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系统——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19-02-12 11:24:38

  万一呢……
  恐惧与等待使他分外煎熬。辛翳已经意识到,这不只是早晨,或许已经到了中午。她没有醒来,就是消失了。但一切又都没有准确的定论与答案,他望着南河,忽然埋头下头,声音低低的:“……荀南河,我恨你。你又一次,又一次不打招呼,把我扔下了……”
  太阳从东到西,商牟推开了门。
  他不忍说,但还是道:“天已经亮了许久了。外头需要你露面。晋王也要回到船上了。”
  床帐里窸窸窣窣一阵,辛翳面无表情的抱着闻喜君走出来,声音有点哑,点头道:”嗯。我知道。“
  商牟:“你抱着她……做什么?”
  辛翳:“送她回郢都。”
  商牟大惊:“可完婚的事情还没定——”
  辛翳:“我知道。我能想到仅有的办法,就是七天之内回郢都,替她招魂。上次先生就是这么回来的。”
  商牟:“什么?那你也去送寐夫人回郢都啊,而且还有春祭——辛翳!”
  辛翳抱着南河走出船舱,外头光线太亮,他走出门去的时候,被强光照的眼睛都有些刺痛,脚下有点趔趄,却紧紧抱着裹在大氅里的闻喜君。
  商牟扶了他胳膊一下,他还想要开口,却看着那头宫之省背着舒到了甲板上,舒脸上还有几道浅浅的血痕,似乎伤势不清,还没有办法自行走路。
  她看到辛翳怀抱闻喜君的样子,愣了愣,连忙让宫之省将她放下来,有些焦急道:“我听他们说了,说暄不知怎么昏倒了。让人来瞧过么?她到底怎么了?”
  辛翳斜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抱着闻喜君就从她身前走过。
  舒没明白,她一把拽住辛翳的衣袖,身子也跟着摇了摇:“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把她抱出来——我去请翳者来给她瞧瞧,难道她也遭遇刺杀了?你说话啊!”
  辛翳转过脸来,道:“商牟,把他的手拿开。”
  商牟张了张嘴,站在原地没动。
  宫之省眉头一皱,拦在辛翳面前:“闻喜君尚未出嫁,又突发病症昏迷,楚王这样抱着她离开,怕是不合适吧。”
  连跟着晋王一起登船的晋国将士,都将手放在了佩剑之上。
  辛翳很烦躁的皱了下眉头:“她从来不想来晋国的。要不是鬼神折腾她,她根本不会离开我半步。晋王,我奉劝你放手。我要带她回楚国,你若是还惦记着晋楚的婚约,就当是她嫁过来的。”
  舒这会儿是看明白了。
  楚王要抢人。
  舒冷笑道:“婚约还未上昭天地,便不算成。楚王这是要明抢?真有意思,您的夫人刚死,你就在这儿要把晋国的公主抢走!就算婚约成了,她嫁到楚国还说不定是一两年之后,如今她还是我晋国的闻喜君!昏迷之后我连她一面都未见,你却要将她带走,也看我同意不同意!”
  辛翳笑起来:“你算是什么东西。没有她,你们晋国也配与楚结盟?无能小儿继承了兵甲粮草都没有的贫困积弱小国。她在的时候,我给你几分薄面,她若是不在了,你的话又能有什么用。看在她刚刚救你一命的份上,我不会杀你,可是你手下的兵和奴死了又如何。“
  他抬手,挣开舒的手指,转头道:“商牟,动手!将他们杀了,把晋王赶下船去。”
 
 
 
第188章 白驹
  舒仰起头看了商牟一眼。
  商牟没有动。
  宫之省和晋国一些将士拦着辛翳,他怀里抱着南河, 也没有办法对旁人动手, 但船上还有很多楚国的卫兵, 他们看到局势一触即发, 显然也将手放在刀鞘上,二层的卫兵甚至偷偷用手指捏住腰侧箭囊里的箭矢。
  辛翳回头瞪向商牟,冷笑了:“商君,你莫不是对这个曾经在你手下的晋王心软了。”
  商牟还是分得清主次。就算辛翳强抢闻喜君没有什么道理,但他为臣,此刻都必须听令,必须维护。
  但辛翳如今说话字句带刺的样子, 让他忍不住想起多年前刚认识他时候的样子。
  荀南河耗费多年, 温言软语, 悉心呵护,给予信任才养好他满身的旧伤,才让他长出新的皮肉,但仿佛一夜之间, 伤口崩裂, 皮开肉绽,他又恢复了多年前满身是血,看谁都想咬一口的样子。
  商牟站出来一步,垂着眼睛挡在了舒的面前,语气有几分硬:“请晋王下船。船上的物件,臣会派人送下去。昨天发生那样的事, 今天谁都不想再见血了。如果非要见血,楚国这边也不畏惧。甚至……开战也不会在乎。”
  舒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商牟,半晌道:“开战?她在的时候,你们楚国就做出一副什么好处都能给的样子,她不在了,甚至都不是死了,只是……只是昏迷了,你们就这样翻脸。你们就不怕她明天就会醒来?”
  商牟没说话,只是沉默的望着舒,高大的身子挡在闻喜君与辛翳这边。
  辛翳轻声笑道:“我不怕。我以前尊重她,但如果她这样对我,我不会再这么小心翼翼的。我发现其实根本没必要,只要我想得到的东西,我其实早就可以轻易得到。更何况……如果她明天就能醒来,那也是明天的事。”
  舒胸口起伏,她望着商牟。商牟转开脸,她将目光投在辛翳身上,声音有些颤抖:“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暄会醒不过来,为什么……寐夫人要替我挡刀。你一定知道事实,你一定知道一切!我现在想来,你的很多行为,看似乖张荒诞,但都有的解释了——你告诉我真想,你让我知道暄是不是为了我才——”
  辛翳转过脸来,望着她,忽然露出一个嘲讽又残忍的笑容:“好啊,我告诉你。让你的人先下船,我在居室里与你单独聊。”
  他说罢,侧身绕开宫之省,朝他自己的居室走去。
  舒想也没想,挤过去想要跟上他的步子,但奈何身上伤势不清,走了几步便差点摔倒在地。
  商牟连忙转过身要去扶她,舒抽回手,倚在宫之省身上,也没转头看他,在宫之省的搀扶中,跟上辛翳的步伐。商牟顿了顿,也慢几步跟了上去。
  辛翳小心翼翼的将南河放在床褥上,替她理好头发,盖上被子,又拢好了床帐,这才坐在床头的小榻上。
  商牟也挤进来。
  宫之省没走。
  辛翳对宫之省皱了皱眉头。
  宫之省半低下头不卑不亢道:“先王在世时,就要臣与臣兄长护好淳氏子嗣。闻喜君既是公主,亦是‘晋王’,臣不会离开半步。”
  辛翳冷笑了一下:“先王?随便吧。反正她以后也不会跟你们有什么瓜葛。”
  他转眼看向舒,也不请舒坐下,膝头放在南河之前裹在身上的白狐皮大氅,笑道:“你想的没错,寐夫人就是暄。她魂魄分成两半,白日在晋国当闻喜君,夜里是我的夫人。她为什么救你,不就是怕你死了么?却没想到寐夫人被杀,这半边魂魄……估计也是魂飞魄未散……总之她受到波及,可能成了活死人,再也醒不过来了。”
  舒几乎是立刻接话:“不可能——她……”
  只是吐出几个字,她就想到,暄确实有过不少很准确的消息来源,会不会是从楚国那边知道的。而且别人夜里起来,或者晚睡的状况很多,但暄睡下之后几乎就无声无息,也不许打扰。
  毕竟她当年就是因为体弱才被南咎子接走,岁绒又称她夜间不宜被打搅,谁都没有深想过。
  而寐夫人……确实也从未见她露过面。之前魏国灭国之前,在船上的时候,就听传言说寐夫人夜里才会起身……
  商牟则沉默的瞪大眼睛。
  辛翳的话如果属实……那也就是说……
  辛翳手抚着大氅的皮毛,笑道:“更何况,她认识你才多久。在助你晋国之前,她在我身边,做了八九年的王佐。你真以为她觉得晋国才是她心头肉?我相信你很多时候已经感觉出来了,她更在乎的是我楚国。”
  舒脑袋冻住了,她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辛翳笑:“你还看不出她身上那股成熟,那份才能和老练?一个十七八岁不谙世事的少女,就算再有高人教导,也不可能像她那样沉着且强大。说句不好听的,那个什么南咎子,都未必有她的本事。她的强大,不是教出来的,而是她的经历铸造的,而是她自己也曾管理过比你们晋国大数倍的国家。”
  舒:“不……不可能……那为什么……”
  不只是她,屋内所有人都陷入了震惊之中。
  辛翳:“要不你算算,她入晋的时间,和荀君去世的时间?荀君死了,我……我召回了她的魂魄,中途大抵是出现了什么差错,才让她魂魄分两半,一半到了晋国,一半留在我身边。商牟一直都知道寐夫人就是荀君,可就是没有人知道闻喜君也是荀君。”
  舒抬眼看向商牟,商牟满面不可置信的站在原地,他道:“……我在她用计攻破大梁的时候,就曾经感慨过……此人才智与决断,还有考虑事情的全面,有荀君的影子。是我从来没往那方面想。或许说是原箴、范季菩,我们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荀君可能还会成为……晋国的……王室。”
  宫之省半晌道:“……确实。当时所有人都……觉得很吃惊。当时白矢明明有那样的胜算,她却能坐稳王位。之后晋国境况那么危急,她却按部就班的齐民编户,去与秦国会盟,去夺取上阳重城……舒或许不知道,但当时我、之茕,师相和狐笠都能瞧出来,她的那份笃定,那种……因为经验丰富而有的自信,不是一般同龄人可以相比……”
  宫之省抬眼看向床帐:“可,若闻喜君入晋的时候就是荀君的魂魄了。那真正的闻喜君呢?真正的……淳氏的……”
  辛翳:“我不知道。死了吧,魂飞魄散了吧。谁知道。哈……倒是变脸的快,你们不会在想着,啊这个楚国来的冒牌如何如何,要我真是要笑了。那她这一年的辛劳与感情……倒也是喂了狗了啊。”
  舒呆呆的望着床帐,没有说话。
  她只感觉到更深的……愧疚。她也明白了,辛翳为什么要告诉她。
  他就是想让她承担这份愧疚。
  而这股愧疚不只在于暄救她一命,更在于暄……或者说荀君,其实与她并无血脉联络,甚至在那时候晋楚战争刚刚结束,她便以很惊人的无私和善意与他们一家人在相处。
  若说有血脉有责任也罢,但荀君毕竟是楚国名相,她或许可以完全背弃晋国,里应外合,让晋国成为楚国的囊中之物。但她不但没有这么做,还甚至在完成淳任余的遗志……
  是因为承诺?还是只是因为他们淳氏对她有家人的态度,她便觉得自己不能背叛?
  怪不得世人常说荀君是真正的雅风君子。不在于她行为举止有多么有礼节,而在于她对待身边的善意如何去回报——
  怪不得辛翳会恨。
  他们楚国的令尹,或许也是他一直爱了很多年的人,却为了晋国削发断指,鞠躬尽瘁,甚至为了救她而死。他当然觉得不公……他当然不会对晋国有好脸色。
  是,暄对晋国一直付出了很多,她什么都没能给,还为她死了,她往后心里不可能过去这道坎,她就要一直承担这份愧疚与痛苦。
  舒面上凝出有些崩溃的神情,辛翳幸灾乐祸般笑了:“瞧瞧。你又知道些什么。我从小到大可都没有亏欠过她,我——”
  他突然幸灾乐祸不出来了。
  是,南河又不是为了他才离开的,他有什么脸还在这儿觉得自己更胜一筹。
  那么多人爱她,她又爱着那么多人。每一个她身边的人,她都那么有耐性有宽恕,甚至有保护欲,他掰着指头算来算去,又开始回到以前的状态——他无法说服自己是特殊的。
  明明是他在这个晋王面前要矮了一头,他竟然还笑。
  舒有些恍惚,却忽然抬起头道:“你说的那些。并无根据不是么。说什么她就是荀南河,我看你才是疯了。”
  辛翳:“……什么?”
  舒死死盯着他,眼里反而像燃起豆大的火光似的,语气铿锵道:“你就是想把她带走,才编造出这样一番话来对吧。我不在乎,对我而言,她是我的暄,是与我同胞的亲人,我们的阿娘还等着春祭之后与她一同返回云台。你的婚约,还没有作数,我可以随时反悔不嫁她。更何况她这样子也不可能出嫁。我的妹妹,我带她回家,你对她而言,对于闻喜君而言,只是个到了谈婚论嫁的男人而已。我才是她的血脉至亲。”
  商牟有些吃惊的回过头去望着她。
  他忍不住想起来,舒虽然有时候脾气很好,有时候甚至看起来是很善解人意,但她也曾经在自己坚持己见的时候,露出过眼里有火似的坚定目光,不论是谁,仿佛都不能阻止她……
  舒艰难的往前踏出一步:“你就是想要强抢晋国公主,虽然晋国弱了,但也是为国,也是姬姓血脉,你一个南蛮一旦得不到,就想着动用武力强抢了么?你要是抢走了,她又算什么?算被夺走的奴隶囚徒?没有上告上天的婚姻,她怎么可能还算是王后?”
  辛翳:“那我就给你个面子,我把她带走,我留臣子在这里,你讲婚书上告天地,就算婚约已成。就算她以后是否醒来,我都愿意娶她。纳采,问吉,礼照旧。”
  舒摇头:“不。她当时嫁去楚国,我都曾担忧,南行千里,她若是在楚国受了欺负,我又如何帮得上。但那时她清醒着,我认为她能够自保,也懂得权衡,所以才同意的。如今呢?她都醒不过来,更无法自保,你没了耐性将她杀死,再娶别的公主呢?你若是无法照料好她呢。所谓说什么她就是荀南河,我不信,她不亲口告诉我,我就要向对君父宣誓的那样,我们二人,就会永远同心,互相保护彼此。”
  辛翳冷了脸色:“我只是给你面子而已。告诉你,多少年前我就决意,不论她是令尹,还是什么别的身份,我都要留住她,都要迎娶她。我楚上有东皇太一,有河伯山鬼,与你旧周遗民既不信同一祖先,更不信同一鬼神,我不会管你。我说不愿意杀你,不代表不能杀你。我现在根本不在乎南河醒来之后会对我什么态度,我不在乎。商牟,将她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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