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说不好。”郭栩不以为然,“毕竟他当了将近二十年的太子,谁知道宫里有没有他的暗棋?”
张倓无话可说。这么辩下去,他根本不可能说得赢。郭栩说可能会有,他怎么敢打包票?
郭栩趁机道:“何况,这事还没经过政事堂,就算您是首相,这么大的事,也不好独自决断吧?不如都叫过来,看看大家怎么说?”
张倓想弄死这官迷!为了攀上安王,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偏在这时,外头来报:“相爷!大皇子听说这事,要自尽以全清名!”
“……”
张倓在心里骂了一声。
全是不省心的货!
……
大皇子设局黄院判,谋害君父的事,只几日便闹得沸沸扬扬。
张倓本想悄悄地查,却被郭栩捅了出去。
大皇子喊冤,黄院判也喊冤,上上下下,乌烟瘴气。
有人站大皇子,觉得他根本没必要做这样的事。
也有人站黄院判,他更没有必要拿自己的性命陷害大皇子。
一团乱中,所有人都盼着安王回来。
只要安王回来,储君的名分定下,这些乌糟事,就可以一把烧了。
事后,张倓越想越不对劲。
要说大皇子想借机上位,他还真不相信。
身为皇帝的心腹,他深知大皇子有多草包。
就凭他,都已经被废了,哪来的本事矫诏?
要是有,当初也不会被废了。
这事,看起来倒像是有人陷害大皇子。
可陷害大皇子有什么好处?把局面弄得这么乱,倒让安王成为众望所归。
——等下,安王!
张倓忽然想到,睡到一半爬起来,赶紧叫人来:“快!去接安王!”
把谋逆的罪名安在大皇子身上,彻底毁掉复立的路。现在只要安王回京,他继位的事就铁板钉钉了。
如果对方真的要捣乱,这时候定然会对安王下手。
然而,他还是迟了。
数天后,消息传到京城。
安王赶路太急,从马上摔下来,右腿折了!
第764章 刺客
刚接到消息的时候,安王心急如焚,赶着回京。
可越临近京城,他就越心慌。
“殿下,前面就是兴州了,过了兴州,很快就能到京城。”
听得侍卫禀报,安王心不在焉:“哦。”
侍卫没得到回应,只得再问:“离天黑还有点时间,我们是否再赶一段路?”
安王摆手:“本王跑不动了,先歇歇吧。”
侍卫看他没精打采的样子,不敢太过逼迫,只得答应:“是。那今晚就歇下了。”
“嗯。”
杨殊看他不大对劲,走过来问:“你这是怎么了?快到京城了,不高兴吗?”
安王满腹心事,正想找人诉说,正好他凑上来,便左右看看,拉他到僻静地方谈心。
“我现在回京,会马上立储,对吧?”
杨殊点点头:“应该是的。”
皇帝快不行了,最要紧的当然是立继承人了。
“我很害怕。”安王惶惶,“这事要是成了怎么办?”
“……”杨殊简直被他逗笑了,“别人怕登不上皇位,你怕自己成事?”
“哎呀你别笑!”安王扯着他,“先前我跟你说了实话,这个皇帝,我是真不想当。”
杨殊道:“那有什么办法呢?除了你没人了啊!下面倒有两位小皇叔,可他们才过十岁,无论怎么选,朝臣都会选你的。”
安王纠结了一会儿,问他:“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杨殊知道他问什么,但现在这个时候,他也答不上来。
“我不知道,只能是先回京再说。”
安王急慌慌的:“你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太子名分一定,你就成造反了啊!”
“是啊。”杨殊笑笑,“其实来之前,有人跟我说,把你弄死拉倒。这样的话,我就没有障碍了。但是……”
安王感动:“好侄儿!我就知道你是有良心的!”
“……”杨殊无语,“喂!没杀你就有良心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容易满足啊?”
安王理所当然:“我本来就这么容易满足啊!”
杨殊懒得和他扯,只能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叫我杀你,又下不了手,还能怎么着?回京再说了!”
安王思来想去,然而以他贫乏的知识,实在是想不出办法,只能作罢。
“好吧好吧,我又不想死,只能看着办了。唔,大不了我禅让,这个总是可以的吧?”
杨殊心道,哪有那么容易?登上那个皇位,便是他自己不想坐,别人也要他坐下去。
……
杨殊回来,明微问他:“安王和你说什么呢?”
“说他心慌,怕自己真的继位了。”
明微忍俊不禁:“他还真是有趣,别人做梦都想要那个位置,他倒好,送到面前了还害怕。”
“还不是上次吓的。”杨殊摇摇头,喝了口水。
想了想,他又问明微:“你知道傅先生安排了什么吗?我跟他说过,不要危及安王的性命。”
“不知道。”明微劝他,“你不忍心对安王下手,最好也不要知道。”
杨殊想想也对。他这样左一个要求,右一个要求,傅今已经很难办了。要是知道了,又忍不住提要求怎么办?人家在费心费力为他做事,还得被他折腾,够为难的。
于是他洗洗睡,索性不想了。
睡到半夜,营地喧闹起来。
杨殊爬起来,吃了一惊:“有刺客?”
“看样子是的。”
杨殊便想去帮忙。
哪知道,安王的侍卫将他拦住了。
“我等早有安排,越王殿下还是不要冒险了。您带的人少,要是出了事可就不好了。”
杨殊想说什么,被阿玄扯了一把。
“您看不出来吗?人家信不过我们。算了,殿下您就别掺和了。”
杨殊灰溜溜的,只好回头。
火堆旁,多福换好手炉里的炭,递给明微。
“小姐暖暖手。”
明微笑道:“都说我的病好了,你总不信。手很暖和的,一点也不冷。”
杨殊坐下来,魂不守舍地听着那边传来的打斗声。
宁休道:“别担心,玄非在那边呢!”
杨殊一点也没被安慰到,还是明微瞧出了他的心事,小声问:“你是不是担心,这是傅先生安排的?”
杨殊心事重重地点头。
“放心,你已经叫他不要伤安王的性命了,傅先生有分寸的。”
事到如今,他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一行人缩在角落,围着火堆。
主营的打斗声持续了好久,最后还是杨殊觉得不对劲,问道:“怎么这么久也没打退?是不是有问题啊?”
阿玄道:“我去问问。”
然而那侍卫只冷漠地扫过来一眼,重复那句:“我等早有安排,决不会叫安王殿下涉险。”
阿玄再问,他就不搭理了。
没办法,他只好回来禀报。
杨殊生气:“什么态度啊!这么久都没把刺客打退,明显他们战力不足啊!这都不要我们帮忙。不行,我自己去说!”
他还没起身,就被明微拉住了。
“你都觉得不正常了,还没意识到不对劲?”
杨殊怔了一下,忽然明白过来。
“你是说……”
“可能根本没有所谓刺客。”宁休道,“我先前摆下的阵,并没有人触动。”
杨殊的脸色不大好看,过了一会儿,才道:“这是在防我。”
“毕竟安王的侍卫里,有不少皇帝的人。”明微轻声说,“你跟安王这么亲近,他们早就不满了。”
杨殊恼怒地抽了下地面。
宁休斜眼看他:“你有什么可委屈的?难道他们防得没有道理?本来你就是处心积虑撬人家墙角,别以为安王自己乐意,你就理直气壮了。”
“……”杨殊道,“师兄,你到底哪边的?”
“哪边的都得讲道理。”
好吧,杨殊只能认栽。
到天亮,打斗声终于消停了。
阿玄再过去问,那侍卫回道:“多谢越王殿下惦记,昨夜事态紧急,我们已经将安王殿下送走了。现在刺客已退,不要紧了。”
好了,证实他们的猜测是对的。
根本就没有刺客,而是这些侍卫演的一场戏。
明微私下说:“他们偷偷送走安王也好,省得出事了你背锅。”
第765章 折了
存了这心,余下的路他们走得从容。
有钟岳在,相信皇帝不会死得那么快。
而有傅今在,安王的事也会妥善处理。
他们放慢脚程,同行的安王侍卫,也放松了。
这个越王,真是不知趣。
叫他跟去江阳大营做什么,心里没数吗?先前抢风头就算了,毕竟安王突然出事,要是没救回来,他们也得跟着倒霉。
现下回京,他还跟着干什么?一点也不知道避嫌。
在这些侍卫的刻意拖延下,原本只要两天的路程,硬是让他们拖成了四天。
第五天,他们一回京,就听说了那个消息。
“安王腿摔折了?”杨殊大吃一惊。
来接他的越王府侍卫回道:“是啊!听说路上赶得太急,从马上摔了下来。”
他问:“玄非呢?他不是跟在安王旁边吗?怎么会让他出事的?”
那侍卫叹道:“若不是国师大人在,只怕安王殿下连命都没了。”
“……”杨殊无话可说。
至于安王府的侍卫,听说了这个消息,哪还顾得上他们,急匆匆赶回去看情况了。
他们故意演那么场戏,拖住越王,送走安王,不就是为了让安王顺顺当当继位吗?现在可好,安王摔折了腿,万一落下残疾,这储位可就这么飞了。
身有残疾,如何能坐上那个位置?
对这些侍卫而言,他们这几天如同押着犯人一般,盯着越王。等于他们给越王作了证,这事跟他没有关系!
这叫什么事啊!
……
杨殊急忙回府,想去探望安王,结果被拦住了。
安王府戒备森严,连往日翻来翻去没人管的院墙,都叫人守住了。
没办法,他只能在府里等消息。
甚至为了避嫌,连门都不敢出。
明微没有这个顾虑,她去了御宝斋。
傅今刷一下打开折扇,笑眯眯:“听说明姑娘身体大好,这次回京,可以成婚了,真是可喜可贺。”
明微道:“眼下这情形,婚期怕是又要拖后了。傅先生恭喜得有些早啊!”
傅今哈哈笑道:“迟一些也好。现下明姑娘嫁过去,只是王妃,再迟一些,可就……本朝还从来没有娶过皇后,想必十分隆重。”
“这么说,安王之事,果真是先生所为?”
傅今笑着承认了:“兴州驿站有我们的人,趁着安王歇脚,在马上做了手脚。放心,国师已经将痕迹抹去了,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明微都震惊了:“先生如何劝动国师大人的?”
玄非虽然上了他们的船,可叫他做害人之事,从来不肯的。
傅今得意地挥着扇子:“不过先斩后奏罢了。”
烂摊子摆在面前,玄非还能不收拾吗?
“……”明微真心诚意地说,“傅先生,您可太无耻了。”
傅今哈哈一笑,不以为忤,反而当成夸奖,然后数落:“他们一个个,就是矫情。殿下顾念着叔侄之情,不肯对安王动手。钟神医惦记着医德,死活不愿意在医案里做手脚。国师大人总想着先师遗愿,不肯伤及皇族之人。还有我那个学生,到现在还嘴硬。还好有个郭相爷,不然我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不知道他们在犟什么,造反这种事都做了,有必要装得跟贞洁烈女似的吗?”
明微笑道:“这世上总要有这样的人,如果没有,那就乱套了。就因为他们这样,成事了才敢把担子交给他们,是不是?”
“也对。”傅今同意她的说法,“要是个个跟老郭似的,我得担心兔死狗烹了。”
明微问起正事:“安王的腿怎么样了?真的残疾了吗?”
“谁知道呢?”傅今不负责任地说,“我只答应殿下,不伤他的性命,可没说不伤他的腿。”
……
安王府。
首相张倓耐下心,等钟岳诊断完毕。
“钟先生,外面说话?”
钟岳点点头,将这里的事情交给徒弟,跟着张倓出去。
“殿下这腿,救不了了吗?”他开门见山,“你就说能不能治吧,是不是会落下残疾?”
“能治。”钟岳肯定地说。
张倓松了口气,再问:“多久能治好?”
“少则一年,多则两三年。”
张倓皱眉:“怎么要这么久?便是骨伤难愈,三五个月还不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