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暖斟酌了片刻。
确实得过去问问。
“那就谢谢你了，上学以后，我请你吃一个月馒头。”
“不用不用，我没这个意思……”
慌慌张张拒绝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安小暖只觉得这样的孝子添了点儿烟火气，便不搭理他的话，笑道：
“少废话。疯猫家住哪？我没去过，赶紧指路。”
247 失踪（一）
疯猫家住在福县东边。
一处很旧的老祖屋，占地约有百来平方，周边原来的护墙被风雨吹垮，遗留下的砖土成堆无人修缮，边缘地带的空地长满杂草，随着天气日渐转凉，那些杂草看起来枯黄凋零。
三轮车被孝子骑进堂屋，敞开的大门背后好几只颜色各异的野猫吓得逃窜。
一束阳光从门缝透进。
三轮车停了，安小暖适应了一会儿，眼睛才看清堂屋及四周围的环境，堂屋摆了五张檀木太师椅，左右两边各有四间屋，窗户被木条钉死。
昏暗、阴冷是这处老屋给安小暖的第一印象。
漆黑的一角，疯猫弯着身体，正拿着一条白色小蛇，轻轻晃动，逗弄他不知哪只爱猫。
“这样黑的地方，眼睛不会弄坏吗？”安小暖转头，孝子还未能适应，正在小步的挪过去，找了一盏煤油灯拧亮。
听到问话，孝子抬起头。
“哥哥眼睛天生比别的人好，在晚上看东西很清楚。那个医生说，哥哥可能是当初发烧，导致了身体发生了未解的异变。”
大白天，用一盏煤油灯才能把漆黑的一角照亮，黑暗的每一处都有几束发光的猫眼偷窥，安小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她很想走到外边，有太阳的地方，驱散这处老屋子带来的阴冷感。
“你带她来干嘛？”疯猫把白蛇尸体用绳子挂着柱子，供几只爱猫随意玩耍，说话间，他转头轻蔑地眼神落在安小暖面庞，撇撇嘴角，不耐烦道：
“该说的我已经让孝子转述了，要是你还听不明白提醒，跟我也不相干。”
“哥哥！”孝子低喝一声。
大概敢这种语气跟疯猫说话的，也就只有孝子敢了。安小暖注意到，疯猫听到以后，神情柔和了下来，不过看她的眼神，一样的冷漠。
“还有什么想问的？我有空帮你去调查。”疯猫淡淡道。多的事，他确实不大清楚。
安小暖讨要了纸笔，把想要问的事情，列在纸上，省的某人贵人多忘事，疯猫接过，粗略地上下扫了两眼，就将纸用打火机烧了。
“记下了。”
疯猫道。一双眼睛盯着安小暖，里边透露，‘滚蛋，不送’的不耐情绪很明显。
安小暖骑着三轮车离开。
转天。
瘦高混混再次出现在她的摊位前。
安小暖正把两个馒头塞到孝子手中，孝子脸涨得红红的，眼神强烈拒绝，浑身不自在地倒退摆手，“真不用，要是请我一个月馒头……”
话还没有说完，他脚后跟踩着瘦高混混的新鞋，留下乌黑脚印。
孝子一啰嗦，侧身低头，涨红脸一个劲道歉。
“道歉管个鸟用，跪下把老子的鞋舔干净！”瘦高混混不耐烦的呵斥道。
安小暖伸手拉过孝子，护到身后，冷声插话道：
“你是来找事的，还是过来还我豆浆馒头的钱，这么嚣张。”
瘦高混混哼了声，“昨天不是说免费的，怎么又要讨钱了？”说话间，瘦高混混才看清，躲在安小暖背后的瘦男生，指头抬了抬，问安小暖：“那个不是疯猫弟弟吗。你们很熟？”
“他是我同学。”安小暖道。
瘦高混混不理，唇角勾起冷笑，“怪不得，我就说疯猫这段时间怎么怪怪的，原来你找上了他的软肋。”
安小暖下意识朝着瘦高混混过来的方向瞥了眼，果然对上一双暗中偷窥她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坐在黑色车子里，后车窗摇下一半。
副驾驶处，车窗也摇下了一半，大块头坐在那。
安小暖只不经意的瞟了一眼，那辆车便扬尘开走。特别车内那位老伯唇角的诡笑，让她心里头有点儿不舒服。
安小暖收回视线，神色如常的照顾买豆浆馒头的顾客，仿佛刚刚那一眼什么也没有瞧见。
瘦高混混并未察觉安小暖的异样，他深深看了一眼孝子，唇角扯了扯，露出了一抹笑意。
“你不会还想让他给你舔鞋吧？做人可不能太无耻了。”安小暖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不祥的感觉更浓了，当下插话冷笑道。
“哪敢啊。”瘦高混混道，“我跟疯猫好几年的兄弟了，他的弟弟，肯定就是我的弟弟，别说一双鞋，白送十双鞋给他，我也很乐意。”
瘦高混混笑着说完，借口有事，很快离开了。
好像今早就是刻意过来看一眼安小暖似得，这种猜不透的诡异感觉，闹得安小暖没心情做生意。
七点十五分，她在食堂寄存好三轮车，送了食堂老板几份豆浆馒头，又将车内剩的十五个馒头塞了五个进孝子书包，强塞了一杯豆浆，余下的馒头、豆浆带去送李世仁几个吃。
孝子被安小暖瞪了好一会儿，听她动之以理的一番劝说，最后扭扭捏捏收下了豆浆，手还有点不自在摸摸书包。
安小暖校园碰上班主任，追过去送了一份豆浆馒头，闲聊了几句，折身回来的时候，孝子一脸别扭的看着她，嘴唇蠕动半晌，惭愧道：
“其实，哥哥告诉我，他当时……当时嫌杀人麻烦，花了钱雇佣文哥几个来抓你，约定随便他们把你卖到山沟沟的地方去。”
安小暖看孝子好像还有半句话没说完，便忍着不插话，静静地注视着他。
孝子道：“我就想告诉你，哥哥跟那个文哥，交情才没有那么好，不可能会白送我十双鞋。就算送了，我也不会要的。”
安小暖听得呆愣愣的。
一时没太明白他要表达的意思。好半晌，见孝子脸又红了，安小暖这才反应过来似得，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跟我站在统一战线。”
回到教室，安小暖把大部分馒头都送给李世仁，豆浆由李世仁去帮她分送给几个家境不太好的学生。安小暖托腮坐着，一直发呆。
一上午的时间，很快渡过了。
中午，李世仁跟她一道回家，路上，正跟李世仁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安小暖，眼角余光扫到垃圾堆旁边有一直很旧的，打了补丁的黑色书包。
李世仁停下脚步，困惑的注视着安小暖走过去，弯身捡起那只旧的早该扔掉的书包，他跟上去，看到安小暖拉开的锁链内侧有五个白花花的馒头。
安小暖的脸，霎时间也变得馒头般苍白铁青，下唇被牙齿无意识咬的破了血，渗出殷红血珠。
“需要帮忙吗？”李世仁轻声问道。
248 失踪（二）
安小暖抬起头，看了眼一脸担忧的李世仁，瘦削苍白的脸颊，老练沉稳，少了少年的稚气，只不过营养跟不上，身体孱弱疲惫，有点儿驼背。
“不用了。”安小暖摆摆手。
将家里屋子钥匙交给李世仁，嘱咐了几句，折身朝着唐家方向跑去。
“好像是失踪了。”安小暖跟唐前进说道。
一只烟很快燃烧尽。
她带来的棘手事情，使得下午就打算动身出发的唐前进有点头疼。
几年前的事，卷土重来……
胡孝明都在这事上边吃亏，动用了大力，把本子上记得帝都一些大人物铲除，没想到漏网之鱼找上门，是调查当年的事，还是报复当年相关的人？
唐前进捡了一根烟，叼嘴里，打火机‘啪啪’打着，这回打不着，一整根烟被他取下，别在耳后。
他进屋推了摩托车。
安小暖等在院外。
跟着唐前进出来的郭星星紧紧揪住唐前进手臂，深情的注视着他的眼睛，因为常年生死边缘徘徊，他的一双眼深邃而凶狠，不需刻意的针对谁。
对待郭星星有几分眼熟的面庞轮廓，唐前进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让他怦然心动的温柔女人，很快念头闪过，唐前进唇角勾了勾。
“行了，我很快就回来。出去的时间，需要耽误几日了。”唐前进拇指摸了摸她的眉眼，仿佛透过她看到某人。
“恩。”郭星星答应一声。
摩托车引起发动，安小暖坐上后座，扶着他的腰，唐前进将车速开到极限，耳边风声倒流，凛冽的风刮得脸颊生疼。
安小暖下意识避开，眼角余光瞥见倚着门边的郭星星眼角挂着一颗泪珠，伤感的注视着这头。车子驶出很远，转眼将她甩在了视线尽头。
唐亲近摒弃了脑海中浮现的那抹温柔女人的身影。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他总是无端的想起那个很久很久以前的人，以前的事，久到他都有些庆幸年岁增长，能让人忘记当时纠结复杂愧疚的心情了。
车速很快。
这个时候路上的车不多。
按照安小暖的指路，第一站去了疯猫家，大门锁着，门旁小洞有猫咪进出。近处的老大爷收了钱，坐在凳上帮忙照看，不让人随意打猫。
“哦，那人啊，他当时过来找我照看猫，身边还跟着一个人，他说这次去可能去的久点。”
上了年纪的老大爷咬字很重很慢，费了一点时间，根据安小暖的描述，确认了来找疯猫的人是文哥，那个高瘦混混。
通过唐前进认识的人，很快寻到文哥家所在，摩托车直奔而去。
高瘦混混几个亲人几天前移居外省。住的地方静悄悄的，几个小孩在院前跳绳，谁也不知道高瘦混混去了什么地方。
报了警，能找的人，能找的地方都搜了一遍，所找的三人杳无音信。
忙到傍晚，安小暖回到安家，面粉耗尽，她没有心情采购，吃过了晚饭，不搭理安小萍的冷嘲热讽，径直进屋回忆白天遗漏的细节。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起在院外吹了会凉风，搁到了上学时间才出发上学。
特意绕到后门，并没有发现高瘦混混，以及那辆形迹可疑的车子。
下课铃声响起。
安小暖又去了一趟孝子所在的六班，找不到人，回来以后懒洋洋地趴在桌上，心情很不好。窗外的天空也显得阴沉沉的，空气沉闷压抑，第二节课下课铃响起，下了一场大雨。
“小暖，你心情不好吗？”
背后被人用手指点了一下，刘明欢问她，安小暖没答话，旁边话少内向的唐夏悉插话道：“昨天放学，我看到上回被绿衣服打的那个瘦男生被人追着跑，很慌张地躲在垃圾堆旁边，被人拎出来丢到一辆车里，要不要报警？”
安小暖呆愣。
没料到这么严重的事情，被他们中最怕惹麻烦的唐夏悉撞见了，当时，唐夏悉肯定第一时间找地方藏起来了，更别提车子里有什么人了。
因为太了解唐夏悉性子，安小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怕会不慎把一肚子怒火牵引发泄在他身上。
“这么严重的事情，你怎么现在才说？”唐宝福瞪眼呵斥道，“你不知道小暖跟我十三叔，昨天找了他一下午了？”
唐夏悉一脸惊惧，视线瞟向安小暖，“老大什么时候跟那个人玩得好了？我不知道啊。要知道的话，我当时就喊人了。”
“车子往哪边方向开了？里面几个人？”唐宝福追问。
唐夏悉低垂眼睑，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道：
“我、我……我当时闹肚子，急着找厕所，什么也没看到。”
唐宝福黑着脸，静默了几秒钟，刚想开腔骂几句脏话。
“宝福，这事不怨夏悉，他躲起来才是最明智的选择，那伙人手中，可能有枪。”安小暖伸手拦住唐宝福，压低了声音道。
坐的偏的几个人见这边聊天氛围不对劲，刘亚鹤先带头凑了过来，把唐夏悉往里面挤了一点，先过来霸占其同桌请假空位的刘明欢大叫。
“死胖子，你不知道自己有多胖，站着减肥不成吗？”
刘亚鹤不理。
手臂捅了捅唐夏悉，问他话，唐夏悉尴尬地把话又重复了一遍，刘亚鹤一愣，挠挠头发，喃喃道：“你要是说那辆黑色的轿车，我还真知道去了什么地方。”
中午，安小暖请假，刘亚鹤几个死活要跟去，统一请了假。班主任只批了安小暖跟刘亚鹤的假，唐宝福再三赖皮纠缠，才被批准。
余下刘莉子几人，被赶回教室。
先去了唐家，安小暖跟唐前进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唐前进从灶房一处暗砖后边摸出一把枪。几人挤上摩托车，去了刘亚鹤所说的上孝村，他家隔壁废弃很久的瓦房最近住了人，刘亚鹤感到好奇翻墙过去，看到很少见的黑色轿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