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娣和来娣放学回来才知道她娘生了, 生了个小瘸子。
这都是蓝大伯娘“热心”告诉的。
招娣看着她姐去了厢房,叹了口气也跟着进去了。
等看到炕上那个小老鼠似的弟弟时, 更是紧皱了眉头。
小心的掀开被单, 看到孩子弯曲的小脚,心里也不是滋味。
也不知道和那个蒙古大夫有没有关系,可是她知道现在是没法追究责任。
只能赶紧补救,“爹娘,带弟弟去县城医院, 越早看越好,我这有钱。”
她是自私,可还做不到不顾念。
蓝二伯娘红肿的眼睛带着希翼看着闺女。
“他这是天生残疾, 咋能治好呢。”蓝二伯神情复杂的看着儿子。
本来生了儿子他高兴坏了,可没想到孩子脚是这个样的,这养大了也没用啊。
他上辈子做了啥孽啊!
“你又不是医生,咋知道治不了呢,不求治好了,只要以后能走就行,踮脚瘸点都可以。别忘了这可是你们求了很久的儿子,他就是残疾,可他生的孩子也姓蓝。”招娣看出她爹有放弃的心思,只能挑爹娘最在意的说。
蓝二伯一怔,是啊,两个闺女嫁人生娃孩子可不会姓蓝,儿子才是根,就算他治不好,只要能生娃,他这血脉也断不了。
“孩他爹,这是咱盼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啊!”孩子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蓝二伯娘是最想送孩子去医院的。
二房一动弹,招娣也回西去取钱了。
蓝奶奶听到声音,也出来了。“送医院还是……?”
“去县医院。”招娣回了句。
“这个点去?”太晚了,梦赶上医生么。
“不的,我爹去找郑队长开介绍信、借牛车去了,明早去县城。”今晚上去住哪,住招待所也太贵了,她们住不起。
蓝奶奶神情缓和了些,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这里有三十多块钱,你带着,能治还是尽量治。”
一开始蓝奶奶没强硬让去,毕竟分家了。
另一个万一治不好或是需要钱特别多,她和老头子也是有心无力。
现在知道要治了,她作为奶奶咋地也得出份力。
不但是她,回头她还得找老大、老三,这事他们也不能干看着。
招娣也没推脱,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治病需要多少钱。
她手里就几十块钱,能多点钱底气也足些。“谢谢奶。”
“你明个也去。”蓝奶奶怕到时候老二和老二媳妇没个主意。
“嗯,我会让我姐请假的。”招娣自己也不放心。
“你爹娘那看着点,咱家可做不来丢孩子的事。”蓝奶奶也怕到了县城医院,人家医生也说治不了,老二再想不要。
招娣这回沉默了会,“不会扔的。”
“你去喊声你三叔,让他吃完饭过来一趟。我在收拾几个鸡蛋,煮给你娘吃。”蓝奶奶叹口气回了屋,不一会转身兜了十几个鸡蛋出来。
招娣接了鸡蛋,又喊她姐过来做饭。
这边有铁锅做饭方便。
来娣抹着眼泪回了正房,“妹,小弟的脚能治好不,他得多疼啊。”
招娣拍拍她姐,“别哭了,帮娘煮点米粥,卧个荷包蛋。顺便乎几个地瓜。”
她们也没吃呢。
她要去喊三叔去。
蓝奶奶叹着气回了屋,看着老头子又冲着墙坐着了,“你也别生气了,兴许到了县城就治好了。”
蓝爷爷也跟着叹气,“咋摊到老二身上了,他们好不容易来了个儿子。你说要是不收养老二媳妇,给老二找个别的媳妇,也许他就不能这么难了。”
“这都是命啊。”蓝奶奶虽然不得意这个二儿子,可也想他们能好。
本来老二媳妇怀孕了,她心里挺高兴的。
虽然老二媳妇有些变化,惹得招娣她们搬了出来,她也没说啥,分家了,有些话说了人家也不一定会听的。
可是没想到,会这么糟心,儿子是生了,可却是个有病的。
大房里,蓝大伯娘在幸灾乐祸,让老二他们要儿子,这回儿子来了,看他们要不要。
这种有病的,送人都没人要,也只能扔芦苇荡里了。
凤爹娘其实也知道二房生孩子了,也在说这事儿。
他们是在上工的时候,听别人说的,不过不知道男女,更不知道孩子有问题。
还在商量明早拿鸡蛋去看看。
“拿多少个鸡蛋?”凤娘问凤爹。
农村有这习俗,家里有生孩子的,亲戚都会拿着鸡蛋啥的去看看,叫做“下奶”。
“二十个。我晚上下鱼篓,弄点鱼送去。”主要是家里条件好了,他做三叔的也尽尽心。
“喝点鱼汤行,下奶。”自家鸡蛋最不缺了,凤娘在找东西装。
蓝凤和小哥哥在做饭,“咱们有小弟弟了?”蓝小哥哥听到话音了。
蓝凤添了水,盖锅盖炖煮,“你怎么知道是弟弟?”凤爹娘都不知道。
“娘不说二伯二伯娘想要儿子么,我说弟弟她们才高兴。”蓝小哥哥觉得自己很机智的。
“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孩子都生出来了,性别已经定型了。”蓝凤耸耸肩,“所以无所谓了。”
难道是闺女,小哥哥喊两句弟弟就能变性啊,以前只是美好的祝愿而已。
“希望二伯如愿以偿。”小哥哥还是个善良的小天使。
还没等把饭做好呢,招娣来了,“三叔,奶喊你吃完饭过去一趟。”
“招娣啊,快进来。晚上在这吃,你娘给你生个弟弟还是妹妹?”凤娘招呼招娣进屋坐。
“三婶,我不坐了。我娘生个男孩,可是脚有问题,明天一早就要去县城医院。我走了。”招娣说完匆匆走了。
“哎!……”凤娘招呼了一声,想问更清楚些,人已经跑了。
蓝龙蓝凤对视了一眼,这是出事啦。
“你们吃饭,我过去一趟问问清楚。”凤爹眉头皱起来了,这事闹的。
“我和你一起去。”凤娘把鸡蛋筐拿了起来。
两人心里都有些数了,老太太喊她们估计也是这孩子的事。
“你们吃饭,别等我们。”凤娘临走交代了句。
大房那边,是蓝奶奶亲自去的。“老大,吃过饭你过东屋一趟。”
“娘,啥事啊?孩他爹腰有些扭了。”蓝大伯娘扬声回了句。
蓝奶奶都没和她废话,转身回了屋。
蓝大伯娘压低了嗓子,“肯定是让咱给凑钱呢,那样的崽子还治啥治。”
“行了,就你废话多。我可告诉你,今年秋收分粮时,你回娘家把钱要回来,借了这么多年够可以的了。”蓝大伯有些心烦,看着两个儿子更是心烦,两个儿子就得给盖两间房子,他哪有那么多钱。
蓝大伯娘讪讪不说话了。
蓝大伯趴在炕上,心里也清楚他娘喊他过去啥事,心里更烦躁了。
凤娘带着鸡蛋进了厢房,凤爹去了上房东屋。
“咋这快过来。”蓝奶奶和蓝爷爷也在吃饭。“吃没吃饭呢,上来吃点。”
凤爹摇头,“家里饭做好了,就是着急过来看看。孩子可严重啦?孩他娘过去看了。”
“脚不是正道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治。”蓝奶奶又叹气了。
凤爹沉默了下,“尽量治,县城不行,还能去省城呢。”
“那得多少钱。”她们家根本治不起。
凤爹也没深说,要是他儿子倾家荡产也治,现在也不知道二哥啥意思。
他是孩子三叔,可也有自己的小家,不可能那么无私,但尽尽力还是可以的。
二房厢房,蓝二伯娘看到凤娘又开始抹眼泪了。
凤娘坐在炕沿边,看了看孩子的脚,心里倒吸了口凉气。
小孩子估计也不好受,刚刚哭狠了,即使睡着了还有些抽噎。
凤娘这时候也只能往好里说,“这时候咱们做爹娘的可得先立住,孩子看着严重,兴许在人医生眼里不算啥呢。”
“真的么。”蓝二伯娘充满希望的看着凤娘。
凤娘哪里敢打这个包票,赶紧转话茬,“有奶了么?”
蓝二伯娘摇头,摸摸自己胸口,“可能有些上火。”
“回头给你送点小鱼,让来娣给你炖鱼汤,多喝鱼汤下奶,要不然孩子吃啥。”凤娘心里真有些看不上二嫂,都这会了就只会哭,哭有个屁用啊。
“我去上房,娘找我们有事。”凤娘该看也看了,也不想待着了,难受。
招娣和来娣一起送凤娘出去。
“你们多劝劝你娘,别让她上火。”凤娘是和招娣说的,知道这个侄女是个有主意的。
“知道了,三婶。”招娣应了声。
等凤娘进了东屋,挨着凤爹低声说了几句,说的是小孩的情况。
脚是歪的,实际是有些吓人的。
“老三,你喊声你大哥。”蓝奶奶知道老三他们还没吃饭呢,赶紧说完让他们回去。
蓝大伯扶着腰过来了,“腰有些扭,刚才趴炕上眯嗒着了。”
“腰扭了,那赶紧靠墙坐,舒服点。”凤爹把位置让给蓝大伯,转身和蓝奶奶说话,“娘,你有话就说。”
“你们也知道老二那个儿子有病,明个就要去县医院。你们做大伯、三叔的不能不管,多少出点钱,孩子能记得你们恩情的。”蓝奶奶这次打的感情牌。
因为这事没法强迫。
凤爹没看大哥,因为他知道大哥并不想拿。
刚才他去喊人,大嫂就给他话听了。
他太了解大哥了,大嫂的意思其实也是他的意思。
不过也能理解,他们家里俩儿子,再过两三年蓝彪都能找媳妇了。
“娘,我出五十,这病估计得住院,也不知道要花多少钱呢。”这钱在路上他就和凤娘商量好了。
她们商量,不严重就二十,严重就五十。
蓝大伯脸色有些不好,“娘,我这手里不太宽裕,我就出二十。我回去让孩他娘过来送钱。”
说完起身就走了。
凤爹来之前就带了钱,数出五个十块的,“娘,给你还是?”
“给我,我回头给招娣。”蓝奶奶接过了钱。
大房那头,蓝大伯一回屋就被蓝大伯娘拉住了,“要给多少钱?”
蓝大伯甩开蓝大伯娘,没好气的,“二十。”
“二十!”蓝大伯娘尖着嗓子。“咋这么多!”
蓝大伯翻来箱子,数出二十块钱甩给蓝大伯娘,“送过去。”
“二十块太多了,给二块意思一下就得了,又不是咱儿子,再说就是有二百也治不好,浪费那钱干啥。”蓝大伯娘不动弹。
“别墨迹,让你送就送。”蓝大伯本来就气不顺。
看到蓝大伯扬起了巴掌,蓝大伯娘畏缩了下,拿着钱嘴里嘟嘟囔囔去了。
出了家门,她想起了一件事,她还没问老三他们给多少呢,万一他们给的少,她们家给这么多不是亏大发了。
不行,她得问明白了。“他三叔,你们给多少?你大哥就是心善,我们家里刚有点余富钱都拿出来了,我们咋过日子。”
凤娘接了话,“我们给了五十,这时候就是讲心意的时候,不用攀比啥的。”
蓝大伯娘脸色胀红,气的,将钱扔在炕上,扭头也走了。
“爹娘,那我回去,明早我送点小鱼来。”凤爹拉拉凤娘,他们还没吃饭呢。
两人一出东屋门,看到招娣、来娣在做饭,两人做的是明天要带的干粮,说不准要在县城待多久呢,得多准备一些。
她们可没钱确切的说是没粮票,就是去国营饭店,人家也不会卖给她们饭。
明天招娣抱孩子和蓝二伯去县城。
来娣在家照顾蓝二伯娘。
都说好了。
“三叔,三婶,明天让蓝凤帮我和我姐请两天假。”她和姐姐都不去,没人给请假。
“行。”凤爹应了。
转天一早,凤爹送了一盆小鱼,还有半罐麦乳精。
这麦乳精是谢丞忆给邮寄的,去年杏树大丰收,蓝凤就琢磨晒杏干。
她也不会复杂的,反正就是把杏核去了,搁太阳下暴晒。
大概六七天就能成了,刚开始水分大多翻动翻动,后来半天一翻就可以。
杏干晒好了,没想到味道还挺好吃。
正好是杏子下来的季节,蓝凤就让凤爹去别人家买点。
真的是稀烂贱,很多家都是直接给不要钱。
不过凤爹还是按照一分钱一斤给了钱。
不过给钱他就挑最好的。
最后收上来得有二三百斤。
全部晒成杏干了。
到了冬天没啥水果了,凤爹拿着杏干开始送礼,特别受欢迎。
也给北京那边的谢青宇和谢丞邮了。
然后谢青宇给邮来一本新华字典,是五三年的第一版新华字典。
谢丞忆邮来了两罐麦乳精,蓝凤一向是有好的就吃不留着,所以现在就剩半罐了。
这回都让凤爹给拿来了。
他之前没想过送这个,还是凤娘提醒,蓝二伯娘还没奶呢,说不定不跟着去县里,到时候孩子吃啥。
凤爹就想到了麦乳精,不过这东西是给闺女、儿子的,还得问问,他知道小凤爱吃。
没想到一说,小凤就主动给拿出来,还有些懊恼没多留点。
蓝凤听凤娘说了小孩的情况,心里也挺不好受的。
这个年代的医术也不知道能不能做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