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听在众人耳中,意味各不相同。邢氏看凤后频频注目徐氏,心中大起忧虑:此人心思玲珑,又能言善道,虽然只为恭王养了儿子,却在三位侧君之中最得宠爱。日后小奕嫁过去,能辖住他不能?他悄悄拽了拽儿子的衣袖,意思是你快说上几句,拿圣贤书中的大道理压住徐氏,不要让他一枝独秀!
从奕只作未觉,仍是垂头静默,一言不发。
邢氏既无奈,又生气,恨不能现在就揍儿子几下,忽见对面韩府胡氏、贺兰家渠氏都看好戏般的盯着自己,不由暗生腹诽:看什么看,我们小郎不张口,你两家的儿子不也说不上话么?侍子大挑,咱是三足鼎立,你们甭想压我侯府一头。若都入宫,小奕的位份不会在月郎和小玉人之下;若嫁亲王,他也必是一位正君。要是你两位眼馋不忿,就别送儿子参选啊!
司礼监唱名完毕,奉上礼单,清澄笑着又说了几句套话,便命今日随来的待选侍子们朝觐。下面共二十四家,分成四排,一齐跪倒行礼:“拜见千岁!”
清澄大略看过,依礼教导一番,才让退去,就听宫监禀告:“碧落大祭司请见千岁。”
清澄降阶相迎:“大祭司远来上京,一路辛苦!”
白衫飘飘的大祭司在八名黑衣神使簇拥下缓步而入:“为千岁贺寿,为大胤百姓祈福,亦所愉快!”
两人谈了些宇宙造化之功,人世穷通之定,玄乎其神,清涟一点不懂,暗道:哥哥真是不易,忙活过民众苍生,对付完宫侍臣眷,还得应酬神魔鬼怪,怪道都给累出细纹白发来了。
一时宫监又奏:“青麒凌霄宫宫主请为千岁贺寿。”
“宣!”清澄稍理冠冕,端然正坐。
凌霄宫主由两名侍童左右相搀,慢步入殿,先依国仪向清澄素福,后又奉上寿礼:“千岁福寿无极!”
声音轻浅温柔,十分悦耳;容貌更是倾国倾城,令人难忘。姿态优雅,举止娴静,风采翩翩,真如下凡的神子一般,只除了目不视物┈┈这一个缺憾。
沁阳在清澄身边微微动唇:“姐夫,这就是我表哥┈┈你看他怎么样?”
我看比你强多了┈┈清澄朝他翻翻眼睛,转对凌霄宫主言道:“久仰圣后美名,今见宫主,更添思慕之意。”
“父后亦盼与千岁会晤!”凌霄宫主垂眸答谢。
“宫主居胤,有觉不便之处,可告本宫知道,万勿客气!”
“谢千岁佑护!”凌霄宫主恭敬行礼:“奴家年幼不晓世事,请您不吝教诲!”
“宫主过谦了!”清澄一笑,便命设座。
凌霄宫主再拜而退,心中暗道:今日在交泰殿还能有个座位,他日再来朝觐,便要对贺兰清澄行三跪九叩大礼了。他是紫胤国后,我卑躬屈膝也就罢了,可每见英王正君也得行礼,实在令人心有不甘,想从奕、韩越、贺兰清涟等人,比之我青麒宫主,有何尊贵之处?
不提他愁思闷想,在众人好奇之中装模作样,就听宫监又报:“凌氏官人奉上安城令,请见千岁!”
“嘿!”包括大祭司在内,凌霄宫主、从奕、韩越和清涟都暗自撇了撇嘴:他又来了!仗着一块黄金小牌,哪儿有热闹就往哪儿凑,把六国禁宫都当成自家后院了。
“传!”清澄已听武德帝说过,安城城主的弟弟借住英府,与云瞳关系大不一般,心中也颇诧奇,待等见了凌讶,见是这般丰神俊秀,爽朗明绝的旷世佳郎,不由暗笑:小七儿旁的本领有限,就只这收集美人的眼光、招惹美人的功夫天下无出其右者。
“姐夫怀妊待产,不能亲来为千岁贺寿,家姐妻夫特嘱奴家恭代,祝您吉祥安康,福寿绵长!”凌讶奉上一份厚礼。
清澄含笑纳下,转祝一句:“愿凌城主与郎君早得贵女。”
凌讶谢过退下,眼光往殿中内眷身后一扫。
瞧见你了!从奕懒怠理他:不就是穿了一身浣茜罗纱(极名贵的布料)制的正经男装么,捯饬得跟个朱红孔雀似的,又来炫耀。
┈┈
交泰殿外,雪璃使团姗姗而来,为首一个男子,着金冠、衣礼服,雍容华丽,目不斜视,正是钟怡宫主。侧后跟着斯瑾提所娶侧君葛芃,亦是盛妆打扮,骨碌着点漆般的黑亮眼珠四处观望,忽而“咦”了一声:“哥哥,那是谁啊?”
钟怡宫主顺着他手指方向看去,却见殿外西侧立着许多男子,中有一人,与众不同,身着蓝紫色罗裳纱衣,内浅外深,对襟并下,外罩肩褂,描绣蝠纹,袖口上翻,系着长菱形腕带,上悬蓝色珠饰,与领口结扣相同。头挽高髻,别着一顶天青色小巧镂空珠冠,正中镶嵌美玉,左右横插长簪。其人身似玉竹,面如皎月,敛着一双黑眸静邃幽沉,便于万人之中,清姿难掩,风华毕现。
“不认识!候在这里的,该是王臣府邸带来伺候内宴的侍郎公子吧!”钟怡宫主皱起眉头,浑身颇不自在:自己堂堂帝胤皇子,亲王正君,怎么见了这样一个人,竟生自惭形秽之感,好像锦衣华服,金冠玉缀都白穿戴了,竟比不上他一身寻常衣饰更显清贵气派┈┈
“只是侍郎公子?”葛芃将上殿时,又回头望了望,但见艳阳之下,那人左耳上一粒圆润珍珠闪着微光:侍郎公子也能得妻主赐予耳饰么?
作者有话要说:
感冒已经快好了,多谢大家关心!
第356章 千秋宴
宣政殿大朝散去,武德帝命诸王大臣于永和门外候宴,独留英王议事,屏退宫监,开门见山便问:“前日子夜,木兰山出了一事,你可知道?”
云瞳一凛:“何事?”
“四象阵被破!灵玄洞被劫!漪澜草被毁!”武德帝一脸怒气,猛拍书案:“胆大贼人,敢于朕眼皮子底下造乱生事,简直无法无天!”
“┈┈”云瞳现在可不敢直说漪澜草毁于自己之手,闻言赶紧垂头,耍了个花招:“臣妹请旨:彻查此事!”
“不用查了,贼人是何目的,朕已晰之。”
“┈┈”云瞳心下狐疑,试探着问道:“这四象阵、灵玄洞┈┈臣妹都是头回听说,不知┈┈”
武德帝不接她话茬儿,兀自冷笑:“葛千华虽死,雪璃仍不弃与我争霸之心,不接四国令,倒遣使上门为凤后祝寿。好一个葛岩,阉鸡司晨!”
“┈┈”云瞳没敢搭腔,心思急转:看来皇姐是把漪澜草被毁一账算到了雪璃太后的头上┈┈却不知大蛊师的身份是否已被揭出?她与沈可兰之间的联系是否已被查明?出赐暗卫是否被怀疑当了雪璃内奸?
“你那两个暗卫这几日在做什么?”果然,下一句武德帝就问到了沈莫、叶恒!
“在府中习学规矩,寸步未离!”云瞳连忙答道:“臣妹可以担保,他两人与此事绝无干系!”
武德帝睨了她一眼:“你可以担保┈┈”
“┈┈是!”云瞳咬着牙应下:“芦城之战,千难万险,叶沈二使立有卓功!若为雪璃驱使,何不借机为乱,反助臣妹一臂之力?”
“哼!”武德帝不为所动:“就没想过会否因“时机未到”,仍隐其踪?”
“时机未到?”云瞳一惊。
武德帝冷冷看着她。
云瞳背后直冒冷汗,叩头言道:“臣妹今日回去便使二人尽暗卫长责,严加看管,请圣上放心!”
“若只行看管,朕何须出赐暗卫?”武德帝提高声音责道:“卫府、掖庭哪里没有空着的刑房?”
“┈┈”云瞳语塞。
“启禀圣上,开宴时辰已近,凤后千岁打发人来请旨!”御前大总管梁铸在外低声回禀。
武德帝招他进来服侍,一边更衣,一边对云瞳言道:“朕的两名暗卫替你护着侧君聂赢去了,内宴警戒需人!命叶恒、沈莫暂充其职,听梁铸调派。”
“┈┈是┈┈”云瞳心中一紧:这摆明了是皇姐不能放心,要亲自察试。叶恒剔透,倒不需担心;沈莫懵懂,万一遭人利用,后果不堪设想┈┈
“圣上,臣妹以为,若雪璃密联暗卫,不该在凤后千秋宴上。一来,她们不能确定暗卫随侍与否;二来,众目睽睽之下,公然交谈,太过惹人注目!”
“公然交谈不便,就不会使密语传音么?”武德帝一语驳回。
“可密语传音之技,便在于不使他人窥测!”云瞳皱眉禀道:“用或未用,我等如何甄别?”
“两人若以密语交谈,相隔不能长于二十尺!英王以为朕不知道么!”武德帝唇角紧抿,忽操其技暗中传去一句:“查了大半年,一无所获!贪春宿柳,色迷心窍,你可真是出息!”
“┈┈”云瞳抹抹额上汗滴,也以密音回道:“皇姐可得明察秋毫,切莫冤屈好人┈┈”
“滚!”武德帝突然暴喝一声,吓得梁铸抖手扔了梳头的家伙。
┈┈
永和门外,诸王大臣已奉圣旨,携内眷领宫宴,齐贺凤后千秋。获准入交泰殿与帝后同席者,皆为王亲贵胄、国戚重臣,圣上恩赏征西勋将及眷属一并入殿行礼。
众人山呼万岁,分走两路。云瞳到了交泰殿外,从立候郎御之中领出离凤:“站多久了?热不热?”
“还好!谢王主关怀!”离凤见叶恒、沈莫都未随侍而来,心中一叹:果然,这侍宴的差事仅是我一个人的。
云瞳也不知自己那两个男人被领到哪里去了,暗生焦虑,频频四看,忽见谢晴瑶也从郎御之中领出一人,不觉好奇:“这是你带来的?”
“是啊!”谢晴瑶淡淡一笑,回身吩咐道:“给英王见礼!”
“拜见英王!”那男子躬身一福,十分娴雅端庄。
“请起!”云瞳客气了一句,朝他脸上看去,见蒙着半幅面纱,仅露一双眉眼,并不多么出众。
“听说领内宴有规矩,不携郎侍的,要将奉席的宫人领回。我怕招惹麻烦,就自带了一个!”谢晴瑶低声解释道:“前日在花满楼吃酒,遇上他佐琴献艺,我看其举止不俗,细问之下,原来出身金乌延平府小宦之家,因战乱投亲来胤,父死客途,流落上京,暂于琴坊安身。我瞧着不错,就付银买回了!”
“哦!”云瞳一笑:“原还说送你几个妥当人呢,一时忙,就没顾上。”
谢晴瑶拱手相谢:“不用破费了!这个安静省事,伺候的甚好┈┈”
云瞳又瞧了一眼,见那男子已然束发开脸,知道是被谢晴瑶留用了,暗道:容貌这般普通,二姐竟不挑剔,想是因当年所娶郡子偷人一事寒了心,视出身高贵的美人如洪水猛兽一般,避之不及┈┈本打算在上京为她说一门当户对的亲事,现在看来,还是暂且作罢为好!再对比一下人家的“安静省事”,想想自己身边诸多“麻烦”,不禁又是长叹一声。
“该进去了!”谢晴瑶在旁提醒一句。
“嗯┈┈”云瞳揽住离凤,随着前导官步入交泰殿,方一露面,便惹来一大片惊异的目光。
“瞧见她没有┈┈”邢氏撇着嘴,回身对从奕言道:“把个侍宴的小宠当正君一般搂在身边,成何体统!”
从奕咬着唇,默默垂头。
“英王一向怜香惜玉!”贺兰桑在旁边听见,不以为然的说道:“美人在外站了半天,必定腰酸腿软,就扶一把,也没什么啊!”
寿宁侯从贵金对贺兰桑反感最甚,与她坐在邻桌,闷气大生,闻言嗤道:“没什么?贺兰大人真是心胸宽广,别人僭越了令甥的位子,也一点都不着意。佩服,佩服!”
贺兰桑一窒,就听渠氏对自己笑道:“妻主有点自知之明才好,不要学虎不成反类犬!当年侯主虚位让贤,传为大胤“佳话”,那份胸襟气度,谁比的了啊!”
“┈┈”这回轮到从贵金说不出话来了!
“谁觉得是香饽饽,谁就抢去!”邢氏怒道:“还以为别人也都稀罕么?”
“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啧啧┈┈”渠氏笑吟吟回应:“今儿才算明白这句俗语是什么意思!”
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从贵金和贺兰桑都是眼睛瞪着看前面,耳朵倾着听旁边,没吃没喝,还不时呛得咳嗽。
从奕和清涟都不好明劝,只在暗中偷拽父亲和姨父的衣襟,偶尔互视一眼,又急避开,谁也没有说话。
和王君姚氏瞟了瞟云瞳,却朝着对面韩飞揶揄笑道:“恭喜将军加官进爵!今与郎君小别重逢,恩爱更胜往昔,真真叫人羡煞┈┈”
一殿之中,唯有韩飞也将自己正夫简氏护在怀中,正喁喁私话。见众人眼光都随之而来,简氏红了脸庞,赶紧坐正身躯。
韩飞低笑两声,并未撤回手臂,还将自己含羞生怯的美貌郎君更紧的往怀里带了带。
“呦┈┈”众人一片哄笑。
韩飞是大胤少有的美女子,武艺高强,战功显赫,自来是儿郎们的春闺梦人。可她无论在外如何花天酒地,好色风流,待自己的正夫却始终如一,成亲经年,既敬且爱,两人育有一双儿女,也是聪慧活泼。
离凤早知英王揽着自己入殿不妥,几次挣动,都不得脱,便在云瞳耳边低声求道:“王主,请容奴才退后一步┈┈”
云瞳因惦念暗卫一事,有些走神,这会儿才醒悟过来,见寒冬大皱眉头频频向自己示意,便借着和祁相寒暄,轻轻松开了离凤。
“英王,请入座!”导引官将云瞳请至御座下东首第一位:因其为御国亲王,位在端王、和王、恭王等皇姐之前。面前一张方桌,身后一把矮椅,旁边一个软垫。
离凤侍候云瞳就座,自己也在垫上跪好,见各色探究、审视、玩味的目光涌来,下意识紧了紧半幅蒙纱,垂头弓腰,敛目静息。
云瞳转头低声嘱咐寒冬:“找找叶、沈二使隐身何处!”
“他们刚进来!”寒冬朝殿门怒了努嘴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