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凤秀眉蹙紧,深叹一气。
……
又是一日午后,冯晚隐约听得窗外传来鼓乐之声,坐起身一阵张望,又拍旁边睡着了的小厮:“你出去看看,是不是王主回来了?”
小厮正做好梦,陡然惊醒,怨气十足,一把将冯晚推开:“别碰我,你脏死了。”
冯晚愣了一瞬,冷冷问他:“我怎么脏了?”
“还好意思问别人呐!”小厮正自嘟嘟囔囔,不妨一抬头,瞅见一束凛冽的似要杀人的目光对着自己怒射而来,登时吓了个激灵:“你……你干嘛?”
冯晚盯了他片刻,缓缓转头又看窗外:“外面有什么热闹?”
“东海几处属岛的酋王、世女、贵相来了,仰慕王主,要过府拜会。”小厮觉得心跳仍急,也不知为何就答起话来:“因人家要赶在封海之前回去,不能多做耽搁,所以大宴就定在明日。”
“就是说明日,王主能回来了?”
王主回来就有你的好了?想得美!小厮撇了撇嘴:“是。日子太紧,张罗的事又多,画眉阆侧君已然忙的不可开交。”
“怪不得……”
“怪不得他没有遣人再来探问你?”小厮心中不忿,便要嘲讽:“你该庆幸才对。戊申管事现在也没空理你了。醉花堂人手不足,他正愁是从府里挑还是到外面买呢。”
“大宴几时开始?”
“午时!”
……
第二日,离凤看冯晚痴痴盯着自鸣钟一格一格在数,近前安慰他道:“没两个时辰大宴结束不了。现在还没开始,你眼珠就不会动了,到时可怎么办呢?”
话还未完,忽见若怜慌张张跑来,一脸欲言又止。
刑堂又来人了?离凤心中一紧。
“那个……啊……”若怜看他使来眼色,忙就改口:“请您到堂屋一趟。”
“好……”离凤强自朝冯晚一笑:“想是王主回来了,我先去看看。”
冯晚沉默不语,待他匆匆走后,方悄悄起身,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
离凤看到风尘仆仆急赶而回的寒冬刹那,脸色就白了个底掉。
“池公子好。”
“寒寒总管好。”
“寒某不好。”寒冬的目光又冷又怒:“千辛万苦抓到的小贼不在刑堂问供,却被公子藏在这里包庇。寒某如何能好?”
“供词尚无,证据不确,如何就能定罪?”离凤咬牙言道:“总管大人何以一口咬定冯晚是贼?”
“公子是说寒某无证无据就敢随便冤枉好人?”寒冬冷嗤连声:“你又何以肯定我没有证据?”
离凤一窒,只得问道:“请问总管大人,拷问正房大侍一事,可有上禀王主?”
“寒某蒙圣恩赐封总管,得王主之命综理府务。”寒冬冷脸相对:“便是侧君也不能掣肘。内事,敢问公子有何权干涉?”
“不敢!”离凤被问的一窒:“您来我邀凤阁要做什么?”
“以公子之聪慧,何必还要明知故问?”寒冬一开口便似有千钧之力:“押冯晚回刑堂。”
“……”离凤被他迫的倒退了一步,话阻气窒,胸膛急剧起伏。
屏风之后,冯晚听得一清二楚,他无声的笑了一下,撩衣跪倒,朝着离凤所在方向磕了个头:
离凤哥哥,谢谢你救我,教我!
可是戊申说王府后院除了不懂□□的小侍儿和不再在意女人的老头,没有男人会喜欢我。其实你也不喜欢我的,比起别人,你最有理由不喜欢我。你是因为什么还要救我,教我呢?
寒冬来了,他是手掌实权的御封总管;而你,不过是位公子,和我一样也是家破人亡,无依无靠。
你救不了我!
……
“寒总管,刑堂管事丙辰串通醉花堂戊申,借审案之机妄图糟蹋冯晚。”离凤强撑着自己把话说完:“就算冯晚真有嫌疑,国法家规,哪一条容得辱人至此?”
寒冬一愣,怒目瞪向跟在旁边的丙辰:“怎么回事?”
“绝无此事,绝无此事。”丙辰冷汗迭冒:“叶总管不许严刑拷问,奴才不得已换了软刑,因戊申精通此道,所以把他唤来施行。”
“不光离凤目睹,侧君当时也受了惊骇。”离凤怒道:“众目睽睽,管事何能抵赖?”
“总管大人……”丙辰还要辩驳。
寒冬忽然反掌狠狠扇了他一个嘴巴。
“啊……”
“公子所言丙辰、戊申之过,且容寒某严查,果有其事,绝无宽纵。”寒冬向离凤抱了抱拳:“然冯晚一案,亦不容缓,请公子先把他交出来。”
离凤见丙辰被打倒在地,满口是血,已然掉了两颗牙齿,心中稍安,又见寒冬坚持,无可抗拒,只得转头吩咐若怜:“你叫小晚来此。别吓着他,好生说。”
“是!”若怜抖着身子快步而去,没大一会儿,又跌跌撞撞的跑了回来:“不……不好了!冯晚不见了……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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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勘破-3
“不见了?”离凤怔楞着喃喃两声,似乎还未明白此话是何意思。
“屋里没人,院子里也没有。”若怜白着一张小脸嗫嚅:“问小厮们谁瞧见了,都只摇头。”
“哼!”寒冬冷下脸来,直接吩咐自己手下管事:“立刻堵住后院各门,不许放一人进出,捉住冯晚,带回刑堂即上重铐。”
“总管大人,这里呢?”丙辰抹了把嘴角的污血,爬起来问道。
寒冬这才朝离凤扫去一眼。
“我⋯⋯并没藏着他。”离凤已然咬白了唇瓣:“总管不信,可以搜查。”
寒冬脸上连丝冷笑也无:“事关重大,公子且请好自为之。”
离凤见他甩袖而走,已将步出堂屋,忍不住还是问了一声:“小晚他⋯⋯不会去寻死吧?”
寒冬脚步嚯然一停:“他死了,公子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
“什么?”离凤一呆。
寒冬竟又走了回来,满身煞气,迫的离凤连退数步。
“王主自来明察秋毫!公子与雀翎军勾连一事,也早在洞悉之中。”
虽只耳语,听在离凤耳中也如炸雷一般,不由得浑身战栗。
“王主实待尔等不薄!”寒冬眼中全是怒火:“尔等背后却都在干些什么?公子的私房银子如今还剩几锭?不用寒某替你数吧!”
“⋯⋯”离凤手足冰凉,想要辩驳,话却梗在了喉间:不是这样⋯⋯
若怜见寒冬大步而去,这才敢上来搀扶似乎快要瘫倒的离凤:“公子,你别害怕。冯晚确实已不在咱们院中了。临走,他还动了您的妆奁匣子。不过我细细看了,没丢什么东西。”
“不是说了他跟前不许离人的么?”离凤心跳急骤,怎么也缓不下来,哪里还顾得上问妆奁匣子的事:“人都去哪里了?”
“您忘了,今儿府中大宴,前面说侍儿不足,抽了咱们院子几个人过去。”
“什么人手不足,分明就是⋯⋯”离凤狠狠咬牙,却是一句都再说不下去了。
⋯⋯
冯晚出了邀凤阁后门,奔西而去,一路迂回避人,正琢磨着该如何行事,不妨在假山洞里还迎头撞上一个冠巾男子。
“冯⋯⋯晚⋯⋯”
金大夫?
冯晚扭头要跑,被老金从后一把拉住:“你怎么跑出来了?”
“放开我!”冯晚挣扎数下,见不能脱身,把心一横干脆双膝跪下:“金先生,都说医者仁心,您怎么就能眼睁睁看我去送死?”
老金一下子呆住。
冯晚趁机甩开他仍想逃走,谁知又被抱住:“孩子,你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撞,还是死路一条啊!”
“⋯⋯”冯晚闻言抬头,这才看清金大夫也是一副浑浑噩噩之态,穿孝袍,系孝带,眼红脸肿,憔悴不堪,按说居丧期间不该出门,怪不得他也躲在假山洞里,似乎正为何事踌躇。
“他要害你,你怎么躲得过⋯⋯”
“又是谁要害我?”冯晚心往下沉。
老金本是喃喃自语,不想他竟仔细来问,一时语塞,目光闪闪避避:“你⋯⋯你自己明白⋯⋯”
冯晚狠狠攥了下拳头,攀着他衣袖重又跪倒:“先生也知冯晚无辜可怜,请您帮我一把。”
“我⋯⋯我帮不了你!”
“此事于您不过举手之劳,于我却不啻再造之恩!”冯晚凑近他耳边,低低说了一句话:“⋯⋯并没有连累先生的地方。我若能逃过此劫,定奉厚报。”
“我不要什么厚报⋯⋯”老金忽就垂下泪来:“我只求⋯⋯只求⋯⋯罢了!”
⋯⋯
醉花堂
戊申正忙着外派侍宴的色宠,不妨被急眉怒眼冲过来的金大夫一把薅住了衣领咆哮:“你个黑心烂肺没肚肠的东西⋯⋯不打死你不能销账。”
“嗳,嗳⋯⋯”戊申不明所以,紧着挡他老拳:“又发什么疯呢?哪次酒账、花账不是我出。”
“我跟你算的是人命账!”
“啊⋯⋯”戊申愣了一下,眼见下面公公们都好奇看来,忙把老金拽到了无人之处:“说的什么鬼话?我怎么不懂。”
“不懂?”老金气急,从怀里掏出一个绿色小瓶戳到他眼前:“你让你那大侄儿连翘往春思绿梦引里加了什么好佐料?敢说不懂,敢说不知道?”
“这东西我找了几天,怎么在你身上?”戊申大是诧异。
“你糟蹋了冯晚,看他被侧君带走,怕事情捅到王主眼前自己会受严惩,就想害他性命。”老金颤手指着他鼻子:“咱们相识多年,我可有得罪你的地方?到头来,你竟借我的手杀人。你⋯⋯你⋯⋯好狠的心,好毒的性子!”
“什⋯⋯什么⋯⋯”戊申脸色一径变绿:“你说这是连翘给你的?”
“别他奶奶的装蒜了。”老金狠不得现在就上去捅他一刀:“小孩伢子不受你教唆,他有这个胆子?我看他根本就是蒙在鼓里,还以为能替你做些善事呢!”
“嗬⋯⋯”戊申浑身抑制不住的也在发抖:替我做善事,好一个做善事⋯⋯忽又想到冯晚,立刻问道:“那⋯⋯冯⋯⋯死了?”
“哼!他可命大⋯⋯”老金抖着唇,没法再往下说。
“你怎么知道药里有毒?”戊申看他的脸色像鬼一样难看:“不会是⋯⋯不会是⋯⋯”
“你以为我公公是怎么死的?”老金一下子捂住了脸,低泣不已:“春思绿梦引是个稀罕物儿,本来我只是想研究研究药理,就先留在手头。谁知我公公正跌伤了腰,我就⋯⋯就给他抹了一些。当夜⋯⋯呜呜⋯⋯青肿消了,人却没了。”
戊申呆呆看着他。
“忙过头七,我才得空细想。”老金淌着泪去看绿色小瓶:“怎么摔了一跤人就不行了。原来是这个稀罕物⋯⋯原来这里面添了东西⋯⋯”
戊申见他扑上来又要捶打自己,连忙上手去捂他的嘴:“哭两声得了,你还打算嚎的天下皆知:金大夫害死了自家老公公?”
“你说什么?”老金都已急红了眼:“你敢再说一句。”
“我说的不是实情么?”戊申把他拽住,极力压低声音:“你若不贪春思绿梦引,岂有这场祸事?见了官,我们叔侄固然粉身碎骨,你就能逃干系了?快别嚷嚷了。”
老金呆瞪着双眼:“戊申!”
“我现在可真是在为你打算!”戊申使出浑身解数安抚着他:“公公没了,以后是你当家,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你个混蛋!”
“我是混蛋。”戊申闭了闭眼睛:“你能不能容个空儿,过了今日,我一定还你公道。”
“怎么还?”老金怒问。
“随你说。”
“一命抵一命!”老金狠狠瞪着他。
连翘你这小兔崽子⋯⋯戊申强忍怒气,半晌才道:“应该⋯⋯”
⋯⋯
醉花堂里外正是混乱不堪,色宠们有忙着妆扮的,也有被征来充数死活不肯奉命的。冯晚蒙了头脸扮作金大夫的跟班冷眼旁观,看见一个趁乱跑走的色侍便忙移步追上,堪堪将人堵在树丛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