。
这一战持续了整整二十年之久,谢桓并未像先帝那样夺回大安国土便收手,而是一鼓作气打入了和夷王都,将南蛮众势力搅得粉碎。
正所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数十年以后,南蛮也逐渐被大安同化,成为了大安历史的一部分。
而这位帝王半生戎马,却不曾娶妻,在战事结束后便将皇位传于其他谢氏亲王的嫡子。自己则远离红尘再次回到了道观,又成了一名闲云野鹤的道士,难觅踪迹。
关于这段曲折离奇的传奇历史,也留在了史书中,被浓墨重彩地记上了数笔。
后人只知这位帝王半生戎马终生未娶,箭法之精湛可谓神乎其技。
然而却无人知晓,他这番精湛的箭术,那人永远都未能见到,留在谢桓心底成了毕生的遗憾。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番外就是这些啦,写完之后比想象中多。
正文还剩点尾巴,本来只有一千多字。但是写完番外,作者菌突然又想多写一点裴贵妃和谢桓的结局了,所以正文明天更。
但他俩只是没那么惨啦,还是be,圆满一下谢桓的遗憾,你们不会打我吧!
第143章 帝王心尖宠(完)
扶桑树郁郁葱葱枝叶繁茂, 树梢上一只三足的乌鸦则抓着树梢在打盹, 看起来好不悠闲。树下一个身着朴素宫装的女子安静地站着似在等候谁, 这女子正是裴贵妃。
忽然之间, 扶桑树叶无风自动,裴贵妃身侧隐约浮现出一名容色水灵气质冷清的绿衫女子来。那姿容是世间罕见, 一见她就知晓定不是凡世之人。
“见过上仙。”裴贵妃垂头,恭恭敬敬地向杪杪施了一礼。
这是裴贵妃的魂魄, 她的模样仍停留在死之前的消瘦纤弱, 没有生气的脸上难见明媚之色, 却依旧透露着几分往昔动人的风姿。
“不必多礼。”绿衫女子扶起她, 声音如山涧般清脆悦耳,“我还当不起上仙一称, 你唤我杪杪便成。”
她墨发冰肌, 气质明明是十足的冷清,但乌黑的眼珠却又像是有着一抹淡淡金红,平添了几分暖意, 竟也叫人觉得十分可亲。
“您在我心中本来就是仙子。”裴贵妃微微一笑, “我倒是有幸, 能得以与上仙同名。”
“多谢上仙在阳世所做的一切, 既救了妾身, 也救了整个大安子民。只是不知上仙突然将妾身唤来,又是所为何事?”
裴家安然无恙,父母兄弟都未遭难,背后陷害她的人被救出, 负她的男人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如今裴贵妃心中已无丝毫怨恨了。
她怨气已消,本应前往黄泉赴轮回转世,然杪杪却一直将她的魂魄留在这里。
“你还有段尘缘未了。”杪杪微微一笑,直言道,“我前来寻你便是为了谢桓的事。”
她将谢荣被废后的情况告诉了裴贵妃,并毫无保留地将谢桓对她的感情与思念都传递给了对方。
“这事我不方便作回应,我想来想去,还是觉着该由你来解决最合适。”
听完杪杪的来意后,裴贵妃陷入了沉默中,并未因知晓谢桓对她的感情而惊讶,想来应当是早有察觉的。
“你那副身子少说也还有七个月寿命,你若是有想,自可把余下的阳寿享尽了,就算不为那谢桓,也可多陪伴父母兄长些时日。”
“我与他们已是阴阳两隔,痴恋尘世又有什么意义。”裴贵妃轻叹了一声,语气中透着一丝淡淡的心酸和无奈。
“留不留,想留多久都随你,你离开后我自会替你走完剩下的路,不过你可必须得把谢桓的问题解决了。”
裴贵妃闻言,犹豫了会儿方才点头道:“……既然上仙都这样说了,那还请给妾身几日考虑的时间。”
杪杪轻笑着点了点头,将那副身体的主导权交还给了裴贵妃。
……
裴贵妃醒来的时候是裴府中自己的闺房里,望着这熟悉又陌生的房间,心底一时感慨不断。
“姑娘,您小睡醒了?”霜降从门外走回来小声地唤她,“陛下来了,正在揽月楼等您呢。”
裴贵妃顿了顿,反应过来这“陛下”指的是谢桓而不是谢荣。杪杪已说过谢桓来相府见她的事,目的便是为了谈后位之事。
揽月楼是相府花园内的一座高阁,远远地可以望见府外的街景,还未出阁时裴贵妃便最爱阁楼之上眺望京城的景色。
谢荣知道她喜欢揽月阁,成婚之后特地将她所居住的宫殿的名字更为了揽月殿。
裴贵妃走上揽月阁顶楼的时候,谢桓已经坐在那里等着她了,没有人敢轻易靠近这里,顶楼只有他们两个人。
谢桓还和记忆中那般并无差别,只是周身多了伤郁的气氛,他余光瞥见裴贵妃的身影,乌黑的双眼似是被满天星辰所点亮。
“杪杪……”一向沉静的谢桓在她面前显得有些紧张,期待的神色中夹杂着几害怕,“我的心意你应当都知晓了,你……你是如何想的?”
裴贵妃看着他,想起自己死后魂魄驻留徘徊在冷宫中时,听闻宫人们道谢桓在她死后与谢荣闹翻出家做道士去了,心中滋味难言。
“阿桓。”她轻声唤了一句,眼神平静地望着半个青梅竹马的谢桓,低声道,“莫要在念着我了,我已是死人一个了。”
谢桓怔在原地,没料到裴贵妃会如此果断地拒绝他,神色中带着幻想被打破的黯淡与无助。
“……你别这样说,便是你只能再活七个月,我也决不后悔。”谢桓张嘴,神情有着丝丝紧张,“杪杪,这辈子我只想你能做我的妻子,哪怕是一个月……一天……”
“我不想再藏着自己的心意了,我知道你或许早已察觉到了,这辈子我最后的事情便是当初将你交给谢荣……我不想连最后都错过了……”
谢桓的眼中全是她的倒影,结结巴巴地向裴贵妃表面自己藏了多年的心意,甚至因紧张而有几丝语无伦次。
谢桓在她面前一向如此,总会忍不住丢了沉着冷静,所以她总爱笑称对方是只胆小的“小田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