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那具尸体——奶酪西瓜
时间:2019-02-27 09:13:39

  这寻人需要带刀来寻人,也着实恐怖了一点。
  袭击衙门决曹,这可并不是什么可以被轻易饶恕的事情。
  江乐看也没再看地上的永根,潇洒离开“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了,一看就是仇人。”
  差役连忙应下了, 心中庆幸着江决曹没有伤着。
  江乐回到了刑曹,屋里头原本还在说话的一群人顿时没声了。
  周珍忙小跑到江乐面前,脸上满是担忧“师傅,真的是漳州来的人么他来说什么了啊是认错了吧”
  江乐挠了挠自己脸颊,显得有点困惑“我觉得肯定是认错了, 我生来如此标志,怎么会有人一见到我就想要拿刀捅我呢”
  刑曹众人完全忽略了江乐说她自己“标志”的话,均是被“刀捅”吓着倒吸一口气。
  何医官忙跟着跑过来“江决曹可有伤着”
  江乐摆手“没有没有, 那人不过是乡野青年,一招半式都不会。我往边上一让,他就摔地上了。”
  这话听着很有画面感,虽然和实际并不相符, 但总归让现场一群人暗暗送了口气。卢司里还义愤填膺颇为不满“衙门怎么什么人都要给他们通报一声”
  周珍却是更担忧了。在听到有刀捅的情况下, 她确认这人肯定是没有认错人。
  因为她第一次见自家师傅, 她师傅就是身无分文,只有一袭破烂的衣袍穿在身上,下一刻就要因为饥饿而昏死过去。
  那些人想要杀人
  他们要杀她师傅
  周珍整个人都绷紧了。
  她抓上了江乐的衣服,小脸上写满了如动物般的不安。
  江乐低头揉了下周珍的脑袋“好了,第二本书好了没有回头他们第一本书抄完了,可就要轮到第二本了。”
  周珍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很快就好。”
  等到一天过去,江乐遇刺的事情在整个衙门都传得沸沸扬扬,而她那一手过肩摔,跟着一起传开了。刑曹的几个还是最后知道,被人问着江乐平时的身手如何时,面上都是空白的。
  什么我们江决曹还是个绝世高手
  什么我们江决曹反应极为迅猛
  什么我们江决曹小小年纪其实就文武双全了
  谣言是越传越夸张。
  而谣言的中心,江决曹被说到这事情的时候,还真腆着脸“小时候学的,小时候学的。平时用不着,纯粹防身用用罢了。”
  周珍见江乐半点没受影响,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可即便如此,她依旧私下里偷偷写了封信,差遣人快速送去了潮州。
  姜子建当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他比别人都想得更多一些。
  确认了犯人目的,在斟酌片刻之后,他一样书信了一封,差遣人送了出去。
  江乐晚上用过了饭,让周珍先去睡。
  周珍这些日子整日都在整理自己所学,外加上听江乐说新的知识,用眼太多,老是容易疲惫。她再三叮嘱了自己师傅要早点睡,随后就先一步回房去睡了。
  江乐确定自家院里周珍和芸嫂都睡了,才偷摸摸取出了自己前些日子吃喜客来剩下的酒。
  酒度数不高,很适合偶尔小酌一杯。
  雨下了好些天,云今日到不算厚实。云不再遮掩,月亮自然很亮。
  江乐倒酒,喝酒,想事情。
  想过去,想现在,想未来。
  想着想着,她勾勒了唇角,倒了一杯,在自己的面前横撒了一条。这是民间给死者敬酒时的敬酒方式,她选择用这个方法,给过去的江乐敬酒。
  人的生命仅那么一次。
  如今她是江长乐,她只是江长乐。
  微风轻吹过,熟悉的声音低沉又带着一丝沙哑响起。
  “独自喝酒,有趣么”
  江乐手顿了一下,微仰头看向了面前站着的人。她将酒杯朝着人举起“这不就又多了一个人莫不是唐大人觉得自己不是人”
  她声音也不响,不想要惊醒屋里的另外两个人。
  江乐在自家小院里,穿着当然随便了一些,头发也没有怎么梳整,就一把扎在后头。
  月光洒在人脸上,显得人脸格外白。酒刚入过喉咙,显得唇格外润。
  唐元移开了视线“今日的事情,姜大人特意书信于我了。”
  今日发生江决曹遇刺的事情。这等在衙门口发生的事情,还是当着外人面发生的光明正大的谋杀,性质太过严重。
  江乐失笑“莫不是姜大人以为我是因为你,才会被人找上了门”
  唐元将事情来龙去脉说了“我来之前刚查清楚。这人是漳州江家的一位下仆,确实是从小和江乐一同长大。他想要做的事情,是取你的血去滴在骨头上,认亲。本意不是行刺。”
  滴血都不能当佐证,这年代还玩滴骨。
  江乐叹口气“取血哪有用刀这般上来的。再说这选个二十个人都用一点血去骨头上滴一滴,我看啊,保不准江家能多出个孩子。根本说不准。”
  唐元一听江乐的话,便知道她是不信这个法子。
  “滴骨不可信”他再问了一次,想要确认一下。
  江乐当然点头“是。若是这样就能认亲,那这天底下每户人家试一试,转头就能乱成一片了。血液分种类,这只能证明这两人种类相似罢了。父母与子女之间有关系的多,可没关系的也会有不少。”
  唐元点头。信了。
  江乐将酒一饮而尽,咋舌。
  她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笑问唐元“唐大人专程来我这边跑一趟,是有何贵干就为了告诉我这个那明日姜大人一样能告诉我的。”
  唐元沉默了。
  江乐一点也不着急,她慢悠悠喝着小酒,等着唐元决断。
  美酒。
  美景。
  美人。
  微风一过,空中淡淡甜腻的香醇酒味混杂着院子里草木泥土的味道,吹得人眯了眼,勾了唇。
  “江决曹,可想过去京城”唐元半响之后才开口。
  京城繁华,比永州繁华得多。
  街头巷尾,有永州许多没见过的东西。
  “去京城做什么找个店,当个说书先生,每天说点如何验尸的故事”江乐笑呵呵说了她的设想,“或者是和卓三一起,当个正经先生,开课堂教学生。”
  唐元意外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董丞相和先皇曾经提过,给专科开设专业的学堂。你的学识确实可以在京城教人。”
  江乐伸手“第一,董丞相听说当年就因为这事情,最后被罢官了吧。第二,我更想要剖尸,而不是当个先生。”
  大约是今日月色太好。
  唐元很有耐心解释着“有才能者,名望越高,地位越高,想要做的事情越是容易达成。江决曹想要剖尸,一月能剖几回江决曹的徒弟周珍一月能剖几回”
  几乎没有机会
  江乐想起这个就心塞。
  “可在京城做这些,能剖的数量大大增多。如我当提刑使多年,时常下州府,见的离奇的死因就比寻常要多。各地州府案牍挤压中,总有一些冤案错案。”这才是提刑使的工作,是他明面上的工作。
  江乐看向唐元。
  唐元继续说着“剖尸之法不能普及,因为百姓不是人人都信。这些时日周珍正在整理江决曹的验尸手法,想必江决曹在书中执笔时,也会大量消减这方面的内容。因为此类学识,学不精细,反倒是容易酿成冤案。若是普及,江决曹心中想的,岂不是总有一日可以盼到”
  这会儿验尸,还不如审讯重要。
  因为寻常百姓怕官。
  江乐知道唐元说得很有理。
  唐元跟在皇帝身边许久,对皇帝的想法了解得透彻,也明白先皇当年行为背后到底有何含义“至于董丞相一事,另说。先皇当初罢免董丞相,其一是因为董丞相太过有才华天赋,众多学生都纷纷效仿他。在学校中取学生,这朝野上下或许某一日就成了他的一言堂。朝野上下当年已有这个倾向。”
  唐元不知道先皇到底当初是不是嫉妒,但他知道先皇对董丞相的罢免,远没有这个事情明面上看着那么简单。
  “其二,是董丞相门庭若市,来来往往人一多,这收得钱多,其三,是董丞相私下有买卖官位。先皇比如今官家更喜好玩乐,可也不乐意朝中上下有董丞相这般人物。”
  有,不如没有。哪怕董丞相天赋再高。
  “最重要的一点是。先皇知道,他当时没有一个子嗣,可以压得住董丞相。”唐元这话说着肯定,“包括当年的官家。”
  江乐明白了。
  这董丞相到底有没有才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朝廷想要安稳,不能变成臣不臣,君不君。丞相的权势不能凌驾于帝王之上。
  先皇罢免董旭,是为了给自己下一位接任者铺路。
  “京城水那么深,哪里有永州好”江乐听着这些事觉得有些恼,“一步步走得如履薄冰,没意思。”
  唐元听着江乐的话“是,一点意思都没有。所以江决曹为什么还要靠近我”
  两人视线对上。
  江乐笑得有些兴味,将手中的酒轻微晃动了一下“到底是唐大人先靠近我,还是我先靠近唐大人的现在是唐大人来找我,邀请我去京城,还是我主动让唐大人带我去京城的”
  唐元抿着唇。
  江乐字句里都含着笑意“唐大人不要恶人先告状啊。”
  唐元终是带着惯有的傲慢,哼了一声“江长乐。我是心悦于你,而你是,得寸进尺。”
  江乐手顿住。
 
 
第94章 不再是一把剑
  江乐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她一时间被唐元这话给震到, 整个胸腔里像是刚喝下的酒立刻一起起了反应, 升温,热成一片,熏向大脑。
  明明是这般熏向大脑, 她却又觉得自己的头脑很是清醒。
  唐元说出了第一句已是表明了态度,而接下去的话都变得不再需要遮掩。
  “江长乐,我太危险了。”唐元说的是他们两个都心中明白的点,却是他们从未拿到台面上讨论过的事情,“追杀过我的人,若是其中有人用你来威胁我怎么办”
  他盯着江乐, 深邃双眸里有着那点月色。
  眼内看见的月色,纯粹如在净水中看见的月亮倒影一样。
  这一刻的他,坦诚得彻底。
  “这回取血的人,若是其实身后有人动了手脚,想要趁机伤你给我警告呢就如你所说, 谁取血会用一把刀来取血
  “你远在永州,我时常要跟随官家,听从他的派遣。我连你都护不住, 心悦又有何用”
  唐元太实际了“江长乐,这世道并不是话本,所以事情都能按照下笔之人的想法,该怎么走就怎么走的。我能做的, 只有尽可能的护着你。”
  江乐没有说话。
  “所以我想让你去京城。京城水深, 可京城我能派去护着你的人, 远比在永州多。甚至我若在外,官家会亲自派人护着你。”唐元这样说着,半点没有保留。
  他略有停顿“这不是欲擒故纵。今后你依旧可以一身男装嬉笑怒骂,我依旧在各个州府和京城中游走。我不过是不想要让自己后悔。”
  江乐这会儿才顺着唐元的话说下去“我若是受伤,你会后悔没有带我去京城。”
  唐元注视着江乐,肯定点下了头颅“是。”
  “你的意思是,我们今后该怎么活还是怎么活。你的那些做法,只是因为你心悦于我,不想让你后悔的事情”江乐刨根问底。
  唐元再次应了,不过一字,掷地有声“是。”
  江乐若有所思“你时常往永州跑,有时并不是在永州有案子要查,而是想来顺便见见我”
  唐元被江乐这样接连问话,略有点恼羞成怒“江长乐,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得寸进尺”
  江乐眨了眨眼,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
  她就是偏生喜欢所有的事情都说出口“这世上每个人都有好多副面孔。这些话若是不说个明白,我又不是你肚里的蛔虫,能次次都猜个准确。”
  江乐将自己手里的酒喝完,将杯子放在了一边,巧笑起来“常人见唐大人,都见的是一副高高在上,随口便是刺人的话,哪里见过唐大人私下里循循善诱、坦诚相待的模样。”
  唐元听着这话,板着脸,只觉得羞耻感更为强烈,手上发痒,甚是想打江乐。
  可江乐既然被说了得寸进尺,不表现点什么出来,可觉得亏得很“我不仅见过唐大人循循善诱的样子,还见过唐大人痴呆懵懂的样子。”
  她还见过唐元傲慢矜持的样子,还见过唐元狼狈女装的样子。
  她见的唐修渊,好似比所有人都多一点。
  “我都很喜欢。”
  心神动荡,不论是江乐还是唐元。
  京城是个复杂的地方,对唐元来说,却也是他最相信能护住江乐的地方。
  “唐修渊。给我三天。三天后,我会告诉你去不去京城。”江乐没有当即应下,只是眉眼弯弯如是说着。
  他们本质早不是十来岁的少年少女,能光凭着一腔情谊就上天入地。他们看过太多的现实,脑中情和理永远在互相拉扯。
  唐元极少有如此这般吐露心声的模样,江乐不知道这是不是受了她的影响。
  可她很欢喜。
  喜欢,所以欢喜。
  她直来直往,将一切的喜恶都摆在面上。
  唐元应了她“好。”
  江乐唇角含笑,点了点桌上的酒“喝酒么我再去拿一个杯子。”
  唐元上前一步,拿过了江乐刚才喝过的酒杯。
  倒酒。
  一饮而尽。
  他重又将酒杯放在了原处“早些睡。今夜我安排了人守着院子。”
  酒杯碰触到桌子,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江乐才应下了一个“嗯”字,唐元就准备走了。
  不是翻墙,不是爬屋顶,而是正大光明从她家的院子里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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