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给你,糖也给你——三千大梦叙平生
时间:2019-02-19 15:22:53

  在一堆行李车的夹缝间,晃晃悠悠挂着,够起来有些费力。
  叶枝蹲下去,试着伸了伸胳膊,偏偏不管怎么使劲,都还是差了一点距离。
  机场里暖风开得足,她又穿得厚实,折腾了一会儿,额头就已经隐隐见了汗意。
  四周静悄悄的,光线也不足,偶尔走过一两个人,格外响亮的脚步声就莫名叫人生出无端紧张。
  叶枝有点儿害怕,按着胸口悄悄吸了口气,刚要起身,一只手已经掠过她面前。
  冲锋衣微凉的布料擦过鼻尖,稍稍一探,轻松把躺在行李车间的挂牌摘了下来。
  叶枝眨眨眼睛,抬起头。
  本以为已经走了的林暮冬不知什么时候折了回来,右手拎着她的挂牌,左手撑着行李车的扶手,正低头看着她。
  这里已经挺偏僻,机场锃光瓦亮的惨白探照灯走到这儿,只剩下缥缈暗淡的光线,从林暮冬背后落下来,打在格外深邃英挺的五官轮廓上,透落下浅浅的暗影。
  几乎让他的身上多了些像是温柔的错觉。
  至少叶枝现在蹲在林暮冬和行李车中间的小三角空挡里,心里比起之前迷路的时候、遇到异国运动员的时候、抱着枪盒纠结要不要卸对方手腕的时候,都要安稳了不少。
  那点儿不得不暂时不跟上认路的林暮冬,一个人回来找挂牌,被安静偏僻的空间催生出的些许不安,也彻彻底底被安抚下来了。
  特别好哄的小姑娘眨巴了两下眼睛,蹲在地上仰起脸,黑白分明的眸子忽然就弯成了好看的月牙儿。
  林暮冬起身的动作顿了顿,视线落在小姑娘跟着笑容轻翘起来的眼睫上。
  那些睫毛也好像特别温顺似的,轻轻扑闪着,睫尖翘起来一点儿,颤巍巍地盛着缝隙里漏出的光,好像稍微一抖就能洒下来满地的细碎星芒。
  根本想不出怎么能有那么大的胆子,对着几个人高马大的运动员抱着枪盒不放手。
  林暮冬错开视线,微微蹙了下眉。
  他不大适应这样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绪,想要按下念头,胸口却忽然传来细微滞涩的力道。
  ……
  还有小姑娘疼得轻轻抽气的动静。
  林暮冬收回心神,低头看了看。
  叶枝一手攥着自己的挂牌,按着头发,艰难保持着刚到他胸口的高度,正动也不敢动地细细抽着凉气。
  刚刚看到林暮冬要起身,蹲在地上的叶枝也准备跟着站起来。偏偏他起到一半忽然毫无预兆地停下了,叶枝没反应过来,两个人的运动轨迹就发生了意料之外的重叠。
  叶枝用的力气不大,按理哪怕撞一下也没什么。但轨迹重叠得方向稍微歪了几公分,一缕头发一不小心,就绞在了林教练的冲锋衣拉链上。
  叶枝疼得不敢用劲儿,又不能抬头看,摸索了几下不得其法。正要再试,指尖忽然触上另一只拦过来的手。
  林暮冬扶住她,稍稍低沉的清冷嗓音从头顶落进耳朵里:“别动。”
  叶枝微怔,不及反应,发顶已经覆上一片微温。
  弥足温暖的稳定力道。
  几乎是隔了好一会儿,叶枝才意识到那是林暮冬在替她扶正脑袋,好帮她把头发从拉链里解放出来。
  林暮冬说了一句话就没再出声,沉默着替她绕开发丝。精准的力道隐隐约约从发端传过来,一点儿都没给小姑娘再添上额外的疼痛作为负担。
  掌心覆落在发顶。
  真实的暖意浸过暗淡僻静的角落,四周的声响几乎被朦胧成某种近于安宁的恍惚。
  林暮冬的手是暖的。
  叶枝低着头,认认真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终于从一团毛线头里扯出最清晰的认知。
  不是很暖,但也有淡淡的温度,稳定有力,一点儿也不像看起来那么冰冰冷冷。
  也不能冰镇可乐。
  叶枝低着头,悄悄眨了眨眼睛,觉得自己好像应该有一点儿遗憾。
  这样站着确实太费力,林暮冬扶着她的头,也并没立刻把手放开,反而稍稍使了些力,再度开口:“往前。”
  叶枝被他的力道轻轻一带,试着往前探了探,额头就抵在了林暮冬的胸口。
  也是暖的。
  冲锋衣当然凉,可习惯了表面那一层冰冰凉凉的隔绝之后,就能隐约察觉到其下封锁的、不易觉察的微温。
  劲韧结实的胸肩沉沉不动,好像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默着,只有心跳持之以恒的规律搏动。
  最后一点力道从发端沉稳落定,被束缚着的头发总算重获了自由。
  叶枝长长舒了口气,起身想要道谢。林暮冬却已经向后撤开半步,转身走向了整队集合的方向:“走吧,时间到了。”
  他们在这儿耽搁的时间不短,大巴车马上就要抵达,这会儿三支代表队都已经开始整队准备登车了。
  有关可乐那一点点遗憾早消散得无影无踪,叶枝连忙跟上去,边走边悄悄从口袋里掏出了个小本子,借着走廊里的光,更正了林暮冬最准确的肩展胸围。
  小姑娘队医的工作太过兢兢业业,边走边写,一不留神就慢了一点儿。再抬头的时候,林暮冬又已经快走远了。
  这回一抬头都已经能看到大巴车,远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中国队显眼的标识一眼可见,闭着眼睛也不会迷路。
  叶枝心里有了底,没再觉得紧张。收起了小笔记本,拉开书包,准备先把挂牌放进去收好。
  才放下书包,走在前面的林暮冬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朝她看了过来。
  机场透明的落地窗外,浓重漆黑的夜幕里,有淡黄的车灯不时闪过,用来指示的小红灯和绿色的允许通行光芒交织着。
  深深浅浅,渲开一片柔和的朦胧光晕。
  那些光晕映落在林暮冬深黑的瞳底,还没来得及打个旋就被吞没不见,却也仿佛一块儿搅进了黑得纯粹的瞳色。
  始终清冷淡漠的眼底,忽然就跟着投落下了近于温和的影子。
  叶枝刚把挂牌放进书包,还没顾得上重新背好,迎上林暮冬的视线,连忙小跑着跟上去:“谢谢林教练……”
  “跟上。”
  已经千里迢迢折回去找过一次人的林教练长了记性,顺手拎过了小姑娘怀里的书包,把人看在了身边,声音依然清清冷冷:“别再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林教练:操心,拴上算了。
奶·撒手没·枝:Σ( ° △ °|||)︴
今天继续抽红包呀!
谢谢大家,一定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怕黑
 
  大巴启动前,林教练拎着撑得满满当当的浅米色帆布书包,带着队医及时上了车。
  全员到齐,柴国轩总算松了口气,打消了去机场播音室公告个寻人启事的念头。
  座位是按编号排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林暮冬和叶枝上了车,大半个大巴都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只剩下了靠车门的两个并排的座位。
  那个书包和林教练的整体画风都实在不怎么搭。队员们各自心照不宣地低下头,鼻观口口观心坐得笔直,几个教练胆子大些,时不时看上一眼,飞快敲着手机,对眼前的一幕进行着深入的探讨和交流。
  林暮冬没理会车上的异样,俯身跟柴国轩说了几句话,顺手把叶枝的书包放在了靠窗的座位上。
  专心追着林暮冬手里的书包走了一路的小姑娘稍微有点儿喘,停下脚步眨眨眼睛,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按着书包的指引,小心挪进了靠窗的一侧。
  林暮冬说完了话,接过柴国轩递过来的花名册,在外侧坐下。
  他坐得靠外,给那只个头不小的书包留下了充分的空间,也没再和每次一样闭目养神,正逐页翻着那本花名册,时不时在上面做着标记。
  叶枝探头望了望。
  林暮冬的字迹刚硬,比他的人要更显得锐利锋芒一些,笔力清晰劲透纸背,让叶枝又想起曾经在训练馆里看到的那张照片。
  不知道为什么,叶枝忽然觉得,少年的林暮冬大概和他的字该是很像的。
  锋芒毕露,锐意飞扬,没什么能阻拦他把手里的枪扣下扳机,分毫不差地击中靶心。
  叶枝的目光在林暮冬的护腕上稍稍一落,重新收回,按亮手机,翻了翻唐玥帮忙发过来的新文献。
  大巴缓缓启动。
  车内用来照明的顶灯熄灭,暖风忽然从叶枝的头顶热乎乎烘下来。
  出了机场,还要走一段路才能上大巴车,外头那一段寒风冻得人几乎结冰。叶枝正悄悄焐着指尖,被暖风猝不及防地罩住,眨眨眼睛抬起头,终于发现了头顶的暖风口。
  正好对着靠窗一侧的座位,温热的气流轻巧流转,轻易就从刚刚几乎彻骨的嗖嗖冷风里把人拽了出来。
  叶枝抱着书包,悄悄望向坐在旁边的林暮冬。
  车厢里的光很暗淡,林暮冬翻完那份花名册,就合上放在了一旁。
  他的手随意搭在腿上,手指放松地微曲着,指节冷白分明,看不出究竟冷还是不冷。
  叶枝认真想了一会儿,努力把书包垫得高了一点,让暖风吹下来的轨迹能稍稍偏到对方身上,又悄悄捏着一片羽绒服里钻出来的小绒羽,在林暮冬身边试了试。
  软软的洁白绒羽打了个旋,轻轻飘了起来。
  察觉到身边悉悉索索的细碎动作,林暮冬侧头看了一眼,视线正迎上在升腾热气里飘起来的细白软绒,飘飘荡荡地晃悠在两人之间,几乎要落在他的膝头,又被白皙柔软的掌心轻轻截住。
  有点儿不明白她在做什么,林暮冬扬扬眉锋,视线落进小姑娘认真专注的清澈眼瞳里。
  大概是确认了什么挺重要的事,那双眼睛追着羽毛的落点弯了弯,软乎乎的清亮笑意蹦蹦跳跳地落下来。
  像是在早冬的洁净新雪里打了个滚儿,沾了满肩干净细白的清新雪色。
  林暮冬忽然想给她块糖。
  这种念头是忽然出现的,没带上任何额外的目的或者寓意,大概只是为了感谢小姑娘一个人面对那么多人高马大的异国运动员,依然勇敢地护住了他的枪——
  ——或者单纯的,只是为了感谢现在的这个笑。
  半年多来如影随形的阴翳,和临近比赛带来的压力烦躁,都像是被那一层薄薄的新雪给轻轻盖住,暂且软和下了硌人的生硬棱角。
  林暮冬稍侧了下身,在口袋里翻了翻。
  上次叶枝把冲锋衣还给他,作为谢礼,在口袋里放了两颗糖,到现在还没动,正老老实实地躺在兜底。
  但是把人家给的糖再给回去,哪怕是没有刘娴和柴国轩在身边操心、平时罕有社交的林教练,也还是多少能感觉到这件事儿的不那么合适的。
  至少要还回去一块新的。
  林暮冬抬起视线,朝窗外看了一眼。
  漆黑和寒冷都被隔在了车窗外,玻璃上不知什么时候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灯光透过来,朦胧开大大小小的光晕,陌生的建筑和写着异国招牌交替着飞快后退。
  大巴一路畅通,顺顺利利地停在了酒店的门口。
  今晚的行程并不紧张,飞机航程只有两个小时,在机场又休息了半天,教练和队员们的状态其实都已经调整得差不多。回来的路上吹了一路暖风,一个个拖着行李下了车,被冷风一冻,就都彻底有了精神。
  在釜山能调整的时间不多,第三天开始就陆续有项目开始预选赛。柴国轩不敢让这群年轻的队员浪费过剩的精力,一个个发着门禁卡,耳提面命回去必须立刻收拾东西早点休息,尽快调整好状态,又不厌其烦地重申了一遍备赛期间的严格禁令。
  这次来的新人不多,射击队的队员都早习惯了出国比赛,两人一间分配好住处,拎着行李有序地回了房间。
  叶枝的房间被安排在了三楼。
  这次世锦赛在釜山,主办方直接包了一家赛场附近的酒店给来比赛的队员们当宿舍,住宿条件不好不坏。教练组和随队后勤的房间都在一到三楼,队员们的在楼上,会有定时的班车送人去训练和比赛。
  叶枝没能背回自己的书包,追着不想再满酒店找队医的林教练手里拎着的书包和行李箱,一路找到了自己的住处。
  有些年头的酒店透出经年的陈旧气息,脚下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掉了所有的脚步声,走廊的灯零星坏了几盏,门口的那盏灯还在坚持,努力发出了点于事无补的暗淡光芒。
  叶枝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哆嗦。
  林暮冬正拿房卡刷门,察觉到她的动作,抬起视线。
  已经记住了机场角落里的安稳可靠,叶枝咻地抬起头,目光落进深黑宁静的瞳孔,轻轻轻轻呼了口气。
  林暮冬刷开门禁,抬手开门:“害怕?”
  叶枝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壮了壮胆子,慢慢摇头:“不害怕。”
  心理学上说过,害怕其实也是一种心理暗示,如果每次加以反向的暗示,说不定就有可能不害怕了。
  叶枝一直觉得这个说法挺有道理,悄悄攥了下拳,勇敢地进了门,插上房卡,把所有的灯都开了个遍。
  房间里的条件要比外面好一些,有独立的浴室,收拾得也干净整洁,明亮的灯光照遍了每个角落,总算稍稍驱散了夜晚带来的无端紧张。
  林暮冬把行李箱立在门廊,看着脸色都有点儿发白的小姑娘颤巍巍到处开灯,原本要离开回房的脚步停顿下来,又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机场的后遗症,门口多了那道沉默无声的身影,一切就忽然也跟着安定了下来。
  哪怕林暮冬什么都不做,就只是靠在门边随意摆弄手机,那些叫人不安的因素也仿佛悄然消弭在了深黑静邃的冷淡瞳光里。
  叶枝放松了不少,来来回回在屋子里绕了两圈,把衣服挂好,又从鼓鼓囊囊的书包里翻出一包草莓味的威化饼,目光亮晶晶地递到了新晋的门神面前。
  林暮冬垂下视线,看着那袋威化饼。
  新队医一路都尤其宝贝那个书包,只要一路拎着,后面就会稳稳当当跟着个走不丢的小姑娘。
  他还以为是什么挺贵重的东西,一路没磕没碰,特意金贵着给拎了上来。
  小姑娘显然觉得威化饼也挺重要,刚刚因为害怕少了的那点血色重新汇在了耳朵尖,小巧的耳廓藏在发丝间,悄悄红了一小圈:“现在……不害怕了。”
  林暮冬点了下头,把威化饼接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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