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王爷坦诚,话都明白了说,那妾身也就对王爷说些实话。”孟瑶道,“当初在清水庵,的确是妾身为了尽早出来,算计的王爷。妾身对不起王爷,这笔账,日后若是您想算,可以尽管找我。”
“只是,王爷说得对。妾身心里,从未有过王爷。如今见王爷与王妃夫妻和睦琴瑟和鸣,妾身也替王爷高兴。”
“这些客套话,就不必多言了。”自己与王妃之间如何,赵王不想她来置喙,便只说,“你想春狩同行,本王答应你,去向父皇求这个情。你育有皇孙,于皇家有功,想来父皇会答应。”
闻言,孟瑶起身行礼:“多谢王爷恩德。”
赵王依旧坐着,身子没动,只轻蹙眉心看向面前行礼的侧妃,他说:“带你一起去可以,但你得答应本王,不许做任何有伤赵王府颜面的事。若是日后你离开了赵王府,你做什么,本王不管。但是如今,不可以。”
孟瑶抬眼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淡淡应下:“妾身明白。”
赵王点点头,似是轻轻吐出口气来一般,他负手起身道:“既然如此,本王便走了。”
孟瑶没有挽留之意,只依旧曲着身子行礼:“妾身恭送王爷。”
赵王知道这个女人不安于赵王府,她心在外头,或者确切说,心在齐王府呢。她特意求这个随行的恩情,想必也不是白求的,必然是有一番她自己的用意。
不过,赵王管不着她是何用意,只要她不做出有损赵王府颜面的事儿,他随她去。或者说,在他心里,若是有合适的机会,他还是希望她离开的。
赵王信守承诺,次日便进宫去,求了圣上的恩宠来。
四月初,孟瑶也有幸一道随行。
皇家的孙辈不多,所以,到了猎场后,陛下也将霍家的两位小爷一位小姐唤了过去。看到小小年纪却已经斯文有礼的笙哥儿,敬宗朝他招招手:
“你过来。”
笙哥儿眨眨眼,本能朝自己父母那里看去一眼,但见父亲母亲都微笑着冲他颔首点头,他才走到天子跟前去。
只不过,只站在台阶下,未敢靠近。
“靠朕近一点。”敬宗又冲他招招手。
笙哥儿这才又离得近了些去。
敬宗将笙哥儿细细一番打量,不住点头道:“小小年纪,骨骼不错,倒是有点你祖父当年的风范。”又问,“可会骑马?”
笙哥儿抱着小手:“回陛下的话,臣子三岁就学骑马了,如今五岁,能跟着您去猎场上打猎了。”
“哈哈哈哈哈!”敬宗被逗得高兴,止不住笑说,“你才五岁,个头还没有马高呢,如何能骑马狩猎?你就算会骑马,臂力不够,也拉不开弓箭啊。有这个心是好的,不过,还得再等几年才行。”
笙哥儿就是冲骑马打猎来的,若是不让他去猎场,他得急。
于是忙说:“臣子会□□,不需要多少臂力。”
敬宗稍稍严肃了些,认真望着面前的小孩儿,严肃问:“你真想去?”
“嗯!”笙哥儿回答得极为认真,此刻还不忘自己的好兄长,回头指着筌哥儿道,“大哥也会□□,我们知道要随行一起来猎场,高兴得很。所以,这些日子天不亮就去家里的马场练,直到天黑才回来。您瞧,手都磨出茧子来了。”
敬宗细细一看,果然。
不由得又心疼:“你还小,无需对自己这般严厉。”
笙哥儿却认真道:“爹爹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苦算什么。现在不吃苦头不把基本功练好了,将来去战场上打敌人,又怎么能把敌军打退?”
“我要做像祖父一样的大英雄,不要做临阵脱逃的逃兵。”
敬宗不住点头:“果然是霍家的儿郎,骨子里便有精忠报国之心。”又哄着笙哥儿说,“那十数年后,大荣朝的疆土,就得靠你们哥俩来保护了。”
又说:“既然如此,朕便准了你们哥俩一起上猎场。只不过,春天万物复苏,切记不可大开杀戒。”
“臣子遵旨。”笙哥儿抱手行礼,倒是有模有样。
敬宗道:“你娘是朕的亲闺女,你祖父也是朕的至交好友,你更是朕的亲外孙。日后见着朕,便如同朕的亲外孙一般,无需这般多礼。”
“是!”
笙哥儿退了下去,老老实实站在了父亲母亲身边。
皇室的孙辈,只皇长子诚王殿下的儿子年纪大些。忠王儿子才虚两岁,周岁都不满,自然不能随行。齐王妃如今才有身孕,赵王妃更是无所出。
便是赵王侧妃生了个女儿,但也因为年纪小,陛下特意叮嘱不必带着她一道来。
所以,亲孙子就来了一个,且亲孙子如他父亲一样,资质平平,并不得陛下喜欢。所以,这外孙,倒是显得得宠了。
对此,诚王并无多言。
倒是一旁的诚王妃,心中抑郁,似是有些按捺不住了。
等到了晚上,各自回了各自住处后,诚王妃少不得要跟诚王抱怨几句:“父皇老人家这是什么意思?放着自己的皇长孙不宠,倒是宠一个外姓的外孙。再说,这外孙……还是半道认了的,哪里就亲了?”
不管诚王妃说什么,诚王就一直安安静静听着,不说话。
诚王妃只絮叨自己的:“先皇后无所出,本来就没有嫡出。选储君素来就是非嫡便长,你虽则不是嫡出,但却是皇长子吧?再说,这皇长孙也是我生出来的,这怎么论,也该是即刻立你为储君啊。父皇想什么呢……迟迟不立储君,这不是明摆着让你们兄弟几个互相残杀吗?”
“王爷,你倒是说句话。”
“你让本王说什么?”诚王道,“本王母妃在服侍父皇前,只是东宫的一个婢女。出身低微,纵如今也在四妃之列,但论宠幸与家底,又如何比得过贵妃淑妃惠妃?”
“老二做了这等错事,父皇是念在惠妃面子上,这才对他从轻发落的。若是换成本王,你觉得父皇还会手下留情吗?”
诚王妃自是明白这个道理,心中不忿:“母妃不能为王爷谋夺什么,但是王爷自己可以啊。您乃是贤王,替父皇所办的几件事,桩桩件件,哪件不被那些臣子拍手称好啊?偏你太老实了些,不争权不夺利,父皇自然就忘了你。”
“你瞧瞧老二,拍马须溜,样样都是无师自通,可父皇就吃这一套。还有老四!连老四那个榆木疙瘩脑袋,从前都是被老二耍着团团转的,如今都知道哄父皇开心了,王爷怎么就不行?”
“还不是时候。”诚王说,“不过,也快是时候了。”
诚王妃双眼冒光,凑近了来:“王爷这是……打算参与夺嫡了?”
第194章
诚王是有野心之人,从来他都是有野心想夺那个位置的。只不过, 时机未成熟之时, 他自己也掩藏得好, 连王妃都瞒了过去。
眼下也不能说算时机成熟,但是他心中明白, 再继续这样不争不抢下去, 便会彻底与皇位失之交臂。从前小心翼翼行事,不过就是为了隐藏锋芒,怕锋芒太露,会遭人算计。
而如今,他私下里已经培植出一方自己的势力来,不管是在明, 还是在暗, 都有一批拥护自己的人……他觉得,如今渐渐参与夺嫡, 也正好是时候。
父皇虽则才登基为帝没有几年,但是论年纪, 也确实不小了。这些年, 东宫之位一直空着,朝中也有不少老臣力荐父皇立储。父皇发妻福薄, 早于东宫的时候就命陨了。父皇登基为帝后,说是为了悼念皇后, 一直未有再立后。所以, 如今不但东宫空悬, 后宫也是暂无一宫之主。
诚王心中明白,说得好听,是为了悼念先皇后才一直不立新后。说得不好听,其实父皇是害怕。
他自己在太子之位上呆得久了呆不住,这才逼宫夺位。他是怕这太子立得早了,到时候会效仿于他。
起初那两年,父皇老人家的确是不愿过早立太子。但是这两年,想必他老人家自己心中也明白,若是再不趁早立太子,正位东宫,几个儿子暗地里斗得你死我活,到时候,耗的是大荣朝的本。
立了太子,有了储君,也等于是断了别的皇子的念头。
不立太子,东宫无主,那么,就谁都有机会。
诚王能想到的这些,陛下当然早就想得到了。所以,这两年来,他一直都十分头疼。
先皇后走得早,又只留下两个女儿,没有儿子。陛下又无新后,四妃又各有一个成年的儿子……所以,如今满朝文武百官,开始站队的已经不少了。
敬宗帝还知道,这回忠王自作聪明办错了事儿被贬黜为郡王,从前暗中支持他的大半老臣都纷纷投靠诚王或者赵王了。诚王贤,又是长子,素日里差事不说办得多好,但却从没让他这个父皇操过心,虽则平庸了些,但也还算不错。
所以,暗地里看好他的臣子,实则不少。
还有赵王。
赵王从前是四王中年纪最小的一个,行事莽撞,也没什么政绩。纵然母族权势不小,但他自己是个不成器的,便也没人拿他这个皇子当回事儿。
但是如今却不一样,赵王近来替陛下办的几件差事,倒是有模有样。虽则都是小差事,但却在自己不懂的地方知道虚心请教朝中老臣,态度认真诚恳,倒是也让不少人觉得他有望主位东宫。再有就是,他与霍侯府乃是姻亲。
齐王就不必说了,论势力权谋功劳机智,皆乃众皇子楷模。
优秀的皇子多了,也是一件头疼的事情。到底立谁为储君最为合适,敬宗皇帝犹疑了两年,也没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正是人间四月天,天气暖和,春暖花开。一行人包括陛下在内,都未住进行宫去,都是在猎场围了一块地儿来,打的帐篷。
家家户户挨着住在一起,偶尔串个门,也十分热闹。
苏棠一家三口住在一个帐篷里,回来后,苏棠招呼丫鬟去打了热水来,先替儿子洗脸洗手。苏棠总觉得儿子还小,不自觉便想着要帮他洗漱,但笙哥儿却觉得自己是大孩子了,凡事只愿自己来,不敢劳烦母亲。
“娘,儿子自己洗。”笙哥儿对母亲又愿意亲近,又十分尊重恭敬,“儿子大了,明儿都能随陛下上猎场打猎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能做。”
苏棠十分欣慰儿子这么乖巧,倒也没有强求,只说:“那你自己一边洗去吧,娘跟你爹有话说。”
“是。”笙哥儿自己断了面盆一边角落呆着去了。
苏棠则挨着丈夫坐下来,手撑着下巴看着人问:“发什么呆啊?打从回来都在走神,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因为看到了谁所以才这般失魂落魄的呢。”
霍令俨的确是因为看到了孟侧妃才失了神的,不过,倒不是因为心里还挂念着她。
“你说,孟侧妃怎么也来了?”霍令俨轻蹙着眉心问。
“还真是因为她啊。”苏棠忽然有些炸毛,明显就不高兴了,“我怎么知道她怎么也来了?你想知道,自己去问啊。”气呼呼的,想了想,又说,“她是赵王侧妃,你能来,人家就不能来。”
霍令俨一脸“我知道你不高兴了”的表情,嘀咕:“这脸变得也是够快的。”
苏棠纵然知道他此刻提孟侧妃,或许就是无心的,但她心里就是不是滋味儿。来了那么多人,为何偏偏就在意孟侧妃了?他为什么没在意同来的胡侧妃王侧妃啊?还不是因为人孟侧妃曾是他心中白月光。
懒得与他争论,苏棠立即起身就走。
“这么晚了,你去哪里?”霍令俨皱了眉,自然而然也跟着站了起来。
苏棠回身,却给了他一个很假的笑容:“本公主去哪里,用得着你安定侯来管吗?霍侯爷,你别忘了,你的妻子如今是公主,是天家贵女,可不再是芝麻小官的女儿。如今,我的地位可比你尊贵。以后出门进门,去哪里,都无需再向你汇报。”
霍令俨说:“你这醋劲真是够大的,可不可以坐下来,好好说。”
“不可以。”苏棠只回了他三个字,便撩布帘子去了外边,恰好看到不远处的齐王。
苏棠扬声喊了声:“三哥?”
齐王似是正在与薛侯府的人说话,闻声转过头来,见是苏棠,便又低低与薛侯府的人说了几句。不知道他说的什么,总之,薛侯府的人远远朝苏棠抱手请了礼后,便离开了,而齐王,则负手缓缓踱步走了来。
齐王才走近,苏棠后面的帐篷里,霍令俨也跟了出来。
齐王看到了,抬眸越过苏棠,朝她身后的人看去。霍令俨脸色不是太好,但也没有表现得过于不好,只稳步走过来,先朝着齐王行了一礼。
齐王冲霍令俨略一颔首,而后目光垂落,看向苏棠:“这么晚了,你是去哪里?”
苏棠说:“里面太闷了,出来透透气。”
齐王又拿眼尾余光扫了眼霍侯爷,心中似有明白,他略抿唇,浅笑着道:“那你想去哪里转转?”
苏棠目光转了几转,而后说:“有些日子没见幸姑了,想去找她说说话。齐王兄若是得空的话,不若陪我一道去?”
孟侧妃也随行的事儿,齐王自然也是知道的。此番去赵王营帐,想来是一定会碰面的。齐王心中有这么一瞬的思量,但面上却未显,很快就给出的答案,答应了。
“好!”齐王道:“三哥陪你一道去。”
苏棠提议去赵王营帐找幸姑,也是有目的的。孟侧妃随行的事儿,想来齐王也知道了。曾经跟孟侧妃有过一段情的,不只是她夫君安定侯一个,还有这齐王殿下。
苏棠跟在齐王左右,临走前还回身望了眼霍侯爷。霍令俨面色凝重,一句话不说,只也厚着脸皮负手跟上。
见他跟来了,苏棠就更加不理他了。
赵王营帐离得也不远,齐王等人去的时候,赵王正与幸姑在说话。而孟侧妃,则一个人住在隔壁的营帐里。
冬雪出来倒水的,一撩帘子忽然看到齐王等人,立即又匆匆退了回去。
“娘娘,齐王他们来了。”冬雪语气有些急促。
孟瑶正坐在梳妆镜前梳头,闻声拿着象牙梳的手一顿,继而又恢复平静来,只淡漠道:“你过来,替我把头发再重新梳起来吧,只简单梳个能见人的发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