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这次的计划,是老爷子一早就被算计过太子爷,不管是结果,整个过程环环相扣,是真的把两大家族掌权人玩弄于鼓掌之中。
生意人不会在意你家庭伦理,什么父子决裂兄弟阋墙都不是他们关系的。
他们只关心谁带领他们才是长远的利益,就现在来看,显然是一飞冲天,年富力强的太子爷要比刚愎自用,垂垂老矣的老爷子更有胜算。
江志德将所有人的神色看在眼里,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是无力回天。
江允隽确实沉得住气,先前从未搞过小动作,但一出手就是雷霆一击。
他往后面一坐,整个人仿佛苍老了许多,他抬头,看着站在会议桌上首,身姿挺拔精力强盛的江允隽。
长江后浪推前浪啊!
接着又开口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计划有问题的?”
江允隽看了眼周围,道:“诸位,接下来我和家父有点私事,今天就暂且散会,明天继续那块地的开发事宜探讨。”
众人闻言有眼色的起身离开,这是对已经默契的新任掌权人的命令的顺从。
不过来的时候内心沉重,开的事危机应对会议,走时却带着利益可期的好消息,步出会议室的人一个个都面色轻松,心情愉快。
也就没人替老爷子的没落感同身受了。
偌大的会议室不一会儿就没了人,只剩下江父,江允隽,还有坐在原位的江慕提。
她一进来开始江志德没空理她,后面接着的事就更忘了她还在现场。
这会儿看她一个人留了下来,江父皱眉道:“谁让你来这儿的?我跟你哥要谈事,出去等。”
江慕提站了起来,慢悠悠的走到江允隽对面坐下,父子女三人占了上首的三个位置。
江慕提这才开口道:“您不是现在要梳理这件事的来回经过,看看自己败在哪儿吗?虽说出力微薄,不过好歹也有我的一份,一起听听啰。”
“你?”江父诧异的回头,神情有些不可置信,像是第一次审视自己女儿一般。
印象中他这女儿天资不佳,个性不讨喜,以前更是连联姻价值也有限,本以为靠着自己的股份分红平庸度日一辈子额女儿。
老实说最近一年她的长进真的很大,可没想到这长进可真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居然联合她哥一起篡位。
他倒没有生气,就连权利坍塌他都没有失态,就更不会为个小女孩儿绷不住了。
好奇道:“你哥哥这么做我能理解,作为继承人,如果永远不想着更进一步,我才是该头痛自己培养失败。”
“可这关你什么事?难不成你哥哥上位和我当权对你有什么差别不成?”
江慕提耸耸肩:“没有啊!反正我又想插手公司,你们谁干活都一样。”
她这么说江父更疑惑了,却听她说了个更不靠谱的理由:“我这不是更喜欢我哥嘛,是人都有偏向的啊。”
“您老是用利益选择揣测别人的动机,当然通常情况这也没错,不过就您说的,你俩当权没差别的话,我当然选择自己更喜欢的人跟着走了。”
江父有些无语,正要说话,见江慕提转过头来看着他。
眼神里再没了刚才说话的吊儿郎当,黑沉严肃道:“至少我哥不会拿我这个还没满十八岁的妹妹就迫不及待的卖钱吧?”
江父这下明白了,只是他对于女儿这理由嗤之以鼻——
“你要指责爸爸卖女求荣,好歹也先打听一下行情再说。客观来看,周家那小子哪一点配不上你?就不提财势能力,你们小女孩儿爱颜色,那孩子难道长得不好?”
“你让你年龄相仿的名媛闺秀们说说理,谁会说爸给你的选择亏了你的?”
江慕提挑了挑眉:“可他有女朋友,而且人家不乐意分手,你让我就这么舔着脸插/进人家中间了。”
江父不以为然:“优秀的男孩子自然不止你一个人能发现他的好处,偶有竞争也无伤大雅,要是无人问津,那是庸才。”
这反应和江慕提料想的一模一样,江父是打从心里觉得自己给女儿找了个难得的好归宿,并不觉得自己何错之有。
并且在他看来,男人有本事有魅力的,身边莺燕围绕是很正常的事,女人如果没有独到之处把握住对方,那是自己没本事。
哪怕这个女方是他女儿,也不会让他的观念有所偏向。
江慕提摊了摊手:“所以了,一开始我就没指望能说服你,还是把你拉下来比较快,比较彻底。”
又对他笑笑道:“你一向对女孩子看不起,也不会花心思关注,恐怕是不会明白,即便是不错的选择,真正让人喘不过气来的事你们自以为是的支配吧?”
“哦不!在你眼里孩子是没有自尊和自我意识的,别说得那么好听。周律看着确实还行,但我敢说,如果换一家合作伙伴,他们家里的儿子是个人渣,你也会眼睛不眨的把我送到相亲桌上。”
“现在,你们的合作关系破裂,之前我在会议上听到说周家已经在接触霍家。”江慕提哪怕一贯不喜欢周律,这会儿也实在替他感到悲哀——
“周家看来是打算单方面解除婚约的意愿了,那么周律还得被卖第二次。啧啧!爸,如果不是我哥背后留了一手,咱家现在的局面,你打算卖谁争取一笔巨额流动资金?”
江父沉默了半响,没有说话。
再抬头时,反倒是略过江慕提,对江允隽问到:“那么你呢?”
“不是谁都能未卜先知,知道上面有可能横插一杠的,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江允隽点了点妹妹:“慕提啰,如果不是这条消息,我也不会选择这么大胆的方案。”
“您看不上家里的女孩儿,可慕提虽然天赋不在于经商,但却是个极其敏锐细致的人,所谓闻一斑可窥全豹,很多似乎别人不明就里的只言片语,在她这里就能整合有用。”
“爸,您只把慕提当稳固利益关系的筹码,您太小看她了。”
慕提被他哥说得有些脸红,她本来就是蹭功劳的,说到底基本算得上屁事没干,这夸得她都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江父看了看两兄妹,不置可否的点了点头。
江允隽又接着道:“您和周家那位,其中的手笔也实在让人拍案叫绝。”
“从上面的打点到中间联合注资,再到利用用舆论让那群乌合之众自己方寸大乱,那位的车祸,还有他父母妻子的上诉大闹,再踹掉真正下手留下把柄罪证的利益分割者。”
“您们两位,一场仗真是打得漂亮,多年没看到您这么不择手段的手笔,再次一见,果然还是那么干净利落,从不脏自己的手。”
话说到这里,江慕提是真的震惊了。
虽然她也不会天真到觉得这能带来数百亿利益的交锋中,中间能少得了灰色的手段。
就连她哥最后趁着风向越吵越热一致唱衰开发地那边的行情,趁机压到最低价买进也是让无数本打算分蛋糕的人亏损惨重。
可她也没想到这中间居然还有人命,而且照这么听来,这出人命还并不是意外,也是两个老狐狸操作舆论的一环。
只是他们聪明,手笔干净,从不自己上手干脏活,所以他们是体面的商业巨擎。
而这份成就下有多少被他们抛弃的棋子就不得而知了。
江父听了却笑:“老谋深算,也不过被你这稳坐钓鱼台的看在眼里。”
他看着江允隽,神色很复杂,各种复杂交织的情绪中居然最后透露一丝欣慰。
江志德突然哈哈大笑:“阿隽,你小子!居然这么能忍,我以前一起遗憾子嗣凋敝培养你实属无奈。”
“现在看来,或许哪怕我那两个儿子还活着,你也是最佳选择,我江家后继有人,我很开心。”
“至于当年的事,我依然坚持你爸是错的,时间证明了我的选择是对的,我也不会后悔。”
这话一出,一向从容有余的江允隽神色变得阴沉冷硬,他深黑的眼睛盯着江父,头一次没有掩饰自己的仇恨和危险。
这报复的姿态一览无余,可江父却如同放下什么似的身心轻松。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江慕提的肩膀:“你确实是个聪明孩子,我以前小看你了,光是你这份机灵通透和抉择的魄力,以后也不会过得差。”
又对江允隽道:“阿隽,公司交给你了,好好干,重振江家门楣不光是我的责任,也是你爸的梦想,不管那边你都得继承下去。”
说完就拿上外套,离开了会议室。
如同一贯平常一样,这个独/裁霸道了一辈子的大家长,即便在这时候依旧从容体面。
江慕提两兄妹虽说目的达到了,可颇有些一拳打进棉花的感觉。
只能叹服江父无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对自己的严格和以及在子女面前对尊严的维护已经刻入了骨子里。
可就是永远不会深深处地的体谅子女的尊严。
她冲她哥摊了摊手:“这,现在公司就是咱们的了?”
江允隽对江父最终都毫无悔意感到心底发寒,血液倒流,多年积攒的气愤和仇怨无处发泄。
见妹妹过来,一把将她抱进怀里,按住她的脸不让她抬头,以免看到自己这时候的表情。
深吸了好几口气候,他才道:“爸很聪明的,对他来说公司才是最重要的,他甚至不会容忍自己的固执毁了公司,所以他知道是时候休息了。”
江慕提叹了口气:“老实说,我有点开始欣赏他了,能将体面和魄力从一而终贯彻的实在太难得了。”
就是太无情,所以只能做个冷血君王,遭到子女的不满和反噬了。
至于两父子最后那几句话,让江慕提越发确定了她哥和她爸之间有别的官司。
不过既然两人都选择将这些掩埋进尘埃,她也就识相的不会当面挖掘。
出了会议室就听助理汇报江父已经乘坐直升机离开了,肯定不会是回家。
不过一朝大权旁落,想去清净的地方反思一下也是自然,因此江慕提他们没有理会。
回到家,江母虽然被限制了出行,但好歹作为江家的女主人,不可能没有自己的门路的。
在兄妹俩回来之前,她就已经知道了公司开会所谓何事,并且最终的会议走向如何了。
当然,以她的立场,肯定是江父当权,她才更有利。
可现在事已至此,连江父都无力回天的事,她肯定也没法扭转结果。
所以这个聪明的女人第一时间替自己做了打算,待江允隽一回来,就表示要和他谈谈。
江慕提道:“妈!我哥从中午开会到现在,您倒是吃饭了,他们干活儿的人还滴水未沾呢,什么破事非得现在谈?先吃饭再说。”
江母一噎,心道吃个屁,气都被你气饱了,除了你一个缺心眼的,谁现在不是空着肚子?
江慕提不理会江母的脸色,先按着她哥吃了饭,老云早备好了饭菜,进餐厅就已经摆好了。
江慕提有提着小表弟让他陪着她哥吃饭,之前因为饭桌上气氛凝重,小姨一家也没吃什么,倒是委屈了小孩子。
见她安排好,江母才把人从餐厅拉了出来。
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自己闺女:“你,你们还真成事了,最近你爸这个案子我也没参与,你跟我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江慕提似笑非笑:“您最近忙着安排表妹呢,哪儿有空关心公司的动荡盈亏啊。”
江母气得想抽她:“你说不说?”
江慕提耸耸肩:“事情也简单,无非是市里面那个项目的选址问题,合适的地方有两个。只要先一步确定选址在哪边,买下来,到时候就有巨大利润。”
“然后周家就打上了主意!”
“只是这明摆着的商机又不是只有他周家有眼睛,周家自觉自己一家无法应对这么多竞争对手,又希望找个伙伴分担风险,所以选定了咱们家。”说着对她便宜妈道:“我说,你女儿可要为此跟人联姻呢,你连来龙去脉都不知道?”
江母有些讪讪:“我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公司的生意又没我掺和的份,你接着说。”
江慕提这会儿是真的确定原主为什么会那么绝望放弃身体了,亲爸不拿自己正眼看,亲妈也差不多,而且显然人家觉得你大小姐生活在豪门没什么忧愁的,反倒是对另一个女儿愧疚无比时刻想补偿呢。
不过话已经说一半,她接着道:“然后两家一拍即合,开始干活,一边放出各种□□舆论把其他想分蛋糕的指向另一块地,二来两家自己偷偷买进了真正市里打算开发那块。”
“谁知人算不如天算,更上面的一纸通告下来,最终规划的却是我爸他们当诱饵的那块地,那咱们两家的投入可就算打了水漂了。”
“可我哥棋高一着,那块地在先前市里即将下发文件,一致唱衰的时候,他就已经从那些人手里压价买了回来,所以最终获利的还是咱们。”
当然江慕提所说的只是表面的大致流程,至于如何操纵舆论,又如何让市里的选择跟着自己的意愿走,还有中间牵扯的别的黑色手段,这些周家和江父一起老谋深算的手笔,就只能心照不宣了。
江母也不是傻的,稍微想了想,又琢磨一下两兄妹的态度,便知道这两个小的估计是中途就发现了问题。
但是他们没选择告诉江志德,而是顺便借着这机会扳倒他,自己当家做主。
江母颓丧了好一阵:“我真不知道你掺和进去有什么好处,你哥也就算了,没见过你这么指望这亲爹妈倒台的,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白眼狼。”
江慕提忙道:“可别啊,肯定不止一个,想开点啊!”
江母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她什么意思,这时江允隽用完餐也从餐厅里出来了。
她也没空理会女儿,便对江允隽道:“阿隽,妈有话跟你说,你跟妈上来一趟。”
江允隽也没拒绝,点点头便和江母上了楼。
刚才在旁边听得一知半解的萱萱见两人离开后,突然问江慕提道:“我刚听大姨说,这事里你也没什么好处,为什么啊?”
她实在不能理解这么一个凡是不用动手,只顾在家里锦衣玉食的大小姐,又不用上班,也没到争权夺利的年纪,怎么就一天到晚的不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