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裴贵妃忍不住轻轻地笑了起来,看着他的目光既温柔又怜爱,但她神色中的坚定却未动摇分毫。
谢桓看着她的笑容,一时间丢了话语,只是那样怔怔地看着她。
他觉得这一刻的裴杪与往日有所不同。
裴杪自摔破头之后性情便与往日大有不同,谢桓当她是因为受到谢荣的刺激才会变成这样,包括裴相一家也把她的改变归结于此。
后来得知裴杪其实记得很多往事,对于她平淡疏离的回应,谢桓也只以为她是因这曲折的遭遇而看透尘世。
但裴贵妃这一刻的笑容,却令谢桓脑中一片空白地愣在原地,只能呆呆地看着他。
此刻的裴贵妃方才给他最熟悉的感觉,逐渐与记忆中的模样重合在一起,她会神色自如与其自然地叫他“阿桓”,不逃避他的眼神。
沉默间,裴贵妃再次开口了。
“阿桓,你让我知道了这世上还有人拿真心待我,我很感动也很欢喜。”她摇了摇头,笑容中透着一丝无奈,“但你我有缘无份,错过了终究是错过了。”
“我们还……”
谢桓几乎是下意识地去反驳,想要留住最后的希望,但裴贵妃却只是抬手止住了他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阿桓,你听我说。”
“我与你们早就阴阳两隔,如今站在你面前的我,不过是具被冤魂支配的躯壳罢了。”
在谢桓茫然与不解的目光中,裴贵妃缓声向他表明了自己如今的真实身份,之前代她在宫中惩处谢荣与风瑶的又是何人。
十月桂花飘香,马上就要到她的生辰了。
原本这时她应当被谢荣打入冷宫了,全凭上天怜爱,她才能够站在谢桓面前。
裴贵妃只解释了一部分,关于她死后所闻晓的一些事情却未提起,尤其是谢桓出家做道士这件事,她还真怕自己走后对方又这样做。
“阿桓,你还年轻,我不过是你生命中一个匆匆过客罢了。”
谢桓茫然无助地站在她面前,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离奇的解释与残酷的现实真相。
“我知晓你待我好,但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
“……为什么……”谢桓声音沙哑地问道,“为何不肯做我的妻子,哪怕是一天?”
裴贵妃抿了抿唇,看向双眼微红的谢桓,认真地问道:“那我且问你,我为何要答应做你的妻子?”
“是因为我心悦于你吗?还是因为被你的真心所打动,为了回报你的付出而答应你?”
谢桓的脸色苍白而失血,眼神中带着难见的脆弱,“杪杪,是因为从一开始,谢荣便在你心中挥之不去了吗?”
裴贵妃微微摇头,“阿桓,你当知道,我作为右相唯一的女儿,注定无法在感情上获得自由。”
“不管有没有谢荣的存在,我都不可能拥有选择的权力,只能被动去接受一切。我需要去爱上、必须去爱上的人没有名字,如果有,那他的名字就叫做皇帝。”
从来都是谢氏选择她,而不是她选择的谢氏,她只有一条路可走,那便是选择努力去爱上未来的帝王。
如果不这样做她又能如何呢?不过平白与自己过不去罢了。
裴相与程夫人总说她被宠坏了,傻乎乎地天真极了,实际上很早她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与身不由己的处境。
“阿桓,我从小被宠到大,其实心里很害怕将来会过不开心的日子。所以我其实不敢真正去喜欢任何男子,只有在成婚后,我才会让自己学着去爱上对方。”
“即便对谁有所回应,也是因他很有可能会是与我度过一生的男子,所以我希望他也会爱我。”
“我之所以说这些,就是想告诉你……你我终是有缘无份。”裴贵妃望着他,眼神依旧温柔的悲伤。
她再次重复了这样一句话。
谢桓神情恍惚,苦涩地轻笑,“我都明白了……”
他们曾经是有过机会的,他明白裴杪的无奈,但却终究没能读懂裴杪的心思,自以为放手是对她好,却不料让彼此错过了一生。
“对谢荣爱也好恨也罢,一切都已是过眼云烟,但经历了这么多,如今我已无爱无恨。我并不否认,你让我对尘世多了一丝留恋,但我不想因此而答应你。”
“你该明白的,那种感情不是爱。阿桓,因你真心待我,所以我不想轻贱你,也不想你轻贱自己。”
感情的事情不容含糊,纵然对谢荣的喜欢都已经烟消云散,她也不能就这样答应谢桓。这样做对他的真心与付出是一种另类的践踏,正因裴贵妃知晓这一点,所以她不愿这么做。
谢桓泪眼朦胧地看着她,七尺男儿此刻已是泪水满襟。裴贵妃的心意,裴贵妃的温柔,他已经全都懂了。
“阿桓今后要做个好皇帝,你能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便是我最大的期盼。”
假如生命不止剩下七个月,她一定会倾尽余生去回应守护这份真挚的感情,奈何错过和遗憾本就是人生常态。
谢桓还年轻,不该因为她而让感情停驻在此刻,既然无法陪伴对方一辈子,就不要去靠近他点燃对方心中的火种,让余生徒留痛苦追忆。
昨日不可忆,忆了便断肠。韶华不可待,待了误终身。
裴贵妃在这世间多停留了几日,谢桓并未再提起之前的请求,只是静静陪伴在她身边,珍惜这即将逝去的时光。
今年的生辰,裴贵妃没有再酿桂花酒,她同谢桓一块儿去了围场,对方说要猎只狐狸给她做披风,当作是生辰礼。
秋狩并没有照常剧情,围场里只有裴家兄弟和谢桓在,裴楠在秋日的枯草里疯玩的不亦乐乎,整片天空都是他的笑声。
因取蛊落下的后遗症,裴贵妃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了,她猎只兔子都觉着怪费劲的,在马背也坚持不了多久。
谢桓的身手却以和往昔大不同,秋日的秃鹰在外猎食兔子,叫他一箭将野兔和秃鹰都一块儿射了下来,引得裴楠激动地大呼小叫,央求着要他教。
末了走运,他还在林间猎了只好不威风的老虎。
裴贵妃见状,不由调笑着感叹道:“昔日那小田鼠,如今都已变成威风凛凛的大老虎了,真是叫我刮目相看呀。”
“今儿个比试是我输了,倘若叫先帝看见你这番英姿,定会笑得合不拢嘴。”
“哦?那你觉着我的箭法水平如何?”
裴贵妃想了想,笑道:“比起你外祖来,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所见过的人里,你若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谢桓也跟着笑了,其实他已经好久没有碰弓箭了。
自从裴杪嫁给谢荣以后,他便在没什么练箭的心思,便是练了也不知道该展示给谁看。如今这水平,比其他巅峰时那会儿要差些,可惜怠惰了。
但见裴杪坐在场外目不转睛地朝他看去的模样,谢桓觉得他达成了年少时的梦想,如今也算填补遗憾了。
裴贵妃在阳世停留了七日,在最后陪伴了父母兄长一番后,她便留下一封给谢桓的道别信,悄悄地离开了。
这期间,她未再提起过谢荣,也不曾去瞧过他。
“这么快便要走了?”
“我多停留一日,他心中便多留一丝痕迹,如此一来不如早早离去的好。”裴贵妃轻轻笑了笑,只有谢桓心中留下的痕迹越浅,他才能更快地忘掉她。
“接下来的一切,便交与上仙姑娘了。”
当谢环再次见到对方时,他便知晓伊人已逝,他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心中的钝痛颁布了圣旨。
令裴相惊讶的是,这道圣旨不是命裴杪入宫,而是将她封为了清平郡主。看两人前几日的模样,他还以为裴杪当真选择进宫为后了呢。
……
裴杪继续留在了大安,慢慢开始与谢桓商议处理和夷之事,谢桓知晓她身份不凡,对她也十分恭敬有礼。
两人就如朋友一番,在政事上也颇有志同道合的想法,她并未再嫁,日子过的宁静舒缓。
第二年六月初,裴杪察觉到这副身体大限将至,便趁着风寒期间将神魂脱离了躯体。
为了不让家人心中背负太多痛苦和仇恨过日子,裴杪尊重裴贵妃的意愿,与谢桓都未道出蛊毒余毒的真相。
裴家以为当初太白观早已破除了她身上的蛊术,皆以为裴杪是患病而逝世,心痛惋惜了许多时日,却也能慢慢从伤痛中走出来。
裴杪走后,谢桓终于发动了他事先与裴杪设演过无数次的战役,对南蛮与和夷进行了猛烈的打击。
短短六年,一盘散沙的南蛮众势力便被大安尽数围剿吞并。
举国欢庆的那一日,谢桓下令将这些年饱受蛊毒折磨的风瑶从义王府内压进了天牢,并于十月秋在城门斩首。义王府内,只剩下了多年来遭受内心谴责而痛苦不堪的谢荣。
那一晚,谢桓亲自煮了一碗长寿面,独自走进了空无一人的揽月殿中迟迟不肯离去。
战事已结束,他也再没有了理由去推辞选秀纳妃的事情,战争的岁月抹平了心中许多伤痛,却磨灭不掉那些记忆与温柔。
“杪杪,生辰快乐。”
心中已经不再疼痛了,可要他忘掉对方还需要时间,谢桓也不知道这个时间到底还有多久。
但他会尽力遵守约定,努力忘掉她,如她期盼的那样开开心心地过一辈子。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完结,4k7字合一大章啦!
下个世界是仙侠!
第144章 重振修仙古宗(1)
近来连续两个任务都很简单, 完成起来也相当轻松。杪杪料想她的放松期已经结束了, 师父昪君既然会挑选这类轻松的任务给她,后面一定有着高难度的重大历练任务在等待着自己。
果不其然, 下个历练任务的挑战性, 几乎超过之前那些历练任务的总和。
昪君平日一向喜爱在三千世界中游历, 曾一时兴起, 在某个大千界的灵山宝地内自创了个宗门, 叫做缥缈宗。
然昪君本就是兴起而为,在那个世界待了不到一千年便离开了。他在时宗门气运正盛,俨然可称天地第一宗, 但他离开万年以后,宗门便慢慢衰败下去了, 只繁盛了三千年左右。
如今, 昪君要她前往那个修真大千界,寻得足够的人才收做亲传弟子, 然后广收门徒, 重振已沉寂了一万多年的缥缈宗。
这个任务并不是简单的历练任务,而是考核,或者换个说法称作期末考试会比较容易理解。
此任务没有期限,需要花多少时间完成全看她自己, 但所花费的时间与最终成绩挂钩。
若是完成的顺利,昪君会给她一个三百年的小长假,假如完成的出色,昪君或许还会带着她一同前往三千世界游历各方。
杪杪忍不住激动地搓了搓手, 心头万分期待,自她生有意识以来,还是第一次接到这种类似于大考核的历练任务。
她树龄不过九百,在师门千奇百怪的同门师兄妹中,算是较早接到考核任务的徒弟了,看来昪君对她的修行成果还比较满意。
这次任务她的目标是重建缥缈宗,而并非白手起家自立宗门,考核难度倒不算地狱级别的恐怖。
昪君创立宗门时,在宗门内留得许多天材地宝与奇妙功法,有在大千界中搜罗的,也有自己心血来潮独创的,全都藏在沉寂的宗门书阁内。
杪杪的修炼之法与其他种族不同,书阁内功法的存在让她无需担心受到的弟子们没有最合适的功法修炼。
她想,若要令昪君满意,自己肯定也是要学着如何自创功法授予弟子们的。
但任务的难度也就在于此,但凡是昪君本尊看得上的功法,绝非普通弟子可以轻易理解。
杪杪若要重振缥缈宗,那么一两个人才加上她自己,那也远远不够。她既为宗主,广收门徒的便是缥缈宗的一代弟子,也就是她的亲传徒弟们。
这样的本事,可不是随便一个人就能拥有的。
因此,杪杪的一代弟子必须放在那些骨骼惊奇、资质超凡的人身上,这类人大多是气运之子,能够左右一方格局的能人。
换个通俗易懂的说法,那就是拥有类似里“主角光环”或“反派光环”的人,特别能搞事情的那种。
她要寻找拥有这类资质的弟子,然后收入缥缈宗中悉心培养。当然,那些成了气候的,只要她有足够的能力也可以收服,但难度却就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想要重振古宗扬名天下,她和她的弟子们就必须在实力上获得世人的认可与敬重。
这场考核,杪杪是本体前往大千界,贰一三也被昪君吩咐与她共同历练。
她可算是能亲身上阵,做一回“主角”了。
昪君怕她此番前去一时半会儿摸不着头脑,笑吟吟提点了她几句。
“你顺着乐绥州的青霜古道走,一直向东行便能寻见缥缈峰。这途中会路过一个叫宁崇镇的地方,镇外有座小村子,村内有两名同母异父的兄弟相依为命。”
“为师闲来无事随便一窥,发现这两兄弟气运皆短,很快会有离别之相,日后更是相见不相识,落得个正邪不两立最终自相残杀的结局。”
“那七岁的幼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兄长的资质也还过得去,就这么白白陨落怪可惜的,你去缥缈峰的途中可以顺便将二人收入门下。”
这可是大考核,昪君竟给她开后门,这可不符合他老人家的性子。
杪杪心里琢磨着昪君定然偷偷给她在后面挖了坑,但她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这两兄弟也不可能不要。
“徒儿晓得了。”
“对了,为师在哪儿化名用的是云姓,若有人问起姓名,说自己姓云便是。”
她再次点头,乖乖地应了。
修道之人向来看重名字,交谈总要道一句“在下也不是甚么无名无姓之人”,天地中自个儿生出灵性的精怪才没有姓,她不愿随意暴露自己的本体为何物,当然要有个正经的姓名。
虽然从原则上来讲,她并不是妖怪,但若旁人不知情拿她当妖怪,怕是不愿拜入门下了。
云杪拜别师父,与烛炎一同来到了任务大千界的乐绥州中。
烛炎便是一直陪伴云杪的那只三足金乌,213只不过是他的排名代号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