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怀了身孕,虽如今还不怎么显怀,可李氏又如何能放心,昨个儿杜嬷嬷来寺庙时候,就留了个丫鬟侍奉傅锦。
这会儿,见丫鬟拿着束腰过来,傅锦脸色一白,心中屈、辱极了。
那丫鬟是李氏身边的贴身丫鬟,见她这神色,冷冷道:“表姑娘,这是大太太的意思,怎么,表姑娘难道还想不从?”
区区一个贱婢,竟也敢对自己这么说话,傅锦心中顿时更羞恼了。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怒,就见秋夏缓步上前劝着她道:“姑娘,今个儿这样的日子,谨慎些到底是没错的。”
傅锦强撑着才没落下泪来。
知道她不可能真的违背大太太的意思,那丫鬟心底暗暗冷哼一声,就帮她穿起束腰来。
为了这小贱人,大太太这些日子都没睡好。这丫鬟心头心中更是替自家主子委屈。一个寄居府邸的表姑娘,不知感恩倒也罢了,还敢偷偷勾搭世子爷,还有了孽种。
如此想着,她手中更是丁点儿怜惜都没有,狠狠拉紧束腰。
傅锦一个没忍住轻呼一声,那丫鬟却阴阳怪气道:“表姑娘还真是娇贵,奴婢难不成还敢伤了您肚子里的孩子不成?您这就喊痛了,这若传出去,还以为大太太故意折辱您呢。”
这番话说下来,傅锦纵然心里虽恨不得杀了这小贱人,也不敢反驳一句。
她到底是大太太派来的,她若为了这事儿去闹腾,那便是在暗示大太太对她肚子里的孩子不利了。
这事儿,别说没有证据,即便有证据,傅锦也没那个胆子和大太太对峙。
世子爷肯为了她跪求大太太解除谢家和陈家的联姻,可绝对不可能因为她一面之言,就怀疑大太太想害她肚子里的孩子。
一个不好,非但不能获了世子爷的怜惜,反倒是有挑拨他们母子之嫌。
贱婢,你且等着,等我成了世子夫人那一日,看我不让人把你杖毙。
傅锦强忍着心中的不快,心中暗暗发誓道。
等丫鬟侍奉着她穿好衣裳,傅锦生生出了一身虚汗,她脸色苍白,指尖颤抖,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没忍住落了下来。
秋夏也有些替自家姑娘委屈,可到了如今这样的境地,也都是姑娘自个儿选的,说到底,也怨不得别人。
大太太已经算是宽容之人了,否则,如何肯留下姑娘肚子里的孩子。
此时的谢元姝,才刚陪母亲用完早膳。
知道傅家姑娘要入府给小姑姑弹琴,谢云萱总觉得事情有些诡异,可也不好多问。
既有这样的乐子,谢元姝自然觉得是独乐不如众乐,便邀了谢云萱和谢云菀来。
看郡主还肯给女儿这体面,纪氏差点儿没落下泪来,觉得郡主宽厚。
谢云菀见纪氏眼眶红红的样子,脸上顿时讪讪的。谢元姝请她前去,本就不安好心,她无非就是想让她看看,她能随意给傅家姑娘没脸,她也一样能随意折辱她。
可这点,母亲竟然都瞧不出来,反倒感念她的宽容。
想到母亲竟然如此愚钝,谢云菀气的差点跳脚。
众人随着谢元姝往凤昭院去,落座之后,早有丫鬟奉了茶上前。
闲聊几句之后,便有丫鬟进来回禀:“郡主,傅家姑娘到了。”
谢元姝懒懒的靠在贵妃椅上,闻言,轻抿一口茶,漫不经心道:“让她进来吧。”
很快,傅锦就被人引了进来。
只见她一身玉兰色描金莲花纹褙子,同色月华裙,柳叶眉,怀抱琵琶,缓步走了进来。
见谢元姝慵懒的躺在贵妃椅上,身边的小案桌上还放着刚沏好的茶,傅锦心中便不由一阵酸涩。
秋夏让她莫要多心,说郡主只是孩子心性,可难道真的是自己多心了吗?
自她踏进这院子,郡主连声招呼都没有,只懒懒的坐在那里,一副上位者的倨傲。
这根本就是把她当做宫里的乐女了。
可心底就是再委屈,她身份卑微,见着郡主,自然是得行礼的。
傅锦死死的攥着手中的帕子,恭敬的福了一福,也不知是她自己多心了,还是真的如此,她只感觉郡主似笑非笑的看了她半晌,才叫她起来。
知道她心中不忿,谢元姝故意笑着道:“今个儿请傅姑娘过来,倒是有些唐突了。只是,一直听闻傅姑娘弹得一手好琵琶,之前一直都未有机会听一听,还望姑娘莫要介意。”
话虽这么说,可她言语间哪有半分的歉意,也不过是上位者的居高自傲罢了。
傅锦自然不敢流露出丝毫的不满,强撑着嘴角的笑意回道:“能在郡主面前献丑,是我的福气,我哪里敢有别的心思。”
说罢,缓缓坐下,笑着问道:“不知郡主今个儿想听哪一曲?”
谢元姝微微顿了顿,看了一旁的谢云菀一眼,故意道:“菀丫头许久也未凑这样的热闹了,不如,头曲就由你来点吧。”
话音刚落,傅锦差点儿没晕过去。
这便是宫里的乐女,也不至于被人这样作践,她根本就是连宫里的乐女都不如,而是成了勾栏里卖艺的女子。
谢云菀虽心中有些诧异,觉得今个儿谢元姝似乎在故意为难傅锦,她难道是知道什么了?可再一想,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谢元姝只是习惯这样嚣张跋扈罢了,她得祖母,爹爹,还有几位叔叔娇宠,又是郡主之尊,连皇上都偏宠她,在她眼中,随意让傅锦弹个小曲儿,岂不就是随手一件事。
她惯是这样的跋扈,对傅锦如此,对自己也是如此。
想到这个,她心中一阵烦躁。可下一瞬,她却坏心眼的开口道:“小姑姑,不如让傅姑娘来一曲诉衷肠吧。”
这诉衷肠近年在坊间很有名,说的是一个世家公子原有自幼的婚约,却偏偏爱上了一个南边逃难而来,不得已沦落风尘的女子,为了能在一起,世家公子跪求家里成全,可家里哪会同意,撂了话说他若再不知轻重,就逐他出族谱。这公子也是个痴情的,决定舍弃一切和那风尘女子私奔,没想到,月圆之夜,两人上了马车,却遭遇流、匪,双双而亡。
谢云萱微微一愣,有些不解的看着她,“大姐姐,你怎么点了这么一出。那女子也太恬不知耻了,明知道自己身份卑贱,还敢勾搭那世家公子。明面儿上说是什么一往情深,实际上,说不准早早就算计想赖上这世家公子,攀了高枝儿呢。”
谢云萱这话听得傅锦差点儿没吐出血来。
她倒也不疑心谢云菀会点这么一曲,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实在是这曲子近年太有名了。可惜难登大雅之堂,可也因此这样,闺阁中的贵女们暗中早有耳闻。
这会儿,她耳边一直萦绕着谢云萱那恬不知耻,身份卑贱八个字。她知道谢二姑娘是无意的,可心里却更是酸涩不已。
谢元姝把一切都看在眼中,心中冷哼一声。
她方才其实是故意让谢云菀点的,而依着她对谢云菀的了解,她免不了会点这一曲,故意埋汰自己。
她定是想不到,自己其实一直都在看戏,这猫捉老鼠的游戏,谁是那只老鼠,还不一定呢。
等听完了曲,谢元姝似笑非笑的看了傅锦一眼,称赞道:“傅姑娘确实弹的情真意切,这不知道的,还以为……”
说着,她顿了顿,有些歉意道:“瞧我,在说什么呢,傅姑娘自从住在定国公府,连定国公府老夫人都经常夸你守礼,知规矩。”
傅锦面上闪过一丝难堪,郡主方才一时失言,却差点儿没把她吓晕过去,身上更是一身冷汗。
她这才刚平复下来,熟料,谢元姝的下一句话更是吓得她差点儿没把手中的琵琶摔在地上。
“我怎么瞧着傅姑娘这些日子竟有些胖了。”谢元姝满眼的调笑,对着众人道。
傅锦猛的身子一僵,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许是这几日有些贪吃呢。”
谢元姝却仍然不放过她,“傅姑娘还真是会说笑,这京城谁不知傅姑娘为了定国公府二太太往静慈寺去祈福,这寺庙都是斋菜,姑娘怎么会贪吃呢?”
什么叫做越说越错,傅锦急的想要解释,可众人看她的目光却多了些不屑。
这哪家姑娘往寺庙祈福不是着素衣,青灯常伴。几日下来,瘦了一圈都是有的。可这傅锦,竟然说自己有些贪吃,这得闹了多大的笑话啊。
可见,往日的孝顺也是假的。
第78章 利益
谢元姝瞧着傅锦的战战兢兢,而镇北王府那边,韩砺刚请了郑晟入了书房。
韩砺入京为质也有些日子了,郑晟对于韩砺特意相邀,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可他到底也没有拒绝,姑母有心拉拢镇北王府,裴家如今虽然失势了,可姑母又岂肯轻易就歇了心思。前几日他入宫给姑母请安时,姑母还叮嘱他,瞅着机会可以和韩砺拉近关系。
当然,除了这个原因,郑晟今个儿之所以来,多少还是对这位镇北王府世子爷有些欣赏之意。他入京为质,镇北王府那边也是一些糊涂事,昭华大长公主殿下宠着二房的韩家三公子,而这些,让郑晟不免有些同病相怜之感。
韩砺见郑晟并未因为他的邀请表现出任何的拘谨和忐忑,反倒是一片坦荡,心中也对他多了些欣赏。
他亲自倒了茶递上前。
看韩砺这样亲力亲为,郑晟大为震惊,忙道:“世子爷今个儿相邀,我想并不是简单的请我喝杯茶吧。我虽和世子爷往日里并未有什么交情,可心底着实欣赏世子爷,所以,世子爷若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
听他如此爽快,韩砺也放下了寒暄,直接开口道:“我入京为质,也不瞒大公子,可谓是如履薄冰。身边虽有幕僚在,可毕竟这些年久居西北,不比其他人日日在天子脚下,能摸清京城这些道行。所以,我今个儿找大公子来,就是想借大公子之势。”
郑晟手中拿着茶杯,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韩家世子爷这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有此意呢?可他在京城身份尴尬,即便如今有皇后娘娘抬举,可谁不觉得他如今的恩宠不过是镜花水月,韩家世子爷虽初入京,可也不会不知他的尴尬。既如此,又怎么会找到他头上呢?
即便是想借势,也该去找郑闵吧。
想着这些,他心中一阵自嘲。
他自幼就成了成国公府长房嗣子,先帝爷那会儿就被请封为世子,当时人人都说他命好,可谁能想到,会到如今这进退维谷的地步。
柳氏心心念念郑闵这个嫡子,觉得是他拦了郑闵的路,他心里知道其实也怪不得柳氏。偏偏这个时候郑闵又闯了祸,皇后娘娘竟让自己补了他的缺。他不是没婉拒皇后娘娘,可一次可以,两次可以,再多说皇后娘娘便动怒了。他更清楚,皇后娘娘如今为太子暗中拉拢势力,郑闵遭了皇上厌恶,再不适合抛头露面。而他,便顺势被推到了前面来。
皇后娘娘未必就信任他,只是因为他是成国公府的嗣子,这辈子也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绝不会生了二心,才给他这体面的。
可这烫手山芋,他可谓是没了退路。若没有郑闵,他替皇后娘娘效力,也就这么一回事了。可他不愚钝,待太子殿下登基,他不过是为郑闵做嫁衣罢了。
每每想到这个,他就有些喘不过气来。
而今,韩家世子爷竟然想拉拢他,他如何能不震惊。
“世子爷莫要拿我开玩笑了,世子爷虽初入京,怕也知道,我不过是成国公府的嗣子,虽早在先帝爷那会儿就被请封为世子,可也因此,身份更是尴尬。世子爷选我,这招棋不算高明。”
熟料,韩砺听了他的话却哈哈一笑。
郑晟眼中更是疑惑,只是没等他在开口,就听韩砺道:“大公子果真是爽快之人。大公子不妨想想,自你入门,我一直对你以大公子相称,那便是真正想结交你这个人。”
郑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心里瞬间是百感交集。
只还是忍不住自嘲道:“我如今虽补了郑闵的缺,可在众人眼中,不过是个笑话罢了。我不知世子爷何以这样赏识我……”
不等他说完,就听韩砺意味深长道:“大公子只看到了自己的劣势,却不知,我正因此才找了大公子。我从来都相信,双方获利才是最大的诚意。大公子方才既然说,若等太子殿下登基,你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替郑闵做了嫁衣。其实,大公子更害怕的是,即便到时候交出这世子之位,郑家人也不会再留你。”
“所以,一个人若为了给自己谋生路,我想,定不会中途背叛的。而这条退路,我想除了我之外,没人敢允诺大公子。即便那人允诺了,大公子也未必就会相信。可我身后有镇北王府,连皇上都大为忌惮,不是吗?”
韩砺的话让郑晟眼睛猛的一亮,再也不复方才的黯然。
是啊,他如何能不知,韩家世子爷并不是在说笑。
见他紧紧攥着手,韩砺又道:“我听郡主说,你自幼聪慧,连当时的太子太师都常常称赞你。是郑闵出生之后,你才愈发不显,泯于众人。”
郡主?!郑晟身子猛地一僵,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是啊,这样就可以解释何以韩砺会找上自己了。韩砺突然找了自己,这其中,他总觉得不会这么简单。可郡主怎么会帮他呢?
还是说,谢家和韩家已经暗中结盟。
看他的神色,韩砺心中暗暗赞叹不已。他无意隐瞒谢家和韩家结盟之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何况,依着他的聪慧,迟早会瞧出端倪,既然如此,不如大家都坦诚些。
“皇上许大皇子出宫建府,又把固巷胡同的宅邸赏给大皇子。还有宫里婳嫔娘娘肚子里的孩子,若是个皇子,到时候可就更热闹了。皇上一年比一年衰老,猜忌心只会愈发重,太子殿下能不能顺利坐上那个位子,谁说得准呢?”
“而不管是我们镇北王府,还是忠国公府,不过是想全身而退罢了。我想,大公子也是一样的,若能求生,谁想坐以待毙。”
郑晟心中更是感慨不已,一来很感激韩砺的赏识之恩,二来,觉得若不是有郡主暗中提携,韩家世子爷也未必就会选中他。
毕竟,依着镇北王府的势力,暗中定有不少人想替他效力。
原先他以为自己毫无退路,也早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谁能想到,不过一日的功夫,竟然柳暗花明又一村。
想及此,他猛的站起身,抱拳道:“世子爷,你这般信得过我,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韩砺也跟着起身,并未受了他这礼,而是笑着转开话题道:“若我没记错,大公子也有十九了,这个年纪都未娶亲,如今皇后娘娘让你补了郑闵的缺,怕是心里已经琢磨着你的婚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