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所遇非人!”清澄叹了口气。
“你对小七成见太深!”武德帝听见这句,不由想起往事,当即收敛了笑容:“何至如此!”
清澄咬了咬唇。
“四年了,怎么就放不下?”武德帝幽幽看来:“小澄,还要多久?你和朕说个日子!”
梁铸一凛,见杜献在凤后身侧也白了脸颊。
“我是为你着想┄┄”清澄抬起眼帘,欲言又止。
武德帝眼风一扫,除梁铸外,杜献将所有内监都带出了殿外。
“说吧,朕想听听!”
“圣上┄┄”清澄犹豫了片刻,起身跪于御前:“英王是您爱妹,才能卓著,功勋彪炳,您加意恩宠,此是常情。可为胞姐,也担约束教导之责,况您身兼社稷之重,对臣下总不能太过放纵┄┄”
武德帝眸光微闪。
如今听外面传闻,六国百姓只知大胤有英王,不知有圣上┄┄紫云瞳权势太盛,较之恭王,这威胁不是更大?何况其人应诺不践,恩将仇报,一旦反噬,真怕┄┄清澄还欲进言,思之再三,换了一种语气:“臣侍不是挑拨┄┄曾闻圣上有言,为皇帝者亦不得自由,可见人活一世,谁都有‘不得已’之处。有些路一旦涉足,再难回头;有些事挨到最后,已失初衷。太宗皇帝与襄亲王,少时也是姐妹情深,一个本无心叛,一个更无意杀,可倒头来仍是反目成仇。先帝与孝贤皇后,妻夫恩爱,皆望永结同心,偕老百年,谁知后来竟会劳燕分飞,生离死别。先帝一心保全豫王,千方百计使其置身储位之争以外,结果┄┄却是害她死的最早。臣侍以从奕诱恭王,间英王,不仅行了蠢事,还把自己活生生变成了以前最为痛恨不屑的那一类人。圣上,你可能想象么?”
“┄┄”武德帝眸光复杂,轻轻去牵他的手。
“盖因一时一势,早非当年!”清澄叹道:“当年我在铁氏爪牙之下,只想着怎么才能活下去┄┄如今我在你身边,只想着怎么才能让你的宝座稳固。除此之外,别的人,别的事,好像一夜之间,我都不在意了┄┄”
武德帝只觉心头一恸,涌上千言万语,却讲不出口,只能拥他入怀。
“臣侍的心意,圣上可明白?”清澄阖起眼帘,倚靠在她的温暖之中。
“明白!”武德帝吻在他耳边:“小七的事,朕心里有数,你莫要担忧。征伐四国,统一天下,哪里不需人才?事事单靠小七一个,她得累死。”
清澄猛地抬头:“圣上是要借秋狝┄┄”
“届时会有不少俊秀巾帼,正好为沁阳选个中意的妻主。”武德帝打断他的话:“小涟刚才说的不错,今时今势,能领兵胜敌者,六国难求,朕也希望猛虎添翼。”
“您不打算从及第进士中遴选驸马了?”
“小涟不是说了沁阳的意思么?”武德帝笑道。
清澄稍加琢磨,已然明白过来:“方才就是毓庆宫替他递了牌子,我说小涟请安请的这么蹊跷,原来是和沁阳串通一气,找我开个后门。”转而想的更深了一层:“喜欢能领兵胜敌的┄┄莫非沁阳已有人选了?”
“嗯┄┄”梁铸接了个话茬:“奴才确实听说一事┄┄”
“何事?”帝后同时问道。
“九宫主出使青麒途中曾遇山匪,险遭不测,是孙兰仕孙大人挺身而出,带兵相救。”梁铸把自己所知详细回禀了一番:“后来宫主跌伤了腿,又得孙大人悉心照料,两人多有接触。宫主对她感恩非常,千秋宴亲去敬酒,赐了个贴身小侍,听说┄┄还叫那小侍送去了个玉佩┄┄”
“哦?”武德帝颇觉意外:“他喜欢兰仕?”
“那不是个文官么,难道也曾领兵胜敌?”清澄有些奇怪。
“兰仕能剿灭山匪,大约在沁阳心中,就算是领兵胜敌了。”武德帝一笑:“不过沁阳眼光不差,兰仕确实才干非凡。前科进士及第,在军中管粮、管物、守城、护道都曾立功,和青麒谈判也堪大用。傅临曾专门具折举荐给朕,小七也屡有嘉赞。”
“她二十多了吧?”清澄问道:“不知娶亲了没有。”
“奴才打听过,还没有。”
“是个好人选,不过朕还要再看一看。”武德帝沉吟片刻:“此次秋狝,于她也是机会。”
“圣上不是要在武备上选人?”清澄回想自己所见的那位孙大人:白白净净的一位儒雅仕女,和持枪配剑的将军根本联系不到一处啊。
“骑马行猎,估计她不在行!”武德帝笑道:“可朕要的是坐镇中军,决胜千里的帅才。射不着兔子不打紧,能替朕逐鹿天下就够了。”
“书生逐鹿?”清澄纳罕。
“葛千华也是个书生┄┄”武德帝叹道:“当年合江大战,结盟四国,亲掌帅印,打的母皇丢盔卸甲,我大胤割地求和┄┄那是何等威风!”
“臣侍无知!”
武德帝一笑:“带你亲去见识一番,你就知道了。”
“秋狩大典,臣侍就不参与了!”清澄推辞道:“请留居宫中,照顾戴氏之娠。”
“照料朕躬才是头等大事,莫顾其他。”武德帝一口拒绝,沉着脸把他拽进怀中:“朕在哪里,你就随在哪里!”
┄┄
英王府
云瞳正准备同叶恒一起用膳,听说宫里来了钦差,连忙换好衣衫,迎出正寝,不妨抬头看见寒冬陪着一位小郎进来,恰是清涟。
“贺兰官人!”
“英王!”清涟不谙传旨的规矩,竟然低头先朝她行了一礼。
云瞳一边回礼,一边看看天色:什么时辰了他还没回家?不回家也该在画眉阆啊,怎么随便跑到我正寝来了。这也太不成话。虽是如此,见面总要寒暄。
“呃┄┄本王无事!” 没头没脑的一句就脱口而出了。
“无事就好。”清涟却听得明白,见她面色红润,稍稍放心。
云瞳一来着急接旨,二来顾及身份,不便与他多说少道,便拱手辞去:“本王现有要事,不能奉陪,请官人海涵。”又朝寒冬使个眼色:“送小官人去画眉阆坐坐。”
言罢即走,方与清涟擦身而过,就听他轻声叫道:“紫卿姐姐┄┄”
云瞳低头疾走,假作不闻。
“王主,王主!”寒冬连声喊道:“钦差大人┄┄在此!”
“啊?”云瞳脚下一顿,回头看了又看,没有别人啊!
“在哪儿?”
“咳┄┄”寒冬悄悄一指清涟:就是这位!
云瞳一下子呆住。
“贺兰官人,请宣读旨意吧!”寒冬看两人一个呆愣愣,一个羞怯怯,只得提醒一句。
“哦!”清涟红着小脸入屋,居中站好,小声言道:“圣上口谕┄┄”
云瞳就没回过神来:钦差是他?开什么玩笑!
清涟见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越发脸红如血,略微提高了些声音:“圣上口谕┄┄”
云瞳还是没听见。
“王主!”寒冬赶紧在旁推了推她:“接旨啊您┄┄”
“圣上口谕!”清涟都念第三遍了,此时不敢再羞,挺胸直腰,吸气扬声。
云瞳只觉耳鼓一震,霎时三神归壳。连忙整衣掸裳,收敛起一脸的不可思议,推金山,倒玉柱,双膝往他面前一跪,规规矩矩的磕下头去:“臣紫云瞳接旨!”
作者有话要说:
春暖花开,大家也出门走走啊!
第465章 传谕
“臣紫云瞳接旨!”
“圣上着英王回话!”清涟端不来武德帝的气势,只是一字一句的复述:“朕命你闭门自省,卧床修养,你都在折腾什么?”
“额┄┄”云瞳舌头打了个结:这还没到该折腾的时候呢!我就是老老实实在家,认认真真读经,然后身体力行的实践了几番┄┄这要是也算折腾,那皇姐管的也太宽了吧!
紫云瞳一向气焰嚣张,清涟哪儿见过她跪在自己面前抓耳挠腮之态,一双美目惊讶的眨个不停,只想早点完了这趟差事,偏她支吾半天,一字未答,只得又作提醒:“英王回话!”
“臣妹这几日┄┄除了睡觉,就是钻研大祭司所赐天经。”云瞳皱眉言道:“那个┄┄以为有益,其实不然。臣妹┄┄呃┄┄”
“你搅扰朝会,失仪御前,惹人议论,叫朕为你担忧。”清涟又念道:“不遵圣命,你是何居心?”
“啊?”云瞳听得糊涂:这不是我和皇姐商量好了要做给人看的么!怎么还遣使来问?
紫卿姐姐你正经分辩两句啊!怎么总不说话呢?清涟替她着急,低声重复:“是何‘居’心?”
“臣妹只是一时着急,不想反累圣心忧虑┄┄”云瞳答的含混:“臣妹知错。”
光认错,不辩解,倒是更显忠心┄┄清涟略略松了口气:圣上没叫我立刻回去复命,大约只是告诫英王一回,也并非真正生气吧。
云瞳等了一刻,不闻钦差再言,以为圣谕宣示已毕,遂抬头看他。
谁知清涟竟被看红了脸,磕磕巴巴的又念了起来:“英王,你┄┄你累人挨打,损人清誉,却置身局外,以为无辜。受恩不报,欠情不还,还装没事人一般┄┄是何道理?”
“┄┄”云瞳一呆:“哪有此事?”
“尔还敢狡辩!”语调虽软,词句可厉害!
“啊?”云瞳一下子张圆了口。
“这是┄┄圣上原话┄┄”清涟脸红如血,绞着手指,有些不知所措。
皇姐这是┄┄给个闺中小郎抱打不平来了!云瞳细想其事,啼笑皆非:我累人挨打,损人清誉,受人大恩,这说的想必都是清涟。至于欠情┄┄她悄悄抬头看去:美人确实清减了不少,难道是因我之故?凤后看着心疼,皇姐也爱屋及乌,最后全怪到我头上来了,这┄┄什么事啊!
清涟偷眼瞧她,自己也有点不知所措:“英王┄┄”
“臣妹┄┄”云瞳以为他在催促自己,虽开了口,仍是僵住:这怎么答啊?
“料尔也无颜可对,无词可辩!”清涟言罢,又急慌慌补了一句:“这也是圣上说的┄┄”
“┄┄”云瞳顶上青烟直冒。
寒冬跪在她侧后,暗暗摇头一笑。
别人在皇姐眼中全是麻烦,唯有这位小郎,巴不得要我和他继续暧昧。也不知他有什么好,就入了皇姐的眼了┄┄云瞳下意识又瞧向清涟,目光带了审视之意。
清涟心慌意乱:不是我去告状让你报恩还情的,我┄┄
“让圣上烦心,此臣妹之罪!”云瞳也没琢磨出什么来,觉得他能得圣心,还是因为乃凤后胞弟之故,为平清流之忧,皇姐必要自己迎娶,只是迎娶时机和给予名位偏正两事,尚在斟酌。既然如此,暧昧┄┄就暧昧下去吧:“请钦差大人上复圣命,云瞳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将功赎过!”
“朕都给你记着,以观后效!”清涟念完最后一句,暗吐小舌:圣上真厉害,紫卿姐姐怎么个反应,怎么个回答,她猜的一点不差。
云瞳翻翻白眼,只得答:“是!”
清涟又说了瑾贵太君一事,令她具折详奏。这方退到一旁:“英王请起!”
云瞳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陪了笑脸:“官人辛苦了!”
“紫卿姐姐,我┄┄”清涟与她对视一眼,迅疾避开。
“那个┄┄”云瞳握拳咳了几声:“小涟啊,以前的事儿我没忘,只是方做亲成礼,又遇刺中毒,实在料理不开,你┄┄”
“我不是催你!”清涟急急把她的话打断:“更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怎么个意思?云瞳歪头瞧他。
“你千万别┄┄别┄┄别客套,更别误会。咱们还和以前一样。”
“┄┄嗯┄┄”云瞳皱了皱眉:自己也搞不清以前和他是个什么样。
寒冬见两人相对尴尬,过来帮着解围:“天色不早了,请贺兰官人在府中用饭吧!”
云瞳还未说话,清涟赶紧摆手:“不了,不了,我出门一天,姨母必定着急。”
“那就改日吧!”云瞳也不想陪他吃饭,听见婉拒,倒觉松心:“冬叔,您替我送官人回府。”
“你好生休息吧!”清涟行了个福礼,方走到门口,又“嗳”了一声:“紫卿姐姐,有件事忘了同你说,九宫主┄┄九宫主┄┄”
云瞳挥手令仆从们退下,单留寒冬一人,这才问道:“沁阳怎么了?”
清涟就将今日被召入毓庆宫,又至御前等事说了:“九宫主不想下嫁及第的进士┄┄”
“那他想嫁谁?”云瞳闻言皱眉:“他自己不也说了,门第不重要,人才最难得!”
“他┄┄他┄┄”清涟犹豫起来:沁阳让我通过哥哥,把话儿风吹到圣上耳中,其实还不如告诉他七姐!哥哥自来是先顾大事,从不与圣意相悖;紫卿爱顾弟弟,想能为之转圜。
“他看中的人是┄┄”话到此处,他顿了一顿:“是谢晴瑶,谢将军!”
“啊?”云瞳着实愣住:“他看中了二姐?这怎么可能!”
清涟咬了咬唇。
“沁阳自在徽州见我,没少来告二姐的状。”云瞳满脸都写着不可思议:“说她行事怎么嚣张,态度怎么恶劣,怠慢皇子,欺侮自己,还让我打人家屁股,替他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