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昨日才管程夫人求了把霜降带回宫。
霜降是幼时就跟在裴贵妃身边的婢女,裴相重视女儿,就连给她选得贴身丫鬟也是深藏不露的高手,霜降的功夫甚至比不大内侍卫低。
原本霜降是随着裴贵妃一同陪嫁入太子府的,可谷雨受谢荣之意总在他耳边吹风,裴贵妃便将霜降遣回丞相府了。
裴贵妃对霜降的感情很深,她也不愿霜降在后宫中陪伴自己一辈子耽误了大好年华,便放她回去嫁人,谷雨因此趁机上位成了她身边的贴身丫头。
这几日,裴杪称睡在揽月殿总做恶梦,梦见有毒蛇要咬她,还有人要追砍她。
梦境自然都是瞎编的,目的是为了能把霜降带回去。
裴杪称相府丫头只有霜降一个她还有些许印象,所以想让霜降进宫陪伴自己一阵子。霜降一听二话没说立马就应了,更是感动裴杪忘了那么多人却还对她留有部分记忆。
“若不是当初娘娘赶霜降走,婢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的,说好了要照顾您一辈子的!”
裴杪因骗了她而心中稍有愧疚,霜降已经成亲了,她这命令一出,对方至少要在宫中陪伴她一年,期间不便出宫探望家人。
但别无他法,眼下实在是找不到可以信任的亲信了。
除此之外,她还需要一个懂得医术的高手,以治病养生的名义带回后宫中,替她暗中调查下毒的事情来。
裴相知晓了她的念头,立刻就派人下去照办了,但中毒的事裴杪仍闭口未提。
在相府休养期间,谢桓来的次数很频繁,即使为了探望裴杪,也是有大事与裴相商量。
裴杪不吭声地在旁边听裴家父子闲聊,也大致得到了不少消息。
听说京城似是暗中埋伏了南蛮势力,谢桓探查到朝中可能有奸细隐藏,想与裴相交换消息调查真相,此事也已经同谢荣上报了,目前还没有打草惊蛇。
裴杪眼神微沉,朝中有没有奸细存在她不知道,但裴府衰落却与这件事脱不了干系。
约莫在小半年以后,裴相会陷入通敌卖国的乱案中无法抽身,东厂与大理寺虽搜集不到完全证据,但裴府却还是因为此事元气大伤。
证据当然搜集不到,因为这都是谢荣在处理奸细时顺便设计打压裴相的,目的则是逼右相交出手中的权力。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陷害他们的人是当今天子圣上,裴相如何敢翻案,如何能翻案?
曾经那个少年已经长大了,对扶持自己登上皇位的实力无比忌惮,裴府只要还像当下这样权势滔天,他便一天都睡不好。
结案后,裴相深知此举乃谢荣故意所为,为了保全裴家他主动提出告老还乡,否则谢荣会更加无情。
然而裴相在回乡的路上,却不幸遭遇南蛮势力余孽报复,整个裴家因此而变得支离破碎。
思及此,裴杪忍不住心中一声冷哼,先帝重武轻文,到底还是看走了眼。
裴杪看不起谢荣。
他或许懂得怎么打仗,帝王心术却不够高深,学的那点权谋也全用在裴贵妃这个傻姑娘身上了。
南蛮之乱才过去十二年,他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将立功无数的裴家撂倒,难道忘了当年战乱时朝堂维.稳靠的是谁吗?
当年若没有裴光这名忠臣,怕是在先帝御驾亲征的时候安朝便四分五裂了。
先帝十六个儿子还有十四个仍在世,谢荣还年轻,膝下又无子,就敢迫不及待地对裴家动手了。裴家虽权势滔天,但也全因这颗大树巍然屹立着,京城中多方势力才不敢轻易拉帮结派。
如今南蛮势力又起,他不但不尽可能留住老相,竟还要将他逼走,当真愚蠢至极。
裴杪想了半天,想不出能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替裴家翻案。
她想来想去,也只想出了一种办法,一个看似合理却又疯狂至极的念头。
既然谢荣要诬陷裴家,既然裴家权势滔天,那还不如干脆反了。
裴杪正思索着这个疯狂诡计的可行性时,相府替她寻找的合适人选终于有了消息。
她要的那名懂医术的女子名唤作素雪,听说师承青城南山太白观,一听对方是太白观来的,程夫人的神色都变得恭敬了起来。
看来招来了个不简单的人物。
素雪已有二十六岁,模样如她名字那般宁静寡淡,透着一股远离尘世喧嚣的仙气。
程夫人很好奇这样的人才怎么会应征而来,素雪却只行了一礼道:“道观中多处年久失修,师尊唤我下山修行赚些银钱回来。”
程夫人:“……”
非常简单的理由,如此真实。
裴杪足足在丞相府静养了一个半月,方才慢悠悠地带着霜降和素雪回到了久违的后宫。
入宫前,素雪将一张折叠的信纸送到了端王府,告知谢桓自己已经陪在了裴杪身边。
素雪轻叹了一口气,若不是徐太妃当年于太白观有大恩,这孩子又连着几日诚心请见,她是绝不会轻易下山的。
谢桓看见信后,终于微松了口气。
他正是在裴府听闻裴杪在宫中常做噩梦,方才会去请素雪下山陪伴对方,也盼望素雪能够让她尽快恢复记忆。
因裴杪失忆之事,谢桓开始对谢荣心中不满。
对方答应过会照顾好裴杪的,可裴杪在相府这一个半月中,谢荣竟一次也未询问起过裴杪的病情。
请素雪留在裴杪身边,也是能够密切关注她的病情,只要裴杪身体恢复了,谢桓便也能够安心了。
可他没想到,素雪进宫后的第一张信纸会让他错愕地怔愣在原地。
那信上说,裴贵妃因长期服用避胎药物而已难以受孕了。
裴杪也暗叹素雪果然厉害,入宫后刚准备调养她的身体,立刻就发现了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合一!
……
让我们开始愉快的造反吧!
第130章 帝王心尖宠(5)
无法有孕, 这对于一个旧时女性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何况是后宫中的宠妃呢?
色衰则爱驰, 裴杪终有一天会变老, 皇帝身边却永远不会缺少姿容娇艳的妙龄少女, 素雪觉得自己几乎已经看到了这位贵妃娘娘的未来。
可比这更让素雪感到惊讶的, 却是裴杪平静的神色与回应。
得知这个消息时, 她只是微怔了一下,却一点都不惊讶, 仿佛早就知晓了自己的情况似得。
霜降则又悲又怒,恨不得将暗中谋害裴杪的妒妃拆吞入腹, 她紧握着裴杪没有温度的手,满脸泪水。
“背后下毒手的人好生蛇蝎心肠啊!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若让陛下知道了该怎么办……?”
霜降看着裴杪安静的模样, 只以为她是一时间受到了打击未能缓过神来,心中又急又痛。
霜降很信任谢荣对裴杪的宠爱,他得知真相后定会大怒,将背后的罪魁祸首揪出来大卸八块, 为裴杪出这口恶气。
可让谢荣知道裴杪不能生育的话, 也就意味着裴杪这辈子都与皇后之位无缘了。
“你们两个都给我守口如瓶,这件事谁也不要说出去, 待本宫写封书信传回丞相府。”裴杪只是淡淡地警告了两人一句, 末了瞥了素雪一眼。
素雪微微低下了头,不言不语。
在查出裴杪不能生育时,素雪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 而是先把信笺送与端王府后,方才委婉地把这个残忍的事实告诉了她。
“……对,要将那躲在暗处的人查出来才行!”霜降见裴杪神色镇定,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裴杪微微抿唇,这件事谁都能瞒,唯独不能瞒着她的父亲裴光。
因早就知道谢荣的所作所为,裴杪没打算去查所谓的“罪魁祸首”。
但她要在通敌乱案来临之前,尽早让裴相了解谢荣的狠绝与冷漠,否则以裴相的忠心,想动摇他的意志去谋反还有些困难。
裴杪在信中把自己的情况描述的较为乐观,随后凭此向裴父要到了家族势力隐藏在后宫中的各方线人。有了这批可用的人,裴杪方能着手暗中调查起那个下毒谋害她的人来。
素雪不知裴杪此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以为裴杪定会让自己配合线人去调查那罪魁祸首,却不想对方只是把她单独叫到了房间里,让她再次检查了一遍裴杪的身体。
素雪虽不解,却还是乖乖照做了。
末了,裴杪神色认真地问她:“素雪姑娘,你确定本宫这身子除了难以受孕外,没有其他毛病了吗?”
“还请娘娘宽心,您的身子虽难受孕,却也不是一点希望都没有,只要精心调理几年兴许还有机会。”素雪以为她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温言宽慰道。
裴杪的神色在半明半暗的灯光下显得莫名非常,末了只是挥挥手让她下去歇着了。
太白观在战乱时期因医济天下而闻名于世,听说观内弟子个个妙手回春,如今素雪却半点没察觉到她中毒了,看来这毒不简单。
就在裴杪调查整个后宫时,另一股陌生的势力也悄然探入了后宫中暗暗调查起背后的真相来,这股势力背后的人正是谢桓,此刻他已心急如焚。
谢桓不敢想象,得知此事后裴杪会有多受打击,只能托素雪尽力帮她调理身体。
裴杪也干脆任由素雪每日为她煎一堆奇奇怪怪的药,目的却不是为了调理身体,而是借机把谷雨从身边支开,同时营造出身体不适的假相,避免与谢荣同房。
两个多月来,裴杪都与谢荣三日打不上一个照面,这下反倒让谢荣变得浑身不舒坦了起来。
自裴杪回宫以来,谢荣几乎没有亲自去过揽月殿,因为他正处于一种莫名烦躁的心情中。前些日子,谢桓特意进宫与他座谈了半夜,言语中隐隐约约意指他对裴杪的态度过于漠然敷衍。
谢桓的质问令谢荣心中升起想要逃避的愧疚与责任,谢桓像是吃错了药似的,每一句话都如利刀那般将他的心剖开,将最丑陋的那部分血淋淋地暴露出来。
他望着谢桓紧皱的眉头,读出他眸中对裴杪的关忧,心中便升起一种古怪的恼怒。
“上个月她归宁的日子里,你没少往相府跑吧?阿桓,朕提醒你,裴杪已经是朕的贵妃了,你不要太逾越!”
谢桓顿住,紧紧地握起了袖中的拳头。
“臣弟也想提醒皇兄,不要忘记当年在猎场时做出的承诺!”
谢荣脸色微变,几年间来两人第一次不欢而散。
或许是因为裴杪不再粘着他了,谢荣念起裴杪的时候比往常多了许多,就连和冯瑶在一起时,他也总不禁意间叫心思跑掉。
明明裴杪黏在他身边时,他只觉得裴杪善妒又烦人,可裴杪安静下来以后,谢荣又总会想起往昔记忆中她的好来。
谢荣一会儿想裴杪,一会儿又想那日谢桓说过的话,很快就被冯瑶察觉了他这些时日的心不在焉。
“快呀!别愣着了,昨日不是说好要跟我一块儿做花馍馍嘛!”冯瑶扬起一抹灿烂的笑,故意把桌上的面粉抹了谢荣一脸,
“……你这丫头!”谢荣回过神来,佯装作发怒的模样,也将面粉抹了冯瑶一身。
两人玩闹着,很快弄得一身都是面粉,长乐宫西殿里响起冯瑶清脆的银铃笑声。
晚间,待二人一同沐浴过后,冯瑶坐在桌边开始借着昏黄的灯光写起字来,谢荣问她在写什么,冯瑶笑道:“当然是再给我爹娘写信啦,你忘了?我可是每个月都要写三五封的!”
她灿烂的笑容中难得带上了一丝孤寂和落寞,谢荣心头一软,很快便将裴杪抛到了脑后,转而将冯瑶拥入怀中,两人缠绵于榻。
谢荣觉得冯瑶最近变得主动热情了不少,与往日那若有若无的距离感好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因冯瑶进宫是不情愿的,所以谢荣对她总有一丝愧疚和与众不同的宽容,冯瑶平日里越是表现的不争不抢,不将他放在心上,谢荣心里就越念着她。
这两个月没了裴杪从中作梗,谢荣的夜晚大多都待在长乐宫中,难得见冯瑶对自己如此热情与依赖,他在欣喜过后又微微有种失望的感觉。
也不知是为何,冯瑶越同他表现的亲昵,谢荣脑海中却越会浮现裴杪那陌生又冷淡的眼神,对冯瑶的态度也就从最开始的无微不至变得不怎么上心了。
冯瑶越是察觉他的敷衍就越心急,她心中升起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不再刻意欲擒故纵去吊谢荣的胃口。
她怕自己之前表现的太过冷淡,时间一久让谢荣失去了耐心和兴致。
人的劣性就是如此,越是待他好的,不屑一顾,越是不把他放在心上的,他却心心念念。
谢荣是如此,冯瑶亦是如此。
裴杪悠哉悠哉地瘫在揽月殿嫁妆养病,她每日闭着门,除了江美人以外谁也不见,就连对谢荣也是爱搭不理一心敷衍。
倒是谢荣来揽月殿的次数变得频繁起来,也不知道是良心发现了,还是因为她把谷雨调开了,心里又在对她打不知名的算盘。
裴杪没有理会他亦真亦假的柔情蜜意,专心致志地整理起线人们上报来个各宫消息。
这后宫中的妃子们,没一个是省油的灯,短短半个月内,裴杪就搜集到了后妃们平日里为争宠而设计的种种事迹。
就连不争如江美人,也总会无奈地被卷入各种事端中,唯有一人总能全身而退,并且在这后宫中干净的像一张白纸,那就是冯瑶。
裴杪不相信她会如表面那般无害,这种伪装可以骗得过谢荣,却骗不了同为女子的后妃们。
那日江美人闲聊时说起的一件事,让裴杪对冯瑶上了心。
“兴许是长乐宫建在宫墙边上,上个月啊,那园子里的花丛中不知怎地竟爬进来一条毒蛇,可将妾和小丫头们都吓坏了!”江琪说起这事,脸色还有些发白,“幸亏瑶良媛胆子大,上前洒了些药粉,将那毒蛇给驱走了。”
“什么药粉这么利害?”
“回娘娘,瑶良媛说是她们村寨里常用来驱蚊虫和毒物的药粉,姑娘家们自小便知晓如何制作。”
裴杪若有所思,宫中不可能轻易让这类危险的动物出现,冯瑶为何随身备着这种药粉?
这个女子有问题。
裴杪很敏感,立刻就把冯瑶与原身中毒的情况联系在了一起。她对冯瑶愈发感兴趣,特意命令霜降“重点”关照她,随后冯瑶送往宫外驿站寄给家人的书信便叫裴杪派人给拦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