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秦知意总觉得他对自己有种很强烈的厌恶情绪。
秦知意挑挑眉,“你是什么东西?鬼?”
这人没回答,只是轻飘飘地扫了秦知意一眼,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被迫和你在同一个身体里,真是这辈子最膈应的事情。”
秦知意抓住了事情的重点,“你认识我?”
那人垂眼,清冷的目光上下扫了她一眼,殷红的唇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
他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道,“不过这次,你就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那人狭长漂亮的眼睛浮现出一抹深意,用极为平静的语气道,“无论是哪个世界,它们都不会允许像你这般穷凶恶极的人存在……”
他薄唇一张一合,语调甚至多了一丝丝不深不浅的愉悦,“秦知意,你完了。”
——做好被抹杀的准备了吗?
说完这句话,他就消失了。
任由秦知意如何闭眼睁眼,都再也看不见这个人。
等等,如果他真的认识自己,并且说的话靠谱的话……
自己原本难道是个无恶不作的人?
而且什么叫做无论是哪一个世界?难道有很多个世界?
正在秦知意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她的房门被猛地推开。
“秦知意,你是个傻子吗!”
一个脸色苍白的少年面带怒色冲了进来,他快步走到秦知意的床头,“你真是他宋煜养的一条狗了?他叫你去你就去!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对着我们秦家虎视眈眈,你现在还这么不懂事,你叫我怎么办!”
刚说完,他就用以手握拳掩住嘴角,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然后他毫不在意地抹去了咳出来的血迹,继续道,“父亲母亲现在在边关为了守城而厮杀,祖母重病在床,我们帮不上忙就更不能添乱!你怎么连这个道理都不懂!”
他的眼中流露出悲痛之色,瘦削的手抚上了因为太过于激动而起伏的胸口,双眼一眨不眨地定定地看着榻上的秦知意。
与此同时,芙蕖也带着一大帮仆从从身后跟了进来,她一边哭着一边道,“小少爷,您别着急啊!您先把药给喝了!”
芙蕖急急忙忙地扶着快要倒下的少年,她抬起头对着那些跟过来的仆从怒声道,“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把这件事和小少爷说了!都给我跪下!”
那些跟过来的仆从纷纷别开脸,不情不愿地跪了下来,有的甚至还不满地撇了撇嘴。
这秦家两姐弟,不仅人窝囊,事也真够多的。
有个小厮甚至低垂下头嘀咕道,“这个病秧子,天天一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啊?”
芙蕖虽然跟秦知意打趣的时候会说跟秦巍告状,但是她并不会真的去。
因为秦巍身体不好,若是被这些消息给气出个好歹来,这可不是她能担得起的责任。
秦巍看着床上仍在发着高热的秦知意,整个人冷静了不少之后,他才微微推开芙蕖。
“你先别怪他们,这件事,首先是秦知意的错。”
秦巍强咽下喉头的腥甜,他冷着脸看着床上的秦知意。
与此同时,在一众跪下的丫鬟婆子里,有个婢女微微勾了一下唇,浮现出一抹冷笑。
芙蕖内心极为焦急,平常小姐做这些事被小少爷知道了,二人都少不了大闹一场。
但是现在小少爷的身体越来越差了,绝对经不起这般折腾了!
就在秦巍想要再次开口之时,躺在床上的秦知意突然上前用食指按在了他的唇上。
秦巍错愕地张大了双眼,秦知意顺势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后脑勺上,托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与这唇红齿白的少年对视,温声道,“是姐姐错了,原谅姐姐,好么?”
芙蕖脸上的神情简直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连着后头的那些丫鬟婆子齐齐张大了嘴。
她们都已经做好小姐与小少爷大吵一架的准备了,这这这……
今天的小姐莫不是因为落水而给冻坏了?
否则变化怎么这么大?
而被秦知意半搂在怀里的秦巍这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他的脸一下子红了大半,连忙想要挣脱开秦知意的怀抱。
“秦知意,你给我放手,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原谅你了,你……”
秦知意笑了笑,凑在他跟前笑着说,“那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姐姐?嗯?是让姐姐负荆请罪,还是像父亲一样在你小的时候抱着你举高高?”
秦巍这下子耳根子都红了个透,“你莫要胡言乱语!”
接着,本来嬉皮笑脸的秦知意微微叹了一口气,搂紧了他低声道,“小巍,原谅姐姐,好么?”
下巴瘦削的女孩子定定地看着他,眼神真诚无比。
“父亲母亲不在,姐姐又糊涂了这么多年,委屈你了。”
“小巍,以后姐姐会和你一起……”
女孩子的眼底浮上一股子冷意,像是出鞘的剑一般尽显锋芒。
“姐姐会和你一起守护我们秦家,让那些欺辱嘲笑我们的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秦巍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陌生的女孩子。
这神情……
接着,他似是有些狼狈地撇过头,眼中却不受控制地浮上一片潮湿的水雾。
这神情,和当年冒着风雪出征的父亲一模一样。
秦巍永远也忘不了,那时候父亲乐呵呵地笑着,将一直摆着臭脸的自己一下子举高到肩膀的位置。
雪花翻飞,冰柱反衬着日光。
院子里的雪堆了厚厚的一层。
看着十分不乐意并且胡乱挣扎抗议着的自己,父亲用胡渣在自己的下巴上温柔地磨蹭。
他眼底带着一股子宠溺,“秦小子,我与你母亲走后,你可要好好照顾你那不争气的姐姐,这个丫头最会闯祸。”
说罢,他不放心地看了自己一眼,“秦小子,谁欺负你们姐弟两,不用顾忌,直接给为父狠狠地怼回去,有父亲在这里顶着呢。”
说这话时,那个身穿狐裘大衣的高大男人面容浮现出和此时女孩子脸上一模一样的冷意,“为父定会让那些欺辱你们的人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父亲,母亲……
姐姐……
一颗温热的泪珠从少年的眼眶滚落。
秦知意笑着,温柔地拂去他脸上的泪珠,“我的弟弟是最懂事的男子汉,你一直都是姐姐的骄傲。”
说完,她从芙蕖手上接过了仍旧温热的装着药水的碗,“怎么,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连喝药都要姐姐哄你么?”
秦巍捂住了自己发红的耳朵,语无伦次地说了声“不用”,接着他从秦知意手上夺过了碗,一口气全数喝了下去,但是由于他喝得太急,不可避免地呛了几口,又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起来,一张玉白的脸涨得通红。
秦知意“噗嗤”笑了出来,连忙拍了拍他的背,转过头对着芙蕖道,“将小少爷带回去休息。”
秦巍听闻,扫了一眼屋里跪着的丫鬟婆子,又抬头看了秦知意一眼。
似乎是一副不太放心的样子。
而秦知意则是继续笑着说,“相信姐姐,嗯?”
秦巍迟疑了一下,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走之前,他还不忘放狠话道,“秦知意,你要是下次再犯这种错误,我绝对不会再原谅你了!”
秦知意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
还是真够凶的哦。
待他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后,秦知意才转过头。
她脸上的笑容缓缓褪去,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些跪着的人,开口道,“这件事,是谁告诉小少爷的?”
说这话时,她站起了身,披了一件外衣,俯视着他们。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烛火照在她脸上,在她的眼底仿佛跳跃着一抹森冷的火焰。
连平常那些仗着年长不将姐弟二人看在眼里的仆从都不禁打了个冷颤,将头垂得更低了。
秦知意则是冷笑一声,“父亲母亲走后祖母重病,有些不长眼的东西倒是认为自己可以当家做主了。在我落水生病之时无人过问,身旁只有芙蕖一人照顾着,连煎药都要招呼半天。”
她一边说着,一边绕过梨花木的桌子。桌子上边的墙上镶嵌着一把墨绿剑柄的宝剑。
她一把抽出那宝剑,在手里随意地把玩着,漫不经心道,“我本来不欲这几日追究,想过后再好好整改。谁知道……”
她冷笑一声,转过身厉声道,“有些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把主意打在了小少爷头上,真当我是死人了吗!”
与此同时,她手里那把闪着寒光的剑随着转身带起疾风一下子向跪着的仆从们扫了过去,引得那些丫鬟婆子和小厮们惊叫连连地后退。
那个先前偷偷骂秦巍是病秧子的小厮呆愣地看着自己头顶的帽子被劈成两半,他的胳膊肘剧烈地颤抖起来,立马磕头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是奴才该死,是奴才该死!奴才……奴才知道是谁将这件事告诉小少爷的!”
说罢,他立刻指向了他后头的一个婢女,“是她!是她!是她居心不轨!”
这正是那个之前那个偷偷冷笑的婢女。
而此时这个婢女完全没了之前胜券在握的神情,她慌乱地看了一眼自己周围,发现所有人都在此刻连滚带爬地远离自己。
她立刻慌了,一边磕头一边求饶道,“小姐饶命,小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啊!奴婢不是故意的!”
秦知意这才露出一抹笑容,“很好。”
她看着那个揭发婢女的小厮,“你将功抵过,月钱双倍。”
不管此人值不值得,给个巴掌赏个甜枣的方法一向很管用。
“至于她……”
秦知意垂眼看着那个不停求饶的婢女,对着几个身高马大的婆子道,“带下去,好好审查一番。”
她的手拂过宝剑,带出一片冷意,不轻不淡地补充道,“别弄死了。”
在座的所有人都齐齐打了个冷颤,听着那个婢女鬼哭狼嚎的求饶声,他们心底的恐惧之情更深,纷纷跪地不再说话。
心里颤巍巍地想着,此番过后定要好好服侍这姐弟二人,再也不能存着以往那些看他们年纪小好欺负糊弄就懈怠他们的念头。
毕竟,若是一个不好……这可是掉脑袋的事啊!
第3章 将门嫡女
陈海回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庭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婢女小厮们老老实实地做着自己手头的事情,管事的也恭敬地立在一旁,讨好献媚地看着自己。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自己不在的这几天,家里都发生了些什么?
管事的垂下头道,“陈大人,这边请。”
陈海点点头,“有劳了。”
拐过回廊,踏过门槛。
丫鬟芙蕖的声音响起,“小姐,陈大人来了。”
主座上的人听闻,放下茶杯,笑着看着陈海,“陈叔,这一路辛苦你了。”
陈海来不及琢磨眼前的人的气质的变化,他跪下道,“小姐,陈海来迟,请小姐莫怪。”
秦知意扫了一眼这个满面风霜的人,上前笑着将他扶起,“陈叔客气,您是父亲留下来的人,在这里保护我们姐弟二人,于我,于小巍,都是长辈一般的存在,我又怎会因为这种小事怪罪您呢?”
陈海看着眼前的少女,微微一愣。
他记得,以前的秦知意虽然表面上对他和和气气,但是无论是从神情还是小动作上,都能看出她并不是真的尊敬自己。
但是现在……
这个扶着自己手臂的少女,眼底的神色无比真诚,带着满满的信任与倚仗。
陈海思至此,眼眶微微一热。
他继续道,“上次的暗杀事件来势汹汹,故而我写信报给将军,将军此番专门派遣了自己的亲兵前来保护小姐,现在他们就在外边,小姐想见他们随时都可以招呼他们过来。”
秦知意颔首,她继续道,“陈叔办事我一向放心,你选的人就是我选的人。”
“这次唤来陈叔,是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你做。”
看着一脸凝重的秦知意,陈海脸上的神色也渐渐严肃起来。
“是,小姐所吩咐的事情,在下一定会办到。”
——
“小姐,当年老将军留下的人都在这里。”
陈海口中的老将军,正是秦知意已经逝去的祖父。而此时接替她祖父担任主帅一职的,是她的父亲,秦海玉。
秦知意一身黑色劲装,外头套着一个宽大的斗篷,行走在一个个训练场之间。
这些人大部分都在歇息,一边擦拭着自己的兵器,一边懒洋洋地抬头打量着从旁过去的秦知意。
而为数不多的在练武的人也好像是没休息好一般,个个睡眼惺忪,动作拖泥带水,连打出去的拳脚都是软绵绵的。
见这些人这般做派,陈海不禁皱了皱眉头,“小姐,这些人都是当初老将军选剩下的人,您若要其他好的苗子……”
秦知意看着这些毫无志气的士兵,扬起手阻止了陈海继续说下去的话,“不必。”
她开口道,“只有我们家的人,我才信得过。”
“将他们都召集起来,我有话要说。”
——
杨信毅是秦家军中的一员。
当然这只是好听一点的叫法,说的难听一点,他是当年老将军选童子军的时候留下的预备役。
之所以会被选剩下,无非是实力不够,他和所有留下的人都接受了这个观点。
所以他们也就此放下了当初那颗争强好胜的心,在秦家的后院里边混吃等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