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信毅面色有些难看,“这个距离,怕是很难……”
秦知意打断了他,“可以了。”
杨信毅有些紧张地看着秦知意,握紧的拳头里全是汗。
他看着秦知意不慌不忙地解开了手中的包袱,抽出一把漆黑的弓.弩。
他默默地咽了一口口水。
实在是……太他妈疯狂了!
真的应该让那些在营地中暗地里说秦知意胆小的人仔细瞧瞧现在的场面!
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一个不好,没有射中目标,那么他们的结果很可能是得不偿失!
只有射中了粮草所在地,梁军才会慌乱地前去救火,他们一行人便可趁乱顺利逃脱。
话虽是这么说,但是纸上谈兵容易,实践起来可是无比困难,这样的距离,对任何人来说,想要命中目标,那可是天方夜谭!
这也是为何梁军根本不会想到这点,从而让他们得到可乘之机的原因。
杨信毅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屏住了呼吸。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来,她在秦家军营中练习射箭还有与她一起在冬季去打猎的情景,那个时候,面对着冬季因饥饿而发狂的猛虎,她依旧是这么淡定地扬起弓箭。
就好像是天塌下来也会用自己的脊梁顶住一般。
身披斗篷的女子搭箭挽弓,一系列动作下来如行云流水一般顺畅。
她目无波澜地看着前方,节骨分明的手将弓弦拉开如满月,微微眯起眼的神情似一只慵懒的匍匐在草丛中的猎豹,只为在关键时刻伺机而出,用锋利的獠牙使自己的猎物一击毙命。
然后,她微微扬了一下嘴角,带出一抹斯文而又狠绝的笑容。
“嗖嗖——”
凌厉的破空之声猛地响起,与此同时,三支拖着火光的红翎长箭以迅雷之势射出!
这三支箭在空中飞扬而过,为这浓厚的夜色添上了极为绚烂的艳色,照亮了戈壁上空的夜空。
似一闪而过的流星一般,轻而易举地便跨越过了常人难以想象的距离,带着鼓鼓的风声向梁军的帐篷飞去!
“轰!——”
不远处的一个帐篷顿时火光四溢,发出了阵阵轰隆隆的爆鸣之声,骇人的红色热浪大规模地铺散开来!
“怎么回事!”
“不好了,不好了!粮草着火了!快来救火!”
“是大周!是大周的人!都给我起来!大周的人来了!”
杨信毅心中早就乐开了花,连着脸上都浮上狂喜的神色。
但此时不容他耽误,他立刻道,“回城!”
秦知意点点头,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帐篷,露出了一抹笑容。
那么这场漫长的战役,终于快到尾声了……
她等了那么久,等的就是此刻。
然而,当她收敛起了笑容,正要开口之时,她的瞳孔微微一缩,猛地上前推开了一旁的杨信毅。
与此同时,一支冷箭几乎是擦着她的肩膀向杨信毅的方向直射而去!
杨信毅面带惊诧地回过头,就在不远处,一个人从黑暗中缓缓走了出来,白皙俊秀的面庞上无一丝波澜。
但是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牢牢锁定了秦知意,带着极强的侵略性,似是猛兽在注视着闯入自己领土的猎物。
杨信毅心里微微一跳。
这个人,正是简唯!
第17章 将门嫡女
秦知意不敢托大,二话不说就直接提剑向简唯飞奔而去。
剑的寒光一闪而过,简唯仍然伫立在原地,他直接用手臂上的铠甲挡住了剑身。
“叮——”
铁甲摩擦着长剑的火花在黑夜里一闪而过,照亮了简唯面上的神情。
他垂下眼静静地看着秦知意,狭长的双眼微微眯起。
然后,他的嘴角轻轻地扬起了一个弧度。
秦知意眼神一暗,立刻拉开了与他的距离。
正当杨信毅他们想要上前协助秦知意的时候,又有几支冷箭从简唯后方向他们射过来。
杨信毅的面色一白,有些狼狈地躲过,他此时也没有想到,简唯这行人的警觉性是如此之高,他们定然是听见了之前的动静,在燃火之前就开始往这边赶。
两方人马立刻在夜色中厮杀起来。
秦知意与简唯打斗之时,她发现他似乎只是在刻意拖延着时间,甚至在交手之间,这个男人一直用一种直勾勾的眼神紧盯着她,令秦知意面上的不耐越来越深。
初次见面的时候自己还以为这个简唯是个正常人,可是秦知意总觉得,随着时间的推进,这个男人对自己有一种一直在递增的很奇怪的执念。
难不成秦家和他有仇?
难不成他的什么亲戚被她祖上的人给剁了?
秦知意心底越来越郁闷。
她近战或许可以和他打个平手,但是现在时机不利于她,若是再被这么拖下去,等梁军救火成功,就为时已晚了!
秦知意眼神一冷,在转身之际从右臂的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发狠地向简唯脸上捅过去。
简唯皱起眉头,不得不拉开与她的距离,但就算是如此,他的侧脸也被划出了一道细长的口子,鲜血染红了他白皙的肌肤,而他只是后退一步,紧紧地盯着秦知意看,然后缓缓扬起手抹去了脸上的血迹。
秦知意借此机会猛地后退了几步,转头对杨信毅道,“快走!”
话音落下之际,她并没有得到杨信毅的回应,这令她蹙起了眉头。
她快步上前拉起杨信毅的衣袖,“快走!”
但是等她走近了,她才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杨信毅身上传来。
秦知意睁大了眼:“你受伤了?”
说罢,她皱眉即刻道,“你将箭囊扔掉,我背你。”
相反的,杨信毅只是缓缓抬起头。
他看着她,笑着道,“统领,我被箭射中了,穿透了腹部,你们若是带着我,逃不掉的。我留在这里挡住他们,为你们争取时间。”
秦知意紧握起了拳头。
杨信毅冷静地看着她,继续道,“我死了没关系,但是统领你不能就在这里止步,大周的百姓需要你,秦家亦需要你。”
说罢,他猛地将秦知意狠狠地推开。
“统领,我们来之前都已经说好了,此番前行都是报着必死的决心而来,梁国的粮草重地被毁,用我一人性命来换,这可是一笔无比划算的买卖!”
杨信毅看着仍旧站在原地的秦知意,不由得狠下了心,面色郑重地换了称呼道,“小姐,你若是在此多待片刻,我就在自己身上多划一刀!”
说罢,他便抽出了长刀,直直向自己手臂上划了一个口子,刀起刀落之间,大股大股的鲜血顺着铠甲汩汩涌出。
秦知意仍旧死死地盯着他。
而杨信毅则是对着她吼了一句,“走啊!”
说罢,他没有再多看她一眼,捂着腹部,提起长刀向相反的方向疾步走去。
身穿斗篷的人都纷纷赶过来,见秦知意立在原地,其中有人即刻道:“统领,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您若是再耽搁一秒,又有一个兄弟的性命就会交待在这里!”
远处的火焰在此刻似有减小的趋势,梁军军营在此刻似是一张幽深的兽口,不知何时就要将他们吞入腹中。
秦知意缓缓闭起眼,她呼出了一口气,缓缓咽下自己口里的血腥味,吐出一个字,“走。”
她眼眶刺痛,厉声道,“现在就走。”
而与她背向而行的杨信毅听到这句话之后则是扬起了一抹笑容,他捂着腹部的手染满了鲜血,但是脚下的步伐却没有停止。
秦老将军,您看到了么?
她就像一团越烧越旺的火焰,虽然年轻气盛,还会不可避免地失误,但是却前途无量。
她将我从泥潭中拉起,想要带我走向光明。
而我不介意做一根引燃这火焰的枝条,燃烧我的生命,直到她走上巅峰的最后一刻。
这一切的一切,我只要见证了,就不后悔了。
请继续提剑前行,秦家的……
战神。
·
梁军军营粮草被毁,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那火烧得及旺,使这戈壁的夜空如白昼一般透亮。
甚至连大周的士兵们都纷纷从营帐中跑出,涌上城墙,面带惊诧地看着对面那冲天的火光。
与那从火光中踏着夜色走来的一行人。
正当一个将领领着人面带喜色地打开城门迎接这些身披斗篷的人的时候,他有些惊讶地发现,这些人并无任何欣喜的神色,甚至连为首的秦统领都只是轻声对他说了声“辛苦了”,就迅速转身离开了。
将领有些不理解地挠挠头。
怎么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喜事,大家都看起来不高兴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又默默地回看了一眼河对岸那燃起的大火。
轻声喃喃道,“希望等这一切结束后,再也不要死人了……”
后几日,梁国的军队因粮草短缺的原因不得不加快了攻城的进度。
远处一座模糊浩大的城池横亘在黄沙与蓝天中,梁国的方阵浩浩荡荡地在风沙中前行。
秦知意立在城墙上,她身后的秦家军个个面色肃然,似是这戈壁中的铁人雕塑一般。
狂风将她身上的战袍吹得猎猎作响,她垂下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隔着风沙而来的虎狼之师。
没了往日的出言挑衅,双方都沉默得可怕,只余风声扫过所有人的耳畔。
直到那方阵前的将领死死地盯着城墙上的秦知意,缓慢又有力地扬起了手。
狂风肆意扫过,一道道龙卷风在远方直通天际。
“攻——城——”
第18章 将门嫡女
陈曦走在最前方,身后跟着轻装上阵的士兵。
他们正押送着粮草向边关的城池极速赶去。在那里,有城内的乡亲父老和浴血奋战的士兵们正在苦苦等待。
此处山谷树林阴翳,鸟雀的声音从绿叶的缝隙中传出,忽高忽低。山中的动物隐藏在暗处悄声观察这些闯入它们地盘的游人。
忽然,陈曦的面色微微一变。
就在此刻,脚下的土地发生剧烈的震动,士兵们抬起头,发现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道路上,从两侧的山上滚下了大块大块的碎石,飞扬而起的尘土几乎遮天蔽日。
陈曦皱起眉头,他高声道,“停下!”
但是回应他的命令确是一道剑出鞘的声音。
陈曦猛地回头,在他身后,一个中年男人正用剑指着自己,“放下武器,饶你不死。”
与此同时,从两侧的树林中冲出了一群身着黑衣的人,他们立刻将押送粮草的秦家军包围,面色阴鸷,身侧的长刀闪着寒光。
陈曦面露震惊之色,因为他认识这个拿剑指着自己的男人。
不仅认识,甚至还是旧识。
这个男人和自己几乎是同时开始跟着秦海玉,是秦海玉十分信任的人。
他紧紧盯着那个中年男人,猛地回忆起那支射向秦海玉的冷箭。
“老爷和夫人与梁国的大将厮杀之时,有冷箭穿出,直直射穿了老爷的肋骨。这箭是一片混乱之中而来的,但是老爷的神色却很震惊……”
“就好像……就好像是被什么极其信任的人背叛了一般。”
陈曦瞪大了眼,他怒视着那个中年男人嘶吼道,“是你!是你背叛了将军!”
中年男人被揭穿身份,面上依旧淡定自若,他将自己手里的剑随意挽了个剑花,然后扯出一抹笑说,“对,是我。”
陈曦面色惨白,他死死地盯着他,“为什么!将军待你不薄,老将军对你又有提拔之恩,你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
中年男人听罢,冷笑一声。
“对我再好有什么用?人家梁国随便一出手都是一车车的金银财宝,等事成之后还能确保我的人身安全。”
他眼神轻蔑地说,“跟着他秦海玉又有什么好处?更别说大周的昏庸皇帝根本就不信任秦海玉,大周要完,秦海玉仍然这么死忠,我当然不会跟着他,而是另寻出路。”
陈曦气得发抖,他似乎无法想象当初与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会干出这样的事情。
中年男人笑了笑,“陈曦,秦家不行了,就算现在这个秦小姐真的厉害,仅凭她一人根本无法力挽狂澜,更何况她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孩,能指望得上么?”
“大周即将走上末路,而秦家就是第一个祭品。”
中年男人瞥了陈曦一眼,然后道,“陈曦,你若是束手就擒的话,我不介意看着以往的情分饶你一命。”
只是,出乎他的意料,站在原地的陈曦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脸上悲痛的神情一点点地消逝。
中年男人不知为何,此刻心里忽然浮上一丝不安的情绪,他立刻褪下面上的假笑,凶神恶煞地说,“陈曦,你别不识好歹,我现在若是想要你的命,简直轻而易举!”
陈曦看着他,然后面无表情地说,“听完你的话,我现在觉得多和你说一句话都恶心至极。”
陈曦缓缓抽出身上的刀,“你这样的人,就应该死无全尸。”
中年男人听罢,捧腹笑了起来。
他一边笑着一边说,“陈曦,你已经吃惊到开始说胡话的地步了么?”
他身后的黑衣人也纷纷勾起了冷笑。
只是当山谷上再次传来一阵动静,甚至惊动了几只飞鸟之后,中年男人的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他猛地抬起了头。
原本静悄悄的山谷两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排排的黑压压的人马。
他们面无表情地对着下方的自己举起了弓·弩。
而被自己举剑相对的陈曦则是静静地用一种看死人的目光注视着他,然后道,“小姐说的不错,以粮草为饵,你这条大鱼就会被钓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