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早咬了咬牙,声音有些颤抖道:“夫人,奴婢,奴婢虽然不懂,但奴婢看得出来,大人,大人他待夫人极好,远非三皇子可及......不,三皇子殿下虽然也,也很好,可他却给不了夫人名分,夫人您千万不能糊涂,被三皇子给蒙蔽了。”
兰妱好笑的看她,道:“连你都知道的事,我会不知道?好了,你先下去好生歇息,压压惊,今儿的事只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即可,回去也别露了行迹。”
阿早这才松了口气,忙应下并行礼告退,事关夫人名节,她自然不敢有丝毫大意。而且她之前被下了重迷药,现在身体其实尚未全部恢复,仍是不适得很,自己身体不适是小,但露了行迹给夫人惹祸却是大事。
***
翌日,腊月二十八,兰妱一早就离开了兰家庄子回郑府。
临行前兰娇被钟嬷嬷搀扶着过来送她,给她行了一礼后,脸色微红的向她低声道歉道:“姐姐,昨日是我鲁莽不知轻重,不知姐夫在马车上,只一心想着要和姐姐多亲近亲近,这才缠着姐姐要去坐那马车,是妹妹不懂事,还请姐姐不要生妹妹的气。”
兰娇道歉的真诚,连兰妱母亲和大嫂都觉得这孩子不像她母亲那般泼皮无赖,没脸没皮,还知道些廉耻礼节。
可兰妱却不吃这一套。
昨天她看自己还眼含怨气,现在却这般摆低姿态的道歉,这态度变得也太大了吧?而且昨天还是堂姐,今天就变成姐姐了。
要是其他人,可能哪怕心里膈应,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大概也要客套地回上一句“不碍事,自家姐妹不用客套”什么的,可是偏偏兰妱不是一般人。
她不喜兰娇的性子,再加上昨日三皇子之事,虽可能和兰娇真的无关系,但有第一次就可能还会有第二次,兰妱不欲再和兰娇再有什么牵扯,所以她没和她客气,只略点了点头,面色平淡道:“妹妹知道自己鲁莽即可,以后行事当知轻重。”
兰娇面上一僵,兰二婶面色刷得就变了。
这是做姐姐的该说的话吗?
“妱姐儿”,兰二婶刚叫了声兰妱准备说她一说就被兰娇拉住了,她对兰二婶摇了摇头,然后对着兰娇又行了个礼,娇柔道,“姐姐,妹妹知道了,妹妹以前没受过什么教导,的确不懂得行止进退,这才行事总是出错。”
说着眼圈就红了红,咬了咬唇继续道,“原本昨日妹妹还想跟姐姐说说话,向姐姐请教请教,却不想这身子偏偏不争气,竟然睡着了,后来更是又发了热病,未能再去寻姐姐,错过了此次姐姐难得回来机会,想想心里就觉得难受。”
“姐姐,若是年后妹妹尚未去太傅府或宫中,妹妹能否先去你那里住上些日子,跟你先学学规矩吗?我现在这样就去宫中,心里实在怕得很。姐姐是一家人,妹妹冒犯了,顶多是被姐姐说上两句,还都是为了我好,可若是在宫中冲撞了贵妃娘娘,皇子殿下,甚至,甚至陛下,妹妹怕是再没命能活着出来。”
这,这又是哪一出啊?众人都有些愕然。
以前兰二婶想让兰娇跟着兰妱去郑府,那是为了让兰妱给兰娇寻户好人家,可现在太傅府甚至宫里的贵妃娘娘都已经递了橄榄枝给兰娇,道她定会有“大造化”了,她还要缠着兰妱跟兰妱去郑府做什么?
兰妱扫了一眼钟嬷嬷,钟嬷嬷却也是一头的雾水。
她是让兰娇跟兰妱处得亲热些,可也没叫她缠着兰妱去郑府处。
兰二婶是个护短的,她虽不太明白女儿是何目的,但只要是女儿要求的,总是有原因的。说不定真的就是因为怕冲撞了宫中的贵人,心里害怕,所以才哀求侄女。
思及此,兰二婶便立即心疼起来,她再见女儿都这般哀声祈求了,可侄女竟然还沉默不语就不悦起来,冷声道:“妱姐儿啊,阿娇她是你妹妹,你知道嫁到显贵人家不易,为侍妾更是不易,你妹妹年纪小,又自幼待在乡下侍候你祖父祖母,不像你从小就在太傅府跟着嬷嬷们学规矩学本事,现如今你嫁入官家,从侍妾成了夫人,可不能不管你妹妹的死活啊。”
又道,“上次说让你带你妹妹去府上住,你们说你只是个妾侍,又是刚过门,不方便带阿娇过去住,可你现在已经是正儿八经的诰命夫人,带妹妹过去说两天话,总碍不着什么事儿吧?”
兰妱一直沉默不语,面色也是冰凌凌的。
兰二婶怒了,但她吃软怕硬,现在也不敢直接跟兰妱发脾气,只转头就对兰妱父亲和母亲道:“大伯,大嫂,阿娇可是妱姐儿的唯一妹子。你们扪心自问,若阿娇她是妱姐儿的嫡亲妹子,她可会对她不管不问?当年你们离开乡下之时可曾在父亲母亲面前承诺过......”
“二婶,太傅府既说过完年就接她去太傅府,想来过完年就会接走她的。”兰二婶话未说完就被兰妱冷冷地打断了。
然后她转身又对兰娇道,“妹妹若是担心太傅府和宫中的规矩,钟嬷嬷曾在贵妃娘娘身边和太傅府都服侍过,与其请我教导,不如多些请教钟嬷嬷。还有贵妃娘娘特意选了教导你的宫中嬷嬷,宫中的事,她们懂得,只有比我多不会比我少的。”
如果是以前......是以前就兰娇和兰二婶这样的性子,兰妱也不会愿意搭理她,现如今,还牵涉到三皇子之事,兰妱更不愿和她有任何牵扯了。
她父亲和母亲拉不下面子,对兰二婶虽恼怒却束手无策,但她却是不会被要挟住的。
若是像兰二婶和兰娇这样的都能挟住她,她还怎么好意思跟郑愈说能帮他应酬大长公主和泰远侯府那一众人等?
就在兰娇先是一怔,随即又要开口之前,兰妱又声音清冽道,“妹妹,你先时还跟我口口声声的道歉,说昨日不该鲁莽痴缠,但你看看你现在的这般行为,又同昨日有何不同?妹妹若是要请我教导,那就先把这乡野村妇的撒泼卖痴,胡搅蛮缠的做派给改了,再谈其他吧。”
她说完根本就再未看一眼脸色大变涨得如同猪肝似的兰二婶,还有目瞪口呆的兰娇,转身就离开了。
***
兰妱约莫是晌午时候回到的郑府。
过两日就是除夕,朝廷政事也好,京中新年安排也好,总算是暂时告了一个段落,郑愈从今日开始也都留在了家中。
兰妱刚入了郑府大门,那边暗卫就先去了郑愈书房跟郑愈禀告。
暗卫尽忠职守,不带任何情绪的将这日兰家庄子上的事禀告给了郑愈,包括兰妱和三皇子之间的对话,他怕自己误传,或是扭曲了其中意思,硬是硬着头皮一字不漏的把两人的对话都给转述了一遍。
郑愈沉着脸听着暗卫的禀告,从始至终倒也没什么特别表露,听完后才略抬了抬手,道:“你先退下,传消息给云夜,让他过来见我。”
云夜是郑愈在京城的暗探首领。
那暗卫总算是松了口气,应下心中为三皇子默哀片刻后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虽然大人面上看不出什么,但暗卫跟随他多年,对他的情绪还是能了解一二。且他是个暗卫,对杀气的感觉很敏锐,刚刚,他的确从大人的身上感觉到了很重的杀气。
暗卫出去后,郑愈伸手就按在了桌上的大理石镇纸上,片刻之后那镇纸之上竟是很快便爬上了细密的蛛纹,他的手移开,不过稍一会儿,那好端端的镇纸便突然全数化成了一滩碎片,榻了下来。
朱成祥他是不会放过。可是,他的怒气也不尽然全部是因为朱成祥。而是,
他是不是该惊喜?
他的小夫人竟然自己解决了三皇子。她真是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聪颖,能干,并且还能就势挟住三皇子的婆子,盯住她的堂妹和兰贵妃还有太傅府的动静。
他该高兴,当初他的选择果然没错。她比自己以为的还要聪敏能干。
可他就是觉得一肚子火憋在了腹中不能发泄。
他脑子里回转着他们的对话,“我的确是迫不得已才入的郑府”,“我若要离开郑府,岂是仓促之间即可离开的”,“雪天路滑,殿下回去时还当小心些,也不要受了寒”......虽然他非常清楚,当时那种情况,她说那些话大概,不过只是权宜之计,为了安抚朱成祥罢了。
可是真话也好,假话也罢,这些话还是像细细的针刺到了身上,起初还不觉得怎样,但竟像是肉中刺,让人越来越烦躁和恼怒。
而且,偏偏他还觉得她说的那些话至少还有九成是她的真心话。
朱成祥在他眼里是个废物没错,可他却也并不真的是个傻子,要想骗过他又怎么会容易?
还有,朱成祥跟她说他的那些话,他娶她,替她请封,不过是利用她,推她出去做靶子,哪怕并非是他的初衷,但某一层面上,也算得上是事实。
但她听了那些话却是丝毫不为所动。
她那么聪慧,岂会无半点怀疑?怕是很多东西,她自己心里早就清楚,也早就衡量过了。
她求自己入郑府是迫不得已。
委身自己也并不是因为她对自己多有感情。不过还是那句迫不得已,聪慧如她,知道别无选择而已。她懂得在什么样的处境做出对自己最佳的选择。
她根本不在乎,她知道自己利用她,哪怕是推她去死,她也不会在乎,因为她知道,她没得选择。
她还是对自己很感恩。
那么,如果,真有机会,不是三皇子,而是有更强的人,能给她,她真正想要的生活,想要的一切,她会不会真的就选择离开?
她没入郑府之前,没成为他的女人之前也就罢了。
可现在,他却不能容忍任何背叛,不能容忍她会选择离开自己。
哪怕只是心里想一下也不行。
还有,那朱成祥口口声声说他自幼就对她情根深种,从第一次在兰府花园见到她,九年,他觊觎了她九年,他说他瞒着外人,但却从来没瞒过她,想到这九年来他对她的纠缠,她是不是次次都要这般哄着他?安抚着他?
脑中闪过那些画面,他只觉得心里就像火烧一样,那怒气真是越燃越盛。
第30章
兰妱回到郑府, 用过午膳后,许嬷嬷就领了冬枝过来给她请安, 却是前日许嬷嬷就派人将冬枝从庄子上接了回来,冬枝的气色还好,也并不像是受了什么苦和委屈的。兰妱问了她几句这一个多月来在庄子上的情况之后便打发了秋双给她安排住处不提。
安排好了冬枝,许嬷嬷便跟兰妱禀报郑府过年时的一些安排,拿了各项单子给兰妱过目。
几人正说着话, 就有下人来报, 道是泰远侯府派了人过来, 带了礼物请见兰夫人。
***
来人是泰远侯夫人常氏的心腹管事嬷嬷刘嬷嬷, 常氏执掌泰远侯府中馈,很多事情便是经这刘嬷嬷的手。
常氏是泰远侯郑祖铎青梅竹马的恋人, 出身小官宦之家, 是泰远侯祖母娘家那边的亲戚。郑祖铎在郑愈的母亲夏氏生前就和常氏有染, 夏家一出事, 郑祖铎便迫不及待的休了夏氏娶了常氏,就这样常氏还不能心安, 定要夏氏“自缢”了才觉得自己这侯夫人的位置才算是真正坐稳了。
但夏氏被休自缢, 郑愈的存在却又是横亘在常氏心头上的一根刺。
所以郑愈幼时就曾数次差点命丧常氏之手,这些事许嬷嬷都是非常清楚的。
所以她恨毒了泰远侯府, 恨毒了常氏。
自从郑愈从北疆回来,这几年来,常氏也曾数次派人到郑府来,但都被许嬷嬷给赶走了。
大周注重孝道, 哪怕京中人尽知泰远侯不仁不义,当年夏家落难,就休了发妻,逼她自缢身亡,但郑愈仍是得对泰远侯尽孝,否则就会被人诟病,郑愈当泰远侯如无物,是因为外有皇帝强势压着,御史们才不敢在此事上作文章,内又有大长公主管着,常氏也不敢就此事作妖。
此时下人来报,许嬷嬷的面色立即就沉了下来,对兰妱道:“夫人,大人一向与泰远侯府不相往来,还请夫人让老奴直接将这婆子打发了去。”
兰妱摇了摇头,对来报的婆子道:“不必,领着她过来见我吧。”
婆子看了许嬷嬷一眼,但仍是应了声事退下了。
兰妱见许嬷嬷皱了眉,面上似有不赞同之意,就笑道:“嬷嬷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许嬷嬷道:“夫人有所不知,这刘嬷嬷心思狡诈,又难言会道,当年害大人之事有很多还都是出自这婆子之手,老奴只是担心夫人着了她的道。”毕竟泰远侯府占了孝道,而夫人却是对常氏和泰远侯府的厚颜无耻是没有认知的。
兰妱笑道:“嗯,我知道嬷嬷的心,不过今日你能帮我打发得了一个来我们郑府的婆子,明日是否还能帮我打发将来在别处见到的泰远侯夫人或者其他人?所以不管怎么样,这个婆子我还是要见见的。再说了,泰远侯夫人派了人送礼物过来,我见都不见就把人轰了出去,想来外面的有心人又有不少文章可作了,我们何必自己把把柄递到别人手上?”
那些人不敢攻击郑愈,却不代表不敢在她身上作文章。
许嬷嬷一惊,道:“夫人说的是,是老奴糊涂了。”
兰妱摇头,道:“嬷嬷也是为我好,一时情急罢了。”
***
刘嬷嬷是个圆脸婆子,面相上来看倒也不似个刁钻尖刻的,只是打量人的眼神太过活络了些,着实令人不舒服。
她被领了上来之后就给兰妱磕头行礼,道:“老奴给兰夫人请安。老奴奉侯夫人之命前来给兰夫人送年礼和贺礼。大公子为兰夫人请封了诰命,依礼来说侯爷和夫人也当送见面礼给夫人,以表长辈的心意。只是大公子对我们侯爷和夫人有些误会,怕兰夫人不肯去侯府,不能当面将礼物给兰夫人,所以这才特意命老奴先送过来。”
说着她身后的一个丫鬟便捧上了一个锦盒,兰妱命人打开,竟是金灿灿的一套金质累丝头面,即使称不上多贵重,但也不便宜了。
这手笔,一旁的许嬷嬷看见了都觉得奇怪,那常氏向来都是一毛不拔,最敛财不过的。
兰妱的目光闪了闪,笑容“亲切”起来,对着刘嬷嬷道:“你们夫人有心了。”
刘嬷嬷心道,夫人说得果然没错,这兰氏出身贫苦,肯定最喜这些黄白之物。
刘嬷嬷的心踏实了些,她笑道:“兰夫人,我们夫人还道了,兰夫人现如今已经是诰命夫人,也算是郑家正儿八经的媳妇,但到现在却还未能上郑家的族谱,夫人特意让老奴跟兰夫人说上一声,侯爷已经说了,道是什么时候大公子有空,也当带兰夫人回去祭祭祖先,好帮夫人上了族谱。”
这个时候,上族谱可是件大事。