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十三香(女尊 上部)——荷塘春晓
时间:2019-02-21 11:37:51

  ┉┉
  邀凤阁
  离凤守在冯晚床前正自叹息,见若怜捧了个绿色小瓶进来:“金大夫怎么说?”
  “说等伤好了,热就能退。”若怜拧开小瓶,取了根细小的玉势来,沾了绿色药膏:“又特地给了这个,说疗伤最好,让快用上。”
  冯晚自出了刑堂,当夜便发高烧,晕迷之中,胡话不断,只有“王主”和“爹爹”两个称呼听得出来,其它皆不知在说些什么。逢人触碰便颤抖躲避或尖叫挣扎,看的离凤几度落泪。可为了给他敷药,也不得不狠下心肠,重又将四肢捆住。
  “小晚,忍一忍。”离凤紧紧握了冯晚的手,转命若怜:“动作快一些,轻一些。”
  “啊┉┉”想是伤处又被玉势撑开碾过,疼痛难忍,冯晚喊的撕心裂肺一般。
  若怜颤手又转了一圈,看那绿色药膏完全浸没菊口,方松下气来:“玉势就先别□□了?要防着伤口黏上,以后谷道不畅。”
  离凤含泪点头,又贴紧冯晚额角:“小晚别怕,一切都会过去的。真的。上了药,睡一觉,什么都别想,再等醒来┉┉”
  再等醒来,一切就都能过去么?还是只有像爹爹那样,闭了眼撒了手,所有苦所有痛才能灰飞烟灭。冯晚想起那个狂风呼啸的雪夜,爹爹张着一双枯瘦如柴的手臂,颤抖的在向天神忏悔:“我本该虔诚向善,到头来却黑心害人┉┉所以有此报应┉┉”他望着自己泪如雨下:“湛湛青天诚不可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莫学爹爹死到临头,才知悔不当初。”
  “爹爹,你做了什么?”
  “我只是┉┉只是┉┉”爹爹那双早就没了神采的眼睛忽然又涌起了两蔟火苗:“我的儿子这么好,这么好┉┉下地狱怎么样,永世不得超生又怎么样,只要你平安,只要你好┉┉只要┉┉”
  话就停在了这里。他护着自己的手慢慢垂下,眼光慢慢凝住,只剩浑浊的泪滴儿还挂在腮边。
  “我不想你下地狱,不想你永世不得超生┉┉”冯晚喃喃几声:“我记着你的话,不欺青天,不害别人,不让自己愧疚,可是┉┉可是┉┉”
  可是我就要活不下去了!厄运不断,噩事缠身,我既不平安,也过得不好!
  “你为什么过得不好?”冯晚听见耳旁有个声音反复在说:“因为你风流灵巧,惹人嫉妒。”
  不管是在徽州家中,还是在洛川杂院,甚或在王府正寝,活儿是我干,累是我受,冷嘲热讽却还是我遭!
  若说嫉妒,谁不会嫉妒呢?我嫉妒别人家母父双全,备受呵护,我却是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我嫉妒别人家新婚燕尔,妻夫恩爱,我却是被亲人卖去冲喜,从一个牢笼毫不可怜的丢进另一个牢笼,妻主冷酷,公公打骂,生无可欢,世无所恋。我嫉妒离凤哥哥比我更早遇见王主,嫉妒叶使沈使是御赐入府,不受欺负。我也嫉妒连翘菘蓝,读过书,会写字,比我有见识,比我会帮王主做事!可是┉┉我有过因为嫉妒,就想害死他们么?
  “早有人给司衣局管事传了话,说你意图借衣裳传疫症┄┄”
  “冯晚辱骂二宫主的娇郎,说是异族贱种┄┄”
  “正寝一院子的侍儿,丢了东西该人人核查,怎么就单说你是个贼呢?”
  “还有人想在伤药里掺点别的,在饭食里兑点别的,甚至买通刑役,打你板子时稍微错一错手┄┄”
  晕蒙之中,冯晚全身都在颤抖:就算是连翘,装着和我要好,背地里又说过我多少闲话?
  “小晚管池公子、凌少爷叫哥哥,不过口误,早都改了┄┄”
  “都是王主的大毛衣裳,我弄不好,还得请你辛苦┄┄”
  “王主要是再想不起你来,我会提的┄┄”
  提?他会去提?冯晚喉间咯咯作响,不知在笑在哭:谁去走的门路,把我叫到醉花堂寒碜寒碜?谁往寒总管耳朵里灌满了我的错处?又是谁看我禁足犹不能忍,非要陷我到刑堂里去!那日说起为三月姑娘挑选元服侍宠,小北救自己回来还曾抱怨:说‘好事’怎么不挑连翘,他还是戊申管事的本家侄儿呢!嗬┄┄原来如此!
  暗算我,诬陷我,作践我┄┄冯晚掌下几乎把被单揉破:得益的人是谁?
  “侧君进门,为彰贤德,到了年下会主动为些侍儿请赐名位。抬举哪个呢?”
  “谢总管大人垂问,奴才连翘┄┄”
  而我┄┄阵阵疼痛袭来,冯晚将下唇咬的一片血红。
  “你现今可是没什么指望了。招也好,不招也罢,这个贼名是坐实到自己头上了。”
  “你说王主信你,还是信寒总管?你是怎样一个人,全看今后寒总管怎样和王主说了。”
  “你都这副样子了,还能再见王主?”
  “晚了!我告诉你,已经晚了!”
  不┄┄不!身上再疼,也没有心上疼的厉害,冯晚无声喊着云瞳的名字:王主,王主,难道我真的见不到你了?难道我在你眼里真成了个来历不明居心叵测的贼了?
  “不要以为王主好性,任尔捉弄。告诉你,她最恨骗她、伤她、负她之人。”
  “她跳下流川瀑救你性命,不顾流言把你护在身边,你却是包藏祸心,另有图谋,只想着怎么害她!”
  “若有一日,两位总管自己知道是冤枉了我,肯不肯去和王主回禀一声?我冯晚没有没有”
  他们不会去说的!冯晚脑中轰然炸开:打死你,逼死你,折磨死你,就像随便碾死一只蝼蚁,无足可惜。他们还是高高在上,都不会知道你是冤屈的,是无辜的,是被他们的冷酷害死的。王主也不会知道,不会知道我卑微的仰望着她,等待着她,爱着她!
  墙角里孤弱的青藤,不敢靠近院子中央那棵美丽茂盛的紫荆,只是日日凝视,夜夜陪伴,却没想到这也不被允许。终有一天,他遭人无情的砍折,丢弃,焚灭成了一缕灰烟。
  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着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涂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说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善,报在了哪里?恶,报在了何处?冯晚忽的把眼睛睁开,窗外一片浓黑夜色,沉重压迫的人透不过气来。
  神灵?呵呵他颤声而笑:知人冤死,可使三年雨绝,六月雪纷,却不能救人性命。我求它何用?信它何用?爹爹,你让我虔诚向善,敬畏鬼神,有何用,何用?
  “小晚?”离凤睡得不实,听见外间床上有动静,忙起身来看:“你醒了?”
  冯晚又阖起了眼眸,不言不动。
  离凤静静看他半晌,叹气坐在了床边:“小晚,哥哥知道你不想醒来。当初,我和你一样,凰都逃出大火时、徽州家中落水后,知道全家死绝的那一刻,躺在春藤馆床上的每一夜,都曾想过再不醒来”
  冯晚眼皮微颤,仍是死死闭住。
  “不是没路,只是你愿意不愿意睁眼看,迈步走”离凤轻轻握了他的手:“命是老天给的,路却是自己选的这话是王主教我的。她还说:大好青春,不可轻易辜负。你自己一死倒是容易,可想过亲人会如何难过?”
  “”冯晚的心一下子就绞了起来:我哪有亲人这世上,只有恨我、妒我、害我的仇人
  “王主就是你的亲人”离凤似乎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柔声言道:“圣驾自丰宁启程已有数日,王主就要回来了,回来了看不见你,你知道她会怎么伤心难过?”
  “啪!”一颗眼泪自冯晚眼角滑下。忽又想起碧纱橱里旖旎夜,云瞳贴在自己耳边笑道:我的晚晚最善!
  最善,最善可是以后她再想起我,又是什么面目?一个骗她,伤她,负她之人!不,不行!我绝不许别人这样告诉她!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那个相同的章节标题会改掉。
  喜欢《窦娥冤》里的【滚绣球】,借用一下,特此注明。
  大约还有一章,眸眸就回来了。
 
 
第544章 勘破-2
  第二日,离凤早起又来看冯晚,见已经醒了,正睁着两只失神的大眼在看窗外枯枝,问他身上怎样,也不闻作答。使手摸摸额头,烧已退了大半。
  若怜在旁直呼:“阿弥陀佛!这小绿膏真是一瓶灵药。”
  “金大夫说一日两次,不能擅停。”离凤见冯晚不肯张腿涂药,只得坐在床边劝道:“下面的伤不比别处,若治不好,以后连饭也不得吃。你可怎么好起来呢?”
  等了许久,才听他哑着声音说道:“我自己来。”
  离凤深叹一气,留下若怜帮忙,自己闭门出屋,半晌竟不闻里面泄出一丝呻.吟,想到冯晚不知是在怎样强忍那些痛楚,心中顿生凄然。再等回来,见他仰在帐中,满额冷汗,既不看人,也不答话。黑湿的卷发散了满床,更衬得人如纸片样单薄苍白。昔时丰满莹润的双颊深凹了进去,其上似乎只剩了一对黑漆漆的瞳仁,眨也不眨的大大睁着。
  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冯晚竟如变了个人一般,要么昏昏沉沉睡去,要么恍恍惚惚呆着,不哭不闹,不言不动。离凤深为忧虑,每每拿话开导,也不见效。有时明明见他不知想到什么眼圈红了,却再没落下一滴泪来。急的若怜几次悄悄建议:“是不是请金大夫再给开些治失心疯的药?”
  离凤只怕冯晚有意寻死,排了小侍儿数人不分白天黑夜的轮班守着;又恐刑堂来人拿他,自己不在底下人难于应付,因而同从奕告了假,暂不去两处侧君院落请安,每日就在邀凤阁照料。
  这一日午后,两个小厮换班,见冯晚睡着了便悄声闲话。
  “连翘哥哥使人来问这位是怎么样呢?”
  “不死不活,又呆又傻。”
  “唉!天天受累看着他。”一个小厮发起了牢骚:“公子怎么想的,捡个累赘回来干嘛?”
  “我听正院里传出来的话儿说……”另一个小厮极力压低了声音:“公子以为王主还喜欢冯晚,想借着看护他这事儿讨王主欢心。”
  “哎呦!那公子可是打错主意了。”先前的小厮着急起来:“把个贼看护起来,还能讨王主欢心,我看不吃挂落才怪。”
  “谁说不是呢!”另个小厮不屑言道:“冯晚都让戊申管事奸过了,王主还能要他?还能喜欢他?”
  “啊?你听谁说的?”
  “还用人说?”小厮暧昧笑道:“醉花堂里的色侍哪个没在戊申管事胯.下叫唤过?不过倒有人说,属冯晚叫唤的最好听。这也难怪,他一向就是妖妖娆娆的。”
  “那得和若怜哥哥说,尽早劝劝公子,别趟这滩浑水。万一……”
  “你们两个怎的在这里说话?”若怜正巧揭帘进来,才把小厮赶走,就听帐里传出“啪嗒”一声,紧接着一个长圆形状的东西滚到了脚下,细看正是给冯晚上药所用的玉势。
  “你,你怎么自己给拔.出来了?”若怜也不知刚才两个小厮在说什么,往冯晚脸上瞧,也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冯晚侧着支起身子,说了几日来的第二句话:“我饿了,想吃点东西。”
  “哦,饿了是好事。”若怜刚露笑意,想到他的伤处又觉为难:“不过得先问金大夫,最好是请他来看一看。若他说能进食了,我这就给你预备。”
  老金已有两日未来。若怜也不知他为何敷衍,禀明离凤派人去请,这才知道原来人家公公骤然去世,正在操办丧务,无暇顾及别事。离凤见此,不好难为,便自己做主,命厨下熬了稀粥给冯晚。
  由少至多,由软及硬,既开了饮食,谷.道便有繁累,这于冯晚又是一关,每每痛如活剐。本就虚弱,颠三倒四又折腾的一身大汗淋漓,头晕眼黑,几欲晕倒。离凤不忍,让他稍微用些溏剂,却又勾起冯晚在刑堂被皂水灌通的屈辱,是以坚决不肯。便连绿色小瓶也恨不能扔出窗外,任由双手腰臀还是皮翻肉破,伤青痕紫,也不愿再回忆起任何在调.教中滋生的快感。
  “你这又何必?”离凤劝道:“疼的不是自己么?”
  “疼一点儿,倒好!”冯晚冷淡的看了眼自己十个破损的指尖:“什么都做不成了,别人好放心。”
  “小晚……”离凤听得心惊肉跳:“你不能这么想!王主……王主若见了,不知怎么心疼?你怎好让她……”
  “王主见得着么?”冯晚的眼珠又凝住不动了:“他们还能让王主再见着我?”
  离凤呆了一下,竟不知如何解劝,忽见若怜来报:“丙辰管事又来了,请公子您把冯晚交回刑堂。”
  “侧君的吩咐他也不听么?”离凤有些烦躁:“你去说给他,人还糊涂着,怕是不可救药了,用不着三天两头再来催命。”
  “是!”若怜偷着往冯晚脸上一瞧,暗道:公子这是顶着多大压力救你护你,不说感恩戴德,总得道声谢吧?
  冯晚却跟什么都没听见似的一脸淡漠,见桌上妆镜立着,居然过去自顾自照了起来:“人不人,鬼不鬼,原来我现在是这种模样了……”
  “……”
  若怜见离凤脸色不好,忙把他请了出去,先遣人回了刑堂,方低声劝道:“公子莫急。我看冯晚是迷了本性了。”
  离凤连鼻尖都是通红的:“原本好好一个人……”
  “之前您在春藤馆也是这副样子,我看着也害怕呢。”若怜叹道:“好歹他没有求死的心了,也吃、也睡、也养着,不时还会问我,王主几时回来?寒总管叶总管几时回来?”
  “我都没敢告诉他圣驾已经进城,王主中途奉命去阅看先帝和孝贤后山陵工程,还要晚回几日。”离凤心中焦急:“就怕这当口两位总管先到,又要拿他去刑堂。”
  “我看他心里明白的很。”若怜瞥了一眼冯晚床旁的小窗:“若真这么不巧,公子可有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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