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话音落下,周围起哄的,大笑的,比比皆是。
至于一这会儿,正站在城楼顶上的皇太后及老祖宗二位老人家呢?
半截儿入土的两位老人,活这么久了,就从未经历过这般丢人的情景!
老祖宗一张老脸硬是涨成了猪肝色。至于那皇太后呢,气得浑身哆哆嗦嗦的,又要晕倒。可是在全城的百姓面前晕死过去,岂不是更加丢人,所以只能咬着牙,直挺挺地死撑在那里。
在侍卫长一再冷声催促之下,两位老太太被逼得实在没辙了,只能咬着牙,提高了音量,将早便分派给她们的那些说辞,朝着城门下面重新大声地喊了数遍。
等到城楼上面都能听见回响了,这才算是作罢。
这次至少是站在距离城门最前端的那些人,大致上是听清楚了。
简明扼要地来讲,城门上面的这两个老太,一位是现如今已被贬为庶民的前任皇太后,另一位呢,则是当今太师的母亲苏氏。
原来这两个身世富贵的老太太,因了自己看不顺眼皇后娘娘,便暗中使了些不入流的手段,散播种种难听的谣言借以诋毁皇后娘娘声誉。可谓是为老不尊,心肠歹毒至极。
关于皇后娘娘是什么所谓的妖邪之物,幻化成人惑乱朝纲之类的流言,全都这两个心怀不轨的老人,合伙编造出来的,根本就是不存在的事情!
围在前面的人,把听见的这些话转述给站在后面的人。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半刻,簇拥在城楼底下的老百姓们,都得知了此事。
其实自打皇后娘娘两年以前,陪伴晋元帝远赴西夏,一直以来同甘共苦,任劳任怨。皇后娘娘在长安城百姓眼底,就一直是一温婉贤淑的贤后形象。
后来有关皇后娘娘蛊惑帝王,乃是鬼神附体的流言传出来以后,这些个美好的印象,一夕之间全部改观。
眼下终于得知了实情,一方面因为自己也曾人云亦云地怀疑过,甚至以恶劣的言语唾骂过皇后娘娘,内心感到羞惭不已。
另外一方面呢,自然便是鄙夷那恶意散播谣言的人,也就是皇太后老人家,以及太师府老祖宗了。
以至于,当两个老太太灰溜溜从城楼顶爬下来的时候。百姓们投过去的目光,无一不是鄙视愤恨的。
更有一站在人群最前面的小伙儿,趁着侍卫们一个不察,“呸”的一声,狠狠朝老祖宗身上吐了一口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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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皇后娘娘的谣言,如今已经澄清。
朝堂上的那些个暗潮涌动,总算也是稍稍平息了下来。
其实当初有朝臣规劝皇帝废后,一则是因了外头那些流言蜚语,二则呢,也是最根本上,这个皇后娘娘确实是个不能生的。
即使皇后并非妖物附体,又能怎样?若是生不出皇子,留着这样的女人在后宫中,除了当个花瓶观赏以外,往后如何能帮皇帝延绵子嗣,继承皇家血脉?
是以,即便谣言已经平息下去。这些个朝臣中间,还是有诸多大员,内心里是不赞成这苏氏继续霸占凤位的。
不赞成归不赞成,但这些反对意见大多都被朝臣们藏在心里。
为什么不说出口呢?
实在是当今圣上过于宠爱这位苏氏。
譬如说,为了给苏氏出一口气,直接革除了皇太后的封号,甚至将其贬作庶民。要知道皇太后乃是前朝太子,及二皇子生母,辈分上,是晋元帝也要尊称一句嫡母皇太后的人物。
如此德高望重的人物,说贬为庶民,就贬为庶民。
这都还不是全部。
当日与皇太后里应外合,将苏氏掳出宫去的几员大臣,无一幸免。全被皇帝揪了出来,轻则,贬去偏远城镇当差,三年以内不得返京,重则,直接罢免官衔。
如此一来,这位苏皇后在晋元帝的心中,究竟是个什么样地位,完全是不言而喻的事情。
谣言的势头刚过,此时再提皇后不能生育的事情,那无疑就是在往风口浪尖上面撞。
朝臣没那么傻,这会儿就算当真对这苏氏,仍旧存有着诸多不满,也只得暗自憋在心里。
也是因了这个,这场废后的风波,才能暂时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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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婉容的这场腹泻,直到第三天才停歇下来。整个人仿佛脱了形儿似的,眼睛看起来都大了一圈儿。
从旁伺候的倚翠,每每瞧着娘娘这副虚弱不已的样子,都是心疼不已。至于那晋元帝呢,操心着娘娘凤体,可毕竟是日理万机的帝王,总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皇后的。
于是就吩咐厨房,每隔两三个时辰,便备些滋补人的羹汤点心送去凤仪宫,且要亲眼看着娘娘全部用完。
晋元帝已经放下话了,但凡娘娘少食了一次,御膳房当日当差的人便要提头来见。
所以这会儿,才有了眼下的这一幕。
“娘娘,求您多少都吃上一些吧。若是待会儿被陛下晓得了此事,奴才的脑袋就要不保了啊!”
第046章 娘娘,您是不是有了?
大抵是近来几日滋补过剩的关系,苏婉容这身子倒总算是丰腴一些了。就是再看见燕窝、参鸡汤这等油腻的食物,喉间总是隐隐泛着恶心。
眼下垂眸,瞧见跪在地上这小太监,哆哆嗦嗦跪地在那里,一面磕头,一面苦苦哀求着她,看上去都快哭出声了,苏婉容又有些于心不忍。
叹了口气,只得吩咐从旁的倚翠:
“把这燕窝枸杞汤接下吧。”
继而,目光又落去跪在那里的小太监身上:“本宫会用这燕窝汤的,这里暂且没你的事了,你便先退下吧。”
可那小太监却是依旧跪地不起,“陛下吩咐过了,要亲眼看着娘娘将这羹汤用完,才可以离开。否则若是被陛下发现了,奴才这脑袋还是保不住啊!”
苏婉容听了这句,心中也有些无奈何。却见这小太监老老实实的样子,原本也是按规矩办事的。不好为难于他,便嗓音淡淡地又道了一句:
“你安心退下就是,出了什么事情,本宫给你兜着。皇帝不会处罚于你的。”
后来小太监退下了,倚翠端了那盅燕窝枸杞汤过来,轻轻搅拌了几下,舀了一勺准备伺候娘娘喝。
苏婉容勉强用了两口,觉得实在腻的慌,便再也用不下去了。
倚翠瞧见皇后娘娘这会儿柳眉微蹙,食欲不振的样子,又回想起娘娘这个月的月事还没有来。心中隐约就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忍不住兴奋地道:“娘娘,您说您是不是有了?”
苏婉容愣了愣。
见皇后娘娘一脸不信的样子,倚翠清了清嗓子,一脸正色地给娘娘分析:“娘娘您看,你这几天食欲不振,白日里总是容易感到困乏。自打御医给娘娘制定了药膳,每天仔细调养以后,娘娘近几个月的月信一直都很准的。这次却迟了两日,说不定就真的有了呢。”
月信推迟,食欲不振一方面。
至于另外一方面,皇后娘娘现如今得陛下独宠,陛下年轻强壮,气血又是十足的旺盛。每每入了夜,寝殿里飘出来娘娘的那些个缠缠绵绵的啜泣吟哦,像是倚翠这般尚未出阁的女儿家,若是不小心听见了,都觉得实在羞人的很。
帝后相处如此恩爱和谐,都已经成亲这么久了,皇后娘娘怀上了身孕,根本也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苏婉容蹙眉说道:“应当不会把。前几日,御医给我开缓解腹泻的汤药时,也曾替我把过一次脉,那时也不曾听御医提起,我怀上了什么身孕。”
可倚翠却是不赞成地反驳,
“毕竟娘娘这日子还短。便是真有了喜脉,现在应当也是极其微弱的。也许正因了这个,当时那御医便有些疏忽了,错诊了娘娘的脉象,也都是说不准的。”
苏婉容怎么可能不想要自己的孩子呢,事实上这两年每日以药膳仔细调养滋补着,她心里也是盼的紧呢。
但她这副不争气的身子骨,乃是天生的宫寒体质,到底与寻常女儿家不同的。
上一世她几乎试遍了所有的法子,直至临死的那一天,她都不曾怀上过身孕。
至于这一世呢?
两年前尚在西夏的时候,这种疑似怀孕的迹象其实已经出现过一次。那种从骤喜期待,转瞬之间化作失望落寞的情绪,她已经经历过一次,眼下实在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是以,尽管倚翠的说法其实也有几分道理,苏婉容此时却是不敢报太大的期望的。
毕竟她刚刚服用了假和尚掺了泻药的符水,拉了好几日的肚子。眼下这些个食欲不振、月信不调的诸多反应,说不准只是由于她腹泻刚停,体质虚弱从而产生的后遗症,那也是不一定的。
即便已经这般说服自己,要平常心态。
倚翠猝不及防冒出的这一句话,就犹如一块石子忽然砸入平静无澜的湖面,仍旧在苏婉容的心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涟漪。那些紧张忐忑的心情,完全是出于本能反应,根本就是她控制不住的。
倚翠并没有皇后娘娘这么诸多的顾虑。
在她眼中看来,她家娘娘确实比寻常人家的贵女,更要身娇体弱一些。可是耐不住陛下勇猛强悍啊,每逢她守夜的时候,也会偶尔竖起耳朵去听,寝殿里面的动静,不来个三五次的,根本就停歇不了。
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饶是娘娘再柔弱,不宜受孕的身子,长此以往,总是会中上那么一回的。
以倚翠看来,娘娘此次怀孕的可能性便是极大。越想越替娘娘高兴,便试探着问道:“咱们这样胡乱猜疑也是无济于事的,要么娘娘您看,奴婢眼下就请个御医过来,仔仔细细再为娘娘过一遍脉,确认一番?”
第047章 凉凉威武霸气(虐渣)
苏婉容却是笑着摇头:“月信这样的事情,晚个一日两日的原本就极为平常。而且你这丫头方才不才说了么,我即便真怀上了,眼下日子这么短,御医也不定诊的出来,且再等几日吧。”
御医风风火火地过来了,结果一把脉,又是空欢喜一场。这不是平白给自己寻不愉快吗。倚翠想法和娘娘不一样,娘娘毕竟身为皇后,凤体娇贵的,那是半分都马虎不得的。
这会儿正欲开口劝上两句呢,便有外间的侍女上前通传:
“启禀皇后娘娘,太师府的老祖宗乘着马车过来了,因为身上没有令牌,这会儿在宫门口就被侍卫拦下。老祖宗说有要事求见娘娘,请娘娘派人接她入宫。”
一听见老祖宗这三个字,苏婉容尚没开口呢,倚翠就先皱起了眉头。
想起老祖宗从前的种种行径,倚翠忍不住低声提醒道:“这老祖宗几次三番为难娘娘,今日求见娘娘,还不晓得肚子里面又卖的是什么坏主意呢。娘娘您还是别见了。”
侍女听了,面上却是颇有难色。踌躇着说:
“原本陛下早前就吩咐过了,闲杂人等是不好随便拜见娘娘的。可是不叫这老祖宗进来,老祖宗就趴在宫门口哭上了,哀声求着娘娘见她一面……眼下外头好多人都围着看呢。这老祖宗毕竟是娘娘的亲祖母,侍卫们便是想要赶人,也不敢随便动手啊。”
苏婉容听了这个,唇畔当即溢出一丝嘲弄的笑意。
想来经了几日前当众赔罪一事,老祖宗脸彻底丢大发了,感情眼下再丢个什么人,这老人家倒是也一点不在乎了。
可老祖宗能丢的起这个人,她还丢不起呢。
老祖宗这些天在长安城可算是出了名的,谁都晓得这个是太师府的老祖宗,是她晋元皇后的亲祖母。
这会儿趴在宫门口哭,嘴里还一直念着她的名字。这若是不晓得的,还以为她这个做皇后的苛待老人,仗势欺人呢。
当下便冷笑着吩咐道:“去,把老祖宗请来凤仪宫。一个老人家趴宫门口哭成了这副样子,这若是给有心人传出去了,不知像什么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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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苏婉容在侍女们的簇拥下,行至前厅的时候,老祖宗早便已经侯在那里了。
一瞧见了身披华服的皇后娘娘驾到,老祖宗马上从梨木镌花椅上站了起来,根本就不敢直视苏婉容一眼的,低垂着一张老脸,就这么直挺挺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老身给皇后娘娘请安。”
老迈的嗓音恭恭敬敬的,就连跪在地上的姿势,也是诚惶诚恐的极为规矩。
这难免叫苏婉容感到有些意外。
毕竟老祖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在太师府高高在上的只手遮天,没几个人能真正被老祖宗放在眼里的。更莫要提她这样庶房生养的低微姑娘,苏婉容通共活了两世,这都已经是两辈子了,哪一次老祖宗见着她不是一副的尖酸刻薄模样?从来也没给她一次好脸色看的。
就连她这辈子到了后来,册封皇后。老祖再见着她时,也是一副好像是她走了八辈子的狗屎运,老天爷瞎了眼才让她坐上了凤位的模样。甚至千方百计地想让自己的宝贝嫡孙女顶替了她的皇后位置,那态度可是颇为理直气壮的呢。
如今这老祖宗,仿佛一夕之间突然变了个人似的,像个霜打的老茄子似的,卑躬屈膝地跪在那里。
这转变委实太大,太快,一时之间苏婉容是真有些适应不了。
苏婉容当下淡淡地瞥了地上的老祖宗一眼,让她站起来,坐回椅子上去。
谁知道这老太太哆哆嗦嗦地跪在那里,口里念着诸如什么“皇后娘娘凤体尊贵,老身担当不起”之类的云云,死活都不肯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