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唔┄┄唔唔┄┄”
正厮磨之间,就听外面有个清朗声音响起:“你们这是知道我回来,降阶相迎?紫卿人呢!”
“月郎?”云瞳一愣。
又听叶恒似乎问了句什么,韩越朗声言道:“我和她同去丰宁啊!你们没瞧见么?行李都预备好了!”
“┄┄”云瞳额上顿时冒起了青烟。
从奕一把推开她,整理自己的衣妆,口中揶揄道:“这回可有你忙的了!”
云瞳叹了口气,出门一瞧,阶下站着一位小郎,翩翩佳姿,光彩夺目,可不正是韩越。
“月郎。”
“紫卿!”韩越转脸儿瞧见了她,立刻绽开了一缕笑容。
“令慈(此处指其父)大人病好了么?”
“好了!”韩越答道:“其实根本没病,就是诳我回去。”
“令慈大人舐犊情深,你们父子分别也有些时候了,该好生陪陪他。”云瞳妄图把他劝回家去。
“他老拿规矩约束着我,这不叫干,那不叫干,喝口水怕我烫着,吃个果子怕我噎着,我一身功夫,爬个树玩,他都怕我掉下来,恨不能张了网在下面接着。我多大的人了,还当是个襁褓里的小娃娃那样护着。”韩越撅了嘴:“车轱辘话从早说到晚,我懒怠听,他还抹眼泪,数落我不懂他的心┄┄哎呀,我只能眼不见为净、听不着不烦了。”
“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云瞳看了一眼叶恒和离凤:“我就恨不得爹爹还在,每日这样唠叨我,疼我,护我呢!”
“不会吧?”韩越大感惊奇。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唉┄┄”云瞳感慨了一句:“以后你就明白了。现在尽量少惹老人家生气。”
“我就是怕他见着我生气,才远远躲开的嘛!”难得韩越摆出个委屈的样子来。
云瞳一看就笑了:“你随我去丰宁狩猎,你爹娘姐姐能同意么?”
“我是中选侍子,奉旨为英王亲卫!”韩越得意的一仰头:“她们管不着!”
云瞳“嘿”了一声,眼见时辰已到,便命:“启程!”
┄┄
武德四年九月末,胤皇秋狝,御驾出上京安德门,至西北丰宁,沿途绕木兰山、经荭洼、登仙口、野鸭湖、盘龙谷、玉瑶关等五十余处。入山,山峦叠嶂;临湖,湖光粼粼;进草原,一望无际;到古城,肃穆幽然。云白水绿,草长叶茂,天高地阔,羊肥马壮,行处风光奇美,一派欣欣向荣。
武德帝心怀大放,命随行画师将无边盛景尽皆入画,又对身边随侍的亲王大臣们言道:“久在皇城,眼界都限住了。出来走走,方知天下之大,山河之美,使人豪气顿生。”
恭王笑道:“小七到过不少好地方,想来更多感悟,让她说说,四国与我大胤比起来,如何啊?”
“若论山川之秀,江河之壮,自然各有称道。”云瞳答道:“若论君皇之明,百姓之富,我大胤当仁不让,首屈一指。”
武德帝朗声而笑:“小七也学会阿谀奉承了!”
“臣妹是实话实说!”
恭王幽幽的补了一句:“四国百姓一定也在殷殷祈盼,能于圣主治下安泰颐和!”
“且与诸卿共勉!”武德帝豪迈的一挥手。
王大臣山呼万岁,各在心中想到:看来圣上“问鼎”之心已定。
有户部、工部官员奉上舆图请命:“前已遵旨,将上丰一线千里林园辟为猎场,沿途驻军,迁出民居,禁樵牧,禁伐殖,禁擅入。今请于德尧、承平两地修建行宫,以备驻跸。”
“诸卿以为如何?”武德帝回身问道。
和王摸着下巴:“这处猎场可比骊山的大多了┄┄嗬嗬┄┄好,真是太好了!”
云瞳瞧了她一眼:“以后隔三差五,二姐侍驾前来游猎,就不用再抱怨上京没个舞刀弄枪的玩耍处了。”
“姐姐这是在替你高兴┄┄”和王歪了歪嘴角:“我那几手功夫稀松平常,现在就忘的差不多了,再过几年,只怕连马都骑不动了。在京城养个花儿,听个曲儿,到这里来也就赏个景儿,透个气儿,不比小七你,青春正盛,血气方刚┄┄”
云瞳冷笑一声,未等驳她,听大学士苏勉言道:“圣上,臣也觉得猎场圈定过大,会否妨碍农耕,使百姓有异言。”
紫云图这是将上丰一线封锁了起来!恭王不用多看舆图,已然心知肚明:如此,则出入上京的各条要道皆在她掌控之中。圈地太大?嘿┄┄只怕她还觉得不够大呢!
果然,龙虎卫大将军晁珊便摆出了一副不以为然之态:“丰宁北拒龙(玄龙)、戎(九戎),东拱上京,与我大军西进中原要路相辅相成,本就不宜置地耕读。臣以为目前驻军之地尚有不足,该将新通、会孜两处一并圈入。”
“这┄┄”王大臣们议论纷纷。
武德帝表情安然,问向户部官员:“迁出百姓多少?废除耕地几何?都是如何安置的?”
户部一一作答,末了言道:“臣详查了这些地方的土质,不宜耕种。沿线百姓多以放牧为主,人数不多,半年之内,即可全部迁往北方水草丰美之地。至于晁将军所言新通、会孜,此两处百姓众多,遣散安置极费功夫┄┄若圣意如此,臣请宽限时日!”
武德帝淡笑摇头:“朕修一猎场而已,不必大费周章。”
力有不逮,暂不能行?还是另有它用,故作姿态?恭王沉吟未语,揣摩着武德帝的心思。
“至于修建行宫一事┄┄”武德帝听大臣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了一阵,和蔼言道:“昨日凤后对朕言及:现国库不丰,税负犹重,又逢天灾横行,琅郡水患,收归赤凤,百废待兴,实不宜大兴土木,靡费银两。德尧、承平皆旧有宫室,简单修葺,尚可居住。”
“千岁贤言,与国策相合。请圣上允纳!”云瞳立表赞同。
孙兰仕出班言道:“臣附议。然,猎场之建、宫室之修亦不可过于简慢。猎场,非游乐之所,而为演武之地,旌旗高树,震慑四方,非同玩笑。宫室,既为圣驾休整之用,也为会盟见使之设,彰显国威,焉能等闲?臣想千岁所言,是命把银子用在要紧之处,莫铺张,办实务,而非一意削减,致有安危之虑。”
武德帝嘉许的点了点头:“便是如此!”
“千岁真是圣上的贤内助啊!”恭王笑着恭维:“却辇之德,金玉之言,臣妹以为应书以史册,流芳百世。”
韩飞听着这些言语,不屑的撇了撇嘴,却见母亲愁容满面,连声叹息:“你小弟要是备位鸾宫,齐体紫桓,听见圣上要修宫室,每年游猎,不得高兴的跳起来?哪儿说得出这样的贤德言词!”
“您不是不想让他入宫么?”
“唉!天意莫测啊!”韩宜揉了揉额角。
恭王张罗着史官录好贺兰后之言,见武德帝十分欣悦,这才又道:“孙大人方才说事关国体,猎场、行宫两处修葺装潢不可马虎,臣妹深以为然。请选派得力王臣,全程主持,务使尽美,以洽圣心。”
这可是个肥缺啊!和王暗暗撩去一眼:莫非老六有意?
妙!孙兰仕暗道:此差非圣上信赖之人不可托付。若委英王,便可将她暂留此处,军政大权,自有可争之缺。若不委英王,是不是说明圣上与她已起隔阂,则大胤政局,将有异变。紫云昂心机深沉,处处谋划,真是┄┄厉害!
武德帝笑容一丝未变:“六妹可有上佳人选推荐?”
“我看只有小七合适!”恭王笑吟吟言道:“她这几年在战场历练,总督六军,名震八方,又是前界真武盛会的魁首,最是熟悉演武练军等事!由她来主持,不仅名正言顺,也是才尽所用!”
武德帝频频颔首:“有理!”
“圣上!”云瞳立刻施礼辞谢:“臣妹前番遇袭,尚未痊好,想留在上京多修养几日。如此大事托付,深恐力不从心。还请圣上体恤。”
“七妹不要偷懒嘛!”和王也明白过来,借着玩笑一个劲儿帮腔:“你躲在府里是乖乖修养吗?我怎么听说,在忙着让出赐暗卫备孕呢?”
“咳┄┄”云瞳不太自然的握拳咳嗽:“二姐的消息也太灵通了吧?”
在场诸臣,无不是心思灵透之人,闻言都恰到好处的笑了起来。
“小七你既自己怕担辛苦,那就报上一个肯替分担的能臣,为朕解忧!”武德帝笑罢,随口吩咐道。
高明!孙兰仕眼望她们姐妹,心头阴云密布:都是心有玲珑七窍的人啊!
“等行宫修好了,卿等也可带家眷同来,”武德帝慷慨的言道:“夏日避暑,秋日狩猎,顺便领略领略我大胤无边风光!”
“臣等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
再更一章好了,因为前面剩个尾巴,秋狩开个头。明天再开始攒文吧!嘻嘻!
第474章 承平论战-1
圣驾暂驻承平,一连五日举行才辩会(即后世所称承平论),辩题始出于上,延伸拓展,遍涉吏治、税赋、盐铁、耕战、中夷、六国、文选、武备、水患、蝗灾、义理、律法,鬼神。贤能汇集,争辩激烈,帝后亲临聆听,王大臣皆正襟危坐,叶恒、沈莫、韩越随侍英王侧后,闻百家争鸣,宏谈阔论,目眩神迷。
云瞳只觉受益匪浅,不时击节而叹。几次回身要水,叫“阿恒”都无人应答,反倒是沈莫一反常态,提壶来斟。
“觉得闷就出去逛逛。”云瞳朝他一笑。
沈莫摇了摇头:“这里人多,万一藏着刺客呢?我帮你提防着些。”
呦,我的小呆子开窍了!云瞳颇觉意外,偷偷拉住了沈莫的手。
场中,孙兰仕三言两语就将一麒国名仕驳倒,获得一片激赏,她下意识往沈莫所在方向扫了一眼,谁知没见半点震撼仰慕的目光,倒瞧见了他和英王在眉目传情,霎时心头一紧,直接把话题抛了过去:“英王殿下以为如何?”
“啊?”云瞳一怔:正与沈莫扯闲白,没听见她们议论的话题,这可如何作答。
叶恒见她有些愣神,连忙告知:原来是那位麒国名仕以英王作例,被孙兰仕反驳了回去。孙兰仕现在是问自己反驳的可恰当?
谢晴瑶在旁一笑,替云瞳解围:“前在凤后千秋宴,英王已明己志:了却君皇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窃以为无须赘言。”
“不错┄┄”从贵金眼望诸多“贤能”,只觉不过六国一群草民,登堂入室,大放厥词,在她们国主面前不得志,跑到大胤来投机钻营,实在烦人的紧,当下便接了话茬:“英王的话是为臣子正道:既忠且能!可这样的人才毕竟不多,若二者选一,嘿嘿┄┄还是宁忠勿能为好。否则养虎成患,祸及自身,那可得不偿失。”
一语既出,满场哗然。
立即便有仕女发问:“依大人之意,我等自五国来投大胤,已失忠悃之心了?”
“这还用问吗┄┄”紫胤豪门世家之中有人鄙夷的撇了撇嘴。
武德帝眉头顿皱。
“想当官,想封爵,想求富贵┄┄”又有人轻飘飘嗤道:“忙活这么多事,还想得起尽忠心么?”
“就是,故土能离,祖坟能抛,这是有忠心的人能干出的事么?”
“如同想当小倌儿,就别吵吵嚷嚷的立贞节牌坊了!”
士可杀而不可辱!仕女们气怒大生,已有人就要拂袖离场,忽见谢晴瑶立起,朗声问向从贵金:“从大人,谢某有一事不明,当面请教!”
“你说。”从贵金对这个 “匪寇”出身的山大王素无好感。
“夫天地间,是否只有一国寡君,而无天下共主?只有一国之民,而无天下苍生?只有一国之贤,而无天下美才?”
“自然不是┄┄”从贵金瞪了瞪眼睛:“碧落王朝就曾┄┄”
“好!”谢晴瑶眸光如炬:“是以圣主立志,志不在一国为君;圣主施惠,惠不拘一国之民;圣主纳才,才不限一国之贤。昔碧落陈氏高祖,出于草莽,而能君临八方,统御四海,何也?用世间贤能,惠亿兆苍生,传千秋基业,搏万古美名。今圣上以其为榜样┄┄”话到此处,她朝武德帝拱手一敬:“不囿一方寸土,而心在天下;不拘一族女孙,希羽翼万民;不拘中外种别,使良才美质尽归所用。如海纳百川,有容为大,令人敬仰,乞以追随!”
场中一片安静,欲走的仕女又纷纷坐下。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囿于门户,则失天下。”谢晴瑶继续言道:“以孔洞为家,视尘屑如珍宝,以天地为室,则山河为柱石!今日承平,多有贤者风尘仆仆,离故土,别先人,受指摘,忍矜慢,虽为诸大人笑,而自不悔,何也?是以天下为己任,而不拘一时富贵,一姓荣辱。” 她朝从贵金一笑:“亦因君待士以礼,则士效君以忠;大人何以不忠而责?又焉知士定不忠哉?”
“呀!”众人正自感悟,场中忽响起一个小郎的清亮之声:“说的好!”
谢晴瑶展目一瞧,却见凤后身侧一个侍童打扮的妙龄男子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朝自己粲然一笑。
毓庆宫主?谢晴瑶愣了片刻,垂眸无声回礼。
“咳!”贺兰清澄眼见众人诧异看来,回头嗔道:“跟过来是为惹事么?下站!”
沁阳赶紧低头,秀美的小脸一片晕红。
这一打岔,孙兰仕便将话接了过去:“从大人提这个‘忠’字,在下也有些领悟。何为忠?首言敬也!尽心、诚纯、敦慎,扶正匡错,以利国利君。达君之志,成君之功,急君之难,谏君之弊,是为忠!今圣主临世,修德崇仁,上衬天意,下.体民情,世称有道。我等辅之左右,只听命而为,竭尽所能即可。至于其它┄┄”她淡淡瞧了从贵金一眼:“逐利不叫忠,藏私不叫忠,畏前不叫忠,塞言路,拒贤能,尸位素餐,如悬疣附赘者,皆不叫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