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颗心,竟然就渐渐扣在她身上了。
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甚至每一个动静,他都发自内心的在意。他并没有算计着过多去关注她,但是潜意识里,会不由自主去留意这些。
这种感觉,和从前对孟侧妃的感觉又不一样。对孟侧妃,那是想强行占为己有,而对她,则是想靠近却又不屑靠近。
想让她知道自己在乎她、心里有她,却又懒得让她知道。
觉得她好,却又觉得她不值得自己对她这么好。最令人可笑的是,他在这里想这么多、纠结这么多,人家心里压根没有你。
齐王觉得……自己这真是自作自受。
去四妃那里请了安,之后,又去了霍太妃那里。霍太妃一早便求了太上皇,想见见苏棠,所以,陛下早早便恩准了。
再回去的时候,已经快要天黑了。马车先送老太太跟梅氏回了梅宅,再回霍府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苏棠下了马车便往家里钻,却在门口撞上了人。
一仰头,见是自己男人,苏棠便也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只笑嘻嘻抱住男人腰肢取暖,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他怀里去。
“怎么等在这里?不冷啊。”苏棠一边问,一边挂在人身上,夫妻俩一道往家去。
霍令俨由她赖在自己身上,不将人拂开,却也不主动揽着,只冷冷说:“今儿与齐王见面了?”
苏棠一怔,立即仰头看来,夜幕下,就见男人脸色十分不好。脸色不好吧,却还装着一副不太在意的样子。装又装得不像,只让人觉得好笑。
“你怎么知道?”她反问。
霍令俨:“我看到了。”
苏棠:“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没看到你?既然你看到了,当时怎么也不来打声招呼?”
霍令俨沉默,不想说话。
于是苏棠就笑着说:“你想什么呢?我如今都是这种身份了,还能怎么样?亲兄妹啊,能怎么着?”
霍令俨说:“有些感情,是可以超越兄妹之情的。那位齐王……对你……”他垂眸望来,却不愿多言,只酸酸道,“总之,你自己小心着些。”
苏棠又细细想了想,却觉得这个男人说得没错。
如今俩人是松了口气了,也是老天爷眷念他们,未让他们为难。可若她真的是霍老侯爷女儿呢?当初,他们都以为两人是兄妹的时候,也彼此都做过决定。
她心里也明白,这个男人,是不会放手的。
这样一想,苏棠后背一汗。
不会吧?
见她终于有些回味过来了,霍令俨又是重重哼了一声,要求说:“以后你难免要经常入宫去,到时候,与齐王碰面,也是常有的事儿。但是,见面了,不许有过多交集。”
苏棠叹息:“你以为我想啊。”
霍令俨这才面色稍稍缓和了些:“你不想是最好了。”
今年过年,苏棠偷了个懒,府上里里外外甩手不管,全让二嫂许氏去忙。而苏棠,如今仗着公主的身上,隔三差五溜达出去。这些日子,主要与黄氏腻在一起的时间多,她早盘算着了,打算过了年就盘个店面下来,给黄氏开个铺子。
苏棠成了公主,黄氏十分高兴。
“东街有一家,两层的小楼,到时候,一楼用来做生意,你跟墨染就住二楼。”苏棠一边说,一边拿笔在纸上涂涂画画,“二楼两间房,正好你们一人一间,一楼除了大堂外,左右各有一间。后院还带了个院子,虽然不大,但是能堆放点东西……黄姐姐,你觉得这样的如何?”
黄氏别的倒是无所谓,就是在乎银子:“会不会贵了点?”
苏棠说:“只要你觉得合适,银子不是事儿。就当我是借你的行不?回头你赚了钱,再还给我。”
见她这般热情,且也是真心实意替自己打算的,黄氏也不好意思再拒绝,只承了这份情说:“那便依你。”
苏棠高兴:“得嘞!”
过了年,择了二月二龙抬头这么一个好日子,苏棠帮着黄氏一起热热闹闹把成衣铺子开起来了。黄氏没怎么露面,前头的一切事情,都是苏棠吩咐下去的。
帮着挑选掌柜,活计,学徒等,都是苏棠亲自着手安排的。
黄氏如今叫周芫,对外称,则是这间铺子是外地来的一对姐妹开的。且,这对姐妹因技艺超群,得慧宁公主赏识,故而背后有慧宁公主撑腰。
黄氏不爱冒头、不喜激进,凡事好个中庸之道。再说,如今虽则用了别的身份,但是也怕万一冒头太快得罪了人,旁人会去查她的底儿。而她既然已经决定跟过去道别,就是不想再让人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所以,她也跟苏棠说,起初铺子里只要不亏本就好,没指望盈利太多。
倒不是不想赚钱,就是不想惹人嫉恨。
苏棠明白这个道理,自然说:“你既是老板,自然一切主意都自己定夺。只不过,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可千万不要跟我客气。”
黄氏说:“自然是不会与你客气的。”
如此,黄氏主仆也算是在京城安定了下来。虽则不能大富大贵,但是总算是有一个可以自己落脚的地方了。
苏棠不常往成衣铺子那边跑,也是怕跑得勤快了,会惹人疑心。不过,隔三差五,会派伊人堂里的一个小伙计去打听打听情况,听说成衣铺子那边生意目前来说还算可以,也就放心了。
三月春闱考结束,二爷位列一甲探花,霍家阖府高兴,为二爷在家里小摆了几桌筵席,以示庆贺。
二爷倒是平常心待之,考的时候没有多大心理压力,如今成绩出来了,他也没有显得多高兴。仿若,一切都置身事外了一般。
二夫人许氏在外头没有藏着掖着自己的情绪,显得十分高兴。但一回到家里,在二爷面前,许氏则又换了副面孔,如二爷一般,冷静待之,并未显得有多高兴。
这日,二爷才送走两位兄弟,回来后,瞧见妻子。
二爷想着,打从去年年底开始,她便好像是换了个人似的。可那时候事情实在太多,不是陪着一起担心老三夫妻的事情,就是忙着考试的事情,这一耽误下来,就是数月。
如今一切尘埃落定,二爷觉得,或许有必要找她好好谈谈了。
许氏原是陪着两个孩子一起做功课的,余光瞥见丈夫负手走进来了,她也权当没有看见,只继续旁如无人的盯着两个孩子。倒是二爷,进来后默默在母子三人身旁站了会儿,而后对一双儿女道:“你们先出去玩会儿。”
筌哥儿和瑰姐儿立即站了起来,却是没立即就走,而是悄悄往母亲那里看,仿若在等着母亲的话。
许氏等这一日不知等了多久,若不是苏棠拉着她劝着她,她早等不及了。如今好不易等得到他主动想找自己说话,许氏强行按捺住自己心中的喜悦之情,只依旧表情淡漠对儿女道:“既然你们爹爹发了话,那就先出去玩吧。”
一听这话,筌哥儿瑰姐儿高兴得不得了。
筌哥儿一边收拾书桌,一边认真说:“三叔说这回春狩陛下恩赦咱们安定侯府,多给了几个名额,三叔说要带咱们一起去。走,妹妹,我们找笙一起骑马去,到时候上了猎场,也不至于给咱们霍家丢脸。”
瑰姐儿特别高兴:“我也去,我也去!”
望着两个孩子高高兴兴离开,二爷面色温和。直到两个孩子欢快的身影消失在了门口,这才回过头来望向妻子。
见妻子依旧坐着不说话,只在认真翻看着孩子们的课业……二爷略一思忖,便撩起袍角挨着二夫人于一旁坐了下来。
“瑾娘,我们好好谈谈吧。”二爷说。
闻声,许氏这才转过身来,正襟危坐,笑望着二爷,抑制住内心的狂喜,许氏面上云淡风轻:“爷,您是想说什么?”
二爷望着二夫人,一双墨色眸子满是温情,他一笑,却又轻轻蹙了下眉,才说:“只是想知道,你如今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许氏装着不明白的样子,也轻轻蹙起眉心来:“什么怎么想的?我有些不明白爷的意思。”
二爷正色道:“瑾娘,你我成亲这么多年了,我也从未有过别的想法。虽然当初与你定亲的时候,的确不是遵从我内心的想法,但是,既然选择了听父亲母亲的话,那一刻起,我便是拿你当妻子待了。你从前嚣张也好,胡闹也罢,我也从未起过离弃之心。唯一真心想给你一纸放妻书放你回家的,就是当年我废了双腿的时候……”
“但你没肯走,倒是让我十分感动。”
许氏回想过往,总觉得心里酸甜苦辣的什么滋味儿都有。一时间,她倒是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她是真的喜欢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她都喜欢。当年别说他只是双腿不能走路,说句不好听的,哪怕是他当年瘫痪在床,需要她端屎端尿的伺候,她也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就答应的。
她委屈的就是,她那么爱他,可在他心里,自己却人微言轻,一点都不重要。
想着想着,许氏没忍住,鼻头一酸,竟是哭了起来。
二爷微愣,继而抬手过去,替她擦着脸上的泪说:“你若是觉得心中委屈,便全说出来吧。”
许氏于是问:“我就想知道,二爷当年心中喜欢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
二爷一愣,却是笑起来:“这个重要吗?”
“当然重要!”许氏态度坚决,语气也有些冲,“我就想看看她长什么样,漂不漂亮,贤不贤惠,是不是比我好。若是她真就那么好,我就算了。若是她还比不得我,我更是不服。”
二爷说:“她……于你我来说,已经不重要了。你知道她是谁,除了给自己心里添堵外,又有什么用?”
许氏心不平:“我就想知道是谁!”
二爷抿了下唇,才重新望向妻子,认真说:“我只能说,她也早已经成亲了,而且,如今过得也很好。一家和和睦睦的,也是十分幸福。她于我来说,或许只是少年时候的惊鸿一瞥,因为看到过却未曾靠近,从而心中留下了点遗憾。但我曾经想过,若是当年我如大哥一样,选择走一条与他一样的路,日子是不是还会如现在这样恬静安稳。”
“或许……在我心里,爱的根本不是她这个人,而是当年那种想要冲破束缚的感觉。你我这种出身的人,自来婚姻不由自己,身上枷锁更是重重,很多事情身不由己,尤其是婚姻。你看我平时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很多时候我也会在想,到底哪些事情可以自己做主。”
“我是懦弱的,不忍心与父母抗衡。但我也是幸福的,这辈子娶了你。”
许氏似有不信:“真的?”
二爷认真点头:“是真的。”
一听这些,许氏更是委屈得紧,眼中泪水更似是如决了堤的河水般,汹涌而出。
“那你心里还是有过她,我与你从小一起长大,我这么好,这么喜欢你,你都是知道的。可你从前,却待我敬而远之,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如今你虽说有了我,但那种感觉却不一样了。”
“你渐渐接受了我,是因为我给你生了孩子,是因为在你落难的时候,我不离不弃,你是感动是感恩,而不是发自内心喜欢我。”许氏越说越难受,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我不想要这样的感情。”
第192章
见她哭得伤心, 像个没讨着糖吃的孩子似的, 二爷想安慰她, 可搜肠刮肚,却又不知道此刻说什么好。他不想欺骗她,但跟她说实话, 她又听不进去……二爷实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
由着她哭了会儿,等她渐渐好些了,二爷才伸过手去,将人轻轻搂到怀里来抱着。
“我对你的感情是不一样的。”二爷继续解释说,“你是我的妻子,是与我共甘苦共患难的人, 于我来说,你是最重要的。我对你的确不是一见钟情,那是因为你我从小就在一起长大。我认识你的时候, 你还是个流着鼻涕好哭爱告状的小孩子。从前在我心中, 你就跟我亲妹妹无二样。”
“那现在呢?”二夫人哽咽着问。
二爷:“现在你是我妻子,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不管日后发生什么事, 我都不会松开你的手。”
二夫人渐渐仰起脑袋来, 满脸泪泽的望着头顶的男人,眼睛泪汪汪的。
二爷亦俯身凝视着她, 想起过往种种, 他的一颗心, 早已牵挂在她身上了。人生在世, 并不是任何时候的任何事情都能随了自己的愿, 那既然当初选择了妥协,这日子也算是自己选的,他自然是要好好过的。
眼前的这个人,她又有什么不好呢?她掏心掏肺的待自己,这世间,又能有既然能待自己如此?
他不是狼心狗肺之人,他的心也不是石头。这数年里,多少个日日夜夜,他被她感动,也是为她所牵动的。
那个人很好,他知道她过得很好,就足够了。那么,从今往后,他所有的关心,所有的爱护,都要给眼前这个人。
他才是自己应该付诸真心的人。
“你我是夫妻,一日为夫妻,一辈子便都是夫妻。”二爷温声。
二夫人忽然破涕为笑。
双手紧紧搂住男人脖子,脸颊贴着男人脖颈说:“我喜欢你,我爱你。只要能呆在你身边,我就很开心。我希望你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以后只能有我一个人。”
“我不许你纳妾,也不许你碰别的女人。若是你日后再爱上别的女人,我会很伤心。为了你,我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没有别人。”二爷承诺,“只有你。”
二夫人渐渐松开紧搂着二爷脖子的手,使两人之间空出些距离来。她泪眼婆娑望着头顶的男人,十分可怜。
二爷怜爱她,手渐渐从她肩膀上抽下来,扶住她腰。唇也一点点凑了过去,轻轻含住拿柔嫩的唇瓣。一点点的亲吻,如清风细雨般,给她所有的爱。
二夫人身子一软,索性整个滑进二爷怀里。二爷抱她坐在自己腿上来,将人也搂得更紧。
眼下到了春狩,陛下恩赦于定安侯府,特意叮嘱了,不但让霍家三兄弟一道随行,也吩咐将霍家两位少爷跟一位小姐带上。春天万物复苏,狩猎活动不过只是一个形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