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你夺了真武令,大名响彻天下,说亲的媒人怕要踢破门槛了。”云瞳笑道:“你想清楚了没有,要娶个什么样的?”
要娶个什么样的┄┄谢晴瑶脑中完全空白,不禁蹙眉:“什么时候找到小弟,什么时候再说吧。”
云瞳劝道:“绵延女嗣也是大事,莫要耽搁了。”
“谢氏宗族鼎盛,女孙众多,也不指着我一人传宗接代。”
“可你家里的男人要靠孕产续命。”云瞳拍拍她手背:“金乌多有娶了正夫才许小侍开怀的风俗┄┄哦,我竟忘了,你娶过一位,虽然没了,于礼倒也不误别人生养。那就好。”
谢晴瑶愣了好一会儿,她都未曾想过这些┄┄
“你弟弟的事儿我已托了神机堂,只要他还活着,一定为你找到。”云瞳安慰道:“且再等些时候。”
只要他还活着┄┄还活着┄┄谢晴瑶忽觉心里发慌:当年两难之境,她选了认祖归宗,以为一宵之后再接回小弟也不算晚,谁知就此和他天涯相隔,之前还知人在雪璃相府,如今却是尘海茫茫,遍寻不见。若他已不在人世,自己岂不要抱憾终身,又谈何补偿?
“谢将军┄┄”孙兰仕敬酒来到面前,打断了谢晴瑶的思绪:“承让了。”
“┄┄”谢晴瑶端起杯盏,却不知如何作答,下意识就往凤后身旁看去。
曾经,那里站着个眼睛晶亮、笑容粲然的如花小郎┄┄
小郎长的再美,身份再尊贵,言谈语笑再生动灵巧,冷嗤怒骂再让人烦恼,又与自己有甚关系?以后,更不可能有甚关系了┄┄谢晴瑶没听见自己叹了口气,仰头把酒干尽,还是说道:“孙大人,恭喜了。”
┄┄
宴罢。清澄回去寝帐,顺路来看沁阳,见他趴在小榻上,散着发,赤着脚,神情恹恹,正一片一片揪着大丽花的花瓣,随手扔在地上,一任朱紫凋零。
“呦,怎么自己闷着?连真武盛典都没去看。”清澄免了沁阳行礼,过来和他坐在一处:“别是在连心阵里冻病了吧?”
沁阳避开他摸向自己额头的手:“看热闹的人有的是,也不缺我一个。”
“你是怎么了?”清澄看看他,又瞅瞅一地揉碎的花瓣。
沁阳不答,只是低声问道:“我的婚事,圣上明发谕旨了么?”
“尚未。”清澄细细告诉了他:“┄┄等回上京,自然隆重操办。”
“她高兴么?”沁阳忽然问道。
“高兴啊!”清澄笑道:“还有当驸马不高兴的?”
沁阳眸光黯淡了片刻,又若无其事的说道:“高兴就好。”
“你┄┄”清澄见他一副无所甚谓的样子,不似先前每一提起婚事都会羞红小脸,不由奇怪:“怎么看你不大高兴?”
“哪儿能呢?”沁阳勾出一个冷淡的笑容:“我也为她高兴,日后功成名就,流芳千古。”
“沁阳┄┄”清澄越听越觉不对劲儿,疑惑的往他脸上瞧去:“你和姐夫说,那封信到底是写给谁的?”
作者有话要说:
秋狝基本结束,还剩个尾巴,放到下章好了。
第519章 婚定
“沁阳,你和姐夫说,那封信到底是写给谁的?”清澄认真问到。
沁阳一僵,立刻扭过脸去:“臣弟已然知错了,求千岁开恩,那事就别再提了。这辈子都别再提了。”
清澄劝道:“圣上她可是一心为你着想,你┄┄”
“是,我知道。”沁阳眼圈已红,连忙低了头不让清澄看见:“圣上说哪个人好,一定就好。”
圣上说好就好┄┄清澄听着别扭:“那你自己觉得好不好呢?”
“我听圣上的。”
清澄皱了皱眉:当日沁阳惹得武德帝龙威震怒,被禁足御帐,自己来探望时追问数次,他却犯了执拗,怎么也不吐口。如今得圣上体恤,已将终身许了爱慕之人,心愿既偿,该欢喜才是,为何一点也瞧不出来?难道寄信一事,另有隐情?
再问,沁阳却说自己乏了,恭请凤后千岁也回去休息。
清澄心生不安,出了他的寝帐,便叫来宫侍盘问:“今在连心阵中,有何事发生?”
宫侍们互相看看,都是摇头,只有其中一人禀道:“回了山谷之后,宫主执意要去跟谢将军道声恭喜。”
“两人都说了些什么?”
“宫主不许奴才等守在旁边,所以不曾听到。请千岁恕罪。”
又一小侍回禀:“宫主回帐之后闷闷不乐,连晚饭也没有用。”
“┄┄”清澄琢磨良久,吩咐杜献:“先去御帐请见圣驾。”
┄┄
武德帝正与云瞳闲话,说到连心阵之事,微叹一气:“朕不能说晴瑶做的不对,只是┄┄稍嫌她心狠了一点。”
“战场之上,牵一发而动全局。敌人又是伺机而谋,手段百出,无所不用其极。”云瞳答道:“晴瑶先顾国事,不讲私情,圣命之下也不动摇,臣妹以为正是为帅者必有之德。”
“无弱点示人,战场之上自可无往不胜。然无弱点示君,叫朕用她,何能安心?”
云瞳一愣。
“当时事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朕不计较。”武德帝言道:“然夺令之后,她也未来请罪。需知若在战场,兰仕不救沁阳,朕现在已失爱弟。伤心之余,见她半点不愧,可还能一如既往加以信任?”
“圣上乃是明君┄┄”云瞳急急答道。
武德帝欲笑不笑:“明君,更有为君之道。”
云瞳沉默片刻,朗声言道:“臣若遇此两难之境,也会如晴瑶所选,先顾真武,再救连心。”
“你说的是有先有后,她行的是选黑弃白,不一样。”
“臣妹也会为国止情。”
“哦?”武德帝眯了眯眼睛:“那回京之后,你将沈莫送交暗部议处,再把池敏送往诏狱幽禁。”
“啊?三姐!”云瞳霎时就白了小脸:“他们的事儿和这个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无非是你舍不得而已。”
云瞳一窒。
武德帝又道:“沁阳若知你顾着小宠,不念亲弟,不知会怎样伤心?”
云瞳僵的更厉害了,忽而忆起尘封之中一件往事,心头忽被什么东西捏紧,再看武德帝,果然正幽幽看来。云瞳一凛,撩袍便跪倒御前:“臣妹知错了┄┄”
“谁想陷于两难之境呢?”武德帝眸色沉凝:“避开的最好法子,就是不给别人设圈套的机会。”
“┄┄是!”云瞳声音抖了一下,又道:“其实,晴瑶并非无情之人┄┄”
“你不必为她说话了。”武德帝摆手笑道:“朕知她是帅才,自会嘉用。”
正说到此,梁铸来报:“凤后千岁请见。”
“宣!”
武德帝又想起一事,转对云瞳言道:“沁阳的婚事朕虽着礼部操办,你也上心一些,毕竟瑾贵太君曾有托付。”
“是。”云瞳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圣上尚未明发谕旨,驸马人选是否┄┄再斟酌斟酌?”
“嗯?”武德帝颇感意外:“你对兰仕不满意?”
“她是人才无疑。”云瞳皱眉:“臣妹只是觉得,一曾为罪属之人,又无战功,升迁过快,惹人猜疑。再要匹配皇子,平步青云,更叫达官显贵们心有不忿┄┄”
清澄方进御帐就闻此语,便先立在旁边静听。
“才能之士,投效大胤,朕必用之,而不论其出身。”武德帝正色言道:“勋戚贵胄有何不忿,就拿出真本领来,朕又岂会薄待她们?”
“是!”
“朕欲征伐四国,一统天下,不负列祖列宗所托,不负黎民百姓所望,靠的可不是只会躲在角落里说风凉话的庸臣。”武德帝又道:“兰仕才干如何,有目共睹,朕也多加锤炼,看她尚堪大用。”
“┄┄是!”云瞳不好再往下说了。
清澄接道:“其实,只要沁阳满意,臣侍觉得其他┄┄都在其次。”
云瞳心思一动,转头朝他看去。
“你姐夫说的是。”武德帝叹了口气:“本来朕也考虑过晴瑶,一为她出身金乌名门,联姻之效,政利更大。二来,刚才同你说过,她既无弱点,朕就想给她制造一个,便于为朕所用。第三,她是真武盛会的魁首,尚主,比兰仕更加名正言顺。”
云瞳眼光微亮,却见武德帝又频频摇头。
“思之再三,终觉不妥。”
清澄忍不住问道:“哪里不妥?”
“晴瑶孤身投胤,而谢氏宗族都在大明(金乌都城),日后怎样,尚不好说。”
“圣上┄┄”云瞳见皇姐始终放不下戒心,有些焦躁:“古书有云,用人不疑!今次真武大会,四方仕女来投,哪个没有些瓜葛在别处,哪个没有些旧事在故国?若都防着,除了胤人,哪里还有可用之才,可信之人?”
“朕是在说沁阳的终身大事,你不要扯远。”武德帝再次摆手:“正因朕要信用晴瑶,后事如何,才难预料。从古至今,联姻外嫁的皇子多有伤痛,瑾贵太君知之,你二哥钟怡也知之,朕不欲沁阳再如他们一般。”
“┄┄”云瞳默然。
“再者,晴瑶对沁阳无意,宁可违旨,也不去救连心阵。”武德帝“嘿”了一声:“反观兰仕用情倒深,几次三番回护沁阳。”
“┄┄”云瞳更觉无话可说。
“沁阳自小吃了不少苦,朕不想让他以后再苦。”武德帝言道:“倘若婚后妻夫失和,金枝玉叶的宫主日日以泪洗面,叫朕如何处置?”
“唉┄┄”云瞳跟着叹了口气:这也是自己最为担忧之事,所以不敢强迫二姐,也不好撮合这段姻缘。
“还有最后一点,晴瑶乃是武将,出阵鏖战,颇多险情。沁阳嫁她,难免时为担忧。”武德帝又道:“即便晴瑶武功高强,能保安全无虞,可常日征杀在外,闺中自然不能多作陪伴。倒不如兰仕,即便朕放外任,她也能携眷属同往。”
圣心慈祥,圣虑缜密,云瞳想来想去,虽觉哪里不足,可又说不出一点不好来,只得低头请辞:“臣妹告退!”
武德帝待她走了,掩好帐门,方揽过清澄细问:“你有何事?”
“┄┄嗯,无事┄┄”清澄也把本来想说的话都咽了回去:圣意已决,沁阳又坚不吐露心事,还求我不要穷翻旧账┄┄
“真的无事?”武德帝轻轻解开他腰间束带:“那想朕了没有?”
“天天在一起,还用老想?”清澄欲躲,被一把拽回了怀中。
“真武盛会闭旗,余下都只小事了。”武德帝替他摘下束发的簪子:“朕陪你松泛几日,再启程回京。”
“国事无小事┄┄”清澄刚劝了一句,就被她欺近堵住了檀口:“唔┄┄”
“帝后敦伦也属国家要务?”武德帝一笑:“那好,朕一定郑重其事的办┄┄”
“阿图┄┄嘤┄┄”
┄┄
是夜,参加了真武大典的四国使节纷纷撰写密信,详述胤皇野心。雪璃使节尤其言道:“再不合纵连横挡之,多则十年,天下尽归其手。”
玉渊葛丞相府
素问掩信长叹,眉头深深蹙起,半晌忽问朱雀:“小柳怎么还没传来?”
“呃┄┄奴才再去看看。”
“不用看,不用看,我已经到了。”柳昔挑帘进屋,手里端着个大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羹汤:“我盯着新来的厨子做的,宫主趁热尝尝?”
“没有胃口。”素问扒拉了两下,就弃了银匙。
“好歹是人家一片心意,你总得喝掉一半吧。”
“说了不想喝。”
“填饱肚子,你才好想事情嘛!”柳昔干脆舀了一勺,直送到他口边:“成日不吃不喝,是想成仙怎的?”
“你怎么这样烦人?”素问心情不好,哪堪他啰唣:“敢对主子指手画脚,小心我把你送到紫云瞳身边去。”
“┄┄”柳昔一僵,收回手来,捧碗喝个一滴不剩,转身要走。
“回来。”素问低喝一声。
“宫主请吩咐。”柳昔也没了好声气。
“有你姐姐的消息,要不要听?”
“┄┄”柳昔顿了顿:“我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姐姐。”
素问一怔,慢慢说道:“谢晴瑶当了真武盛会的魁首,为胤皇所重,前程不可限量。”
柳昔就跟没听见一样。
“她还差一点就当了毓庆宫主的驸马。”素问又详说了一遍连心阵之事。
“嘿!”这回柳昔有了些许表情:“就知道她还是如此┄┄”
“柳总管,你有这么厉害的姐姐,干嘛不认啊?”白虎不明实情,有些纳罕:“要是换我,早飞到上京投靠她去了。”
柳昔的目光嗖的一下就凌厉了起来,盯着素问问道:“宫主又打什么好算盘呢?想把我送还谢晴瑶,和她拉拉关系?”
素问一窒。
“再经她的手,把我献上紫云瞳,和英王再做笔交易?”小柳虽笑着说话,眸中却全是恨意:“你不是也挺喜欢她的么?怎不拿自己试试?人家都来提亲了,还非要装腔作势的不答应。这回又着急了?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