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是一小段视频。
前几秒都是江景，大概是游客拍的，忽然画面之外响起了一声惊呼，继而画面快速晃动起来，捕捉到了江面上一个奋力挣扎的人影。
木萧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视频拍下了她下水救人的全过程，视频最后，画面定格在一个女人身上。
她双手撑在岸边，正从水里出来。乌黑的头发因为被水沾湿，卷度更大，衬得皮肤愈发白皙娇嫩，一双眼睛状如桃花，淡淡瞥过镜头，嘴唇嫣红，微微张着，好像下一刻要开口说话。
因为是放大了截取下来的，乍一眼看去，就像刷了一层朦胧的滤镜，神似香港八/九十年代的女明星。
木萧还回了手机，刻意压了压声音：“是有点像，不过不是我。”
女孩狐疑地看着她：“是吗——”
木萧点点头，一副高冷姿态，女孩看看她，虽然眉眼很像，但态度的确跟“热心”两个字不搭边，便“哦”了一声，点点头：“不好意思啊。”
木萧拎着购物篮，转身就走。
走过三四条货架，才找到个没人的地方。木萧稍微松了一口气，打开微博，果然在热搜上看到了那段视频。
起先是个普通网友发的，配了段文字，大意是今天见到了天仙下凡，小姐姐人美心善，游得跟鱼一样快，有没有人认识她？
后来被个ID叫“宋成成成”的人转发，配文：“真人真事！我就是被救的那个，希望找到这位姑娘，我还没跟她说谢谢。”
虽然视频上没标注地点，但安城人一眼就看出了熟悉的江景，有不少人在下面留言：【哇，不转不是安城人！】
【小姐姐好漂亮啊！真·人美心善】
【小姐姐看着有点眼熟啊，是不是安城街拍出镜的那个……】
【转了一圈回来了，就是安城街拍昨天拍的那个小姐姐，衣服都穿的一样。】
【卧槽楼上的你是江户川柯南吗！】
【……】
这年头凡打上“盛世美颜”的标签，总是能吸引一大堆流量。一看是真事，好像有文章可做，各路大V便相继转发，其中不乏一打的营销号，把木萧吹得天花乱坠。网友一边倒地盛赞她的美颜，集体呼吁这位好心的小姐姐立刻出道，还给她起了个绰号，叫“人鱼小姐姐”。
广大网友热情如潮，甚至给她变了个物种，木萧扯起嘴角笑了一下，然后揿灭了手机。
她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说不上是悲是喜，像个长期隐匿在黑暗里生活的人突然被拉到了太阳底下。
非常不适应。
还是尽快回家躲一阵子吧。
-
与此同时，安城一家名不见经转的小酒馆内，身穿皮衣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着，正在播一段“安城不知名女子热心救人”的视频。
他看了很多遍，一会儿神情森冷，咬牙切齿，一会儿又笑意满脸，像个表情失控的疯子。
有个女人款款走来，在他面前放下一杯特调酒，像蛇一样柔顺地坐入他怀里：“哥，在看什么？”
视频刚好定格在木萧从水里出来的那张照片上，男人忽然放声大笑起来，嗓音因为长期抽烟而略带嘶哑，无端瘆人：
“依萧你看，我们找到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男二正式露脸，
一首《你不会有好结果》送给他！
第42章 四十二样
不论如何, 都得先回到家。木萧顾不上还没买的东西，提着篮子就去结账。
下午三点的超市, 人并不多, 稀稀拉拉地分散在各处，木萧敏锐地捕捉到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她不动声色地望了望四周, 发现超市大门那边走进来几个人, 两边目光相遇，对方明显眼睛一亮。
木萧顾不上结账, 对收银员说了声抱歉，便一转身匆匆往超市里面走去。
这家超市很大, 分上下两层, 木萧原本打算买东西顺便散散步, 这会儿超市倒是成了她的一个大避难所。仗着对各区熟悉，她小跑着避过那些人，然后从另一个出口成功地走了出去。
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来找她干什么, 不过以木萧一贯的直觉来说，准没好事。
“小姐您好, 我是新湖晚报的，请问可以采访一下你吗？”
木萧脚下一个趔趄，险些从超市外的台阶上一头栽下去。她转头一看, 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上来一个扛着相机的记者。
木萧扶额，心说这也太阴魂不散了。
“采访什么。”
“昨天在安江里救人的就是您吧？我们晚报想针对这个出篇报道，如果您有时间，要不咱们找个咖啡厅边说边聊？”见眼前的人微微皱着眉, 记者又补充，“不耽误您太多时间，就聊聊当时的情况和你的心里想法。”
心里想法，木萧面无表情地想，心里想法就是非常后悔，悔不当初。
她说：“不好意思，你可能认错人了。”
“不可能，你跟视频里的人长得一模一样。”记者到底是个成年男人，不像超市里遇见的小姑娘那么好骗。他狐疑地看了一眼木萧，又拿出手机，似乎在翻找什么，边找边嘀咕，“明明有人说……”
木萧立刻道：“谁说？”
记者发现自己说漏了嘴，支支吾吾不吭声，木萧却上前一步：“有人告诉你我在这里？”
她眼神极冷极具压迫感，记者不敢直视，辩白道：“可不止我们知道，全城的媒体都该知道了吧。就前十分钟，有个男人给我们打电话，说他看到了你，就在这家超市。”
一个……男人？
她不再细想，问明白之后转身就走，记者在后面跳着脚喊她：“小姐，哎，我们报社很近的，要不我们去报社里聊也可以啊？”
他喊了几声得不到回应，哭丧着脸，扛着相机又追了过来。
而此刻在追木萧的，远远不止他一个，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安城的各路媒体就像是嗅到了血腥味的狼，几乎在接到神秘男人电话的那一刻就齐齐出动，不分先后。
短短十多分钟，已经有许多家媒体和小经纪公司到达了这家超市附近，四处寻找。
这时候戴着帽子口罩反而引人注目，木萧伸手取下，又从衣袋里摸了一根皮筋，把头发高高地扎成一个丸子，额前刘海全部梳上去——目前网络上只流传着她披头散发的那一张照片，忽然把头发都扎起来，露出全脸，反而不易被察觉。
事实证明，她赌对了。
正当木萧准备大摇大摆地快速离开的时候，她听见自己身后传出个男人的声音：“小姐，我是经纪公司的，您可不可以……”
他话没说完，木萧抬脚就跑，拐进了边上的一条小巷子。
那男人也不追，久久注视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怎么不回头呢？”他忽然挑起嘴角笑了，“亏我还想了个这么别致的见面方式。真不解风情啊，木萧。”
-
这条巷子打通两条街，左手边是她刚才逛过的超市后门，右手边是一堵略带弯曲的围墙，木萧一口气还没喘匀，回头看了眼身后，吓得立即扭过了头。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刚才那些媒体又跟过来了！
就在这时，巷道前方出口响起了一声鸣笛。木萧抬眼去看，熟悉的漆黑车身……还有牌照。
心忽然漏跳了一拍。
刚才躲那些媒体的时候都没这么慌张。
她捏了捏手心，迈开脚步走过去，到最后，莫名其妙就跑了起来。
车窗缓缓落下，江近单手搭着方向盘，向她这边微微倾身。腕表精致，反射着不知哪里来的太阳光。
“木萧。”
木萧微微喘着气，几缕发丝落在脸侧，有种随意的美感。她指了指身后：“有人……”
江近的车牌号跟车型都是真实信息，要是被媒体知道了，他也没安宁日子过。
这么一想，她后悔往这里跑了。
“唔，怎么办，”江近沉吟了一会儿，好像也有点为难，“早知道我应该开那辆最贵的车来。”
木萧：“……”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江总你读书的时候阅读理解能力是不是不好！
“快上来吧，照片要拍也已经拍了。”江近朝她偏了一下头，“还是你要我下来替你开门？”
木萧一怔，然后火速拉开车门，蹿上去坐好。
隔着玻璃，她看见那些记者媒体疯狂地对着江近的车拍照。
好吧，这个时候她应该相信，身为国家机构的管理者和传媒公司的大总裁，江近有把握对付他们。
嗯，应该有吧？
不然她真的要欲哭无泪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呀？”车子缓缓拐弯，驶离巷口，木萧从后视镜里看了看停住脚步的记者们，终于踏踏实实地窝进座位里，“昨天说过，下午回来的。”
“预感到竞争对手会太多。想趁你还没挑花眼，多刷一点存在感，就回来了。”江近说。
又调侃她。木萧吐吐舌头：“……你看到微博了呀。”
“嗯，卫灿发过来的。”江近也直入主题，“打算怎么办？”
对着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木萧说：“先躲几天吧，大家的注意力很快会被新的东西吸引的。”
这种网络发达的时代，三五天就能出现一个“千年一遇盛世美颜”，救人的小姐姐长期不出现，媒体和网友自然会去找别的热点。
虽然不太上网不追星，这个规律木萧还是明白的。
“嗯，”江近点点头，“不想像赵佩佩那样？”
“咳——”木萧被惊得呛了一声，“赵佩佩……”
江近居然知道赵佩佩！
亏那小妞还自以为没引起调查局的注意，动不动就跟她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这下真是安全到姥姥家了。
“所有妖怪的资料，调查局档案库都有登记。当然，也有因为年代久远，或者妖怪本身行踪诡秘，造成资料不全的情况。但赵佩佩，”江近顿了顿，“她从精变开始，行踪一直在册。”
木萧：“……”
突然有点心疼赵佩佩是怎么回事？
“那我呢？”木萧想了想问。
在调查局的档案库里，也像赵佩佩一样，有一条完整的轨迹吗？
想想觉得挺神奇的。
毕竟妖的记忆力并不比人类好，几百年之前的事，木萧都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倒是调查局，替她一丝不苟地做着记录。
江近说：“也有。”
“都写了些什么呀？”木萧好奇。
她精变之后，也读到过很多关于画皮的故事，大多是以反派角色出现的。不过这也不怪写故事的人，因为她的同类普遍不争气，遭雷劈的事干得太多了。
木萧希望调查局客观公正，封她一个“画皮清流”她就很满意了。
“嗯，”江近沉吟了一会儿，作出总结，“没心没肺，记性太差。”
木萧：“……”
这绝对是不实记录，她记性明明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 小木萧：江近你不要含血喷人！
小江近：呵呵，呸。
第43章 四十三样
木萧发现自己的胆子已经被江近锻炼得越来越大了。
比如她居然敢让江近把她捎到城西一家茶楼, 去赴跟陈婉婉的约。
虽然起因是江近问她接下来有什么安排，而陈婉婉恰好在这个时候发消息过来就是了。
木萧朝他晃了晃手机：“陈婉婉刚好约我去喝茶哎。”
江近看了她一眼：“现在还敢出门乱跑？”
木萧想了想：“我应该没有红到那种出门就被堵的程度吧。”
在超市被堵, 应该是有什么人泄露了消息。虽然不知道那个人目的是什么。
这个时候, 和同类待在一起，反而会让她觉得更安全。
“木萧, 仅此一次。”江近似乎很头痛地叹了口气, 木萧不明所以地看过去，“下次约会, 我不会再征求你的意见了。”
约会？木萧眨了眨眼，江近什么时候要和她约会了？
电光火石间, 木萧想到他之前问的是：“接下去干什么。”
刚才不觉得, 这会儿回神一想, 这明明是副要约会的口吻啊！
约会这个词，让她脸上渐渐发烫起来。她伸出手指贴了贴脸，以图降温。
但是……
木萧视线下移, 盯住了屏幕上她给陈婉婉的回复：【好啊，一会儿见。】
真是……想穿越回去捶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短暂的出神间, 木萧看见车子已经往去城西的岔路口拐弯了。
顿觉自己……好狠心。
别人大老远出差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来找她，她倒好, 没心没肺地撇下他，把他当司机使。
好吧，木萧承认调查局对她的档案也不全是瞎写，至少此刻, 她是觉得自己挺没心没肺的。
“不……不好意思啊。”木萧小心翼翼地救场，“要不我们，明天……”
说不下去了，明天你个头啊明天！
木萧默默拿头撞了一下玻璃。
为什么她明明不打算跟道士谈恋爱，但面对江近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配合啊！
甚至还主动约他！
“明天干什么？”江近偏头看她，耐心道，“把话说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