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鸾——云芨
时间:2019-03-01 11:17:35

  口不能言的皇帝,露出感动的神情来。
  贵妃终究还是没有负他啊!
  钟岳长叹一声,似乎也被感动了,说道:“医者治病,不问贵贱贫富,不求权势财物,但凭恻隐之心,普救之德。娘娘尽管放心,草民一定尽心尽力,为陛下医治。”
  裴贵妃听得这话,终于露出喜意。
  钟岳话题一转:“不过,娘娘也要做好准备。草民的医术,远不到药到病除,陛下的病症已经到了这一步,只能尽力而为。”
  “好好好!”裴贵妃忙道,“都听你的。”
  钟岳躬身施过礼,便退下去配药了。
  裴贵妃回到皇帝身边,柔声细语,与他说话。
  皇帝看着她,日渐浑浊的眼睛里,终于滚出一滴眼泪,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握住她的,费力说出两个字:“阿……容……”
  ……
  政事堂。
  钟岳配好药,就被拉到这里来了。
  他一来,几位相爷全都挤了过来。
  “怎么样?”
  “圣上如何?”
  “能不能看好?”
  钟岳团团一揖,回道:“几位相爷,容草民喘口气……”
  都是位高权重的相爷,这么围着一人,确实有些不像话。
  几人略退开些,钟岳喘匀了气,回道:“叫几位相爷失望了,草民已经治不好陛下了。”
  郭栩急问:“怎么会治不好?你不是天下第一神医吗?”
  钟岳连连摆手:“郭相爷不要埋汰我,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哪里有什么天下第一。”
  “好好好,别管什么天下第一,你就说,圣上的病到底怎么样!”
  钟岳道:“治是治不好了,陛下热血爆冲头部,处处淤堵,哪怕冒大风险开颅,都清理不干净。草民只能尽力用针灸之法疏理,再以汤药调和。但这样做,也只是吊着命而已。”
  这话一说,几位相爷心里明镜似的,准备后事吧!
  “安王呢?”
  “已经传信去了,只是路途不近,再快也要十天半个月。”
  “钟先生,圣上还能撑半个月吗?”
  钟岳想了想:“应该可以。”
  “好,多谢先生了。”
  相爷们用完就丢,各自回值房干活,该预备的预备起来,刚才还人人围着的钟岳,这会儿已经无人问津了……
  已经升为首相的张倓,回到值房,便问自己的心腹部下。
  “黄院判人呢?可拿下了?”
  心腹面露难色:“人已经失踪了,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张倓眉头大皱:“到底什么人,竟敢将手伸到宫里去!”
  事情一出,他就觉得奇怪,黄院判向来谨小慎微,怎么胆子突然这么大,敢下这种虎狼之药。
  现在终于确定,有人在弄鬼!
  “查!把云京翻个底朝天,也给我查出来!”
  “是!”
  张倓坐了一会儿,心思越来越浮动不安。
  皇帝重病,他早有准备,但突然间冒出一股不知名的势力,叫他怎么也安不下心。
  这人神不知鬼不觉,把皇帝坑得发病,这样的本事,实在骇人。
第760章 医德
  京郊。
  傅今一边啃着果子,一边跨进院子。
  “先生。”此处的守卫恭敬地行礼。
  傅今点点头,听着屋里传来更加激烈的“唔唔”声,像是有人被堵着嘴巴,发出来的挣扎的声音。
  守卫推开门,他跨了进去。
  屋里,两人看守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
  这男人四五十岁光景,身上衣裳很是体面。
  但他此刻的表情,一点也不体面,充满了恐慌。
  傅今坐下来,抬了抬下巴:“让他说话。”
  “是。”守卫拿掉他嘴里的软布。
  男人立刻喊出声:“你是谁?你们想干什么?”
  傅今抛着手里的香梨,笑道:“黄院判,怎么这么快就不记得了?不久前,咱们还喝过酒呢!”
  男人的表情一下子变得惊惧起来。
  “你、你……”
  这位就是张倓找不到的黄院判。
  他回想起来,自己前段时间,在酒楼遇到个游方郎中。
  黄院判有个习惯,爱好收集各家偏方。一些游医,不见得医术多高明,但手里有一两张偏方,往往就能混吃混喝。
  所以他就和那位游方郎中喝了个酒。
  听说他是太医,那游方郎中受宠若惊,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一些看病治病的心得都倒了出来,说自己手里有一张偏方,是治头风的。
  黄院判一听,这不是跟皇帝的病对上了吗?越发热情招待。
  两人混了几天,黄院判用自己的行医心得,换到了那张偏方。之后找头风病人来试,还真的十分有效。
  他就琢磨着,是不是在皇帝身上试一试。
  风险很大,但是如果真治好了……
  不行不行,要是治出问题来,一家子都没命了。
  可要是再不管,钟岳那个家伙,指不定就把他的位置给抢了。
  为难间,他的独子叫人勾着犯了赌瘾,欠下一屁股债。
  黄院判都快把家底掏空了,还填不上这个窟窿,而如此这事让外人知道,他维持了这么久的名声就……
  利益驱动下,黄院判心一横,试探了皇帝几句。
  没想到皇帝身体渐好,正觉得钟岳太过他保守,很不满足。
  黄院判一说,正中下怀。
  于是……
  宫里的消息一传出来,黄院判五雷轰顶,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同样的药,用在皇帝身上就不行。他明明找人试过药方的啊!用药之前,仔仔细细诊脉,半点都不敢疏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正打算找那游方郎中问个究竟,一出门,便让人绑了来……
  现下看到傅今,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中了别人的计?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那方子用在陛下身上,反而成了催命符?”
  傅今意外地挑了下眉:“你想知道药方有没有问题?”
  黄院判惨白着脸色,点了点头:“这不可能啊!我每日给陛下诊脉,脉象记得清清楚楚,没有问题的!”
  傅今笑道:“黄院判医术高超,按你诊的脉,确实没有问题。可是……”
  “可是怎样?”
  “你怎么就确定,自己诊的脉,没出问题呢?”
  黄院判琢磨着这句话,神情逐渐变得惊惧起来。
  没诊出真实脉象,算他医术不济。可傅今这个外人,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
  脉象这个东西,能不能诊出来,就看各人医术,别人……
  等下,过去大半年,陛下的日常起居、吃喝用药,全都遵从一个人的嘱咐!
  钟岳!
  “你们、你们……”
  “看来黄院判明白了?”傅今笑了起来,“我想着,看在几日相交的份上,给你个机会。如果一进来,黄院判问的是自家性命,那不用说了,为了防止此事泄露,自然是灭口为好。”
  黄院判在太医院混了这么久,哪里不知道这种事情,犯了一定会被灭口。听傅今这么一说,心中绝望极了。
  自己这条命是保不住了,还有妻儿,肯定也会受到连累……
  傅今话意一转:“……结果黄院判开口问的就是医理之事,这般专注医术,真叫某不忍啊!”
  黄院判心中生出希望,忙道:“先生,你放了我!此事我绝不出口,一定埋在心里……”
  傅今同情地看着他:“你是不是傻?我现在放了你,你又能去哪里?犯下这样的大错,不管什么原因,你们一家的性命都保不住了。”
  黄院判一听,丧气极了。
  是啊,哪怕他回去了,也会被下狱的。
  他治死的可是皇帝!
  “不过,你也别担心。”傅今温言细语,“某既然不忍心,自然要给黄院判找一条生路。”
  黄院判立刻生出希望:“先生怎么说?”
  傅今抖出一件帕子,丢给他:“等会儿,我们就放了你……”
  “真的?”
  “别开心得太早!”傅今努努嘴,“你出了这个门,千万别回家,也别去皇宫。拿着这块帕子,马上去首相张倓的府邸,求见张相爷……”
  他细细交代一番,末了道:“放心,你的妻儿我们已经接出来了,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能保住性命。等时机合适,我们便会接你出来,让你与妻儿见面。”
  黄院判惶恐不安:“张相不会要我的性命?毕竟我犯下这样的大错……”
  “都说不会了,你就放心吧。”傅今向守卫使了个眼色,“你要是担心妻儿,那也无妨,离开之前,让你们见一面,如何?”
  ……
  傅今回到城里,袖着手慢吞吞去了钟岳的药铺。
  他才从宫里出来,正在配药。
  看到傅今,眉头拧得死紧,说道:“我这里不欢迎先生。”
  被下了逐客令的傅今,笑得一点也不尴尬,十分自来熟地坐下,说道:“我是来看病的。”
  钟岳冷着脸:“先生好得很,不需要看病。”
  傅今打个哈哈:“钟神医还在生气呢?哎,不就偷了你一张药方吗?你的方子多得很,还缺这一张?”
  钟岳正在碾药的手停下,冷冷地瞪着傅今。
  “以医害人,先生将我置于何地?我来京城,已是目的不纯,先生想叫我医德丧尽吗?”
  傅今满不在乎地说:“好好好,你们一个个有医德有良知。这事是我做的嘛!放心好了,没良知的是我,要有报应也是我。”
第761章 栽赃
  傅今这没脸没皮的样子,钟岳简直无可奈何。
  自他来京城,杨殊一直不在,打交道的便是这位傅先生了。
  明明在京城百姓口中一副好名声,行起事来却与土匪没两样。钟岳行事向来板正,对上他只能一让再让。
  “你算计的事已经成了,现下还来干什么?”钟岳问他,“病程发展至今,我已经无力回天。”
  傅今笑嘻嘻:“钟神医出手救急,应该没那么容易死吧?到底还能撑多久?有没有确切的时间?”
  “你当我神仙吗?”钟岳说,“只能说,十天半个月内,应该还死不了。”
  “十天半个月可不够,殿下还没回来呢!”
  钟岳冷冷道:“那你还挑这个时间动手?为何不等殿下回来再说?”
  “就是要趁殿下不在的时候下手啊!”傅今意味深长,“不然,叫殿下来背黑锅么?”
  钟岳诧异地停下手里的动作,问他:“你想栽赃给谁?大皇子?”
  傅今哈哈笑道:“倒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不过似是而非,叫他捡不着便宜而已。”
  时间久了,犯的错会淡。
  大皇子之所以被废掉太子之位,是因为他心术不正,谋害兄弟与庶母。
  然而二皇子已死,而且还是那种不光彩的死法,只要皇帝愿意,就能洗白大皇子。
  临到头了,傅今可不想让大皇子捡个便宜。
  钟岳道:“他都已经让你弄得快出家了,还不够?”
  “这种事,不到尘埃落定,就没法放下心。”傅今说,“以我的性子,为了万无一失,弄死拉倒。可你们一个个心软得要命,我也只能留三分余地了。”
  钟岳听了,心里舒服很多。
  傅今又问:“到底还能活多久?一个月有没有指望?”
  钟岳回道:“只是吊着命,问题不大。”
  “行!”傅今抚掌,“钟神医就好好看吧。”
  然后随手抽了张他写好的药方:“我去抓药。”
  他装模作样,假装诊治完了,去柜台抓药。
  等傅今走了,钟岳忽然意会过来。
  什么留三分余地,如果栽赃给大皇子,他自己能一点也不沾吗?这老家伙,是故意在他面前装憨厚!
  ……
  张倓得到消息,匆匆回府。
  他坐下来茶都没喝一口,便让人带了黄院判过来。
  “你说有人害你?”
  黄院判见着他跟见着亲人似的,就差抱着大腿哭了:“张相,张相救命啊!我一家老小,已经走投无路了。”
  张倓面无表情地推开他:“好好说话!”
  “是是是!”黄院判哪敢得罪他,一边退开一边抹眼泪。
  “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
  黄院判当下把傅今教的话原原本本说出来:“……就是这么回事,那民间游医,竟然是有人故意设了套子给下官钻。下官一时不防备,就……”
  张倓理清思路,慢慢说道:“此人拿一张偏方引你上钩,又叫你独子欠了赌债,逼得你铤而走险?”
  “对对对!下官听说陛下不好,立时明白了。怪只怪下官医术不精……如今下官的家人,都在对方手里,只能来求张相,伸出援手。”
  张倓问他:“既抓了你,你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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