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系统——马桶上的小孩
时间:2019-02-12 11:24:38

  耕种地离战场近,虽然也利于纳粮与徭役,但人口与土地受战争影响太大,楚国宁愿多开发水路,着力于粮草的远距离运输,也要将农耕集中在后部——
  天下饥荒频发,中原腹地又是常年旱灾水灾多发地,谁家能吃的饱,决定了这场战争能打到什么时候。
  赵国一路往东,看到乡村与土地被成片抛下,只留下了状似荒凉萧条的原野,而他们目标的城池,就像是孤零零的几个点,点落在黄河北的平原上。
  这样自己断了城池之间联系的点状守城战,如果遇上正常的军队,很多时候都会是自寻死路。
  但他们遇上的是赵军这样断了线的风筝,离家出走的孩子。他们储备一年多的粮食,带着丰富的守城军备,有些大型城池内部还能耕种养殖,赵国可没有跟他们耗的资本。
  入春转暖,楚国选择前线巍然不动,后方积极生产。
  巨鹿君带人进攻已经一个多月,除了送人命,送箭矢上门之外,他们也就顶多砸坏了城门的外层木门,拽了几十上百个楚军下来偿命,伤亡比接近五十比一,而他们所攻打的城池,纹丝不动。
  而辎重粮草却每天都在消耗,消耗的速度甚至比他们想象的更快。
  这时候,就算是巨鹿君再怎么誓师动员也不管用了。
  一群人破釜沉舟的来了,却在这儿游荡了一个多月,连个正儿八经击鼓厮杀对战的敌人都没遇到过,能见到的只有楚国引以为傲的高耸砖石城墙,还有楚国士兵存货大半年从城墙上兜头淋下来的污水金汁。
  再加上医药不便,楚国守城又以消极、慢推的手段为主,他们赵国的士兵直接死在战场上的不多,大多是被石块、箭矢所伤,而楚国也够阴,在泼洒人畜排泄物制成的金汁也就算了,还将石块与箭矢浸泡其中,开春之后又是容易感染的季节,多少赵国士兵受伤之后感染溃脓,病症缠身。
  而对于巨鹿君来说,这么多士兵受伤感染,甚至还不如他们死了。
  毕竟受伤了之后,既吃着那份口粮,占着病榻,拖延队伍行进,还没有能力再上战场。一个伤员不但不能当半个人用,甚至还要拖出来更多士兵来照料他们。
  这话虽残忍,但死了还能让出武器军甲,提高军中的配甲率,还能让口粮分配到每个人头上的更多。
  但巨鹿君知道带兵在外的道理,安抚与信赖极为重要,而赵国此次南下,全国招兵,厉兵秣马,甚至有一家男丁全都上战场的情况,军中指不定就有父子兄弟同时在一个营内。他如果杀死或者抛弃这些伤员,很容易造成军中士兵不满与反抗,炸营都有可能。
  而楚国蔫坏的不停制造伤着,甚至都让巨鹿君犹豫是否放弃进攻——
  攻城无望,进攻只会造成更多的伤者。可要是这么拖着,他们粮草不够,军中上下就等着饿死吧!
  巨鹿君面对着逐渐减少的粮草,他不得不开始减少每个伤员定额的食物,但指令传达下去总会矫枉过正,变本加厉,中层军官早有人认为伤员应该集体坑杀或抛弃,他们得了巨鹿君减少伤员口粮的指令,更觉得免死金牌在握,几乎让军中伤员饥一顿饱一顿,甚至一天都吃不上一顿。
  很快的,几十个高烧不退的伤员,就这么活活给熬死饿死,军中爆发了一轮抗议。
  巨鹿君连忙命人处决了行事的中层军官,表示让伤员恢复普通士兵的口粮,决不允许再私下克扣口粮。军中虽然有人早已嗅到不对,但巨鹿君带兵也有些年头,在赵国也算颇有威望的公子,军中还有不少人十分信任他,甚至觉得巨鹿君对他们不抛弃不放弃,那些中层军官才是祸害军营的人。
  可军中却逐渐分出了,保护伤员与杀死伤员两派
  但很快,巨鹿君不论攻打哪座城池都打不下来,他终于做出了一个决定。他命令在攻城战鸣金收兵时,如果有伤兵伤势较重,必定无法恢复,就让五百主在收兵退军时,检查伤势,运送伤兵的过程中,筛选人选,将一部分人留在战场等死。
  这已经是巨鹿君为了照顾军中情绪和窘迫局势,能做出的尽量的办法了。
  但这也是掩盖不了的,很快,亡兵的数量比以前增加了几倍不止,引起了士兵们的怀疑,而有很多将士深夜跑去战场想为战友、亲人收尸,却发现有人被半死不活的抛在战场上,还有的在地上攀爬数丈而亡。
  这一下激起了军营中千层浪——
  一派人匪夷所思:将自己受伤的士兵,抛在战场的旷野上等死?!
  一派人满脸冷静:就应该把现在受伤的士兵也处死,否则所有人都会被拖累。
  先头那派人马为首的军官,围在巨鹿君帐外抛兵解甲,以示抗拒,不肯离开。
  后头那派人马趁着军营失控,带人放火烧了军中巫医治病的营帐,烧死了不能离开床榻的几百伤员。
  军营内一下子炸开,连巨鹿君都觉得事态几乎要无法控制,就在这个时候,楚军的一支军队,如同游荡在点状的城池之外,带着车马、骑兵,在没有檄文的情况下,袭击了赵国的军营。
  但赵国,毕竟是赵国,他们内部的散乱虽然导致迎击不利,但也尽力放下争执,军中齐心想要抵挡楚军突然的奇袭。楚国有备而来,赵国也是骑步王者,平原作战,按理来说楚国多二成兵力才能和赵国打个平手,但这次人马只有一万余,战车八百乘,却让赵军有些慌乱,但巨鹿君迅速做出反应,认为如今军心不稳不能应战,立刻撤离——
  这种被逼迫的险境,还能使得本来炸了锅似的军营明白眼前更重要的是生存,说不定能够因此暂时化解矛盾。
  人数是楚国近三倍多的赵军逃了,巨鹿君也顺应着被奇袭,理所应当的抛下了大半的伤残士兵,轻装简行,带精锐人马西逃。
  这时候,几乎春暖花开,赵军四万余人的大军,只剩下两万出头,折损近半。这个折损率,在赵国的历史上,也算是历史新高。但就在赵军绝望之际,他们轻装简行的西去路上,他们却意想不到的遇到了在官道上行进的车队。
  那车队在也有士兵护送,似乎想要往南方前行,前后延绵数里,巨鹿君所带的赵军早已西行游荡数日,失去辎重无法立营,缺乏粮草无法生存,忽然见到这样的车队,甭管上头有什么,赵军如山匪一般卷席而下,几乎是毫不费力的吞下了车队。
  用刀划开车上的袋子一看——粟米!
  这车马从西向南,也只有蜀地而来!
  所谓天府之地,黍满粮仓,他们楚人早早在东部中原要地做好了警戒,而他们这群人,为何不往西去?就算是为了养活如今剩余的两万多兵马,也要西去;想要攻城胜仗,也只能突袭楚国不备,往西地去!
  巨鹿君集结兵力,驮马,感觉终日的不顺终于迎来了曙光。他们必须入蜀!
  而另一边,楚国那闻所未闻的巨大宝船,在南方低调隐匿许久,终于通过鸿沟行驶到黄河沿岸,商牟带兵正式登陆黄河北岸,在开春之后,一改之前防御姿态,向赵国发动了进攻。
  赵国势力不但被分割,对手也在晋楚结盟之后多了好几位。
  乐莜带兵守在成周对岸,秦璧从上党郡兵临城下,商牟渡河直袭邯郸,而辛翳遥遥指挥着将巨鹿君逼向蜀地。赵国最主要两大军将,蔺腹与巨鹿君,就这样一南一北被制住了。
  邯郸能否被攻下,还是会向历史上邯郸城多次被围打被解救的命运?
  然而大的版图上,晋楚两方的军队接近了邯郸,造成了围局。
  而在东部,在小小的临淄城内,也形成了围局之势。
  就在春暖夜晚的临淄城,热闹繁华集市拥着寂静的齐宫,齐宫看似井然有序的宁静,却隐隐藏着许多不寻常的小变故。舞阳君独坐在无人的宫室中,她分不清自己是多疑,还是几十年浸染宫廷争斗的直觉,她似乎看到了城墙的阴影下,匿着轻轻走动的人影,她感觉到月光下有阴影略过屋檐,她能感受到回廊下灯烛不寻常的抖动。
  危机,隐藏在每一处角落,每一个暗处,她夜不能寐,她如同走在刀尖绳索上。
  舞阳君忽然从床榻上起身,猛地扑向门口,拉开了障子,外头守夜的宫女吓了一跳,连忙跪下:“太后——”
  舞阳君披散着头发:“她睡了么!章儿呢!”
  宫女明白她问的是谁:“即墨君已经和大君一同歇下了。”
  舞阳君:“我要——”
  宫女强制合上了门:“太后,外头还是有些冷风,您快回去歇息罢。”
  舞阳君眼睁睁看着门被合上,她顿了顿脚步往后退,转身拖着赤脚,衣袖低垂,往空旷的宫室内走去。一个女官抱着沉睡的男孩,低垂眉眼站在廊柱边,不知是何时出现在那里的。
  舞阳君认得她,这是她当年派去给魏陟做女官的氏族女子,可魏陟倒是有能力,将她的眼线,变成了自己的心腹。女官走过来,田章在她怀内静静沉睡,她走过来:“公主让奴将大君交与太后,请太后带着大君暂且离宫。”
  舞阳君站定在那里,披发赤脚,盯着那孩子:“这是她的命,怎么又给我了?”
  女官低头:“即墨君说,天下不会让这孩子死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她,一个是您。宫中情况稍有变,您死了也对局势不利,正请您带着大君暂时躲避风头。”
  舞阳君眼神清明,下巴瘦出了尖,她曾经让多少人艳羡向往的一头漆髹般长发,如今以夹杂白发,她顿顿往前走了两步,衣衫拖动,嗓音微哑,忽然道:“他来了?她好大的胆子?”
  女官:“他来了。公主说,若不成,您挟齐王于琅琊复立,庆氏虽有无数黑影,却不够能登堂入室,您仍然能保全。”
  舞阳君拔高音量:“没有轻重的孩子!她以为她自己是什么?没有把握就敢——”
  女官胆大打断道:“您也不是事事在握,她把握住了您没注意到的事,不是么?”
  舞阳君歪头看向女官,半晌似乎神色难辨的轻笑一声。
  舞阳君接过田章,这孩子露出了在他亲生母亲身边才有的恬静睡颜。
  她脸上神情怔怔,一时让人分不清她是疯了还是没疯,舞阳君抱紧孩子:”我们这对母女……”
 
 
 
第235章 文王有声
  舞阳君抱着孩子坐上了马车,女官亲手将车门合上, 对车夫一点头。
  舞阳君身边有两个宫女相伴, 她还带上了勿望。勿望跪坐在昏暗的马车内, 他侧耳听着两个宫女跪坐在马车的车门处。
  舞阳君开口道:“孩子应该是服了些草药, 才这样昏睡不醒罢,她也很怕孩子吵闹。”
  勿望许久都没有听到舞阳君用这样平静的语气说条理清晰的话了,他有些吃惊。
  舞阳君:“你很惊讶?不必想太多,我已经真的老了……或者被毒的差不多了。”
  勿望声音颤抖,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似的往车壁的方向缩了缩,想要与舞阳君保持距离。但那只手明知他害怕却非要亲昵的伸过来,她的指甲已经许久没有染红色, 手指显得很苍白, 从他眉心滑下去, 在他鼻尖上点了一下。
  勿望屏住呼吸。
  舞阳君:“你知道她怎么下毒的么?”
  勿望拼命摇头:“你说即墨君毒你?怎么可能?”
  舞阳君花白的头发已经被宫人随意挽起,她这会儿将田章放在一旁软垫上,伸出手拆开自己的发髻,将玛瑙簪子放到一旁, 她似乎很喜欢这簪子, 以前也常用,此刻望着簪子,也有些走神,一边回想着什么,一边伸手仔仔细细给自己拢发。
  她声音轻柔微哑:“我本来也不信。不是觉得陟儿不会毒我,而是觉得她没什么下手的办法。我也知道自己生了孩子之后身体不行了。后来还是因为章儿一岁多点了, 本来不能吃这些饭食的章儿可以开始尝一点不太用咀嚼的食物,我有一次要给章儿喂藕粉蛋羹吃,她脸色立刻有变化,我才感受到的。那时候我就不停的把章儿抱在身边,把自己的东西喂给他吃,结果那段时间内,菜品就迅速有所改变。”
  勿望骨子里隐隐打了个哆嗦。
  舞阳君为了试探魏陟,愿意当着她的面,将可能有毒的食物喂给一个孩子。
  舞阳君偏头笑起来,她以手为梳,轻轻拆开发尾打结的地方,叹气道:“当年我的头发怎么可能会打结呢?你还记得么?你很喜欢我的长发,可是你因为动手摸我的头发,却挨了罚。你那时候很伤心呢,还天真的问我,是不是我根本不爱你。”
  勿望脸上显露出一种极为微妙的神情。
  有些仅剩的美好回忆因之后的落差,在他心里一个个发酵,鼓成了脓包,被她两句话捅破,他显露出痛苦、恶心与不敢表露的复杂。
  舞阳君没有将这话扯的太远,车马颠簸,他们还没出城,虽然深夜,但临淄的夜肆开的很晚,路上行人车马不少,欢声笑语也不远。
  舞阳君继续道:“我当时猜过是藕,后来也猜是别的食物,等我想要更换膳房的人时,发现她对宫中控制的已经万分全面了。但她开始陪我一起吃饭了,后来甚至也偶尔抱章儿来,让章儿跟我用一样的菜品,甚至她每一道菜品都与我一样,我就越来越心疑,我怕毒出在食器上,就让所有的食器都更换为银器。”
  勿望君忍不住接话:“或许,那才是你真正做错的事情。”
  舞阳君:“是,我想到的太晚了。因为我命人实验过,那些银器确实能够遇到□□变色的,我就觉得是放心的。后来我发现到,她不是一个人,她与庆咨子有联络,如果是庆咨子——那个人绝对有更隐秘的手法下毒。你知道是什么办法么?”
  勿望:“我不知道。”
  舞阳君轻笑:“你不要怕。”
  勿望:“我什么都不知道。”
  舞阳君笑起来:“但我已经大概想明白了,长期□□,不着痕迹,唯有重金属中毒。而且重金属中毒几乎不可逆。她一开始根本不需要每天派人在我的饮食里下毒,而是用水银之类的,下在我所吃的菜类的土地上就有可能。后来,她是怎么下在银器的呢?我认为那些皿杯壶盅,可能根本不是纯银的,而是加了很多别的吃了就会中毒的金属在里面。比如铅、比如汞。”
  勿望听不懂她其中几句话,但他不敢接话。
  舞阳君也没说给他听,只是似乎太久没有这样说过话了。
  她挽着头发,道:“我有些尝试,我用那些所谓的银器煮酒,同样的酒,就比陶壶更甜。一定是银壶的材质和酒有了什么变化。而陟儿怕也是不懂其中原理,唯有那个庆咨子心里明白罢。但我已经意识到,我的身体坏掉了,我的脑子坏掉了,而如果我替换掉这些银器,庆咨子怕是会给她出更隐秘的手法来给我下毒。”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