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十三香(女尊 上部)——荷塘春晓
时间:2019-02-21 11:37:51

  “嗬,金乌人才鼎盛,哪儿缺我一个!”谢晴瑶冷嗤一声:“谢家也颇多珠玉,如我这般不肖娣女还回去作甚?”
  “二姐……”云瞳见她眉宇间饱含不忿,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不知你有何伤心往事?何妨道来。”
  “怎么,我的事你还不知道?”谢晴瑶疑道:“没使人查过?”
  云瞳摇了摇头:“我与你义结金兰,该当全心信任,我如何能使人查你?”
  谢晴瑶先是一愣,转生无限感慨:“云瞳,若我是金乌细作,你岂不要吃大亏?”
  “呵呵……”云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我若疑神疑鬼,失了你这左膀右臂,才叫吃了大亏。聂战肯与你倾心相交,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早已心中有数。何况,数月相处,你我志同道合,肝胆相照。能得一知己,足慰平生,云瞳更复何求?”
  晴瑶意料之外,大为感动,不觉湿了眼眶:“云瞳……”
  “我见你这一趟去说谢曼骄,情绪异于常日,故有所问。”云瞳轻声安抚:“请你不要多心。”
  “唉,此是我错,早该与你交心。”谢晴瑶仰头一叹:“只是往事不堪回首,令人郁积于胸,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云瞳亲手沏了茶来,听她缓缓言道:“前番曾与你说起,我爹是娘亲的外室,一直遭忌于悍妒的正夫。我落生之后,名字不能入谢家宗谱,随父住在外宅。六岁那年,有一日,家中来了一位贵客……”说到此处,向云瞳抱歉一笑:“恕我不能道出她老人家名姓。”
  云瞳摆手言道:“无妨。”
  谢晴瑶继续说道:“她对我爹爹言道:受人所托,要在谢家后人中择一良才为徒,教授文武。先去了大宅,遍相不中。后来听说谢家有一私女,养教在外,故来阅看。爹爹见她仪容不凡,便命我出见。谁知我竟投了她的眼缘,被收归门下。师傅在城中一座荒废的尼姑庵中住了多年,命我每日前去随她习学。蒙她老人家不弃,悉心教导,倾囊以授,晴瑶方能成才。却也因此,谢家主夫越发恨我父女入骨,几番阻挠,不许姨母和娘亲将我们纳入族下。我爹爹为此积郁成疾……”
  “怎么此事谢曼骄姐妹竟不能做主?”云瞳奇道。
  “我娘的那位正夫是皇舅平阳宫主的儿子,皇帝的表兄。谢曼骄虽是一家之主,对他总有些顾虑。至于我娘,一向畏夫如虎,都不敢在家纳侍,何谈为女儿正名?”谢晴瑶一嗤:“不过,我毕竟是她亲生,又学了几分本事,在她心上还算有些分量。她说动大姐,拿出私房钱帮我捐了个功名,去应考武职,果然一夜成名。”
  云瞳听到此处问道:“金乌多年受雪璃压制,国衰势颓,将疲兵弱,既得了你这样一个人才,为何还不重用?”
  “起初,掌管兵部的恒仪郡王金良樨对我还是另眼相待的,命在部习学,又将她的幼子许我为夫。我爹对这门亲事看得极重,一心想借此让我认祖归宗,日后他也能随之享一份谢家的祭祀。可就在此时,出了一件大事……”谢晴瑶咬了咬唇,眸光一下子黯淡了下去:“金乌被雪璃突袭聊城,兴州,抵挡不住,一再败退。国主为求罢兵,欲遣皇子和亲,后宫君侍人心惶惶。有人想出了个主意,花费重金使人往玉渊传谣,极赞谢家男子容貌……”
  云瞳想起顾崇所言,点头应道:“谢氏可称美人世家,想必璃皇动心了?”
  “非也。”谢晴瑶叹了一口气:“葛千华替璃皇拒绝了皇子和亲之议,反过头来,却向金乌诸多望族索要美人,也包括谢家。”
  云瞳一想即明:“和亲皇子又嫁不到葛府,有何用处?葛千华索要诸位贵府千金,是借此立威,好让金乌明白,雪璃究竟是何人作主。”
  谢晴瑶点了点头,又道:“谢家主夫不肯奉上亲子,寻到我爹爹,以让我归宗之利诱,让他献出弟弟。我爹,应了。”
  云瞳一愣:“应了?”
  谢晴瑶再坐不住,起身来至窗前,遥望天边浮云:“我爹他,对小弟一向恩薄……”
  “为何?”
  “当年他再孕之初,我娘曾梦见一对金鸾鸟。醒后请人卜算,皆称祥瑞。我娘大喜之余,对爹爹许下一诺,若能连诞贵女,便接我们同回谢家,并给爹爹一个侧夫的名分。爹爹对此憧憬备至,十月怀胎,小心翼翼,每日求神拜佛,掣签起卦,都说吉利非常,必能称心如意。谁知临产之时,胎位不正,耗了十多个时辰,痛楚至极,险些性命不保,才把孩子生下来,却……是个男婴……”
  “呀……”云瞳听得心中一紧:“那你爹岂不失望?”
  “何止失望……”谢晴瑶叹道:“无限期盼化成泡影,爹爹受不住这打击,一病三月,期间一眼都没看过刚来到人世的小弟。之后,也不让他跟在身边,只抱给乳父另室哺育。再大一些,就命带出外宅,养在街上的大杂院里。”
  “……”
  云瞳眉头一蹙,想起自己的身世,未免生了惺惺之意:“我只道世间有无情的母亲,没想到也有这般狠心的父亲。”
  谢晴瑶抿了抿唇:“小弟的乳父一直养育着他,但碍于谢家门楣,不敢让他管自己夫妻叫爹娘,是以,很长时间,小弟都以为自己是个被从大街上捡来的孤儿。每年节下,他随乳父给东家磕头,也不知道跪拜的就是自己生父。
  我大他不少,知道这些内情,见他懂事后常追着人问爹娘在哪儿……心里实在难受,便经常到大杂院寻他,陪他玩耍,教他识字,偷偷告诉他我是胞姐。我到尼姑庵练功,他总跟在身后,时日久了,和师傅也熟悉了起来,偶尔还从老人家那里骗学几招。后来,阿战姐弟来大明(金乌国都)做客,我还常把小弟带出来,四人一同出游。他性子灵动俏皮,与阿赢十分要好,两人又都生的花容月貌,站在一处,如同芝兰玉树一般,当时我和阿战还都为有这么漂亮的弟弟沾沾自喜,谁知……美貌只会引来祸事……”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明后天要应付检查,估计得到周五晚上才能再更新。提前和大家说一声。
 
 
第221章 第218章 舍弟—2
  这岂是美貌之罪?云瞳暗暗摇头,问向谢晴瑶:“令弟盼得爹娘,便如尊父望归谢氏,其心切切,想来一般。你何不从中牵线,劝一劝父亲,将他接回宅邸?”
  “如何没有劝过?”谢晴瑶苦笑连连:“爹爹也非全然无情。想那终究是自己的骨血,流落在外,对面不认,心中也不是滋味。曾有几次,他坐在轿中,一路偷望小弟,见他不是东蹿西跳地到处胡闹,就是混迹街头,和摆把式卖艺的学了一身江湖习气,和铺地摊做小买卖的学了一口俚俗言语,行举粗野,动辄打架,无一丝闺秀做派。爹爹出身书香,闺门谨严,见着这样的小弟,难免怫然不悦。”
  “嗬,你爹爹实在是……”云瞳本要嗤笑,顾及谢晴瑶的脸面,话到嘴边,换了一词:“莫名其妙!自己不养不教,反怪儿子没有规矩!”
  “唉……” 谢晴瑶不敢数落父亲,只得长叹一声:“爹爹气恼之余,想到他何以至此,也多少生了悔意。便拿出银钱,为小弟请了男傅,从头教导,还要我督促他好生习学,说何时能让爹爹满意,何时就把他接回家来。其实,我师傅曾言:你这小弟禀性善良,天真烂漫,如璞玉纯金,一派自然,最是难得。可惜这些,爹爹无从知道。”
  云瞳也不好多说,只在心中暗想:把儿子教成和他一样,那才更是糟糕。幸亏我没有这样的爹爹……
  “小弟聪明伶俐,念书能过目成诵,又通人情世故,我想着到他十五岁,怎么也能让爹爹满意了,就同他说:到时一定接他回去。他……喜悦万分……”晴瑶回想往事,禁不住红了眼眶:“他曾几次求我:让我派轿子风风光光地去接他,好让街上的父老伯娘都知道,他不是孤儿,有爹娘,有亲人,有家……他还玩笑着和我说:要姐姐派人来接,他才上轿,因为姐姐待他最好,最亲……可是临到最后……”
  晴瑶说到此处,愧怨难当,悲从中来:“我并不知道爹爹同娘亲正夫做下了交易,要用小弟的终身换我的前程。那一日,我正要去郡王府迎亲,爹爹突然对我说,要派人去接小弟。我以为他终于想通了,要借着我的喜事和儿子相认,心中极是高兴,还特意嘱咐管家备了新轿,让他带话过去,说是……姐姐来接……
  可临到拜堂,我也没看见小弟,问爹爹,他又不肯说。我生了疑虑,反复诘问管家,她支吾再三才告诉了我……原来……她们把小弟送去纳贡了!我气愤已极,当时便要闯去雪璃使节驿馆,爹爹把我拦住,以死相逼……当时,宾客盈门,新人已至,又是在谢家大宅成亲,我娘也是苦苦相劝,要我顾及谢家的体面,不能得罪郡王。还说等我入了洞房,她会求家主去要回小弟。我……”谢晴瑶握紧拳头,狠狠砸在了墙头:“居然让步了……”
  云瞳暗叹一声。
  “当时我年轻,不通世事……指望谢曼骄去触金乌国主和雪璃权相的霉头,可不是笑话?洞房花烛,我想起小弟,心神不宁,对郡王之子便有些敷衍,后来才知道,就寝之后,我在睡梦中还念叨出了小弟的名字,惹他疑心,以为我另有情衷,就此埋下了祸患……
  第二日,谢家开了祠堂,收我入籍。这在爹爹是毕生大愿,我……纵为小弟忧心如焚,也不得不依命留下。好不容易熬到那些繁琐仪式结束,我赶去馆邑,才知雪璃使节已于清晨离开了大明,未等我策马去追,管家又赶来禀告,说我爹爹猝然晕倒,人事不省……”
  “是为诳你回去?”云瞳皱眉问道。
  谢晴瑶缓缓摇头:“是真病了。爹爹受礼教束缚太深,为人外室,只觉辱没了书香门楣,耽误了女儿似锦前程。二十余年处心积虑,百般筹谋,积郁成疾。如今心愿既了,又为小弟的事心存愧疚,一病不起,未足两月,便撒手人寰。”
  云瞳默然无语,不知该如何评价这个男人。
  “爹爹病重,我侍奉汤药,不敢远离。他故去后,我料理丧事,又守孝一月。再等想去雪璃,又被谢曼骄阻拦。”
  “她身为家主,自然怕你给谢家惹事。”
  “哼”,谢晴瑶冷嗤一声:“便是那位恒仪郡王,重用我也非是为国为民,而是想拉拢谢家,结成一党,好在朝中争权夺势。唉,大志难遂,骨肉离散,娶来的夫郎又是千金之体,颐令气使,这家中哪里还住得下去?我郁怒渐深,便挂印辞官,独自一人去了玉渊葛丞相府……”
  “可寻到了令弟?”云瞳问道。
  谢晴瑶长叹一声:“相府戒备森严,处处机关,我三次进出,探了半月有余,找到过两个姓谢的美人,却都不是他。后来听说还有一个,深得葛千华宠爱,会献媚邀宠,业已贵为公子……”
  “半月之久,你数次闯入,葛千华还没有防备?”云瞳疑道:“此事不同寻常。”
  “谁说不是?”谢晴瑶苦笑一声:“可那时的我自负武功出类拔萃,又一心念着小弟,太过大意。最后一次探府,中了埋伏,担着刺客的名头,九死一生,才逃了出来。”
  “那可见着了那位谢公子?”
  “没有见到。”谢晴瑶摇了摇头:“我不知他是不是小弟,既希望他是,又怕他是……我既希望他好好活着,又怕他受此打击,转了性子。刚葬爹爹之时,他的乳父前来奠酒,和我说起那日接他的情形,听说是我派来的轿子,小弟高兴得手舞足蹈,特意换了崭新的衣衫,备了给爹娘的礼物,辞别邻里,以为是终于能回家了……他想着盼着能从此乐享天伦,谁知,却是被‘最亲最好’的姐姐推入了人生无底的深渊……”
  云瞳见她猛然闭目,双肩急剧抖动,心中也觉恻然。
  “我在连云寨向你索要叶使,便是想看一看,世间女子是不是皆同我一样,为了所谓的家国名利,可以随便牺牲自己的亲人爱侣……”过了半晌,谢晴瑶才又缓缓说道:“你情操高尚,远胜于我,真使晴瑶愧悔无地。之后每一念及小弟,更觉痛彻心扉。”
  “二姐啊……”云瞳走过来揽住她肩膀,低声慰道:“其实,你的选择在世人眼中再正常不过。”
  “眼见救弟无望,我心情抑郁,又怕被雪璃查出底细,与谢家为难,便未回金乌,改道玄龙,与阿战作伴。待大半年后,风声渐息,方才归家。谁知,又听闻了一桩风流韵事……”谢晴瑶说道此处,“嗐”了一声:“我那夫郎见我不能襄助其母,又不知是为何隐情,不告而别,越发与我生出嫌隙来。久候不归,他耐不住深闺寂寞,与我四妹有了苟且,竟至珠胎暗结。”
  “啊……”云瞳一愣。
  “出了这样的丑事,我难免责问他几句,口角起来,怒气难息,就打了他一个巴掌。”谢晴瑶咬了咬唇:“谁知我那四妹怕惹祸上身,竟偷偷地往他吃食中下了落胎药,这一吃下去……弄成一尸两命。”
  “啊?!”云瞳被惊得呆住:“这……”
  “郡王骤失爱子岂肯罢休?谢家主夫又污我杀人。圣旨缉拿,诏狱问罪。是非难明,曲直难辩。娘亲贿赂了钦差,我才得逃出金乌,流浪五国。”谢晴瑶仰天长叹:“之前,我还觉得自己文韬武略盖世无双,不想出师未满一年,竟然两次被张榜通缉,性命几至不保,孑然一身亡命天涯,失魂落魄如丧家之犬。国不能归,弟不能救,冤枉不能伸,志向不能酬……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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