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这时候，秦韶颜最担心的反而是看起来掌握了场面优势的姬瑶。
没有被控制住的司易要杀她，不过是一个念头的事情。
但司易没有动手。他似笑非笑地坐在椅子里，几近是诱导式地问道，“想杀我的话，随时可以动手。你还在等什么？”
“我想让你最在意的人也听一听你的恶行。”姬瑶的声音控制得很轻，她不想让刚刚推出驾驶舱的那些同族听出这里的猫腻。
她的能力只能暂时控制一两个人，面对大量对象的时候肯定是双拳难敌四手。
司易看向秦韶颜，“你可以说给她听，但那无异于是罪人对神忏悔祈求宽恕。”
姬瑶面色更冷，她握紧了自己的五指，“需要忏悔和祈求宽恕的人是你，而不是我！”她说完，就转向了秦韶颜，“我从来没有见过司易对谁这么上心，如果伤害你就能让他懊悔的话，那这就是我的选择。”
司易从姬瑶的这句话里似乎听出了别的意思。但这念头只是灵光一闪，就被姬瑶接下来的话给打断了。
“他是一统魔族的魔王陛下，听起来是不是很风光很伟大？”姬瑶冷笑着指了指稳坐在司令椅上的司易，问秦韶颜，“那你知道他是怎么实现这番宏图伟业的吗？有多少人因为他走的这条路而流尽鲜血而死，你能想象得到吗？”
秦韶颜坐在座椅上，连安全带也没有解开。她只是眼神复杂地望着面前对峙的两人，“我不属于那个世界。”
“也是啊。”姬瑶愣了愣，接着往下说道，“他杀过多少人，连他自己都记不住。别说那些因为他的命令而死的人，就算只是他亲手取走性命的，他都不可能记得！”
“为什么要记？”司易问，表情十分真诚，“他们已经死了，也许连灰都没剩下。”
姬瑶猛地转回头来，表情看起来完全被司易所激怒，她用力将打开的手掌往下一挥，“那你在杀人的时候应该意识到自己也有会死的这一天吧！”
司易皱了皱眉，他捂住了胸口。
“但我要做的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姬瑶红着眼睛蹬着司易，竭尽全力地调动自己的异能腐蚀司易的身体，她加快了语速，“我的父母亲——可能你早就不记得他们是谁了——就因为拒绝向你打开城门投降，你就让司幽强行破开城门……那可是屠城！”
门外起了骚动。
原本停留在门口试图听一点八卦的魔族玩家们纷纷给刚训练完毕的魔将大人让出了道路来。
司幽拧眉看着这群堵在通道里的人，喝了口水，不耐烦地质问，“你们在干什么？”
若兰不幸的就站在最前方，她咽了口口水，对司幽指了指驾驶舱里面，小声道，“陛下，秦小姐，还有姬瑶在里面。”
司幽沉沉看她一眼，举步就往驾驶舱的方向走去，越是靠近，他就越是能听见姬瑶激动的声音，这听起来可不像是告白现场。
他稍稍加快了脚步，跨过门槛的时候，姬瑶意外的目光向他投了过来，显得有些慌乱。
姬瑶当然有记录司幽每天的训练时长，怎么也没想到就偏偏是今天，司幽居然提前十分钟结束了每日锻炼！
她知道自己没有更多的时间再和司易磨嘴皮子了，匆忙之间抽出枪支侧身直接对准秦韶颜就扣下了扳机。
司幽瞳仁一收，在那颗高斯子弹刚刚冲出枪膛的瞬间就脚底蓄力像是一支离弦的箭一般冲向秦韶颜，但子弹的速度终究还是比他快上两分，更不要提还有距离的问题。
秦韶颜和姬瑶就差了那么两三步，子弹飞过去都不需要一眨眼的时间。
司易倏地坐直身体控制住时间流速的那一刻，子弹已经扎入了秦韶颜的胸口，因为时间迅速变得缓慢下来，子弹以一种酷刑般的速度钻进她的血肉之中，令她不适地皱起了眉。
司易下一秒就想起来，秦韶颜在他的异能中并不受到影响。
子弹以这种缓慢速度破开身体时反而更是折磨。司易几乎在使用了异能的同时就再度将异能的效果取消了。
这短短一瞬间的变化，除了司易本人和秦韶颜之外，没有人发觉异常。
枪响的瞬间，驾驶舱外的魔族玩家们也纷纷意识到大事不妙，一个个转身追着司幽的脚步而去。
司幽比所有人——包括司易——更快一步地抢到了秦韶颜身边，他的身后凭空凝出一条黑色的倒钩尾巴，只轻轻一扫就发出了令人胆寒的破空声。
鞭子似的黑色尾巴啪一下打在了姬瑶的身上，将她拦腰拍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舰壁上。
“医者呢！”司幽抱住被子弹冲击力带得撞进座椅里面的秦韶颜，直接将她肩膀附近的衣服剥了下来检查伤口，朝门口大喊，“全都给我过来！”
他朝那群吓得和鹌鹑似的玩家们怒吼完，才抽空抬头瞪了一眼司易，“为什么不好好保护她？”
司易似乎到这时候才回过神来似的。他缓慢地移动视线和司幽对视，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她还活着吗？”
“当然。”司幽冷哼，稍稍退后一步给跑来的医者留出空间，但仍然握着秦韶颜的手，“她不能死。”
司易的手指这才动了动，察觉那股不知道从何而来、尤为真实的麻痹感从血液中缓缓散去。他停顿两秒，侧头将一口蓝色的毒液吐在了地上，那是姬瑶送入他体内的异能——或者说，绝大部分的异能。
他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更加仔细地检查残余的毒素，避免留下后患，可事实是，他撑着副手站起身来，走到了秦韶颜身边，伸手探了她的鼻息。
司易突然明白了姬瑶为什么没有将子弹射向他。
第一，姬瑶知道他有所防备，当然也会推测如果向他开枪的话成功率不高，反倒是攻其不备来得更加合理。
第二，姬瑶被夺走了最重要的亲人，她也想以牙还牙，让他也失去“最在意的人”。
如果秦韶颜真的死了，姬瑶的复仇也许……
闭着眼睛的秦韶颜似有所感地睁开眼睛看向了司易。
“……你能躲开的。”司易快速收回了手，他开口的瞬间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哑了，“就算只有那段距离，如果你想躲开子弹，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但你没有。”
“她不会杀我的。”秦韶颜说话的声音极轻，身边几个医者喘气都不敢大声，生怕盖过了她的音量。
“她瞄准的是你的心脏！”司幽没好气道，“难道就因为你是NPC，所以心脏被打穿也能活下来？”
“陛下……”医者擦擦冷汗开口道，“子弹穿过的时候并没有伤到秦小姐的心脏，是从旁边擦过去的。”
司幽看也没看倒下之后就没再发出声音的姬瑶，他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也罪无可赦。”
司易垂眼看着秦韶颜，注视着她的伤口缓慢、但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蠕动愈合起来，终于最后还是缴械投降地握住了秦韶颜的另一只手，赞同了司幽的话，“罪无可赦。”
第85章
医者们一阵手忙脚乱, 最后还是依靠秦韶颜自身的恢复能力把子弹造成的伤害给控制住了，血条没再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秦韶颜缓过气来的第一个问题就是, “姬瑶呢？”
司易伸手解开秦韶颜的安全带, 直接双手将她抱了起来，“死了。”
司幽跟着站起来, 和司易对视一眼才放开秦韶颜的手，不动声色地挡住了秦韶颜的视线。
在角落的姬瑶还有一口气，但只要秦韶颜不发现，他们谁也没打算说出真相。
谁让秦韶颜头顶上写着（即将休克）的状态呢, 力量大约也压抑到了低谷。
果不其然, 秦韶颜连转头看看姬瑶的力气都没有, 她轻出了一口气, 无力地再度将眼睛合上，显然是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了。
司易将秦韶颜抱了出去, 驾驶舱里面静得像是一个人都没有似的。
司幽扫视一圈噤若寒蝉的众人, 才走到姬瑶身边, 将动弹不得的她翻了过来。
姬瑶被他抽的那一下加上撞击, 早就将脊椎撞断，全身上下只剩眼睛能动, 嘴里不断涌出鲜血。
即使如此，她的眼睛仍然牢牢地盯着司幽, 像在等待一个答案。
司幽掐住姬瑶的脖子, “秦韶颜没死, 你是不是很失望？”
没等姬瑶回答, 他收紧手指一拧，轻而易举地将对方的脖子拧断了。
一片寂静之中，参谋官勇敢地顶上前去，“我来处理……？”
“嗯。”司幽皱眉盯着自己手上鲜血，站了起来，“弄干净点，别让秦韶颜之后见到就想起来。”
“是。”参谋官知道两位顶头上司心情都不怎么阳光，低声应了是就找了两名玩家过来帮忙抬走姬瑶的尸体。
一路走一路滴下的血迹很快也被玩家们使用异能清理干净了。
若兰操控着水流清洗驾驶舱的地方，想起刚才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仍然惊魂未定。她忍不住问站在自己身旁的参谋官，“姬瑶怎么能得手？那可是秦小姐！她再怎么不提防，也不是普通玩家能伤得到的！再说了，陛下那时候就在旁边，他那么强……”
“一个人想不受伤很难，想受伤却很简单。”参谋官轻声说道，“你怎么知道姬瑶得手是不是有人故意让她得手的？”
若兰一惊，回想起闯入驾驶舱时隐隐约约听到里面几人说的字句，手里的异能都差点是空泼了同族一脸。
秦韶颜当然能躲开。她再虚弱也不至于躲不开一次这样简单的攻击，更不要提差点就被命中要害了。
子弹要擦破她的皮肤可能都得废点功夫。
她会受伤的唯一原因，就是她愿意受伤。
这个认知让司易气得不行。
那是实力凌驾于所有玩家之上、一弹指无论是谁都得灰飞烟灭的秦韶颜，她却心甘情愿地把自己的生命交到了姬瑶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玩家身上。
更不要提，这名普通玩家对她还起了杀心！
要不是姬瑶最后没能直接一枪打穿秦韶颜的心脏……虽然她是个虚拟人物，但游戏里的原住民有哪个心脏洞穿之后还能活下去的？
秦韶颜没遭遇过生命危机，司易也不打算让她试试。
……或者说，曾经他有过这个念头，可在想法转变之后，秦韶颜对他而言就有了全然不同的意义。看着秦韶颜胸口溅出血花的时候，司易的大脑短暂陷入了一片空白。
他突然就明白了过来——秦韶颜已经是他不能失去的一部分了。
将秦韶颜带回卧室之后，司易将薄毯盖到她身上，坐在床边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直到司幽推开门进来。
“姬瑶处理掉了。”司幽说。
“你想过将秦韶颜带出游戏之后会是什么样吗？”司易突然问道。
“和现在一样。”司幽不以为意地走到他身边，检查了秦韶颜的伤口，看完之后突然脸一红，又赶紧把毯子给盖了回去，“你又在杞人忧天地想还没发生的事情了。”
“谁也不知道她离开游戏世界之后是不是还能这么强。”司易看着弟弟的动作，“如果她没有了这份实力，那么这份过于善良的仁慈就反而会变成累赘了。”
秦韶颜对所有人抱有的一切善意，其实是建立于她强大的实力之上的。
有了这份超乎寻常的力量，她才能贯彻她的思想和规则。
如果她被剥离出了游戏之后变弱了，那就代表着……她不是现在的秦韶颜了，她不能见到弱者就去施以援手，反而非常容易把自己也赔进那个泥潭里。
她更不能仅凭一己之力就阻挡一场大屠杀，介入战局的那一刻几乎就代表是迎接了死亡。
这样的秦韶颜……还是她自己吗？
“她不需要很强。”司幽回头看了看自己的哥哥，啧了一声，“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考虑，现在连能不能带着她从游戏里跑出去都不知道，你就在想未来的事情了？不如先想想怎么把这个垃圾游戏摁死再说。”
司易反手捂着嘴，表情带了两分阴沉，“不，我得先想好。秦韶颜会是个很大的变数，对我和你，还有其他所有种族都一样，不能轻率了事。”
司幽抱起了手臂，十分不耐烦，“你能看着她死吗？”
“不能。”这个问题司易答得很快。
“这不就成了？”司幽耸肩，觉得解答了兄弟的世纪难题，“为了让她活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多了去——对了，龙继说有事要宣布。”
龙继的通讯正是让司幽提早十来分钟从训练室里出来了的原因。
他本来想喊上司易直接开秘密小会议，没想到因为姬瑶的事情，一拖延就是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
这半个小时里，司幽的智脑也震动了几次，但他没理会。
也正是因为这么半个小时光景的拖延，龙继想告诉司易和司幽的事情没来得及转达。
【全体玩家注意，现在发布一项面向全体玩家的公开任务，完成任务者将获得十万点个人贡献值，完成任务者所在种族将获得五万点完成度的奖励。任务内容：杀死NPC秦韶颜。提示：该NPC极度危险，请各位玩家量力而行。】
游戏公告发放入游戏世界的瞬间，似乎整个宇宙都安静了一小会儿。
司幽和司易对视了一眼，明白龙继半个小时前想告诉他们的应该就是这件事情。
少了半个小时的准备时间，他们的应对倒也不算太仓促——毕竟小会议里的几人都知道这个任务迟早是要被发放的。
魔族的舰队里上上下下不会有人胆子大到违抗司易的命令，但其他种族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人族的队伍里，唐御只能控制住一半；龙族那边，龙继还不是真正的掌权人，不能说了算；而妖族……妖族反倒不用太担心。
“谁敢出手，我就杀了谁。”鸣越在小会议里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司幽和司易一前一后出了秦韶颜的卧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