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锦——冬天的柳叶
时间:2019-03-03 09:57:10

  “谢过大哥。”女子这才开口道谢,一步步往衙门口走去。
  带完路的男子没有走。
  开玩笑,不看看热闹就这么走了,那就更亏了。
  女子在衙门口徘徊片刻,走到大鼓面前,拿起鼓槌用力敲起来。
  咚咚咚——
  鼓声浑厚,打破了府衙的沉闷。
  甄世成把案卷往桌案上一放,登时来了精神。
  鸣冤击鼓,又有事干了。
  很快甄世成就看到了击鼓的年轻妇人,一拍惊堂木问起缘由。
  女子轻抚小腹,一开口就让大堂里的人愣了。
  “小妇人听闻甄青天一心为民做主,此番上京,是想求青天大老爷帮我腹中孩儿寻父。”
  寻父?
  不少衙役互相挤挤眼,已经想出了无数可能。
  这小妇人生得白净秀气,很有几分姿色,该不是被某个公子哥儿祸祸了,始乱终弃了吧。
  小妇人是外地人,也说不定是男人先进京谋生路,结果发达了,另置了娇妻美妾。
  最无趣的就是与男人失散了,求到衙门帮忙寻人来了。
  相比衙役们的好奇,甄世成就淡定多了,温和问道:“你是何方人氏?”
  “小妇人乃钱河县锦鲤镇人氏。”
  一听女子说是锦鲤镇的人,甄世成下意识皱了一下眉,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可有路引?”
  女子拿出路引,交给衙役呈甄世成查验。
  确定了女子来处,甄世成接着道:“说一说你进京寻夫的具体情况。”
  女子高声道:“大人,小妇人不是寻夫,是替腹中孩儿寻父,因为那人不是小妇人的夫君!”
  此话一出,往这方面猜测的衙役登时兴奋了。
  甄世成神色冷凝。
  钱河县数月前地动,京中派出不少人去救灾,这妇人所寻之人莫非是朝廷中人?
  官官相护当然不是甄世成的风格。
  “继续说。”
  “那人要小妇人陪了他数日,不料一个多月后小妇人发现有了身孕,走投无路之下只能来寻他……”
  甄世成捋了捋胡子:“这么说,你夫君另有其人?”
  女子低声应是。
  衙役们看向女子的眼神登时无比鄙夷。
  有夫君还去陪别的男人,这女子不守妇道啊。
  “既然如此,你为何确定腹中孩儿是别人的?”
  众衙役佩服看着甄世成。
  还是大人一针见血啊。
  女子咬了咬唇道:“小妇人成亲多年一直无子,陪了那位贵人后就发现有了身孕,孩子不是那位贵人的又能是谁的呢?”
  有衙役嘀咕道:“这可说不好了,能陪贵人就不能陪别人?”
  不少人嘿嘿笑起来。
  女人目光如刀看向说话的人,脸涨得通红:“小妇人不是那等水性杨花的,是我男人收了那位贵人的银钱——”
  她再也说不下去,掩面哭泣。
  众衙役听愣了。
  还有这种男人?
  甄世成轻咳一声:“你可知那人的身份?”
  “小妇人知道,只是无法寻到,所以跪求青天大老爷相助。”
  “呃,那人是谁?”
  女子沉默片刻,颤声道:“那位贵人……是太子。”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甄世成表情扭曲一下,看着手里因震惊而揪下来的几根胡须心疼得直吸气。
  年纪大了,本来就爱掉胡子了,再揪就要秃了。
  下一刻,甄世成就头大了。
  这妇人竟然说腹中孩子是太子的,明明如此荒诞离奇,可一想到太子连皇上的妃子都敢睡,他竟一点不觉得惊讶了。
  “你可知胡乱攀扯太子是何罪?”
  女子浑身一颤:“小妇人不敢,小妇人有证据!”
  “证据何在?”
  女子犹豫片刻,从怀中掏出一物呈给甄世成。
  那是一枚玉佩。
  见到玉佩上的四爪龙纹,甄世成眼神一缩。
  女子低头道:“这玉佩是贵人所给。”
  甄世成一时沉默了。
  太子代表皇上去抚慰灾民,结果花钱把灾民的媳妇睡了。这也就罢了,睡完还要留个信物,这是唯恐别人没证据吗?
  想想大周有这样的储君,甄世成只觉心累。
  见甄世成沉默,女子砰地磕了一个头:“大人,小女子实在没有活路了。贵人走后,夫君嫌我失贞,很快纳了一房小妾,纵情享乐,等到发觉我有了身孕,他已把得来的银钱败尽,就逼我上京找贵人讨要银钱。如果我不从,他就要打死我……”
  数日后,甄世成进宫面圣。
 
 
第594章 心若死灰
 
  甄世成见到景明帝时,发现皇上神情有些颓然。
  甄世成默默叹口气。
  皇上可真坚强啊,要是他有太子那样的儿子,何止是颓然,连这把胡子都要愁得掉光了。
  “甄爱卿有何事?”
  “微臣数日前审理了一案,需要报给皇上知晓。”
  他考虑了大半夜,还是决定上报给皇上。
  太子从根子上就烂了,废而复立并非社稷之福,而是大周之祸!
  二次被废又如何,一时动荡又如何,挑选一位不说出众但至少正常的储君,大周江山好歹能传承下去。
  他是臣,一直以来还是纯臣,本不应该掺和这些。
  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大周交到这样的储君手里,然后亡了。
  当然,他此举十分冒险,倘若太子顺利继位,定然没有好下场。
  那他也认了!
  景明帝盯着甄世成,忽然抬手按了按眼皮。
  完了,完了,眼皮又跳了!
  甄世成狠下的决心悬在了半空。
  他还等着皇上搭话呢,皇上盯着他一声不吭一直按眼皮干什么?
  “咳咳。”甄世成以拳抵唇,轻轻咳嗽一声。
  景明帝终于做好了心理准备,开口问:“什么案子?”
  甄世成暗暗松口气。
  肯接话就好,这样他才好往下说。
  “此案与太子有关——”
  景明帝腾地站起来,在甄世成诧异的目光下重新坐下,声音都不像自己的了:“说吧,太子又怎么了?”
  一个“又”字,令甄世成对景明帝越发同情。
  “数日前有一年轻妇人来到顺天府衙门前击鼓,替腹中胎儿寻父,所寻之人正是太子——”
  “等等!”景明帝打断了甄世成的话,“甄爱卿,你是说太子与宫外女子有牵扯?”
  太子没被他砸破头之前那几日可以每日出宫,可时间这么短,还来不及弄出孩子来吧?
  这一刻,景明帝十分佩服自己的理智,居然还能分析出这么多。
  也许是对那个混账太失望了,不论他干出什么事来都不觉稀奇了。
  景明帝自嘲想着。
  “那女子是何人?”
  “回禀皇上,那妇人乃钱河县锦鲤镇人氏,夫君叫杜二,镇上人都叫她杜家的。”
  景明帝黑着脸,一字一字问:“那女子是有夫之妇?”
  甄世成垂眸道:“据妇人所讲,是太子身边内侍与杜二做了交易,把她送到了太子身边几日。后来杜二把所得银钱挥霍一空,甚至还欠下了赌债,察觉她有了身孕后就逼她上京找太子讨要银钱。妇人进京后不知如何找到太子,于是来到顺天府衙求助……”
  景明帝都佩服自己能静静听完,只是摆在桌案上的白玉镇纸被他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瞧得甄世成心惊肉跳。
  皇上要是气狠了,该不会拿镇纸砸他吧?
  咳咳,希望皇上能坚持一下,还是等太子来吧。
  半晌,景明帝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妇人所言,只是一面之词——”
  甄世成利落把龙纹玉佩呈上。
  景明帝死死捏着玉佩,脸色铁青。
  这玉佩他当然见过的。
  甄世成不忘解释:“妇人说是太子给她的。”
  紧接着又呈上一份案卷。
  “微臣命人前往钱河县调查,这是所得证词……”
  甄世成都不知道该不该同情太子这么容易就被坐实偷腥的事实了,怪只怪太子不懂得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对锦鲤镇女子下手,偏偏还跑到锦鲤镇百姓面前慷慨陈词,让一镇子人都记住了他……
  景明帝看过案卷,闭上了眼睛。
  甄世成静静等着。
  许久,景明帝睁开眼,道:“甄爱卿,你先退下吧,那女子暂且安顿好。”
  甄世成应一声是,走出了御书房。
  抬头是天高云淡,他心头却蒙了一层阴霾。
  皇上没有叫来太子当面对质,是准备替太子遮下丑事,还是为了……保护他这个弹劾太子的臣子?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是不是说明太子的储君之位难以动摇?
  心思剔透的甄世成罕有茫然了。
  景明帝在甄世成离开不久就召见了太子。
  “父皇,您总算愿意见儿子了,儿子一直没机会对您说,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做混账事了……”多日来第一次见到景明帝,太子有些激动。
  太子妃说要诚心悔过,他照着做了,主动来找父皇认错,可父皇却一次又一次拒绝了他的求见。
  现在一定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看着一脸激动的太子,潘海悄悄投去同情的眼神。
  以前皇上就见不得太子畏畏缩缩的样子,偏偏每次太子来了都是这个样。现在好不容易一反常态,结果……
  “真的知道错了?”景明帝喃喃念着这句话。
  太子猛点头:“真的知道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胡来,不对您有任何欺瞒。”
  景明帝把龙纹玉佩推了过去。
  太子一看,脸色刷地就白了。
  “这是不是你的?”
  太子猛摇头,摇到一半又点头,声若蚊蚋道:“是儿子的……”
  “那你说说这枚玉佩是怎么回事吧。”景明帝说着这话,有些意兴阑珊。
  不知为何,这一次他连生气的情绪都调动不起来了,或许这就是心若死灰吧。
  这般想着,景明帝只觉无比悲哀。
  “我……”太子张了张口,完全不知道如何说起。
  老天玩他!
  他也想知道这枚玉佩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为何会到父皇手中?
  “对我再无欺瞒?”景明帝凉凉一笑。
  太子突然惶恐无比,心一横把事情交代了,恨恨想:只要让他过了这一道难关,日后定把那对贱民挫骨扬灰。
  景明帝一直盯着太子,捕捉到太子眼底一闪而逝的狠戾,心越发凉。
  他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儿子大概是真的扶不起来了。
  可是二废太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你回东宫吧。”
  “父皇——”
  景明帝看了太子一眼,目光无比深沉。
  太子几乎是本能感觉到了危机,脸色煞白。
  “去吧。”景明帝摆摆手。
  太子出了御书房,恍恍惚惚想:先前假装失忆,加上今日之事,父皇竟然没有提及任何惩罚,父皇到底怎么了?
 
 
第595章 病来
 
  太子离开后,景明帝回到养心殿,一整夜如烙饼一样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一直没有睡。
  清晨时,景明帝才迷迷糊糊睡去,这一睡就没有起来床。
  景明帝病了。
  一日,两日,三日……不用上朝的大臣们开始心慌。
  皇子们也开始心慌,其中最慌的当属齐王。
  “父皇病得不是时候……”齐王对齐王妃叹道。
  太子一连串的作死,加上钱河县的丑事捅到景明帝面前,有很大可能动摇太子的储君之位。
  偏偏景明帝病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等病上一段时日,景明帝积压的怒火散去,念起旧情,那股废斥太子的念头定会动摇。
  齐王想着这些,就觉心烦。
  “莫非老天都站在太子那边?”
  齐王妃劝道:“王爷莫要如此想。倘若老天真的站在太子那边,又怎么会让太子一次次惹祸还都被父皇知晓呢?太子不断消耗与父皇间的父子之情,早晚有一日父皇会对他彻底失望的。”
  齐王笑了笑。
  一次次惹祸都被父皇知晓,和老天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他暗暗出力罢了。
  当然,恐怕也少不了其他兄弟做的手脚。
  “迟则生变,谁知道这个
早晚
是何时?”
  齐王妃眼神闪烁:“王爷的意思是?”
  齐王眼神冷厉:“自然是赶早不赶晚,抓住父皇生病这个机会!”
  既然父皇不赶巧在这个时候病了,那他就变坏事为好事,让父皇彻底对太子死心。
  这一次,他要太子的命!
  齐王眼中骇人的冷意令齐王妃没敢问下去,只是道:“咱们何时进宫探望父皇?”
  景明帝一病,开府在外的皇子无论能不能见到他的面,每日必然要进宫一趟以示孝心。
  “收拾一下,这就去吧,总不能让别人专美于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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